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太祖朱元璋哲学思想的基本特点

2020-09-08 00:24杨孝青
人文天下 2020年15期
关键词:天命朱元璋

杨孝青

明太祖朱元璋是历史上“帝师合一”第一人,他的哲学思想具有鲜明的经世致用色彩。在长期的军事斗争和执政生涯中,朱元璋从书本和实践中总结提炼知识,形成了一套包含天命论、心性论和民本观等在内的具有帝王特色的哲学思想体系。

一、天命論

天命论源于殷商时期,《尚书·汤誓》曰:“有夏多罪,天命殛之。”殷商时期崇尚鬼神,统治者认为自己的权力来源于祖先和天帝的庇佑,天命是不变的,故而江山永固。武王伐纣打破了这种神话,新的天命观应运而生,即“汤武革命”的合法性,这在《尚书》和《诗经》中得到了较为充分的反映。如“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历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尚书·召诰》),“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尚书·蔡仲之命》),以及《诗经·文王》所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侯服于周,天命靡常”等。这些观点从理论上赋予了“天命”道德内涵,即天道的变化规律在于人心向背,统治者惟有“德配天地”“敬天保民”,才能实现天下长治久安。

春秋战国时期,孔子提出“五十而知天命”(《论语·为政》),“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子思提出“天命之谓性”(《中庸》);荀子提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荀子·天论》)。这些言论进一步阐述了天人之间的内在联系,人可以发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掌握自然规律为自身服务。西汉时期,董仲舒提出“天人感应”学说论证“天命靡常”,试图用天命来制约君主的无上权力。同时,董仲舒又依据天将“三纲”确定为亘古不变的伦理法则。但该学说并没有解决儒家天命论存在的内在逻辑矛盾:一方面,“天人感应”说明上天能够限制皇权,预示着“汤武革命”具有内在的合法性,也就为王朝政权更迭埋下伏笔;另一方面,“三纲”作为亘古不变的法则,预示着“天不变,道也不变”,意图江山永固。

朱元璋以布衣之身取得天下,在打天下的过程中论证了“革命”的合理性;在取得天下以后,他自然希望江山永固,提出了“天不与首乱者”这一命题。朱元璋的天命论思想很好地融合了天命转移与天命永恒之间的内在矛盾,丰富和发展了儒家天命论思想,其主要观点包括以下三个方面。

(一)天命即是人心

天命是封建政权合法性的唯一来源,朱元璋从起兵到夺取天下,十分看重并宣扬天命论。当朱元璋还是郭子兴部将时,他见四方割据称雄者众,战乱连连,加之自然灾害频发,导致大量民众死亡,于是萌生了向上天祈求天命的念头。朱元璋声称天命是民心的反映,自己夺取政权是天命所归,他说:

“吾自起兵以来,凡有所为,意向始萌,天必垂象示之,其兆先见。故常加儆省,不敢逸豫……天垂象,所以警乎下。人君能体天之道,谨而无失,亦有变灾而为祥者。故宋公一言,荧惑移次齐侯,暴露甘雨应期。灾、祥之来,虽曰在天,实由人致也。”(《明太祖实录》卷二六)

政权的更替表面在于天意,实际在于人心的变化,统治者要特别注意自然灾害对民众生活的影响,避免天灾人祸导致政权覆灭。

朱元璋声称自己承天命而起兵,也不否认元朝政权存在的合法性。他说:“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明太祖实录》卷二八)又说:“元以北狄入主中国,四海内外,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明太祖实录》卷二六)在朱元璋看来,元朝取代宋朝是天命所归,非人力所能改变。他认真分析了元朝灭亡的原因,认为首先是君主昏聩无能,朝廷纲纪不立、法度不行,“元氏昏乱,纪纲不立,主荒臣专,威福下移,由是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致天下骚乱”(《明太祖实录》卷十四)。其次是赋税过重、灾害连连,导致农民起义不断,“当元之季,君宴安于上,臣跋扈于下,国用不经,征敛日促,水旱灾荒,频年不绝。天怒人怨,盗贼蜂起,群雄角逐,窃据州郡”(《明太祖实录》卷五三)。朱元璋反思说:“元末君臣荒怠、纪纲废坠、造乱之徒相煽而起,一旦天命弗保,此辈遂为朕仆。向使其君臣知天命可畏,兢兢业业、夙夜罔懈,何至沦丧。”(《明太祖实录》卷七六)这些观点充分印证了“皇天无亲,惟德是辅”“天之历数在尔躬”的古训。吴元年十二月,在统一中国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朱元璋祭告天地,正式向天下昭告了其政权来源的合法性在于天命所归、人心所向。

