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与反思:苏联民族语言政策实效的当代价值

2020-11-06 08:30
贵州民族研究 2020年9期
关键词:民族语言俄语母语

吴 敏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研究院,北京100081)

合理而有效的民族事务治理是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民族政策又是民族事务治理的重要途径。苏联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与新中国的民族理论与民族政策具有很大的“亲缘”关系,尤其是苏联解体后,国内学界一直都很注重对苏联民族问题的研究。目前,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已经进入了新时代,本文以苏联民族语言政策为切入点,试图挖掘其在国家治理中的当代价值。众所周知,所有的多民族国家在民族构成和文化基因等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差异,世界各国在谋求民族关系和谐共处、追求民族发展与国家发展同向同步、积极推进高于民族意识的国家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和巩固方面都有共同的需求,研究苏联民族政策实效的当代价值,是从价值观角度寻找对这些需求的软支撑,力道绵长而持久,对多民族国家中各民族的充分发展、民族问题的解决和国家的统一都具有重大意义。

一、苏联民族语言政策的基本特征

(一) 法律范畴中始终没有国语

纵观苏联各个时期的宪法,都没有关于国语的任何条款,即苏联始终没有规定国家语言。

1. 苏联领导人对“国语”的否定态度

首先,列宁确定了“不设义务国语”的政治原则。列宁在1914年发表的《需要实行义务国语吗?》一文中特别指出:“我们当然赞成每位俄罗斯居民都有学习伟大俄语的机会。我们不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强迫。我们不想用棍棒破坏这幸福的生活。”[1]还说道:“自上而下推行国家语言,那是警察习气,民族间的尊重非常宝贵!”[2]列宁认为,把国语当作集中权力的工具,是“主体民族的大国主义和大民族主义的反映”[3]。

其次,斯大林对“国语”也予以否定。他说过:“无论是在法律中还是在学校中,都没有规定的‘国家’语言!每个地区可以选择任何一种属于自己地区的语言,而且无论是少数民族还是社会政治机构中大多数的人都应当遵循语言的完全平等性。”[4]

2. 法律上的通用语言有很多种

虽然在苏联的法律中并没有国语,但在1924年颁布的第一部苏联宪法中,虽无明文规定,但事实上确定了官方语言(管理国家和处理公文时使用的语言) 目录。在该《宪法》第二十四条中,俄语、乌克兰语、白俄罗斯语、格鲁吉亚语、亚美尼亚语和“突厥-鞑靼语” (现在的阿塞拜疆语) 6 种语言被确定为通用语言。因此,在全苏境内发布一切规范性法令的公告都必须用这几种语言撰写。将这6种语言作为国家符号来使用的这一事实,使它们相比较于其他民族语言被赋予了更高的地位。因此,从1924年开始直到苏联解体,在国家层面上认可了苏联人民可以使用俄语以外的其他任何语言。之后随着各加盟共和国的陆续加入,苏联官方语言目录也变得越来越长。

(二) 形式上始终未放弃民族语言“多元论”

1. 苏联领导人一贯坚持“多元论”的表述

列宁在民族语言上始终坚持多元论主张,在苏维埃政权建立和发展的早期(20世纪20年代末以前),国家对待境内各民族语言自治程度的态度是由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概念下着重强调的多元论立场决定的。虽然在斯大林成为国家唯一领袖之后,民族语言政策具有了双重特征,但在官方的表述中,列宁的语言多元论观点并没有改变。直到苏联末期,戈尔巴乔夫在1988年4月18日和地方领导人谈话时还说道:“我们应该非常认真地对待小民族,要记住列宁是如何对待这个问题的!要知道不管民族有多小都应该存在。它从某地出现,生活,劳动。如果它将来消失了,那是文明的损失。”[5]由此可见,苏联不同时期的领导人至少在形式上都是坚持民族语言多元化的。

2. 法律中一贯体现着多元化的合法地位

1936 年颁布的《苏联宪法》中没有与语言多元论的概念相抵触的条文。在该《宪法》中,首先引入了“全苏各地域单位的语言”(即加盟共和国语言,自治共和国语言和自治州语言) 这一概念。在相应的地域单位内,在诉讼程序中实际上是必须使用本地域单位法定语言的,但这并不妨碍人们使用母语的权利,也不妨碍当事各方在必要时求助口译服务的权利。宪法规定必须将苏联的各种法律翻译成各加盟共和国的所有语言。其次,宣布苏联公民有权接受用其母语授课的学校教育。第三,用各加盟共和国语言写就的标志在国家符号中也是具有法定效力的。

