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的后现代情绪书写

吴新兰

(南京邮电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新海诚动画电影《你的名字。》(2016)是日本青春动漫的代表佳作，一经推出即备受追捧。新海诚凭之声名鹊起，一跃成为继宫崎骏之后日本最成功的动画电影导演，并被美国权威影视杂志《综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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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为“2016年10名最受瞩目的动画人”之一。《你的名字。》的成功在于其契合并反映了后现代消费社会“幻想”“孤独”“自我”的情绪特征。

一、幻想：以“穿越”抽离现实环境

后现代主义是“摒弃乡愁”的，《你的名字。》以“穿越”抽离现实环境，放飞幻想。后现代社会人们不满足于现实生活的束缚，爱幻想、爱做梦。《你的名字。》通过“穿越”来让主人公反复抽离现实环境，获得新的人生体验。《你的名字。》中的“穿越”层次感很强，除地点转换、性别转换、时间转换，穿越者能不断地“来回”穿梭，更加增进了穿越的意义。

《你的名字。》中，穿越的地点与原地点形成鲜明的对比。影片中少女三叶和她的朋友对自己生活的糸守町有很多的不满和厌倦，她在梦中穿越到了东京，那里繁华喧闹的都市街景让她无比惊喜。而住在东京的帅哥泷对都市喧嚣习以为常，穿越到小镇后，觉得神清气爽，在“梦”醒之后，忍不住要把梦中的美景一一画出来。对现实环境的感觉和抱怨、对未知环境的向往之情让人无比熟悉、无比亲切，难怪容易引起观众共鸣。

《你的名字。》中，穿越后的身体属于相反的性别，也给人带来新的认知。小镇少女三叶身份是“巫女”，即神社里侍奉神灵的女性，比平常的女性有更多的禁忌和规矩要遵守，她深切感受到性别带给她的压力和局限，面对青春的烦恼、现实的压抑，她忍不住对着森林、湖水大喊：“我已经受够这里了，受够这种人生了，来世请让我做东京的帅哥吧！”当在梦中如愿以偿，她穿越后的身体是“泷”，相当于置换了一个“他”躯壳，内心里的“她”对现在的“他”外貌、“他”规则既陌生、新奇，又很欣喜，“他”和同学去了梦寐已久的咖啡店，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个“好梦”，不由赞叹“东京生活真是好啊”。而泷也一觉醒来发现了完全不同的自己，对于穿越后的“她”身体、“她”所生活的环境充满好奇。身体互换、生活互换，让本来相同的风景，在不同主体的视角里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景象，生活有了不同的感觉。

《你的名字。》中，强调了“穿越”中的“时间错位”问题。因为思念拨打了电话，却打不通，泷决定去小镇寻找三叶，却发现三叶所在的小镇已经被彗星毁灭了。这里对时间的转换编码，让情节变得曲折，体验变得不那么平淡，在告诉我们变化的永恒之时，也体现对现在的超越，希望自己超越时间的局限，走向未来或者走回过去。《你的名字。》中穿越者能“反复往返”现实环境和穿越环境，这使得穿越在帮助人抽离现实环境的同时，也赋予人改变现实环境的能力。《你的名字。》中泷通过三叶留下的“口嚼酒”回到了三年前彗星撞击地球的那一天。三年的时间差给了少年泷“先知先觉”的超能力，看似平凡却将要灭亡的小镇也给了他充分施展超能力的空间，让他有可能去拯救少女三叶和小镇上的人们。

《你的名字。》中，人物通过穿越，改变地点、改变性别、改变时间，还能修正历史和未来。人类天生就喜欢做梦，正如尼采所说：“梦是白天失去的快乐和美感的补偿。”梦想无论如何离奇，多少都是有现实的基础；即使是对现实的逃避，也算是一种积极的逃避，是对现实中的不足、不满的一种可贵的补偿。而新海诚的动漫带给观影者的是一个多彩的“梦想”空间。无论是主人公还是受众都不满足于现实生活的束缚，都有着抽离现实生活的梦想，因此《你的名字。》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后现代语境下当代青年和受众“梦想”所在、文化态势及心理状况。

