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青春书写与当下青春文学写作

阮娟 黄昕

【摘要】 当下青春文学写作成为一股热潮，但过度商业化的追求使当下青春文学弊端日益暴露。二十世纪初的青春文学大家巴金的写作以自觉承担时代责任，积极乐观的创作心态和朴实真挚的情感表达给我们提供了学习和借鉴的方向。

【关键词】 巴金;当下青春文学;写作;真挚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24-0033-03

基金项目：本文受湖南省教育厅项目“现代文学中世界观念的发生”（16C0734）一般项目资助。

“啊！青春！青春！或许你美丽的全部奥妙不在于能够做出一切，而在于希望做出一切。” ①屠格涅夫对青春如此动情地赞颂道。的确，青春是特殊的，是闪烁着光芒的，但也是短暂的。正因为如此，自古以来，以青春为题材的文学作品络绎不绝。从清代曹雪芹的《红楼梦》到现代巴金的《家》再到当下辛夷坞和苑子豪等人的作品，每个时代的青春文学都散发出它独特的魅力。

一、痴醉背后的尴尬

青春文学是指“80后”作家所创作作品的统称，这类作品“初期主题主要为青春校园生活，但很快就扩展到各个方面。” ②在青春文学中，青年作家是创作主力军，阅读群体则主要是青少年。它注重刻画了青少年在青春期的心理和状态。

“80后”“90后”本是“迷茫的一代”，他们所创作出的青春文学细腻地抒发了青少年所特有的懵懂、迷茫与孤独，给他们的心灵带来巨大的慰藉。比之于四大名著等经典文学，青少年们渐渐发现辛夷坞、苑子文、白落梅等当下青春文学作家的作品更能贴合他们的心境和满足其对于梦幻的需求。于是，他们极力追捧《我在回忆里等你》《我们都一样，年轻又彷徨》等作品，开始了如痴如醉的阅读。

然而，与青少年的热烈追捧相比，学术界对当下青春文学的态度则显示出了某种尴尬与犹疑。学者杨庆祥曾说：“但是2000年以来的青春文学，虽然是我的同龄人写的，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我是瞧不起这些写作的。我在一段时间基本上没有受过他们任何影响。” ③有的批评家在分析评论青春文学时，使用了“满目繁华与遍地危机” ④的标题，“满目繁华”在一定程度上也许带有肯定色彩，而“遍地危机”则毫无疑问地体现出学术界对当下青春文学的批判与担忧。学术界对于其评价为何如此之低？原来，随着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青春文学出现了文学性日益低下、过分注重商业包装与作家明星化等一系列商业化特点。这种带有强烈功利性的写作阻碍了当下文学的进步，而作品中毫无营养的内容、扭曲的价值观则往往使青少年误入歧途。

当下青春文学的这些弊病从写作层面该怎么去避免呢？二十世纪初，巴金的青春文学写作也许可以成为当下青春书写“变美”的良药。

二、“青春是美丽的东西”

“我始终记住：青春是美丽的东西。” ⑤巴金在《家》的后记中曾如此歌颂青春。

“美丽的东西”即青春，是指巴金前期作品中体现出的青春风格。有如“或是走过饭馆门口，闻着里面的肉香饭香，心理不知道如何的难受！” ⑥的朴素亲切;有如“门开着，好像一只怪兽的大口，里面是一个黑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不能够望见。” ⑦的忧郁;也有如“我们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应当给自己把幸福争过来！” ⑧的热烈激扬。从巴金作品的字里行间里，我们更是读出了那一股强烈的时代责任感。他时刻提醒着青年们“不是畸人，不是愚人”，要赶快觉醒自我，救亡中国啊！这些因素共同凝聚成了独属于巴金的五彩斑斕的青春风格。这些“美丽的东西”就像是上好的良药，不仅能帮助治疗当下青春文学的“矫情”病，鼓舞其自觉承担社会责任，还能给我们以技巧上的指导，使当代文艺工作者能够创造出针砭时弊、歌颂新时代的优秀作品。

三、“变美”良方

独特文学风格的形成具有两方面的要素：来自作家的主体要素和来自作品的客体要素。“美丽的东西”不仅由巴金以“爱”为核心的人道主义、以唤醒青年为己任的时代责任心、真善美的文艺思想、乐观的历史观、好激动和易敏感的独特性情素质等主体要素构成，也由其作品重内容轻形式的“无技巧”艺术观、反帝反封建的主题、朴素流畅的语言以及各方面的技巧等客体要素构成。参看“美丽的东西”的形成要素，我们得知：想要让当下青春文学真正“变美”，还需从主客要素二者入手来开出几剂思想良方和技巧良方。

（一）思想良方

1.自觉承担时代责任。

当下绝大多数的青春文学并没有自觉承担起社会责任，而是被商品文化所裹挟，秉承“娱乐至上”的原则。在经济日益繁荣和大众传媒不断发展的助力下，如今青春文学的商业化现象日益严重。许多作家利用大众媒体来宣传自己，如被称为“北大最帅双胞胎”的苑子豪和苑子文，利用长相和北大来给自己贴标签，并通过微博和许多综艺平台来炒“CP”，形成了“作家明星化”的现象;辛夷坞等作家为编故事而编故事，为了使小说更畅销，一次又一次地在小说中套用痴情、绝情的公式化模式。他们一味追求经济效益，青春文学的文学性和思想性日益低下。

