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江
《云中记》是阿來的最新长篇小说,也是“一部绝处逢生的杰作”[1]。这部小说以“汶川大地震”为背景,通过一个藏族祭师阿巴返回“云中村”安抚鬼魂的故事,记录了生命的苦难,也是对“生命的颂歌”。《云中记》创作于2018年“5·12”汶川大地震发生的十年之后,经历了一段漫长的沉淀期。至于为何要“克制”这么久才动笔,阿来在接受采访时说,一方面是为了避免“灾民心态”,造成心态的失控,另一方面,还没找到一种处理死亡、自然的“表达情绪”。而当2018年下午2时28分城里响起致哀的号笛时,这长长的嘶鸣声触动了阿来,阿来“终于找到了让内心的晦暗照见光芒”的方式,这也就是本文重点讨论的“新感受力”。
一、“新感受力”与“去魅的世界”
“新感受力”并不是一个新名词,早在《反对阐释》一文中,苏珊·桑塔格就针对西方艺术长期存在的艺术摹仿论或再现论的“老调”,提出艺术家们要恢复自身的感觉和感知力。后来,在《关于“坎普”的札记》和《一种文化与新感受力》中,桑塔格进一步充实她的“新感受力”理论。她认为:“任何一种可以被塞进某种体系框架中或可以被粗糙的验证工具加以操控的感受力,都根本不再是一种感受力。它已僵化成了一种思想……”[2]为了摆脱这种僵化的思想,“艺术家不得不成为自觉的美学家:不断地对他们自己所使用的手段、材料和方法提出质疑。”[3]新感受力是新的理解艺术的方式,是新的活力形式的再现,桑塔格对“坎普”艺术的阐释就是新感受力的最好例证,她也藉着对新艺术、新感知力的呼唤,成为引领时代潮流的批评家。
桑塔格的“新感受力”被阿来多次提及。在《语言的信徒》中,阿来说:“苏珊·桑塔格说的新感受力,主要不是讨论文学,而是基于各种现当代艺术,但也告诉了我们,一个新的时代到来,造成一些新的现实,一些新的审美对象,因此也就造成了一些新的感受,一些前所未有的生命体验。……她认为,必须创造出一种新的形式、新的语汇来表达新的问题、新的感知。”[4]在《大金川上看梨花》中,阿来总结道:“美国文化批评家苏珊·桑塔格也说过艺术创新的根底,就是培养新感受力。也就是说,对于不同的对象,要有新的体察与认知。”[5]正是对“新感受力”的推崇,对艺术作品“独特性”的坚持,阿来的每一部作品都广受好评,[6]《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蘑菇圈》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机村史诗》获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杰出作家奖。《云中记》获深圳读书月2019“年度十大文学好书”奖。
阿来认为,相对于一般的灾难书写(战争的或政治迫害的),自然灾难写作有一个新的难度。“我们习惯了对面有个敌人、有一种敌对的力量,这样我们才可以表达情绪,才可以施以仇恨、批判。但自然灾难完全不同,台风、地震、火灾、水灾,这些都是大自然按照自己的规律在运行,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7]大自然并不能作为我们仇恨的对象,于是,如何处理人与自然、人与死亡的关系就变得非常棘手。而阿来也最终找到了突破口,通过“祭师阿巴”,实现了对“去魅”世界的“复魅”,体现出作家卓越的“新感受力”。
何谓“去魅”的世界?简言之,世界上再也没有神秘莫测的事物,再也没有无法计算的力量,人们可以通过理性和技术掌控一切。马克斯·韦伯在《学术为业》一文中说:“我们这个时代,因为它所独有的理性化和理智化,最主要的是因为世界已被除魅,它的命运便是,那些终极的、最高贵的价值,已从公共生活中销声匿迹,它们或者遁入神秘生活的超验领域,或者走进了个人之间直接的私人交往的友爱之中。”[8]去魅的过程和“现代化”进程紧密结合在一起。韦伯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巫术被连根拔起,人们不再求助于神灵和魔法。而基督教新教对世界的彻底除魅,是新教伦理的体现,也是“现代性”的必然结果。