二、孤独：以“合一”体验精神互动

后现代主义是“摒弃对立”的，《你的名字。》以“合一”体验精神互动，应对孤独。“孤独感”是现代人的通病，似乎是时代越发展，人们的交流越便捷，交流方式越多样，反而越封闭了。人们沉溺于自己的世界，感到极度无助、情绪苦闷，却又在追求更高的生活质量，追求属于自己的情感宣泄方式。《你的名字。》表现了这种强烈的孤独感，并通过“合一”让人体验精神的互动，帮助主人公和受众应对孤独，也体现了后现代消费社会人们的“孤独”情绪。

《你的名字。》对“孤独”气氛的渲染很到位。居住环境上看，少女三叶居住在偏远的小镇，人口稀少；亲子关系上看，她母亲早逝，父亲只顾着竞选工作，很少能顾及到她；从同辈关系上看，巫女身份造成她和同龄人之间的距离，无忧无虑的妹妹四叶还不到青春期，理解不了姐姐的苦闷，看见姐姐对山对树抒发烦闷之情时，觉得姐姐“真是好傻啊”！《你的名字。》中的城市与乡村、尘世与梦境、拥挤的人群与川流不息的车辆、少年与少女，充溢满屏的“孤独感”，很容易让人理解、产生共鸣。

青春的孤独是自知的，动漫中的人物的“孤独态”让人感到凄美，但也隐隐地享受这种状态，并不是很情愿“外力”来打破自己和外界的距离。《你的名字。》中男主和女主认识到是彼此置换身体的穿越后，就把“约定”写在本子或者手机里，留给穿越来的对方看。比如，女孩要男生穿越过来后“不能洗澡”，男孩希望女孩穿越到东京后“不能乱花钱”，两者反映的是男女的关注点差异：女孩在青春期对自己身体发育的羞怯感，男孩在成长期对经济和金钱的掌控感。但两个人共同关心的是不要对方随便改变自己的人际关系，有个情节是女孩利用自己的女性身份帮助男孩约到了男孩喜欢的师姐，男孩帮女孩交了男朋友，他们都很生气，于是“约定”维持对方的原有人际状态。所以，青春的孤独是“自我”的，也是“自主”的，这很符合后现代社会的个性特征。

然而，人是社会化的动物，需要释放情感，需要向他人倾诉，希望有人能理解自己。即使渴望逃离现实的人们还是希望能得到他人的关心，希望通过友情或者爱情来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孤独又个性十足的年轻人对感情的态度一个是“探寻”，一个是“相思”。两人相互穿越后到了陌生的环境，惊醒后又回到各自的身体，也就是入睡或半梦半醒之际就会交换对调身份，一头雾水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循着线索找寻对方，这种有意识的寻找就是友情和爱情的探索阶段，让人茫然无措却又兴味盎然。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不曾相见却相识相知的两人暗生情愫，跨越时空的距离开始“相思”，这种形于心缄于口的青涩情缘让观众心灵悸动。

对孤独的人来说，最好的情感体验是“合一”。三叶和泷在彼此的生活体验中进行着精神交流，他们明白了这不是梦，互换生活中的交流无疑加深了两个人之间情感的交流和联系。因为这种身体的交换，实现了少年少女幻想中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爱，“不分彼此”的精神交融。无论这种感情结局如何，其纯美的过程是值得一生回味的。面对孤独，“新一代人不会像他们的前辈那样习惯于压抑欲望和感情，他们注重现实的娱乐和消遣，轻松表达即时情感”。新海诚《你的名字。》帮助观影者宣泄了烦忧，表达了对无限吸引又无法到达的“爱情”的期许与无奈。也许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许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孤独的少年少女在关于“合一”的精神体验中找到了归宿。

三、自我：以“缺席”弱化权威影响

后现代主义是“去中心化”的，《你的名字。》中以“缺席”弱化权威影响，强调自我。梦想“穿越”以避世也好，以“合一”体验精神的交流也罢，后现代消费者其实更在意的是“自我”问题的解决，而且在解决问题中弱化长者权威，凸显“自我”的协调和运筹能力。

