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主流中挣扎与逆袭:泰国现当代文学的影像化之路

2020-11-14 04:04游辉彩
电影文学 2020年10期
关键词:泰国文学

游辉彩

(广西民族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6)

泰国电影近10年来频频登上国际影坛,角逐各项国际影奖,备受瞩目。其以开放式国际视野,多元民族文化元素,独特的叙事与审美方式,丰富的青春、同性恋、人妖、泰拳、佛教等题材,塑造富有地域特色的电影类型,中国学者冠以“泰国电影”谓之,而泰国学者冠之以“非主流电影”之名。这其中,《鬼妻》《拳霸》《小情人》《天才枪手》《人妖打排球》《能找回前世的布米叔叔》等获得较高国际赞誉,实现了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的“双赢”。而部分取材文学作品的电影如《晚娘》《旧伤》《大将军》《天长地久》等,也以主题的深刻挖掘、现实意义的巧妙传递、表现手法的敏锐精湛而受到好评。文学与影视关系密切,互动互促。纵观泰国电影百年发展史,改编自文学作品的数量并不多,其中既有成为经典的佼佼者,也不乏默默无闻的平庸者。而泰国现当代文学的影像化之路,更可谓坎坷与艰难,在全球化主流与本土非主流的召唤与裹挟中砥砺前行。

一、文学的经典化道路,需要影像重塑

文学与电影虽为两种不同的艺术表达形式,却联系紧密。从内涵看,电影对文学改编呈现一种广义互文性关系:“电影持续不断地从文学中汲取精神品格和艺术养分,文学的思想意蕴、审美观念与价值取向等深刻影响着电影;从文学的纸质传播到电影银幕方式的传播,实现的是从文学到影像的转换,成就的是一种新的文学传播和接受形式。”从商业角度看,电影制作借文学的威望来提高电影艺术形式,并通过改编名作家作品来增加电影知名度,无论从“成本因素”“知名度”“目的性”“利益因素”等看,电影制作选择文学改编是必须和必然的。泰国电影取材于文学作品,既是传统的选择,也是现实的考虑。

(一)传统文学基础为电影艺术铺垫道路

泰国传统文学属“宫廷文学”与“宗教文学”类型,国王、宗教、仙魔、爱情、战争等主题在优美细腻的语言中与丰富严谨的韵律中,以叙事手段展开。以泰国古典文学为题材的电影无疑完美展现了这一点,早期电影如取材于《昆昌昆平》的《昆昌昆平之昆昌献美人》(1935),其成功改编为该著作的后续电影创作奠定了良好基础,出现了1936—1953年间八个不同版本的《昆昌昆平》电影系列;此外还有1936年由曼谷王朝三世王孟德里王子创作的电影《腊田兰傣》,1941年与1958年由民间故事改编的《西塔暖猜》《盖通》等电影。后期电影如2002年的《烈血大将军》与《人鱼传说》均分别改编自古典文学经典《昆昌昆平》与《帕阿派玛尼》。这些被称为“魔幻史诗片”的电影均通过历史记忆展现了泰国古代圣王的英勇或民间英雄的智慧,杂糅着宗教信仰、神话传说、民俗民风等,吸引着国内外观众,为泰国文学的影视改编打下良好基础。

(二)现当代文学改编为电影发展推波助澜

泰国现当代文学肇始于20世纪前后,历经开创阶段(1844—1932)、动荡阶段(1933—1978)、民主阶段(1979至今)三大阶段。较早的电影改编如改编自作家迈孟德的同名小说《旧伤》(1977)、《伤痛》(1950)、《三次出家的男人》(1942)等,改编自马纳·詹勇的同名小说《男子汉》(1952)、《活捉》(1953)等,改编自马莱·楚皮尼的《天长地久》(1955)等。早期的文学影视改编数量不多,但得到一定的关注。1980年后泰国现当代文学的电影改编进入正轨与成熟期。这一时期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快速,文化多元发展,文艺创作也十分活跃。文学的电影改编一部分来自知名作家作品如被中国学者称誉为“泰国鲁迅”的现实主义文学巨匠西巫拉帕的《画中情思》(1985),女作家素宛尼·素坤塔的《南浦》(1974)、《他的名字叫甘》(1973),坎曼·坤开的《乡村教师》(1978),尼潘的《蝴蝶与花朵》(1983)等;一部分改编自“东盟文学奖”的同名作品,如坎浦·本塔维的《东北儿女》(1982)、查·可吉迪的《判决词》(1989)、安潘·维查其瓦的《卡蒂的幸福》(2009)等。无疑,知名作家与获奖作家的作品,其极高的艺术价值为人们所认可与赞誉,这在无形中为其影像化道路提供了良好的信誉保障,推动其影像化的发展。