“去魅的世界”消除了世界神秘、荒诞的氛围,把一切都交给了寻求真理的理性,科学和技术大行其道。但“去魅的世界”带来的并不全是好东西,人们在享受丰裕物质的同时,也饱受着精神的创伤。尤其是两次世界大战、屠杀犹太人的集体行为,让人们反思“现代性”的弊端。查尔斯·泰勒认为世界的去魅带来了三种现代性之“隐忧”。第一,“生命的英雄维度的失落”,人们不再有更高的目标感;第二,“工具主义理性的主导性”,最大的效益和最佳的支出获比率成为衡量的尺度;第三,“温和专制主义的恶性循环”,个体不愿主动地参与到自我管理中,为新的、形式特别的现代专制主义敞开了大门。“在世界的去魅中,贯穿始终的工作就是排除灵魂和意向,给予存在物一种固定而没有歧义的现实。于是灵魂和意向被看作缺乏逻辑、转瞬即逝和虚无缥缈的东西,应当不遗余力地排除出去。”[9]
二、“新感受力”与《云中记》的“复魅”
《云中记》首先要摒弃的就是“去魅的世界”。当祭师阿巴带着两匹马登上云中村的山路时,他所离去的“移民村”是一个典型的去魅社区。“移民村”是大地震之后为了防止次生地质灾害而新建的村落。云中村在汶川地震中伤亡惨重,幸存的村民在政府安排之下都迁到移民村定居。这个村里有茶厂、锯木厂、电视、热水器,还有保安队,是一个现代社区,但阿巴觉得这里没有云中村的“味道”了。阿来用“味道”区分了两个世界,也试图用“味道”为去魅的云中村“复魅”。小说第一次提到“味道”是马的味道。阿巴托外甥买了两匹马,马的“腥膻味”让阿巴心安。当阿巴终于回到云中村时,“才几天时间,他已经浑身都是云中村的味道了。马匹的味道,他枕着睡觉的鞍子的味道。一身祭师行头的味道。熏香的味道。木材燃烧的味道。以及现在就包裹着他的云中村尘土的味道。”[10]“味道”在这里是一种隐喻,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它消解了现代性对云中村的干扰,让云中村保留着残存的诗意与神秘。
除了“味道”,阿来还将“云中村”整体复魅。地震来临之前,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之下,云中村已经走在“去魅”的路上,村里建立了全乡第一座发电站,修了第一条通往山下的马路,用上了拖拉机,还把苯教小庙摧毁了。泥石流引发的发电站的毁灭可以看成是大自然对去魅的云中村的第一个警告,而大地震则是最后通牒,将云中村民都“驱逐”出去。房屋倒塌、田地被毁、老柏树死去、泉水干涸。四年之后,祭师阿巴重回云中村,在他的眼中,云中村恢复了些许生机,“鸟在叫!不是一只鸟而是一群鸟,不是一小群,而是一大群。”除了倾颓的房屋,大自然的活力显露无余,一切仿佛充满着灵性。阿来用“新感受力”力图还原一个复魅的云中村,为阿巴的登场营造氛围。“任何艺术都要找到新的语汇表达新的感受与经验。前提是,表达之前,先要培养与强化这种感受力,然后再以独特的语词加以外化。”[11]
祭师阿巴是《云中记》的核心人物,也是灵魂人物。在小说中,阿巴更多地是在“独白”,这种自言自语式的表达是其与自然的相处之道,也是其与鬼魂沟通的方式。阿巴是云中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他的父亲是祭师。在去魅的年代,所有与神灵相关的东西都会毁掉,所有的祭祀活动都被取缔。父亲只能在夜间悄悄地做法事,安慰鬼魂。父亲在修通往山下的路时被炸死,阿巴长大后先去做了发电站的电工,结果泥石流冲毁了电站,把阿巴也冲下山去,阿巴变成了一个“傻子”。在村里重新通电的那一刻,阿巴恢复了记忆,“成为”正常的人,他被政府派去学习如何祭祀山神阿吾塔毗。于是,阿巴的身份又变成了祭师。“古往今来,祭师的职责就是侍奉神灵和抚慰鬼魂。”阿巴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培训班结业之后,学会了招魂的仪式,但还没有真正地进入角色,他只会“表演当一个祭师”,大地震之后,面对乡亲们的痛苦,阿巴才成为一名真正的祭师,因为他明白“做些安抚鬼魂的事情,也就是安抚人心。”