影片《你的名字。》的故事通过父辈的“缺席”设定，弱化了权威的影响，强化了与权威对抗的“自我”的存在感。日本动漫吸引年轻人的秘诀就在于它具有“青春”属性，它直面青春的冲动和苦恼，连青春的错误与成人世界的对抗也是充满魅力的。“权威和纪律正是成人世界强加给孩子的东西。”日本青春动漫在创作过程中受到反精英主义、反中心主义、反绝对主义、反理性主义之类的后现代“叛逆性思维”影响，动漫里的世界是“去权威”的社会。日本青春动漫这种以对成年人或者家长的“抗争”来表现“自我”，表达对讴歌“青春”的设定，不能说不是对传统的反抗与颠覆。

在东方世界的传统家庭关系中，父母是很重要的存在，父母承担着对子女的教育责任和义务。但在《你的名字。》中，母亲的形象在剧中是一种缺失状态。少女三叶的母亲二叶因病早逝，入赘的父亲因为痛失爱人，而拒绝继承神社的家业，选择了从政，平时和孩子也是交流甚少。除了偶尔登场的三叶外婆，两个主人公可以交流的都是同龄人。即使偶尔出现的三叶外婆，其人物设定也是作为一种神化的符号。比如外婆告诉三叶，外婆和母亲的少女时代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梦中的自己变成了别人，要好好珍惜这样的梦，“梦这东西，醒来之后很快就会忘记”。故事中从外婆的口中说的这些话都有极深的暗示意义。如“少女时代”都有这样的经历，暗示着“青春”和年龄是有关的；年纪大了，就不爱做梦了或者是失去梦想的“神力”了。外婆让三叶珍惜，因为梦是容易消逝的，暗示着如朝露一般美好的“青春”时代，才会有这样的“梦”。

而父亲的形象也不是那么权威。因为身体交换已经预知未来的“三叶”(身体上是三叶，精神上是泷)知道彗星会降落在糸守町，带来全镇毁灭的灾难，要拯救小镇，联合朋友开始制订避难计划，还去请求作为镇长的父亲让大家去避难。但是父亲并不相信“三叶”，说什么“如果你是认真的，那你脑子肯定是出问题了”“我派车送你去医院，你去找医生检查一下”。观影的受众处于全知的视点，看着“三叶”这样被父亲训斥，无疑对父亲的形象是反感的，觉得这样的父亲真是无法交流。很多和父辈有隔阂的受众更可能觉得和自己父母的交流方式简直如出一辙。正如所有的童话故事里一样，日本动漫的文本里父辈总不是什么好角色，因为他们不仅没有了“青春”的模样，也忘记了“青春”的梦想。

《你的名字。》中充满了富于幻想的自我“肯定”。日本青春动漫中青少年之间的“互动”，即作品所渲染的友情、爱情、励志等就是这样以年轻人对年长者的挑战，年轻人之间的相互激励为特色，改变了东方启蒙文化中年长者居高临下的姿态。日本青春动漫的“自我成长”，不需要父辈的权威，不需要过来人的“自以为是”，成长是在与权威的对抗中的自我表达和自我表现。

《你的名字。》是新海诚最受好评的作品之一，这部作品有很多日本青春动漫特有的后现代消费文化表现。后现代消费社会的话语具有游戏性、情绪性，它否定和规避重大历史话语和宏大叙事，正如新海诚的动画电影所表达的情绪书写一样，很唯美、很青春、很清新。新海诚导演正是用他特有的情绪书写征服并影响着后现代消费社会的受众。由于青少年一代在促成现代社会的文化变迁中起着最为鲜明、最为直截了当的作用，他们是“吸收和创造新文化的载体,又是瓦解和消蚀旧文化的催化剂”，《你的名字。》表达的后现代社会的情绪特征不仅在青少年中盛行，也暗合后现代社会不少大众的消费心态，引导我们了解后现代社会消费文化的嬗变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