郭 敏
(内蒙古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绿皮书》是由彼得法·拉利执导,维果莫·特森、马赫沙拉阿·里主演的剧情片,影片讲述了世界著名钢琴家黑人谢利准备到种族歧视严重的美国南部进行巡回演奏,为了演出得以顺利,谢利雇用了有强烈种族歧视观的白人司机托尼,路上发生了不少摩擦与趣事,但最后,两人在八周的相处中产生了跨越种族、阶级的伟大友谊。
片名《绿皮书》又名《黑人驾驶者绿皮书》由纽约黑人邮递员维克多·雨果·格林于1936年出版,这本书作贯穿整个影片,并且展现了当时严重的种族歧视现象。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不由得想到后殖民主义,想到霍米·巴巴对文化身份的解读,本文试图运用殖民主义的理论分析谢利与托尼文化身份的错置,以及谢利的文化身份的混杂性与他的模拟抵抗。
后殖民主义是一种带有政治色彩与文化批判色彩的思潮,后殖民主义者主张应该消解中心和霸权,提倡多元化。后殖民主义思潮的建立在20世纪的黑人思想家塞萨尔、法侬等人关于种族问题的研究之上,后殖民主义真正得到切实发展是1978年赛义德的《东方主义》的出版,赛义德认为西方与东方是以二元对立的状态存在着的,这本书在学术界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引发了人们对后殖民主义的思考。1993年,由威廉姆斯和克里斯曼合著了后殖民主义的第一部理论读本《殖民话语和后殖民理论》出版,这标志着后殖民主义正式进入了欧美的课堂。后殖民主义可以分为三个流派,第一个是以莫汉蒂为代表的女性主义流派,这个流派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出发,关注第三世界的女性的生存状态,并以此来批判西方中心主义。第二个流派是以阿赫默德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流派,他们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石,探讨后殖民主义的问题。第三个是以赛义德、斯皮瓦克、霍米·巴巴为代表的后结构主义流派,这个流派是发展最成熟也是影响最大的一支,其中霍米·巴巴对文化身份杂糅性的问题和模拟人的抵抗对我们解读《绿皮书》中谢利的形象有重要意义。
文化身份又称文化认同,是对一个群体或文化的身份认同感,又或者是指个人受其所属的文化或群体的影响,而对该群体或文化产生认同感。霍米·巴巴认为,当我们把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归入某一种属性的时候,这个人或者这一群体便逐渐从整一的“我”中分离,被赋予体现这个人或者这个群体属性的标签,进而根据这些标签组合成的刻板印象对其进行认识和评价。霍米·巴巴借鉴了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自我身份是由自我与“他者”共同构建起来的,他否认两种不同的文化呈现出二元对立的状态,认为两种不同文化的接触会产生超越文化界限的“第三空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文化身份就具有了混杂性与不确定性。影片中谢利的文化身份就呈现了这样的混杂状态,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与归属,只能在两种文化的夹缝中艰难行进。