1936 年《宪法》与1924年《宪法》相比,有关语言政策条文的区别是先成为苏联的政治地域实体后再确定本民族语言的地位。1977年《宪法》中继续保障了公民“使用母语和苏联其他民族语言”与“在学校中使用母语教学”的权利。

(三) 先“本土化”后“俄化”的发展脉络

民族语言政策是民族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在对待苏联境内各民族的战略上,国家和苏共的方针政策发生的任何变化,都会体现在民族语言政策上。苏联具体的语言政策在各个历史时期是不同的,总体而言可以根据理论上应该怎样和现实中实际怎样的关系大致分为言行合一的“本土化”时期和言行不一的重新“俄化”时期。

1. 民族语言的“本土化”时期

从十月革命到上世纪30年代末是执行列宁民族语言政策“言行一致”的时期,是苏联少数民族语言发展的黄金时代。在这一阶段削弱了沙俄时期俄语的优势地位,各民族语言不仅在法律上得到了形式上的保障,在政策的执行和落实中也得到了蓬勃的发展。这首先体现在列宁语言多元化思想在具体实践中的“用所有本土语言”开展教学的文化教育原则上。在学校推行使用母语教学的原则被认为是充分实现共产主义理想的重要条件之一。由此,在苏联人人都有权选择学习母语。

到1927年,有90%的白俄罗斯族、94%的吉尔吉斯族和96%的鞑靼族小学生都在各自共和国使用母语教学的小学里学习,在乌克兰有一半的犹太人都在犹太语学校接受教育[6]。在这一时期苏联政府为无文字的民族语言创制了文字,到上世纪30 年代末,有46个民族获得了自己的文字[7]。

2. 民族语言的重新“俄化”时期

从20世纪30年代末开始,苏联民族语言政策的“两张皮”现象日益突出,虽然在法律条文中的表述始终是所有语言都是平等的,但在实践中又回归了沙俄时期的“俄化”政策。1938年3月13日,随着联共(布) 中央委员会和苏联人民委员会《关于在民族共和国和州的学校中强制性学习俄语的决定》的出台,便开始了在教育标准中人为地突出俄语的优势地位。苏联官方由此开始逐渐在民族语言领域强制推行俄罗斯化的民族政策。最突出的表现是民族学校的数量和使用母语教学的时间缩减了,法律相关事项也开始用俄语实施了。在20世纪30至40年代的民族文字改革中,减少了拉丁字母的使用,有的民族语言又重新从拉丁字母改为基里尔字母,这是促使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俄化的措施之一。例如,由于使用拉丁字母更接近西欧文化,而不是俄国文化,为了消除西欧文化和扩大俄国文化的影响,在中亚和阿塞拜疆用俄文字母代替了拉丁字母。“使各少数民族文字的字母‘接近’俄文字母的这种强制做法,甚至沙皇政府都未曾试图做过”[8]。

俄语事实上的优势地位最终是在1961年苏共第22 次代表大会批准的《苏联共产党纲领》中得以确定的。纲领中示意了俄语作为苏联同等语言中的第一种,实际地位获得了意识形态的支撑,成为公认的民族间交流语言。

二、苏联民族语言政策的实施效果

苏联民族语言政策在苏联近70年历史中的实践,暂且不论其功过是非,在此仅对民族语言政策的实施效果作一客观展现。语言政策的作用结果显现不是一蹴而就的,其真实效果和结论可能要经历几代人的代际传递与转变才能呈现出来。

(一) 基本实现了苏联境内无语言障碍

首先是人口较少民族语言的消失。对于人口很少的民族而言,在课程中被取消的民族语言注定会消失。由于自身条件的种种限制,不再设立民族语言授课的民族学校和不再设置民族语课程的直接结果就是这些民族语言的迅速消失。这些民族只能直接接受俄语教学,从而使民族语言的数量减少。例如,生活在俄联邦北极地区的汉特族和曼西族,由于民族语言词汇量非常贫乏,没有自己的文字,很少能建立学校用自己的民族语言进行教学,只能用俄语进行授课。从而失去了自己的民族语言,成为只会讲俄语的少数民族。

