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涵
(天津外国语大学 天津 300204)
电影《绿皮书》由彼得·法雷利执导,维果·莫特森和马赫沙拉·阿里主演,该电影不管是在剧本创作、影片内容还是角色诠释上都颇具特色。故事开始于1962 年的纽约,影片中不难看出谢利在事业上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作为著名音乐家,他被人尊称为博士,他居住在高级奢华的公寓里,他的言行举止以及价值观都在向主流社会靠拢。在南方巡演的路途中,谢利对自身文化身份的困惑和迷茫越积越深并最终在影片的高潮处爆发出来。影片末段,谢利最终建构了一种主流文化和自身少数族裔文化协商下的混合文化身份,在主流社会中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本文将结合米尔顿·戈登的同化过程理论以及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和杂糅理论,从谢利被主流社会同化的体现、在旅途中面临的文化身份困境、以及最终的文化身份杂糅三个方面对谢利的文化身份认知过程进行探讨。
谢利虽是一名少数族裔成员,但其自身的价值观和言行举止都带有主流文化的特色。本章将结合米尔顿·戈登的同化过程理论中第一阶段的文化同化和第二阶段结构同化中次要层次的结构同化,分析谢利试图通过被主流社会同化的方式融入主流社会的表现。
米尔顿·戈登的同化过程理论分为七个亚过程或阶段,本文主要讨论其理论中的前两个阶段,即第一阶段的文化同化和第二阶段的结构同化,其中结构同化又分为次要层次的结构同化和主要层次的结构同化。
本节讨论的是谢利在主流社会中的文化同化,这也是戈登同化过程理论的首要阶段。戈登强调的文化同化是少数族裔融入主流社会的一个先决条件。也就是说移民或少数族裔中的成员只有学习并掌握一定的主流文化才可以进入同化过程中的下一阶段。少数族裔被主流文化同化的方式有很多种,包括学习英语语言、改变饮食习惯、学习新的价值观体系等。
谢利主动地接受和学习主流社会文化,假如忽略肤色,他的行为举止同主流社会的上层人士几乎没有差别。首先,十分值得注意的是谢利对英语语言的使用,他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无论是发音还是用词都十分得体规范,谢利还会教托尼在写信时使用华丽的词藻和浪漫的表达方式。其次,谢利注重主流社会中的礼仪规范,他对托尼提出请求时会用到“请”和“谢谢”等礼貌用词。不论是日常生活还是音乐演出他都选择穿着西装以表礼仪和尊重。由此可见,当时谢利的价值观和行为举止无不体现出他想要融入主流社会,想要赢得和主流社会中的人们同等的尊重。
“社会学中将社会结构分为主要领域和次要领域,主要领域包括亲密的和私人的关系,比如家庭关系和朋友关系。次要领域包括更加公开化的、任务导向型的以及非个人化的群体或组织”。一般情况下,结构同化开始于次要层次的结构同化,然后逐渐过渡到主要层次的结构同化。
谢利次要层次的结构同化主要体现在他成功地进入主流社会的一些公共机构和群体当中。谢利小时候在母亲的悉心教导下学会了弹钢琴,后来他开始在整个佛罗里达州的各个教堂和礼堂进行演奏。一位赏识他的人安排谢利到列宁格勒音乐学院去学习古典音乐,他是该学院录取的第一个黑色皮肤的学生。他在卡内基音乐厅和白宫演奏过,肯尼迪家族的人也很欣赏他的才华。由此可以看出谢利为融入主流社会中的一些机构和群体所做出的努力。
由于黑色的皮肤和少数族裔的血统与他主流社会的思想和价值观,谢利成了主流社会眼中的他者和少数族裔同胞眼中的他者。
这部电影展现了多处谢利被主流社会视为他者的场景。当妻子询问托尼面试情况时,托尼把谢利描述成丛林部落的酋长。佐治亚州开西装店的老板对待托尼和谢利的态度大相径庭,当老板以为是托尼想要试西服时,他愉快地指引托尼去试衣间试衣服,而当老板发现真正有意试穿衣服的人是谢利时,他脸色大变并把衣服从谢利手中抢了过来。类似受到歧视的事情还发生在阿肯色州和亚拉巴马州等地区,谢利坐在车子后座上时被给予异样的眼光,被禁止使用公共厕所,他的试衣间被安排在杂物间,被禁止同其他人在餐厅吃饭。戴着有色眼镜的人们不会因为谢利的音乐才华或是礼貌的行为举止而抛开他是少数族裔的事实,谢利最终还是逃不过当时主流社会的偏见,他始终都是主流社会的他者。
影片中谢利最初拥抱的是主流社会中的文化,他试图通过被主流文化同化以及次要层次的结构同化的手段融入主流社会,谢利相应地对自己族裔的同胞和文化有所舍弃和疏离。
影片中展示出谢利第一次同自己族裔同胞有距离感的片段发生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匹兹堡,演出结束后的谢利看到自己族裔的同胞们在街边玩骰子,谢利并不看好这些人的命运并认为他们做不出什么成就,这也一定程度上说明谢利有意与自己的同胞们拉开距离。紧接着,在去印第安纳州的路上,谢利展示出他其实并不熟知像小理查德、恰比·却克等同胞的音乐,就连托尼都在吐槽谢利连自己同胞的音乐都不了解。在肯塔基州,谢利因为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而被同胞认为他清高而不愿同他们有交集。再者,谢利为了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需要经常奔波到各地演出,他渐渐同自己的兄弟失去了联系,最后连自己的婚姻也没有维系好,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电影最初只有谢利一个人孤独地住在自己豪华的公寓里,去南方巡演时,他一个人孤独地喝酒,因为他并没有可以写信联系的亲人,也不像托尼一样有着和睦的大家庭和爱自己的妻子。谢利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和融入主流社会,主动放弃与自己族裔同胞的联系,逐渐远离了自己族裔的文化,那么在族裔同胞的眼中,谢利就是一个不属于自己族裔的他者形象。