在阿来的笔下,祭师阿巴是一名孤胆的英雄,也是复魅的重要载体:“世界的复魅采取一种新的形式:并非承诺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而是提出一个更为深刻的人物,即统一人类与自然之间维持的关系。”[12]阿巴重回云中村,因为他想守护亡灵和山神。“人死后,一个鬼魂长久存在,不肯消失,那是死人深怀着某种执念,尘世的记挂太多了。”他决定和云中村共存亡,他祭祀山神,安抚鬼魂,充满着神性的力量。他用实际行动,连接了人类与自然,体现为一个“更为深刻的人物”。不仅如此,“复魅”的阿巴还具有“卡理斯玛”力量。“‘卡理斯玛(Charisma),这个字眼在此用来表示某种人格特质;某些人因具有这个特质而被认为是超凡的,禀赋中包含着超自然以及超人的,或至少是特殊的力量或品质。这是普通人所不能具有的力量或品质。它们具有神圣性或至少成为表率的特性。某些人因具有这些特质而被视为‘领袖。在较为原始的社会中,这些特质是来自巫术,如先知、号称具有医治或律法智能的人、狩猎活动的领袖及战争英雄等。”[13]韦伯认为,当卡理斯玛存在时,它构成了一种“召唤”和“使命”,或者宗教性的“任务”。在阿来的笔下,最典型的卡理斯玛形象是《塵埃落定》中的“二少爷傻子”,他通过“神秘的力量”确认其能力,从而实行卡理斯玛支配。[14]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巴和“二少爷傻子”形成一种对应关系。阿巴也曾经“变傻”,而且他的“与云中村共生死”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充满傻气。当别人说云中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会说:“还有死去的人,还有山神。”和“二少爷傻子”比起来,阿巴即使不是一名典型的卡理斯玛英雄,也是一个弱化版的卡理斯玛英雄,这是因为,卡理斯玛英雄有其独特和强大的支配权,比如麦其土司家的二少爷,而阿巴支配不了任何人。阿来对阿巴的“复魅”,是让他守护一个充满灵性的大自然,守护充满鬼魂的村落,守护曾经保卫云中村人的山神。这样看来,祭师阿巴是《云中记》中“新感受力”写作的核心力量,阿来以此恢复世界之魅。
《云中记》中另一个为世界复魅的形象是“鹿”。在人民公社时期,云中村人为了向国家上缴鹿茸,组织了狩猎队,把山上的鹿都猎杀了。云中村人已经有好几十年没看到鹿了,但当阿巴重回云中村时,他发现鹿又回来了。鹿群来到村子里,来到长满蔬菜的阿巴的院子里,阿巴和鹿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鹿”的复现不仅代表着世界的复魅、自然生态的好转,而且还有更深刻的宗教意义。云中村人信仰苯教,它是西藏固有的一种原始宗教,发源于古象雄文明。土观·洛桑却吉尼玛在《宗教源流史》中曾经将苯教的历史分为三段,即笃尔苯、恰尔苯和居尔苯。在佛教传入西藏后,佛苯之争愈演愈烈,最终苯教从显赫的地位降为从属甚至可以忽略的境地。这在《云中记》中也有表现。瓦约乡的其他村子全都信佛教了,只有云中村还坚守着苯教信仰。当阿巴上山前去商店买祭祀用品时,老板对他说:“如今信苯教的人越来越少了。地震后的人啊,要么什么都不信了,要么就去信佛教了。”苯教相信万物有灵,认为人死后灵魂不会转世,而是暂寄在“寄魂树”上,等时间一长,就会化于无形,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理解了这一点,我们也就进一步明白阿巴为何一定要回到云中村安抚鬼魂的意义。阿来通过对苯教的肯定确立了整部小说存在的宗教及哲学基础,从而强化了基于净化和拯救的逻辑。[15]在云中村人看来,鹿是有神性的。当云丹在阿巴的引荐下看到了鹿群时,他对阿巴说:“伙计,你把消失的鹿都唤了回来,会变成神的。”这也进一步增强了阿巴的卡理斯玛力量。
三、“新感受力”与写作的伦理
阿来将祭师阿巴塑造成一个“道德的理想”,这也是理解阿来在《云中记》中“新感受力”的关键。为去魅的世界“复魅”,让阿巴和云中村共存亡,体现了一种坚守的精神。震后的云中村处于一个滑坡体上,终究会在某一天滑坠消失。这种斜坡象征“一种太容易下滑的事物倾向”,当我们陷入生活的沼泽地时,“道德理想趋向了某种歪曲或选择性的忘却。”[16]阿巴去云中村安抚鬼魂,是他作为苯教祭师的必然选择,也是他的职业要求,连勘测人员也感叹道:“很好啊!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人有自己的职业信仰。我知道你是为了云中村不能迁移的鬼魂。”从表面看起来,阿来在《云中记》中花了大量篇幅写“死”,而实际上是在写“生”——教活着的人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好好地活着。收费厕所的问题、农家乐宰客的问题,都是震后灾民在重建新生活时的“道德的滑坡”。而云中村的“灾民”也开始消费苦难。《云中记》提供了两种“消费苦难”的途径。央金姑娘在大地震中失去一条腿,对于将舞蹈作为一生追求理想的人来讲,这种打击是致命的。但央金特别坚强,在舞蹈公司的包装下,她的梦想唾手可得。为了参加全国舞蹈比赛,央金回到云中村,在阿巴的面前表演了“苦难之下的坚强”,央金为了实现个人理想而消费苦难。祥巴则是为了发财而消费苦难。他以“即将消失的云中村”作为噱头,开发热气球旅游和汽车旅馆露营项目,最后引来网上的讨伐,只得作罢。央金最后的醒悟是阿巴的坚守触动的,也是阿来小说价值观的体现。[17]