(三)现当代文学经典化需要影像的重塑与助推

有学者认为,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其原因一是向经典致敬,名作家作品深入人心,容易引起社会的关注;二是改编没有政治问题,不用担心意识形态上的非议。于泰国现当代文学的改编而言,前者更为主要。毕竟,文学与电影是两种不同的艺术表现形式,其表达方法与手段有一定的互补性。阅读文学文本可让读者对内容的理解更细致深入,更能发挥想象力,获得共鸣与满足感;而观赏电影则使观众通过画面与声音获得对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更直接的感受与愉悦。因为“电影取材文学作品,然后以此为基础进行人物关系、社会背景、空间环境和心理活动的重新构建,在尊重原著文学内涵与中心思想的基础上,拓展其研究视野和对传统文学的包容性,令故事情节更具张力,令其诠释的情感更具多向度的可能性”。不难理解,在互联网与自媒体高度发达的当下,人们更乐于通过“耗时短、愉悦快”的观影方式来进一步接触文学、了解文学、欣赏文学。泰国上述通过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不仅通过影像化得到重塑,还进一步推动其走向经典化之路。不少经过文学改编的电影如《旧伤》《画中情思》《乡村教师》《东北儿女》《蝴蝶与花朵》《金沙屋》等,被列入“泰国人必看百部经典电影”名单之后,广受读者喜欢与接受,大大加快了文学的经典化进程。

二、文学的影像化聚焦,只为洞见社会

泰国现当代文学与电影,两者的发展历程有着不谋而合的相似之处,被泰国学者贬称“腐水文学”或“腐水电影”的爱情、喜剧、枪战、侦探等题材总是占主流,并挤压着现实主义题材。而现当代文学的电影改编,又往往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在主流中夹缝求生,努力地呈现泰国复杂多元的现实与矛盾问题,传递着人们的各种精神追求与情感诉求。

(一)社会公平正义的追求与召唤

泰国自1932年政治改制走向民主化道路,经过40多年的发展才逐渐走向正轨。文学与影视创作,也历经层层坎坷才逐渐从“虚幻”与“愉悦”中走向“现实”。肩负高度社会责任感的导演意识到召唤民众关注社会公平正义的重要性,不断尝试将现实主义题材文学改编成影视。改编自同名小说的《他的名字叫甘》《乡村教师》《东北儿女》等电影,均通过主人公在泰国东北地区的生活与工作经历来反映东北地区的贫瘠、城乡的差别、农民命运的悲惨、地方政权的腐败与黑暗、人民为改变落后与愚昧所进行的斗争与挫折等,以此召唤政府的关注与改革,召唤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改编自同名小说的《判决词》,通过在乡村学校担任杂役的小人物“法”的悲惨命运描述,控诉了世俗社会的传统偏见与不公,揭露了权威人物对是非、善恶、贵贱所掌控的话语权对普通百姓的伤害。这部小说被称为“把泰国当代文学作品从被人们所讥笑的‘腐水’的泥淖中拯救出来”,通过影像的艺术处理,让观众唏嘘不已,获得很高赞誉。而改编自克努同名小说的《城市的狗》(2004)与文·廖瓦林同名小说的《雨飞天》(2011),则通过现代影像手段,以超现实、怪诞、讥讽等手法描写人物在城市里的生活遭遇,反映社会的不公、荒诞、贪腐、暴力等。以上,无论是乡村抑或城市的影像叙事,社会问题虽然千变万化,但其宗旨却指向对社会公平正义的召唤,对社会变革的期待。

(二)家庭伦理教育的透视与反思

反映家庭中的人际关系、伦理教育、成长问题等,也是泰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电影改编的主要题材。电影《蝴蝶与鲜花》描写生活在泰国南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孩子“虎然”的成长故事;生活的苦难让“虎然”被迫辍学并担负养家糊口的重担,在生活的磨砺中不断成长,对未来的生活道路寄予信心与希望;影片1986年获得美国夏威夷第五届国际电影节金奖,是“泰国人必看的百部泰国影片”之一。电影《卡蒂的幸福》描述了一个没有父亲、母亲病重,与外公外婆幸福温暖地生活在一起的小女孩“卡蒂”的成长经历;影片以自然朴实的场景告诉人们家庭的温暖与互助可以战胜现实的残缺与残酷。如果说《蝴蝶与鲜花》与《卡蒂的幸福》从正面角度告诉人们教育需要温暖与温情、孩子成长需要陪伴的话,那么电影《占·达拉》(又译《晚娘》)就从反面角度阐释作为家庭教育主角的“父母”对孩子的影响作用了。《占·达拉》改编自乌沙那·蓬坦的《占·达拉的故事》,通过描述生活在一个亲情残缺、父亲粗暴淫乱环境下“占”的成长历程,呼唤泰国社会重视家庭关系、重视伦理教育、培养正确的道德观念。