其次是二战后对部分少数民族的强制迁移促使俄语在这些民族中的“流行”。例如,将高加索地区的山区民族迁移到中亚和西伯利亚的平原地区,导致了国家结构的“混合”,也可以理解为民族分布格局的改变。因此,这些民族迅速地接受了起到“连接纽带”作用的俄语。

第三是苏联初期借助扫盲运动直接推行了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语言改革,加速了少数民族接受和使用俄语的进程。例如,在20世纪20年代民族语言的“本土化”过程中,为一些高加索、西伯利亚、远东及俄联邦内一些地区没有文字的小民族创造了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民族文字,这就直接拉近了这些民族与俄语的距离,因为对于除了已经掌握本民族文字的知识分子之外的更广大的识字率很低的文盲而言,第一次学习的文字就是用俄文字母书写的,因此掌握被修订完和被创造出来的以基里尔字母为基础的语言规范,并不存在着重新切换和转变的问题,这对俄语的推行是一大便利因素。

第四是在民族学校中不断增加俄语课时和减少民族语课时。例如,20世纪50年代苏联共产党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关于在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州以及自治共和国的学校中改进俄语教学的措施》法令中规定,将民族学校的俄语学习时间从549个小时增加到1590个小时;在所有民族师范和教师学院中设立培训俄语教师的部门;提高了民族学校中1~7年级的俄文版儿童文学出版物的发行量[9]。这样的政策取得了显著成效,使得苏联语言领域中的俄语化得以成功推行。少数民族学生的俄语水平迅速上升。

基于以上四个方面的政策或者影响因素,到苏联解体时,在苏联境内俄语成功地成为通用语言,尤其是在俄联邦内语言障碍的情况几乎不存在。

(二) 俄语为母语的人口数量增加

俄语是俄罗斯民族的母语无可厚非,但随着俄语的大力推广和普及,苏联人口中掌握俄语的人数大增。如表1人口普查资料所示,其中有大量的非俄罗斯族人承认俄语是自己的“母语”。显而易见的是,对这部分人而言如果改用俄语的过程不是相当自愿和自然的,那么这些非俄罗斯族人也不会称俄语为自己的“母语”。到1989年,在俄罗斯联邦已有88%的居民认为俄语是自己的民族语言并能自由掌握[10]。

表1 承认俄语是“母语”的非俄罗斯族人口情况表[11]

同时,1970—1989年间,使用俄语人口总数(俄罗斯族和能够熟练掌握俄语的其他民族人口数之和) 占苏联人口总数的占比由55%增长到81%,熟练使用俄语的其他民族(包括认同和不认同俄语是母语的) 人口数占其他民族总人口数的占比由17.3%增加到24.1%[12]。由此可见,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经常性使用俄语的人数无论是绝对数还是占比均呈现上升趋势。根据西方研究者的资料,到1979 年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哈萨克人、乌兹别克人能够流利地讲俄语。在摩尔多瓦不会说俄语的人数不会超过5%[13]。

(三) 对俄语教育的普遍认同

在苏联如果俄语知识掌握不足,就会导致人们在就业时出现诸多困难,并会限制他们在其他共和国和地区的受聘用机会。于是,出于纯粹务实的考虑,苏联公民多半会选择支持俄语,因为学习俄语不仅有助于提高交流能力,而且还能开辟更多的社会前景。人们清楚地认识到俄语作为纵向流动的重要性,认为母语不重要或者母语只停留在对话水平上即可,认为俄语在社会生活各个领域中具有优势已经深深扎根在人们的认知中。

同时,在二战后的苏联引入公民证制度后,受到农民迁移进城、军队换防、大学生毕业分配等因素影响,居民在全国各地流动频率日益加剧。因此,俄语作为各族人民交流的通用工具,其地位不断加强。在新的居住地(通常远离出生地)民族语言的使用受到限制,这迫使人们不得不使用最普及的语言进行日常交流。结果,俄罗斯族继续使用自己的母语,而苏联其他民族则适应了现状也使用俄语。如表2所示,各加盟共和国学生学习俄语的趋势是一致上升的,这说明了人们对俄语教育的普遍认同。

