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艳,陈海娃
(华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广东 广州510631)
高等教育学是一门实践性很强的学科,它的发展不仅要适切国家经济社会的总体水平,而且要与地方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保持同步的同时,适当发挥引领作用。省域高等教育总体水平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成正相关,而省域高等教育研究水平又与高等教育总体水平相关。因此,研究省域高等教育学研究水平,可以侧面观测其三者之间的演进关系,而研究省域学术影响力可以衡量省域发展的进度和高度。这就引出一个问题,如何测评省域的学术影响力?衡量省域学术影响力,不仅要衡量其“输入端”的数量与质量,而且要评估其“输出端”的数量与质量——即科学研究的发现和知识创新的成就。[1]一般说来,一个地区的学术影响力越高,其发表的高水平学术论文就越多。自现代科学共同体形成以来,在期刊上发表论文就是科研人员报告科研成果的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形式[2]。故而,高等教育学学术论文对省域高等教育学术影响力有充分解释力。本研究拟从高等教育学研究省域分布的整体样态及省域学术影响力演进两个维度呈现中国各省域高等教育学40年发展的样态并对未来发展进行展望。
体量庞大、格式规范、结构清晰的文献数据,是科学计量学进行定量分析的基础与前提。定量分析的深度与广度,与文献资料的完整性、系统性和典型性具有正相关。因之,对数据来源文献资料的甄别、撷取意义重大。鉴于学界部分研究人员将“高等教育学研究”等同于“高等教育研究”的现状,本研究在数据采集时进行合并处理,在检索表达上用“高等教育”进行主题检索。此外,需要说明的是,数据采集需兼顾完整性、系统性和典型性特征。采集高等教育学研究论文,用主题检索的数据完整性高,涵盖了题目、摘要、关键词等,但典型性低(随机统计的连续1000篇文献中非目标文献超过三分之一),故本文对主题检索的结果进行二次检索,采用篇名加限定性条件的方法采集最终数据,确保数据的准确性。
本研究依据CSSCI来源期刊名单收录的教育类期刊,以及CNKI中收录的重要高等教育类期刊的不同特点,建立了综合、系统的期刊来源名册①期刊名称分别是:高等教育研究、清华大学教育研究、中国高教研究、高等工程教育研究、中国高等教育、现代大学教育、学位与研究生教育、高校教育管理、高教探索、研究生教育研究、江苏高教、高教发展与评估、教育与职业、中国电化教育、电化教育研究、现代教育技术、开放教育研究、远程教育杂志、中国特殊教育、教育与经济、思想教育研究、课程·教材·教法、教育研究、教育发展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教师教育研究、教育学报、比较教育研究、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外国教育研究、教育科学、北京大学教育评论、复旦教育论坛、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北京联合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福建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包括高等教育类专业期刊、教育类综合性期刊、高校综合学报,以及部分核心期刊,如有关高等职业教育的《教育与职业》。这些期刊发文基本上涵盖了普通高等教育和职业高等教育、教学研究、学科研究、高校管理研究、思想政治研究、经济与评估等高等教育研究主题,基本能完整反映出高等教育学科研究的全貌。
本研究采用的数据包括限定性的CNKI中国高等教育期刊文献总库中所有1979年至1997年以“高等教育学”或“高等教育学科”为篇名的期刊文献(旨在补充1979年至1997年类CSSCI数据),以及半开放性和限定性的CNKI全文数据中1979年来刊载高等教育学论文的“CSSCI期刊”为文献来源条件检索到的以“高等教育”为篇名的所有期刊文献——以上文献检索最终截止日期为2018年10月29日。然后将编排好的1979年至2018年的CNKI数据合并、去重,得到7431篇有效文献。本研究的分析工具以SPSS为主,以Bibexcel为辅。
本研究以第一作者所在单位为判断依据,对全部文献进行严格筛选,在全部7431条文献中,除去未标明地址的637条文献和196个地址为国外的文献,共得到6598个有效地址,分布在我国各个省份和地区,具体请见表1。
表1 各省区文献分布情况统计
续表