谢利努力让自己向主流文化靠拢、渴望被主流社会认可而实施的方法可以说是一种盲目的模拟,当时主流社会中的人们实际上并不会将他视为其中一员,与此同时,谢利的做法也是在越发地远离本民族的文化身份。在旅途的后半段,谢利对自身的文化身份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改变,他开启了自己的双重文化身份杂糅的大门。
从警察局出来后,谢利同托尼在雨中的争吵展示出谢利对自己文化身份的困惑达到了最高潮。谢利虽然有着黑色的皮肤,但他同时也是一名美国人。“具有后殖民主义特征的‘第三空间’的概念是霍米·巴巴在其专著《文化的定位》中创立并阐释的,他开创性地指出,生活在东道主文化中的少数族裔和第三世界的人们生活在‘第三空间’”。像谢利这样既非完全拥有自身少数族裔文化身份又非完全拥有主流文化身份的人正处在第三空间中,谢利所处的这个空间既非此也非彼,他处在一个两者以外的中间位置和状态,具有自身少数族裔文化和主流文化两种特征。这种双重身份也就意味着单一地保留主流文化身份,一味想要被主流文化同化是不够的,或者说,选择保留自身少数族裔的文化身份,进而抛弃主流文化也是不可取的。谢利要做的是建构一种主流文化和自身少数族裔文化协商下的混合文化身份,达到文化身份上的杂糅。“想要获得身份认同,阈限主体所具备的这两种属性必须同时达到平衡”。
最初的谢利在面对他人的歧视时采取的是不抵抗和退缩的态度,当谢利在肯塔基州的酒吧中喝醉酒被人殴打时,帮助他摆脱困境的人是托尼;当谢利在佐治亚州的西装店被拒绝试穿衣服时,他选择微笑离开;当谢利在北卡罗来纳州被拒绝使用房间内的厕所时,他选择去离表演场地有二十分钟距离的旅馆上厕所。但是,后来的谢利不再选择一味忍让,当谢利在亚拉巴马州不被允许在餐厅用餐时,他很坚定地选择拒绝演出以表示抵抗,其中一名在餐厅做服务员的少数族裔同胞看到这一刻时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从此处开始,谢利正式同自己的族裔身份和解,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族裔身份。
谢利后来选择在一家自己族裔同胞聚集的酒吧就餐。谢利在酒吧的舞台上同其他音乐家们一同表演了一段爵士音乐,酒吧里的人们在音乐的感染下手舞足蹈,谢利的脸上露出轻松而又愉快的笑容,这一次并没有唱片公司逼迫他必须弹奏爵士乐,他沉浸其中并为之欣喜。在酒吧中的谢利与自己的同胞其乐融融,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孤单。
米尔顿·戈登同化过程理论中结构同化的第二步是主要层次的结构同化。主要层次的结构同化通常指的是少数族裔成员可以与主流社会中的某个成员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成为朋友、成为邻居等都是主要层次的结构同化。
影片中,少数族裔谢利最终同白人托尼成为朋友,他们的友谊一直延续到两人相继离世之前。在旅途的一开始,谢利同托尼讲话的态度一直都很严肃而且几乎没有微笑过,但是在电影末尾,谢利开始同托尼开起玩笑。在暴风雪的天气里,托尼因长时间开车而太过劳累,谢利放下雇主的姿态,为托尼驾车,只为让托尼能在圣诞节当天同家人团聚。最后,谢利不愿待在他那孤单的城堡里,他选择接受托尼的邀请,与他的家人共度圣诞节,谢利为他们的友谊勇敢地迈出了一大步。
谢利在橘鸟酒吧最先弹奏的是他不被唱片公司允许和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古典音乐,紧接着他又为自己的同胞弹奏了一曲爵士音乐,象征着古典音乐的主流文化和爵士音乐的非裔文化都在谢利一人身上得到了体现,并最终在他身上实现了双重文化的交流与融合。通过与自己族裔身份和解以及同托尼交朋友,谢利进一步融入主流社会。谢利的文化身份认知有了相当大的成长和进步,他最终接纳了自己的杂糅身份,并在主流社会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定位。
电影《绿皮书》虽然是以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为背景而改编的故事,但是谢利文化身份建构背后的价值和意义现在也仍旧不可忽视。本文通过运用米尔顿·戈登的同化过程理论以及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和杂糅理论,对谢利文化身份认知的过程进行探讨。作为少数族裔的谢利最初只通过同化这一手段融入主流社会进而保留单一的、具有主流文化特点的文化身份,这是很难找到自身归属感的,主流社会也很难真正将其视为其中一员;在霍米·巴巴的第三空间和杂糅理论下,谢利只有建构一种主流文化和自身少数族裔文化协商下的混合文化身份,才能在主流社会中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特的位置。在全球多元文化背景下,谢利文化身份认知的成长经历对不同少数族裔和移民自身的文化身份认知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