表2 苏联各加盟共和国学习俄语人数占共和国学生总数百分比情况[14]

三、对苏联民族语言政策的反思与价值挖掘

基于以上对苏联民族政策的梳理及实施结果的分析,可以挖掘其对当代多民族国家治理在民族领域的一些现实价值。毕竟各民族权益保障与多民族国家均衡持久发展是国家治理中需要直面的问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批判性地借鉴他国经验,反思经过历史沉淀后的失误与不足,是在国家治理中应该得到肯定的开放态度与作为。

(一) 普及推行统一的通用语言有利于巩固多民族国家的统一

在任何一个多民族国家中,客观上都需要选择一种最发达、使用最广泛的语言来克服公民之间的语言障碍,用以维持国家及其所有机构的正常运转,为各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科学以及艺术的发展创造有利条件。俄语为每个苏联公民(无论他属于哪一个民族) 提供了与其他民族群体之间建立多样性和永久性联系的机会。

共同的语言和价值观是维系多民族国家统一不可缺少的重要方面,在苏联的各加盟共和国中,尤其是在苏联时期的俄联邦内,俄语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民族间交际的语言,并因此形成了共同的文化和教育空间,形成了国家认同感的基础,如今俄联邦境内不分民族约有98%的国民熟练地掌握了俄语。诚然,苏联时期压制少数民族语言文化发展确实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在具体实践中出现的偏差,但是却不能否认和无视加强国民通用的语言文化教育带来的实际成效。

强调多民族国家内通用语言的作用,并不意味着就会忽略或打压母语是非通用语言民族的语言,让人数较少民族保持自己的语言文化和要求母语不是通用语言的民族掌握通用语言之间并不是绝对对立和相互矛盾的,对各民族加强通用语言教育,这是使一个人具备进入主流社会、参与社会生活必要能力的必要途径,与民族同化并无直接关联。作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确定和发展统一的通用语言是十分必要的。

(二) 国家政权应同时保障学习通用语言和民族语言的条件与环境

苏联时期将占人口多数的俄罗斯民族语言俄语作为国家的通用语言进行推广和普及并没有错,被人广为诟病的是推行的方式。在推行俄语的过程中,不顾相当数量的少数民族对本民族语言的客观需求而强制减少或打压了民族语言的发展。在多民族国家中,每个民族都有对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自我认同的需要,他们面对国家通用语言时是具有多重认同的。因此,不能为了通用语言的推广就无视民族语言在一定历史阶段内存在与发展的客观规律。保障少数民族对本民族语言的这种天然需求,对保护与传承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意义重大,同时也保持了多民族国家的民族多样性。

国家对通用语言和民族语言的学习保障并举,而不是人为地将二者对立起来。让人们在国家统一的和日益紧密的经济文化交流与发展中自主倾向通用语言的学习,自主自愿地选择对本民族语言的需求和学习程度,如此带来的实际效果是强化了各民族民众的公民意识。但苏联的民族语言政策却没有如此实施。从20世纪30年代末开始,在语言政策中形式上的官方意识形态(民族语言多元化的合法性) 与具体的实践管理(强制推行俄语) 不可避免地存在差异,导致苏联国家政治中总是存在着矛盾,一方面宣布国际主义,强调苏联人民之间兄弟般的友谊,另一方面又实行俄罗斯化的统一化,这本来是一个希望能够构成新的历史性的人们共同体(苏联人民) 的举措,但是结果却是与初衷相反,导致了民族冲突的发生。

苏联解体之后的俄联邦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并采取了相应的语言政策和措施,为民族语言和通用语言同时提供了发展空间和保障。例如,目前在俄联邦境内国家支持用民族语言出版的出版物占出版物总数的30%,用59种民族语言出版了400 份报纸和杂志,有56种语言的电视节目和69种语言的无线广播[15]。