《云中记》也体现了环境的伦理。大自然作为去魅世界的对立面,在阿来的笔下充满着神性的光芒。碉楼、飞石、磨盘、田野、果园、花朵、森林、雪山、鹿群等,都是大自然神性光芒的一部分。云中村人认为死后的鬼魂“化入风,化入天空,化入大地”,阿巴的妹妹死于汶川大地震,在祭祀妹妹时,阿巴看到一朵鸢尾突然绽放,接着另一朵鸢尾也开花了。“阿巴高兴起来。他想那两朵花应声而开不是偶然的。世界上有哪个人在说话时见过一朵花应声而开?”罗尔斯顿曾说:“如果人们以麻木不仁的态度对待其环境——作为其生活背景的动物、植物和大地——那么,他们的道德生活就是不完整的。”[18]阿来通过祭师阿巴为大自然“复魅”,让阿巴告诉人们如何面对大自然,如何面对死亡,如何面对生活。这里,环境的伦理也是道德生活的一部分。
“新感受力”在《云中记》中不仅仅通过“复魅”的手段来呼唤一种道德理想,也通过新旧事物的对比来进一步深化主题。新事物一定就是好的?旧事物一定就是不好的?阿来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新技术的发展带来了一个去魅的世界,但人们在拥抱新技术的同时并没有思考如何克服技术带来的弊端,小说里的“电视男孩”就是一例。“破碎的、工具主义的现代社会已经使我们的生活变得狭窄和贫瘠了。”[19]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发问:新事物一定就是不好的?旧事物一定就是好的?阿来也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云中记》中的“新旧事物”并不是二元对立的存在,正如“生与死”也不是二元对立的一样。阿来在采访中曾深情地说道:“我并不认为所有旧的东西都应该保存下来,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它的轨迹,与时代脱节之后,消失就是必然的命运。人类文明几千年,这当中不断的进步,其实就是不断发现新的事物、同时不断与旧的事物告别。”[20]因此,阿来的“复魅”并不是一种否定,而是一种建设。建设一种新道德,建设一种更加诗意的现代生活,“让道路笔直,让灵魂清静。”
阿来说,如果套用桑塔格的话,新的时代造就了新的人,新的生存状况带来了新的感受方式,这就是“新感受力”。一个有追求的作家,永远在不断面对新的问题,解决新的难题。《云中记》有着巨大的写作难度,如何摆脱博取同情式的灾难写作,如何处理传统与现代的关系,如何处理大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如何处理写作的伦理问题,如何在民间姿态和政府行为间保持平衡,这都需要写作的能力,需要“新的感受力”。
当然,这里讨论《云中记》中的“新感受力”写作,并不是将“新感受力”看成是一种创作原则,而是指作者看待世界、观察问题的新方式。而且,阿来还将桑塔格的“新感受力”进行了中国式改造。在《文学的叙写、抒发与想象》一文中,阿来将小说常用的“叙述”改为“叙写”,将“抒情”改为“抒发”。在阿来看来,叙写比叙述更讲究小说的腔调,更注重叙事的美感。而抒发则比抒情更注重情感的营造与节奏的把控。《云中记》是阿来所推崇的“新感受力”写作——“叙写”和“抒发”的典范之作,阿来不仅塑造了祭师阿巴这样一个卡理斯玛形象,而且在书写苦难时,表达了生存的远景和希望。
【作者简介】贺 江:文学博士,深圳文学研究中心研究人员,现任职于深圳职业技术学院,从事都市文学、当代文学研究。
注释:
[1]孟繁华:《一部绝处逢生的杰作》,《当代文坛》2019年第5期。
[2][3]〔美〕苏珊·桑塔格:《反对阐释》,程巍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321页,第343页。