为便于观察,本研究按照各省份发文量的级差特征,设定五个产出等级,1-100为低产区,100-200为中低产区,200-500为中产区,500-800为中高产区,800以上为高产区,并通过数据地图形式进行可视化呈现,形象客观展现我国高等教育学研究力量和水平的地理空间分布,具体请见图1。
图1 中国高等教育学研究力量和水平地区分布图
通过图1不难发现,我国高等教育学研究水平省域分布极为不平衡,各省区之间的差异性非常大,历来高等教育发展水平较高的直辖市和东部及南部沿海地区的发文量较之中西部欠发达地区有几倍之距。位于高产区的为北京市,发文量为1512,独占总数的20%,近乎低产区和中低产区的总和。位于中高产区的省份有:江苏、湖北和上海。三省均为传统的经济和高等教育发达地区,累计发文量为1711篇,占发文总数的23%。处于中产区的省份有:福建、浙江、广东和湖南。除湖南为中部地区外,福建、浙江、广东均为沿海开放省份,广东的GDP更是多年位居全国首列。四省累计发文量为1661篇,占总数的22.4%。处于中低产区的省份有:河南、陕西、辽宁、天津、河北、四川、吉林、山东和重庆。这些省份除河南、四川和山东外,其余在2018年前三个季度的GDP排名中位于中下等水平,累计发文量为1004篇,占总数的13.5%。处于低产区的省份有:广西、甘肃、江西、安徽、云南、黑龙江、新疆、山西、贵州、内蒙古、海南、西藏、青海、宁夏以及澳门、台湾、香港地区。除后面三个地区外,前面14个省份主要集中于中西部经济欠发达地区。这些省份的文献仅有548篇,占总数的7.3%,尚不足湖北一个省份的发文量。
中国省域高等教育发展呈现显著的空间正相关性和空间依赖性。[3]本研究的高等教育学影响力省域不均衡与曹叔亮通过对2005-2014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的分析结果相似。[4]此种情况一方面说明了我国高等教育省域发展的不均衡性在时间轴上保持稳定,也说明了提升低产区的高等教育方式、策略有待改进。导致我国高等教育学研究力量分布不均衡的主要原因不外乎外部刺激因素和内部生成因素。
外部方面,如果从图1右上角画一条直线到左下角,会发现所有中低产区都集中在左上角。尽管“我国各省市高校科研投入产出效率总体情况良好”[5],受制于中部、西南、西北和东北地区经济总量和高校总体研究水平,这些省域的高等教育学研究人才相对匮乏,教育科研投入不足,高校规模较小,科研水平相对较低,高等教育学研究产出严重不足,有的甚至还处于起步阶段,只有廖廖的几篇文章,甚至有的高校还对高等教育学研究的存立保持模糊的态度,如兰州大学教育学院的撤销与两年后高等教育研究院的成立。内部方面,各高校高等教育学科的建设水平也制约着研究产出效率,如是否具有硕士和博士学位授权点,是否设有专门的高等教育研究机构,是否经常性开展层次较高的学术交流与合作等。
因之,在资源分配方式和力度、学科建设重点和方向上,国家、地方教育主管部门和高校自身都需与时俱进、因地制宜:国家要基于公平角度从宏观上优化资源配置、制定倾斜性政策,加大中西北部地区高校学科建设投入和支持力度;地方要基于特色方面从实践上进行本土化创新、提高竞争力,特别是民族地区要结合当地政治、经济和文化特色,实行差异化发展策略,提高高等教育服务地方发展能力,形成梯队合理、特色鲜明的全国性与省域性相结合的高等教育学研究创新格局。
为进一步从微观上对高等教育学研究高产地区在时间上的演进规律进行探索,下面将选取发文量200篇以上的8个代表性高产地区进行特征分析,它们分别是北京(1512篇)、江苏(601篇)、湖北(599篇)、上海(511篇)、福建(472篇)、浙江(459篇)、广东(441篇)和湖南(289篇)。这8个省市,除湖北、湖南为中部地区外,其余均为一线城市和沿海发达地区,发文总量为4884篇,占全国发文总数的66%,约三分之二。其中,北京表现出了强劲的优势,可谓独此一档;而江苏和湖北则并驾齐驱,位于第二梯队;上海、福建、浙江和广东差距不大,形成第三追赶梯队;而湖南则位于最末端。北京的成绩无出其右有其政治经济文化的必然性,湖北和福建的成绩引人注目则主要有赖于华中科技大学、华中师范大学和厦门大学三所高校的高等教育传统优势学科和机构。相比江苏省,广东的高等教育数量规模不够大、层次水平不够高、省域布局不够均衡。[6]这些省份之所以能站位中国高等教育学研究的前列,与本省的经济发达程度和高等教育本身的发展水平密不可分。
图2 发文量200篇以上的8个省份四十年发文趋势图
如果以时间为节点进行切片观察,这8个省份的高等教育学论文产出并非一如既往地居于高位,科研产出波动较大,且呈现出不同的发展趋势。从时间序列上进行流变分析,更能准确判断各个省份高等教育学科建设的未来发展,并窥探其中起到决定性因素的长效机制效果。各个省份近四十年的发文情况如图2所示。