(三)美好爱情与人性的映现与渴望

爱情故事是文学创作中永恒的主题。泰国现代当文学中,以爱情故事为主线展开对情感的追求、对人性的探讨、对命运的反思等的作品很多,被改编成电影的如《画中情思》《天长地久》《旧伤》《孽缘》《我们的土地》等。电影《画中情思》被认为是最忠实原著的电影,故事的展开与对白均一丝不苟地遵循小说原文;电影以唯美的画面叙述一个封建贵族女性“吉拉蒂”的爱情悲剧,以轻松温柔的手法控诉传统封建思想对情感与人性的操控与压制。电影《天长地久》以其制作、服装、音乐的出色多次获奖;电影描述一位具有新学识与新思想的女主角“玉帕迪”嫁入权贵豪门后与侄子产生恋情,最后俩人被残酷折磨至死的悲惨爱情故事;电影无疑控诉了封建权贵对人性的压制与迫害。电影《旧伤》1977年首次由彻·松斯导演,创下当时最高票房、观影人数最多、播放时间最长等纪录;2001年重拍,由著名的评论家素塔昆·散迪瓦执导,并以男女主角名字命名为《昆·莲》;影片同样通过“昆”与“莲”的悲惨爱情故事揭露传统封建思想、权势利益、世俗偏见等对爱情的摧残与对人性的迫害。与上述影片不同的是《孽缘》,这部改编自女作家通然迪同名小说的电影,分别在1973年、1955年、1980年、2013年以不同版本搬上银幕,电影成功展现了二战期间泰国女子与日本军人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感动了无数泰国男女老少观众,获得很高赞誉。

三、文学的影像化前方,还须且行且奋进

纵观泰国百年电影发展史,出产影片数千部,然而改编自文学著作的却很少。这既与泰国现当代文学的发展特点、影视业发展历程相关,也与当代的社会发展、商业文化、人们生活方式等紧密关联。总之,泰国现当代文学的影视化之路并不平坦。

(一)国内的经典,国外的“无语”

如前所述,泰国不少现当代文学作品的影像改编,多为现实主义题材。这类题材的文学因思想内容深邃,能深刻揭露社会弊病,具有推动社会进步力量,因此在国内多获奖,影响力大,被改编成电影后,也得到观众认可,获得诸多奖项。如《画中情思》《他的名字叫甘》《天长地久》《孽缘》《判决词》《东北儿女》《双界》《乡村教师》等,均为泰国三大电影奖项即“金娃娃”“金天鹅”“娱乐评论协会”的得主,可谓是国内的经典。部分作品如《旧伤》《金沙屋》《天长地久》《画中情思》《东北儿女》《乡村教师》《蝴蝶与花朵》等被列入“泰国人必看百部经典电影”与“国家电影遗产二十五部”名单。然而,除了极少数影片如《蝴蝶与花朵》曾获夏威夷国际电影节金奖、《雨飞天》2012年被选送角逐奥斯卡外国电影奖,多数的经典难以登上国际舞台。反而,非文学作品改编的其他电影如《天才枪手》《美丽拳王》《热带疾病》《初恋这件小事》等,却取得商业与艺术双重成果,斩获各项国际大奖。从这一反差可知,泰国现当代文学走影像化道路后,要走向国际化,可谓不易。究其原因,一是泰国观众传统审美的娱乐化倾向;二是文学改编影视受内容表述、艺术表达、市场选择等诸多因素制约。

(二)摆脱困境,且行且奋进

文学与电影,既是独立无法相互取代的,也是一种融洽的双向互动关系。不可否认,“文学经典名著的热销,除了经典作品永不褪色的魅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即影视剧成功的推波助澜”。如电影《亲密朋友》2005年改编自阿皮查·培里腊的《红色邮箱》,票房高,好评众多。电影出来后,书籍异常热销。然而文学经典走向影视化必然面临消费文化的世俗性、娱乐性与趋众性,还面临着两种严峻的情境:“一是坚守名著的高雅品位和精英意识而必须忍受知音寥寥的煎熬;二是容忍电影改编对大众文化需求的迎合而委身于后现代主义语境下的庸常与凡俗。”2005年由吉拉·马里坤执导的电影《矿场大学》改编自阿金·班查潘的《矿场》,该小说被列入“泰国人必读100本书籍”目录,作者对改编后的电影很不满意,认为原作中的思想内涵无法传达。而2003年电影《双界》在对原作的改编中,放大了政治因素对故事情节的影响,削弱了爱情故事的魅力,作者也表达了不是自己了解的“双界”这一不满。不同的是,作家瓦尼·乍隆吉阿南的《灵蛇爱》曾落选东盟文学奖,却多次被搬上电视与电影银幕,1989年版电影由荣获“泰国小姐”桂冠的帕顺·本洁担任女主角,2016年版电影交付巨头公司“萨哈蒙坤”名导演潘特瓦诺·特瓦坤执导,电影获得很大成功。可见,名作改编也须名电影公司、名导演、名演员强强联手制作。最后,连小说作者本人也宣称该小说是作者本人的“至爱之作”。

概言之,泰国现当代文学的电影改编,面临各种困境是必然的。如何走出困境,需要国家、社会、文艺界、电影人、观众等的共同谋略与推动。总之,文学名著改编需要遵循艺术规律,也要符合市场规律。我们期待更多的泰国现当代文学著作通过影像化,实现自身艺术价值的同时,也能实现商业价值,增强自身竞争力,走向经典化,进入国际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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