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到家了,已经看见路两旁庄稼地里成熟的苞米棒子坚挺地扎在苞米秧子的怀抱里了。乔娟很激动,她终于赶在秋收前回来了,她可以帮家人收苞米了,闻着空气中漂浮的淡淡的苞米的香气,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只有回到屯子里,她才是自己真正的主人。
两年前,乔娟从靠山屯跑到省城哈尔滨,同行的还有屯子里的两个小姐妹。屯子里的几个哥哥姐姐在哈尔滨干了好几年了,每个月都能挣好几千块钱。乔娟本来想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憨牛哥,可母亲的心脏病突然严重了,总得往嘴里扔药片,时不常的还得挂点滴。父亲无法外出干活了,他要留在家里照顾母亲还要干地里的庄稼活。乔娟还有一个上初中的妹妹,家里盖新房子,欠了不少外债。她暂时不能嫁人了,她得出去打工挣钱。
先不嫁人也好。乔娟想,到大城市长长见识,还能挣钱是好事儿。临行前,她哭着和憨牛约定,她只出去干两年,两年后她就回来和憨牛结婚。临行前,母亲也哭了,说都怪她拖累了乔娟。乔娟擦干了母亲脸上的泪水说“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到哈尔滨后,在同乡姐妹的推荐下,乔娟来到一家烧烤店当服务员,同行的两个姐妹也到其他饭店当服务员去了。
烧烤店的店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下两层二十几张餐桌。店里一个厨师,五个服务员,还有老板和老板娘。只不过,老板和老板娘还有其他生意要照看,平时不怎么来店里,尤其是老板娘,乔娟都来两个多月了,也没见过她。
烧烤店位置很好,生意火爆。乔娟他们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晚上还得忙活大半宿,串肉串,串干豆腐卷,切馒头片,洗菜。总之,很多杂活忙完了,才能上床睡觉。所谓的床就是将顾客吃饭的餐桌拼起来,铺上一条脏了吧唧的被子,就是她们三个女服务员睡觉的地方。
店里的五个服务员,两男三女。他们总是很不开心的样子,抱怨苦抱怨累抱怨老板给的工资低,还抱怨干活的时间太长,唯独乔娟不抱怨,不但不抱怨,还整天都乐呵呵的,老板为此很赏识乔娟,看她的眼神和看别人的眼神不同。
乔娟觉得干多少活都是正常的,既然挣了老板的钱就该多干活。乔娟每月挣2500块钱,乔娟不觉得钱少。她每个月邮回家2000块钱,500块钱留着自己零花。其实,500块钱她也花不了。吃住在店里,都是免费的,根本没有额外的支出,乔娟想好了,过不了几个月,她就能买新手机了,买那种可以上微信聊天的手机,那样,她就能每天都和憨牛发视频了。她都想好了,等买了新手机,她先把烧烤店里里外外的场景拍下来发给憨牛看。前几天,憨牛给她打电话说,让她回去,别在外面吃苦了,他现在贷款养牛,大牛都生小牛了,憨牛还说他想乔娟了,乔娟听了,心里热乎啦的,可她依然和憨牛说,说好了,两年以后回去,就两年以后再回去。
烧烤店里的食客形形色色,他们喝着酒,聊着天,撸着串,每隔几天,就有人喝醉了,手机忘拿的,外衣忘穿的,还有连哭带闹的。一开始,乔娟觉得新奇,瞪大眼睛瞅热闹,后来,习惯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店里的两个服务员同时辞职了,一个去商场卖化妆品,一个据说是干那个去了。他们辞职之前都和乔娟透露过想带她走,乔娟能干,性格好,长相也不赖,去哪里打工,都会受欢迎的。
乔娟拒绝了,她从来不用化妆品,自然就不知道怎么卖化妆品,至于干那个,打死她都不会答应,她这辈子只属于憨牛一个人。
突然走了两名服务员,店里一下子异常忙碌起来,连老板都过来干活了,乔娟还是忙得像个陀螺,一会儿转到这里一会儿又转到那里,可就是这样,还是出事了,一个喝得眼珠子通红的粗鲁男人因为乔娟给他递过来的啤酒慢了一小会儿,竟然破口大骂,乔娟红着脸低着头,一个劲赔不是,可越是这样,那男人越嚣张,就连老板的劝说,他也置之不理,后来,他竟然张开大手揪住了乔娟的乳房,这下乔娟不再忍了,她的乳房只有憨牛一个人碰过,今天居然被这个酒鬼给抓了,乔娟怒了,她抄起旁边的一个酒瓶子砸在了男人的头上……
老板将乔娟从派出所里领出来,他给那个醉酒的男人赔了一笔医药费,又给乔娟做了担保。他像个知心朋友一样和乔娟聊天,他的目光很软口气很轻。乔娟也和他聊天,她聊起和家人在秋收的时候将金黄色的苞米棒子用推车子从地里推回家的情景。乔娟突然特别想家,想家里温暖的火炕,想妈妈炒的咸豆,腌的蒜茄子,当然,她最想的还是憨牛。
老板将乔娟送回店里时,已经下午了。乔娟想着,她自己可以回来的,她不需要老板亲自送她回来,她已经给老板惹麻烦了。她都想好了,这个月的工资她不要了,是她打了人,医药费自然应该由她掏才对,可老板还是执意送她回来,还塞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还说以后店里的活不用她干了,他可以养着她。
那一晚,乔娟没有睡觉。还有一个月,她就出来两年了,她想提前回靠山屯去,提前一个月回去,可以赶上秋收,可以提前和憨牛结婚,乔娟想好了,回去后再也不出来了。
太阳刚刚露出笑脸,乔娟将老板给的厚信封和干活时穿的工作服整理一下放在了收银台的桌子上。
“老板,我回家去了,感谢您这两年来对我的关照,谢谢!”临上火车前,乔娟给老板发了一条这样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