不仅如此，绝大多数“80后”青春文学作家创作出的作品，虽带有浓厚的张扬自我和个性色彩，但却很少关注社会题材，政治意识淡薄，缺乏文化反思。这使得当代许多青年用青春小说里天马行空的幻想代替了脚踏实地的行动。如何才能使其“变美”？巴金的作品或许能给我们以思想良方。

巴金生于动荡的五四时代，他控诉黑暗，追求光明，自觉地承担起了启蒙救亡的时代责任。他通过“我们是青年”的呼号，表达了人性解放的诉求。他笔下青年们自我意识的觉醒和为理想献身的精神激励着时代青年探索光明。在1937年的《生》中，巴金写道：“民族的生存里包含着个人的生存……所以每个人应该遵守生的法则，把个人的命运联系到民族的命运上，将个人的生存放在群体的生存里。” ⑨巴金将个人的生存与民族解放的神圣事业紧密联系起来，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民族命运与现实的担忧。不得不说，这种主动承担文学政治功能，以祛除愚昧、启蒙救亡为己任的青春风格，是五四时代青春最忠实的见证者。

诚然，当下青春文学风格和巴金青春风格形成的时代是不同的，但文学应自觉承担本时代责任的义务却是相同的。因此，当下青春文学应当自觉承担起时代赋予它的责任，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文化做出贡献。

2.乐观的心态。

作为当下青春文学创作主体的“80后”和“90后”，没有经历历史动荡时期，比之物质需求，他们更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比如郭敬明。郭敬明的作品基本围绕校园、爱情、友情展开，过分强调了青少年的孤独和迷茫感。他的作品结局大多以悲剧收尾。他的小说《悲伤逆流成河》中，有这样一句话：“少年和少女，站在暮色的灰色校门口” ⑩，“暮色”和“灰色”让人感觉青春充满了漆黑混沌，带给读者以强烈的消极心理冲击。这种添油加醋式的悲观会给青少年的心理带来负面引导，甚至产生绝望厌世的情绪。

奥 · 白礼哀曾说，巴金的“拿手文章是悲哀”，他“是人类苦难的歌人” ⑪。的确，巴金的小说中也有许多悲剧情节和人物。如他的代表作《家》，塑造了觉新、梅、鸣凤等一系列悲剧人物，整本书都在诉说着封建大家族高家的灭亡史。但他那充满激情的语言风格，暗合了一次次斗争的展开，这使得作品的悲剧气氛逐渐暗淡。随着情节的进一步发展，读者反而看到了一个充满希望的新世界。巴金用迸发的热情来唤醒青年，破除他们身上的枷锁，激励他们奔向未來。他作品中的悲哀从未掩盖那一束光芒。他告诉当下青春作家们，青春固然是忧郁的、迷茫的，但它毕竟是最美丽的东西，应当以对生活充满乐观的心态给自己和青少年以正确的引导。

（二）技巧良方

创作技巧是每一种风格形成的最关键的构成因素之一。技巧的巧妙运用要基于风格，而运用技巧的目的也正是在于表现风格。每一位作家独特风格的形成与他对语言、修辞、情感表达和人物塑造等技巧炉火纯青的运用是离不开的。

1.在语言上，要秉承语言技巧为内容、风格服务的原则。

语言华丽而内容凌乱是当下青春文学最常见的一个通病。以白落梅为例，她的语言华丽感性，内容却无实质含义。如在散文《一剪宋朝的时光》中，她对宋词《忆王孙》这样赏析道：“江南烟雨，如梦如幻，落花铺满石阶，静谧黄昏，重门深掩，时光美得惊心动魄……仿佛只要一阵微雨，便可撩人情思;一片落花，便可催人泪下;一个音符，足以长出相思。” ⑫这段话十分感性细腻，让人体味到了江南独有的风韵。但仔细回味却会发现，我们似乎无法明白作家究竟是在表达和赏析什么。这种语言技巧与内容的严重脱离令读者产生一种凌乱感，无法准确把握其表达的主要内容。这种徒有其表总归太过空洞。在巴金先生的语言中我们将找到“去空洞”的良方。

巴金的文学语言始终保持着朴实亲切和流畅自然两大鲜明的特色。他不讲求辞藻的华丽，只求用最朴素的文字表达出最真实的内容和情感。如在散文《雨》中，有这样一段对横滨海上景色的描写：“海水的颜色常常变换，有时是白色，有时深蓝得和黑夜的天空差不多。在清冷的月夜里，海横在天边就像一根光亮的白带，或者像一片发亮的浅色云彩。” ⑬在这里，巴金并没有使用有些作家描写海上景色时惯用的抽象的形容词，而是使用了许多通俗的字眼。如月夜里海像“一根光亮的白带”，或者像“一片发光的浅色云彩”，这使得读者能够一下子抓住作家笔下所描绘的海，虽朴朴实实，但却具体形象，亲切可信，且十分符合巴金朴素轻快的创作风格。