从历年的学科研究变化可以看出,自2002年开始,高等教育学研究进入蓬勃期,至2010年前后达到顶峰,随后呈波动性下滑,至2017年,基本上跌回2002年、2003年水平。其波动趋势基本保持一致,说明全国高等教育学研究在整体上处于同步同构状态。
2002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15%,高等教育正式从精英化迈入大众化时期,高等教育学研究也随之呈现井喷式增长。这个高速增长期维持了10年左右的时间,直到2011年,我国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26.9%,高等教育总体规模跃居世界首位。随之而来的是,我国高等教育的体制、结构、类型、质量等面临诸多问题。如何在保证规模的同时,提升高等教育质量,促进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需要高等教育研究者做出深层次的反思与重构。这种反思与重构包括创建“元高等教育学”,促进学科建设的“学科化”、规范化、系统化;变革高等教育理论体系建构思路,鼓励多种体系建构模式;合理利用多学科研究,提高其对高等教育学科的“贡献率”等。[7]因之,2011年后,我国高等教育学研究的产出量开始下降,高等教育学研究进入平台期。
但高等教育总体规模仍在波动中增长,至2017年,高等教育毛入学率达到45.7%,2018年这一数字上升为48.1%,2019年达到51.6%,标志着我国实现高等教育普及化。在新的阶段,高等教育学研究仍需加强奠基性的理论研究和开创性的实践研究,提升研究产出总量并维持在一个较高的水平,而这8个省份无疑需起到引领和示范的作用——需要调整本省高等教育发展策略,站在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国家战略高度,加大建设投入,培育研究队伍,激励研究热情,掀起新一波高等教育学研究热潮。
如果再以年增长率为计量指标,高等教育学研究高产区的未来发展则呈现出不同的趋势。以1999年进入高等教育大众化时期为起点,至2017年止,8个省市的发文年平均增长率如表2所示。从中可以看出,浙江、广东、福建作为沿海开放地区,年平均增长率排在前三,而北京和上海则排名靠后。这说明这三个省份尽管高等教育规模、体量不如北京、上海,但高等教育学研究活力和发展前景较之北京、上海更具优势,尤其是随着广东高水平大学建设的稳步推进,未来高等教育学研究的增长速度将更加令人惊喜。
表2 8个省市1999-2017年发文年平均增长率
从长远来看,社会经济协调、全面、可持续发展,取决于教育的协调、全面发展。[8]省域高等教育学发展与省域高等教育发展共振。省域高等教育学发展的“差序格局”一方面体现为省域高等教育机构的空间分布和数量分布差异。另一方面,这种“差序格局”和政治、经济中心的层级和分布格局在整体上是一致的。我国省域高等教育的非均衡发展,有历史因素也有现实影响,其中最为主要的实践逻辑和内在机制是一种在“中央政府”统领下,经由有效的合法化和制度化机制,通过具体的计划和规制展开的“国家行动”。这种“国家行动”的高等教育发展范式是“资源紧缺”时代的权宜之选。近四十年来,这种“国家行动”下的资源和政策倾斜造成了省域高等教育的差距。而随着中国经济和地方财力的进一步发展,传统的高等教育发展范式需要进行调整或者补充。
40年高等教育学研究发展演进表明全国高等教育学研究在整体上处于同步同构状态,中国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研究规模、水平差距较大,要素向中心组织流动的特征较为明显。结合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所指出的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高等教育的“发展”的终极目标是解决高等教育发展的不均衡、不充分的问题。该问题的解决与伯顿·R.克拉克设想的多元的高等教育系统的建立之间要保持必要的张力,即在高等教育系统中保持一定的梯队结构,但必须明确的前提是这种梯队结构是在“平等、能力、自由原则”的基础上形成的。[9]也就是说,地方政府虽然无力改变传统的“国家行动”的高等教育发展范式,但也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资源投入、政策试点、学习借鉴同行以及内部自主创新等行动路径[10]发展本辖区的高等教育。因此,我国西部、中部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分布在数量和质量上,均需进一步扩充和增强,要统筹高等教育研究机构的差异化、均衡化发展,加强民族地区高等教育研究,形成互补性研究,增强中西部欠发达地区省份的高等教育研究力量,进一步推动教育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