(三) 无视社会和民族发展趋势,片面突出民族语言地位是错误的

苏联时期广泛地普及俄语是在统一国家框架下的合理的有针对性的进程,而在个别民族地区由于存在着必须保留和发展母语的观念,时而会导致冲突的发生。例如,1956年11月,拉脱维亚里加市委第一书记别尔克拉夫提议“那些不学习拉脱维亚语的人们将会被解雇或者被驱逐出共和国”[16]。在拉脱维亚的企业中,尽管公司中有俄罗斯员工,但是经常会发生不接受俄文申请,工资表依旧用拉脱维亚文书写的情况。1960年初,在阿扎尔成立的民族主义团体“格鲁吉亚语言保护协会”中出现了因成员在讲话时没说格鲁吉亚语而被罚款的情况。1978年4月14日,在第比利斯因取消格鲁吉亚语为国语而导致了大规模抗议的发生。在亚美尼亚也发生了类似的抗议事件,最终两国的领导层对示威者做出了让步,在各自的宪法中保留了格鲁吉亚语和亚美尼亚语的国家语言地位。又如,巴什基尔苏维埃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西北地区有讲鞑靼语的居民,他们迫于当局要求用巴什基尔语在学校授课的压力,改用巴什基尔语授课的同时又同意学校使用俄语授课,因为他们并不懂巴什基尔语,而是只懂俄语。

无视民族与社会发展的现状和未来,只是基于固有观念而片面强调民族语言应享有较高地位,会违背民族发展规律,而制造出逆民族发展的趋势,会助长狭隘的地方民族主义,最终导致与消除民族差别、促进民族逐渐融合、巩固国家统一初衷相反的结果。

(四) 通用语言是构建或巩固统一的国家认同的“加速器”

俄语作为苏联通用语言被强势地推行开来,客观上是消除了部分民族差异的,对苏联自我归属的苏联意识的形成起到的神奇的助力作用。苏联官方虽然超越民族发展的客观实际认为已经建成了高于实体民族的新的人们共同体“苏联人民”,这实际上也是在追求和构建多民族国家中的国家民族共同体。在这一过程中,纷杂的民族语言是所谓的一个“障碍”,统一的通用语言正是打破这种障碍的排头兵。俄语作为民族间交流的通用语言,已经成为苏联身份认同的客观基础,它使各个民族的人们都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同一性、相似性、亲密性以及对特定文化和精神领域的参与性。因此,通用语言成为构建或巩固多民族国家中统一的国家认同的“加速器”。

戈尔巴乔夫改革初期,苏联中央的作用和权威逐渐削弱,各加盟共和国开始利用语言问题激起国内部分精英的对抗行为。值得指出的是,苏联解体时波罗的海三国是最先分离的部分,宣布拥有独立主权的时间分别是爱沙尼亚1988年、拉脱维亚和立陶宛1989年。因为这三个国家是具有与基西里尔字母不同文字的共和国,苏联时期俄语的普及和推广情况也是15个加盟共和国中较弱的,他们与整个国家的通用语言文化联系最少。在这些不打算接受国家政权强制推行俄语化的波罗的海地区,语言身份认同在苏联时期几乎没有改变,尽管国家机关全力以赴地推行通用语言,但仍遭到这些原不属于苏联的民族的拒绝。由此说明通用语言弱,不利于统一的国家认同的构建。

综上所述,苏联没有规定国语,各加盟共和国主体民族语言都被确定为苏联的通用语言,而俄语作为最强势的通用语言,虽然其法律地位直到苏联解体前都未明确,但毫无疑问,俄语在现实中承担了多民族国家中统一通用语言的角色。在苏联的语言等级制度中俄语是最高的语言体系。对苏联民族语言政策的这一现实不应该在政治领域中寻求解释,也就是不应该纠结所谓的政治性,因为在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中出于实际的便利性而使用俄语是必要的。实际上,俄语在苏联所起到的作用与英语在美国所起的作用是相同的,这展现和证实了多民族国家的总体语言趋势。

多民族国家中通用语言的普及势必会造成各民族特征的减少或消失,这是多民族在频繁的交往交流和交融过程中必然要出现的现象,也是民族发展必经的阶段,是符合马克思主义民族发展规律的。推行统一的通用语言在多民族国家的治理中具有明显的整合作用,也是推进民族团结进步事业的积极举措。这都是研究苏联民族语言政策及其实效的当代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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