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种族歧视现象还是非常普遍的,虽然当时已经废除蓄奴制100年了,但美国南方对黑人还是有严重的歧视,白人不和黑人一起用餐,公交车上不准黑人乘坐等不平等的现象比比皆是,黑人在当时就是野蛮、粗俗、下等的象征,是地位低下的代名词。然而,在这部影片中,传统的种族观被颠覆,作为黑人的谢利是一位颇负盛名的钢琴家,他一出场就带着王者气质,用影片中托尼的话说就是:“坐在王座上,像一位丛林之王。”然而谢利并不是一位普通的钢琴家,他曾获得过音乐、心理学等多个博士学位,而且还两次在白宫演出,这样的身份安排完全颠覆了人们传统的认知,同时也一改白人对黑人的看法。然而本来作为具有种族优越性的白人托尼却在一个俱乐部打工,而且随时面临失业的危险,他答应给谢利开车也是由于生活窘迫,没有钱交房租,而且在整个旅途中,托尼与谢利的关系也一直是主仆关系,而且,托尼一直处于一个较被动的位置上,一直被要求、被支配。这样一个白人形象的塑造其实是不符合美国对种族地位的认知的,在他们眼中,白人永远是地位、学识、品行都远高于黑人的,然而托尼却只是美国中下层阶级的一员。这样的安排一反我们对传统种族观的认识,也打破了我们因肤色而产生的刻板印象。
一个人的谈吐与生活习惯其实可以反映出一个的内在素养,在很多人眼中,黑人就是粗俗与愚昧的代表,他们的言语不堪入耳,生活腐化堕落。然而,在影片中他们的生活言语与生活习惯却与传统的认知相反,在影片中,白人托尼的言语粗俗不堪,多次都在影片中说一些粗俗下流的话,谢利有一次还因此专门提醒过他要对语言进行润色,而托尼却置之不理,在托尼给妻子写的信中使用的话语也很通俗,就像一篇流水账,然而谢利博士的言语就极其雅致了,他说出的每一句话都非常严谨与典雅,在听到托尼给妻子写的信之后,他用非常抒情的语言对其进行修改,文章深情而优美,好像一篇抒情散文,饱含着丈夫对妻子的爱。以上就是托尼与谢利在言语习惯方面对我们传统种族观的倒置,这些生活的细节虽然细小却能反映出每个人的素质与品位,托尼与谢利形成的差异,成功地对我们传统种族观进行了颠覆。
在学识内涵方面,托尼与谢利也存在很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也是对我们传统种族观念的一种颠覆,原本被视为有高雅致趣的白人托尼,却平庸不堪,被视作粗鄙的黑人谢利却有着深厚的艺术造诣。这种差异在他们一起讨论古典乐的时候最为明显,当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托尼聊起自己的妻子买了一张谢利的专辑,然而托尼却把谢利的一张具有深刻内涵的唱片简单地理解为描写孤儿生活的。学识内涵的差异还可以从他们面对冲突的态度上得以知晓,当面对冲突时,托尼大多是用暴力去解决,鲁莽而粗暴,影片中多处提到托尼用拳头去解决问题,从一开始解决俱乐部内的纷争,到为谢利博士争取合理的权益,托尼无一不是靠着他强硬的拳头来说话,然而被所有人认为应该是鲁莽的黑人谢利博士在面对冲突时异常地客观冷静,对托尼的暴力行为多次进行过劝阻。
霍米·巴巴借鉴了拉康的镜像理论,认为文化身份的混杂状态存在特征是双重他者,是在自己所属种族之外的他者,又是自己所属种族内部的他者,这样的主体身份是杂糅的、临时的与不确定的。影片中的谢利就是一个文化身份呈现混杂状态的人,他在影片中曾有一句话表现他内心的矛盾与苦楚:“我不够白,也不够黑,那么我是谁?”这句话深刻反映出了谢利文化身份的混杂性与他当时所处尴尬境地,他既不被白人接纳,同时也与黑人难以融合。
在影片中谢利受到白人歧视的现象很多,影片一开始托尼在家庭经济状况非常糟糕的情况下把黑人喝过水的水杯丢进了垃圾桶里,就可以看出当时对黑人的歧视多么严重。当谢利到了南方时候,白人对他的歧视就越来越严重,他不断地被当地白人扣留或者被当地警察局逮捕,每次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能脱险,除此之外,谢利在日常生活中也经常遭到歧视与限制,如南方的很多酒店不接受黑人,他们只能找一些专门接受黑人的酒店入住,在商场中,黑人谢利想要试穿一件西服的请求遭到拒绝,被服务员要求须先买下来才可以试穿,在他们演奏的餐厅里,竟然不允许作为演出嘉宾的谢利在餐厅同白人吃饭,主管提出要么在给谢利提供的试衣间内用餐,但其实更像一间杂物间来吃饭,或者去一家专门为黑人服务的饭店橙鸟去吃,谢利这一次被激怒了,这样前反的、殖民式的歧视让谢利难以忍受,最终罢演,维护了自己的尊严。