[4][11] 阿来:《人是出发点,也是目的地》,四川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327页,第326页。
[5] 阿来:《大地的语言:阿来散文精选集》,四川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216页。
[6]这里需要补充的是,阿来的“新感受力”写作并不是来源于苏珊·桑塔格,而是刚好和桑塔格的提倡遥相呼应。阿来是一个不断追求创新的作家,他有卓絕的艺术敏感性。在接受朱又可的专访时,阿来谈到出版第一本小说集《旧年的血迹》(1989)时的感受。当他拿到书后,本来非常高兴,但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因为他觉得书里面大部分是按照当时的惯常路数来写的,特别虚无。后来,在写《尘埃落定》时,阿来研究了18个土司的家族史,做了大量的学术研究,试图写一个“鲜活、多样”的土司历史。小说的写法比较新颖、独特,结果放了三四年才出版。在《穿行于异质文化之间》(《中国文化报》2001年5月10日)一文,阿来谈到了自己从童年起就在汉藏两种语言中穿行,培养了最初的文学敏感,后来又在大量阅读欧美文学时,得到“新鲜的启示”。
[7][20] 行超:《〈云中记〉:灾难的安魂曲——访作家阿来》,《文艺报》2019年11月15日。
[8]〔德〕马克斯·韦伯:《学术与政治》,冯克利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48页。
[9][12]〔法〕莫斯科维奇:《还自然之魅:对生态运动的思考》,庄晨燕、邱寅晨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版,第96-97页,第137页。
[10]阿来:《云中记》,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第130页。下文中有关小说情节的引用均出自此书,不再另注。
[13]〔德〕马克思·韦伯:《韦伯作品集Ⅻ·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康乐、简惠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353页。
[14]韦伯在《支配的类型》中认为:正当性支配有三个纯粹类型,对正当性的主张之是否妥当,必须建立于:1.理性的基础;2.传统的基础;3.卡理斯玛的(Charisma)基础——对个人、及他所启示或制定的道德规范或社会秩序之超凡、神圣性、英雄气概或非凡特质的献身和效忠,参见《韦伯作品集Ⅻ·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15]参见阿来《当我们在谈论文学时,我们在谈些什么》:“小说一般有两个逻辑:现实生活的逻辑和人物情感的逻辑。我们还需给它加上第三个——基于净化和拯救的审美的逻辑。”《云中记》是此类逻辑的典范。
[16]〔加〕查尔斯·泰勒:《现代性之隐忧》,程炼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116页。
[17]阿来曾经对文学批评家用道德标尺评价小说家的作品持保留态度,他认为批评家躲在道德评判的堡垒中,不断地向外放枪,会削弱批评的力量。“在我看来,道德感在作家的故事中潜伏着,比在批评家判词中直接出现要好很多。”在关于奈保尔、莱辛的读书札记里,阿来也通过对作家作品道德观的分析,肯定了道德的力量,肯定作家作品“道德性”的重要意义。
[18]〔美〕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环境伦理学:大自然的价值以及人对大自然的义务》,杨通进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466页。
[19]〔加〕查尔斯·泰勒:《自我的根源:现代认同的形成》,韩震等译,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第774页。
(责任编辑 苏妮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