朱元璋提出“天命人心,惟德是视”的观点,并以纣王失天下而汤却以七十里而兴为例,指出君主的道德好坏决定了政权是否长久。朱元璋自即位以来,虽然天下太平,但也夙夜兢业,不敢怠荒,“惟恐治不古若,间者上天有警,朕心不宁。此必朕有失德,政事多乖”(《明太祖实录》卷一三一)。朱元璋相信君主勤政与否、德行好坏直接影响天命选授、人心向背,故而夙夜在公、朝乾夕惕。

(二)天不与首乱者

朱元璋虽然承认王朝更替是天命所归,非人力能够改变,但夺取政权以后,维护大明王朝的江山永固就成为首要的政治任务。为此,朱元璋谴责率先造反的红巾军为“妖人”:“曩者妖人起于汝、颍、蕲、黄之间,元兵莫能讨捕,遂至群雄并起,海内分裂。”(《明太祖实录》卷七五)他说首先造反者都没有好的下场,并从历史典籍中找到了理论依据,即“天不与首乱者”:“《春秋传》曰:‘毋首乱。首乱者必不能享其福,若前日杜遵道、刘福通、韩山童、徐真一之徒,皆首乱者也。今此数人果安在哉!盖首乱殃民荼毒太甚,故不能享富贵以善终耳。”(《明太祖实录》卷七五)杨永康在《朱元璋的元明易代观及其天命论》一文中指出:“‘天不与首乱者天命论的提出,较为圆满地解决了天命转移之际的伦理困境,也为大明王朝的合法性以及正义性提供了理论依据。”

朱元璋强调自己并非首先起兵者,在天下纷乱的形势下居无宁日、朝不保夕,被迫起兵自保。起兵之后,朱元璋看到天下无治世之才,故而承天命而平定天下。“朕本淮右布衣,遭时抢攘,不能宁居,遂仗剑而起,壮士从之者虽千万人,于是渡保江左,以观天下之变。睹群雄无治世之才,苍生有云霓之望,乃命将出师。”(《明太祖实录》卷七五)朱元璋声称自己的天下并非取自元朝,而是取自群雄之手。“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逸豫,其臣各尽乃职,罔敢骄横,天下豪杰曷得乘隙而起?朕取天下于群雄之手,不在元氏之手。”(《明太祖实录》卷五三)

朱元璋把天下大乱的罪责推给了率先起兵者,力图洗清自己以下犯上的污名,又把自己包装成拯救黎民于水火的英雄。“古语云:‘天不与首乱。此非朕有心于天下,而以救民为心,故天特命之乎!”(《明太祖实录》卷二五五)。朱元璋打出“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旗号,声称自己取代元朝是顺应天意,增加自身起兵的道义力量。他说:“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明太祖实录》卷二六)

(三)天命体现在人事之中

朱元璋认为,天能鉴察人间的善恶,监督统治者于无形之中,君主敬天在于保民,维系天下安定。为君者要法天之德,勤修政德,夙夜在公;若懒惰奢侈、肆意妄为,就会让政衰教弛,这是由于亏损天德的缘故,从而不能长保君位。天命是皇权合法性的唯一来源,也是制约皇权的重要武器,皇帝需要通过必要的祭天仪式来表达对上天的敬畏。在朱元璋看来,祭天不能停留在表面,要在内心的“诚”与“敬”中体悟“天人之理”。“人以一心对越上帝,毫发不诚,怠心必乘其机,瞬息不敬,私欲必投其隙。夫动天地,感鬼神,惟诚与敬耳。人莫不以天之高远、鬼神幽隐而有忽心。然天虽高,所监甚迩;鬼神虽幽,所临则显。能知天人之理不二,则吾心之诚敬,自不容于少忽矣。”(《明太祖实录》卷二九)朱元璋进一步提出,格天之本在于君臣皆勤修人事,倡导积极进取的价值观。