谢利不仅在种族歧视的背景下不被白人所接受,而且他与自己本族的黑人也难以融合,长期受到高等音乐教育的谢利完全不懂黑人的通俗音乐,但他却在被认为只有白人才能演奏的古典乐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此外他也不能接受黑人的饮食习惯,当托尼拿汉堡与炸鸡这些黑人惯常吃的食物给他时,他表现出的抗拒态度也体现出了他对黑人生活习惯的陌生。影片中有一次谢利与一群黑人的正面交锋,当谢利面对一群与自己同族的黑人农民时,他表现出来的状态是那样局促与不适,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马上又回到了车内,把自己从环境中抽离出来,而一群作为社会下层的黑人却一致呆呆地望着谢利,好像在看一种奇观,又或者对谢利的身份质疑。在这样的对比之下,谢利其实除了皮肤,好像和黑人没有任何共通之处,黑人对谢利的态度也没有同族人的亲切,有的只是陌生与距离感。
因此,谢利其实是在两种文化的交织影响下成长的,然而在这两种文化之间,谢利有着强烈的身份危机,当白人因其肤色不能把其视为白人,黑人又因其身份地位而不能把他与普通的黑人等同,谢利的文化身份呈现了严重的混杂感,他没有对于任何一种文化的归属感,就只能在两种文化的夹层之间,艰难地行进。
霍米·巴巴在《文化的差异》中提出了模拟与模拟人的概念,其实模拟是殖民者的一种殖民方式,他们通过对被殖民者进行教化来实现对他们的文化殖民,以期更好地进行殖民活动,使被殖民者从思想上顺从与接受殖民。模拟的实质其实是“再现差异”,殖民者一方面希望他们眼中野蛮、未被驯化的被殖民者可以接受教化,变得文明高雅,搭建起共同的话语体系;另一方面也从本质上对种族的差异进行了否定,再现差异,实现新的不平等。
主人公谢利去南方巡演的行为与霍米·巴巴的模拟抵抗政策不谋而合,作为黑人的谢利从小跟着母亲到处演出谋生,后被一个白人赏识接受了良好的音乐教育,从而成为一个颇负盛名的世界著名钢琴演奏家,在经过良好的教育之后,谢利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思想价值已经完全和白人相似了,但他却仍然有着黑色的皮肤,他的外表与内在呈现出了很大的反差,当时社会中对黑人的歧视还是非常严重,尤其是美国的南部,谢利本可以在北方过优渥的生活,但谢利还是选择了去对黑人有着严重歧视的南方进行巡回演奏。当白人看到黑皮肤的谢利能够弹高雅的古典乐,言谈举止绅士得体之后,不免会产生危机与不适,这时他们就运用种族的差异进行反抗,对黑人进行本体性的攻击。这一点在影片中被充分地表现,这种冲突感最明显的一次体现是谢利演奏的酒店不允许他同白人一起用餐,就如电影中谢利所说的,他们(白人)欣赏我的音乐是因为这让他们显得高雅、有文化,但他们并不在内心中认同我们。这种对本体性的否定无疑是殖民主义殖民政策最完满的体现,谢利的这次巡演无疑正是霍米·巴巴所谈到的模拟人的抵抗,谢利从小被殖民者教化,获得了许多白人都难以企及的艺术造诣,谢利精彩的演奏也无疑是处于第三空间的“模拟人”对西方中心论的抵抗。
在影片的最后,谢利代替托尼把车开回了纽约,这一角色的转换代表了种族、阶级界限的淡化,一种新型的种族关系正在慢慢建立,在谢利与托尼角色转化之后,谢利和托尼在圣诞节前赶回了纽约,圣诞是基督徒纪念耶稣出生的日子,影片把结局安排到圣诞节也代表着对平等、自由、博爱的新世界到来的期许。
电影《绿皮书》描绘了黑人谢利文化身份的混杂性,以及他的模拟抵抗,同时作品中也传达了平等的种族观。其实,肤色与种族并不能决定什么,每个人都有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的权利,我们要通过内在,而不是肤色和人种对其他人进行评判。影片的结尾,谢利与托尼友好的相处也代表了作者对建立平等种族观的愿望,我们也希望那一天可以早点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