过于华丽的辞藻往往会掩盖作家所要表达的真正内容，造成“美言不信”。倘若只为过分追求辞藻的华丽，而忽视内在的内容与风格，那样的美丽也只是徒有其表。所以，文学的语言应当遵循为内容、风格服务的原则。

2.在情感表达上，力求表达真挚的情感。

当下青春文学大量选用以“泪”“痛”“伤”“寂寞”为核心义素的表现消极心理的词语，如“泪流满面”“哭泣”“心痛”“寂寥”等，这些词语体现出当下青年作家对自身情绪和感受的过分重视，以至于作品常呈现出一种消极、灰色基调，给人以“为赋新词强说愁”之感。这种过分放大的消极情绪在文中显得十分扭捏和做作。

巴金强调创作情感的“真”，“我不靠驾驭文字的本领，因为我没有本领，我靠的是感情，对人对事我都有真诚的感情，我把它们倾注在我的文章里面，读者们看得出来我在讲真话还是撒谎。” ⑭巴金投入了最真挚的情感，他笔下的文字触动着每一位青年的心弦，激励着他们冲破封建，寻求新生。在《家》中，面对陈姨太的捉鬼，觉慧对前来劝他的觉新说：“你们说是孝顺的儿孙，他生了病，你们还不肯让他安静……好，哪个敢进我的房间，我就要先给他一个嘴巴。我不怕你们！” ⑮这是觉慧对封建迷信的痛恨，又何尝不是巴金本人对迷信的辱骂和憎恶呢？这种真诚令人动容。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无论情感表达的张扬或含蓄，真诚永远是它的底线。唯有真诚是沟通读者与作者最佳的桥梁，扭捏和做作终会被历史淘汰。

3.在人物塑造上，着重抓住人物的性格。

当下青春文学塑造的人物大多千篇一律，作家总是通过描写人物的外表和穿着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理。此外，许多人物的语言、动作等与人物的设定不符。

在《我在回忆里等你》中，辛夷坞给姚起云安排了出车祸生死未卜的结局，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发生意外是有可能的，但作者仅以这种小概率事件来草草收尾则显得十分突兀。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有“生命”的，在人物还未到死亡之时，作者却强制让其死去，小说的真实性原则无疑受到了很大破坏。作家随心所欲塑造下的人物缺乏质感，更无法成为时代青春的印记和典型代表。

巴金在塑造人物时，总是“从熟人身上借来”和“东拼西凑”，他以生活原型为基础，以性格描写为中心，并借助想象生发出有这种性格的人，在某一种环境里面所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如《家》中的长子高觉新便是以他的大哥李尧枚为原型。巴金设计契合人物性格的言语行为，以人物的性格来决定他的命运。性格是一个人区别于他人最鲜明的标志，只有抓住了性格，人物的塑造才会成功。

针对当下青春文学写作出现的病症，结合巴金笔下“美丽的东西”开出的思想和技巧良方将对当下青春文学写作，尤其是独特青春风格形成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它不仅能够治好青春文学的“矫情”病，还能鼓舞其自觉承担社会责任，传播正能量。应当时刻提醒自己是青年！是民族和国家的希望！又怎能整日写作、传播、阅读那些添油加醋的消极呢？青年作家们应当紧跟时代的步伐，并向老一辈优秀的文学创作者学习，在继承的基础上创作出满足当代需求的青春文学作品，让青春之花绽放得更加美丽！

注释：

①屠格涅夫：《初恋》，《读者文库》，1840年4月。

②高阳，袁方男：《青春文学发展历程》，《小说评论》，2011年第2期，第10页。

③杨庆祥：《简论青春文学与“青春性”》，《长江文艺》，2018年第8期，第124-127页。

④徐妍：《满目繁华与遍地危机：2005青春文学的文化批判》，《文艺报》，2006年1月28日，第3版。

⑤巴金：《家 · 后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90页。

⑥⑦⑧⑮巴金：《家》，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24页，第4页，第87页，第316页。

⑨巴金：《梦与醉》，百花洲出版社2010年版，第45页。

⑩郭敬明：《悲伤逆流成河》，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95页。

⑪奥 · 白礼哀：《巴金专集（第2卷）》，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⑫白落梅：《一剪宋朝的时光》，湖南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2-3页。

⑬巴金：《中华散文珍藏本巴金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96页。

⑭巴金：《巴金全集（第1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1年版，第573页。

参考文献：

[1]王金柱.语言艺术大师巴金[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4.

[2]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3]李掖平.论巴金创作风格的成因[J].山东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1）.

[4]陈思和，李辉.论巴金的文艺思想[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2，（04）.

[5]李存光.巴金研究资料[M].福州：海峡文藝出版社，1985.

[6]张幸.消费社会语境下当代青春文学商业化现象研究——以郭敬明小说为例[D].西安：西安外国语大学，2018.

作者简介：

阮娟，女，博士，讲师，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

黄昕，女，湖南理工学院文学院在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