洪武三十年,朱元璋从为政经验中进一步丰富了天命观,总结出“天人一理”,就是在具体的社会实践和道德修养中体悟天命。敬畏天命的根本在于勤修政德,体恤民众,修己以安百姓。天命观是动态的,具有双向的反馈属性,天命体现在人事之中,君主只有关心爱护百姓,才能获得上天的眷顾。朱元璋对天降灾害非常在意,认识到百姓的冷暖关系到江山社稷稳定,要求臣民遇到灾害等异常情况要及时上报。

综上,朱元璋肯定了天命转移的合理性,同时,他又提出了“天不与首乱者”的命题,反对和打击犯上作乱行为,丰富和发展了儒家的天命观。正如黄冕堂在《论朱元璋的天道观》一文中所说,朱元璋的天命观是“成就其一生伟业的思想核心和强大的精神动力,也是整个明代文化思想建设的一个良好开端。朱元璋既有听天由命的一面,又有人定胜天的精神,是天人交相胜论者的典型代表”。

二、心性论

心性论是中国哲学研究的重要范畴。《尚书·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这十六个字便是儒家著名的“十六字心传”。孟子进一步提出“四端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这里的“心”并非指肉体的心,而是人的一点“灵明”,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孟子·离娄下》)的根本所在。可以说,孟子首次将“心”提升到本体的高度,为后世儒家学者所弘扬。在历代帝王中,朱元璋不仅弘扬孟子心性思想,还有新的阐发,对明代心学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王阳明心学与其有诸多异曲同工之妙。

(一)心为万物本原

朱元璋提出了“天人之理无二,人当以心为天”“我爱东风从东来,花心与我一般开”等观点,说明心为万物之原,具有主客一体的属性。王阳明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王阳明全集》)人的一切视听言动皆从心中流出,心之所以能够发挥作用,全靠“神灵”居中运作:“夫心也者,中虚而不实,以居神灵,其神灵之运,情性思欲,无所不至。”(《明太祖集》)朱元璋还将君主与百姓的关系比作心与身的关系:“君之于民,犹心于百体,心得其养,不为淫邪所干,则百体皆顺令矣……若惑于憸壬,荒于酒色,必怠于政事,则君德乖而民心离矣,天下安得而治?”(《明太祖实录》卷一二三)君主的一言一行关系到天下安危,故为君者要亲贤臣、远小人,不为酒色所迷惑。

在朱元璋看来,尧舜之道在于能够“允执厥中”,为人君者应当效法古圣哲,要心系百姓,这是治化的根本。“人君一心,治化之本。存于中者无尧舜之心,而欲施之于政者有尧舜之治,决不可得也。”(《明太祖实录》卷七七)这就是说,君主要有尧舜的心,才能施行尧舜之政。王阳明也说,人心要纯乎天理,“不知自己是桀、纣心地,动辄要做尧、舜事业,如何做得?”(《王阳明全集》)朱元璋非常推崇三代以上人君治国之道本于心,仁义道德皆从心中流出,故而国祚绵长。“三代而上,治本于心;三代而下,治由乎法。本于心者,道德仁义,其用为无穷;由乎法者,权谋术数,其用盖有时而穷。然为治者,违乎道德仁义,必入乎权谋术数。甚矣,择术不可不慎也。”(《明太祖实录》卷六六)显然,朱元璋希望在治国方面用道德仁义去净化人的心灵,认为用权谋术数治国必不能长久。

(二)凡圣皆是一心

“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名虽异,理则一。”(《明太祖集》)天下真理只有一条,圣人只服膺真理。凡圣个体之间存在重大的差异,就是在于圣贤君子能够朝夕惕厉、勤于进取,而凡人则不勤不思。“圣人初无异于常人,而常人不能如圣人者,以弗勤弗思耳!思日孜孜,禹所以成大功;不遑暇食,文王所以开王业。”(《明太祖实录》卷六四)这就否定了凡圣之间具有不可逾越的界限,指出凡夫靠后天的修为完全可能成为圣人。王阳明说,“所以为圣者,在纯乎天理而不在才力也。故虽凡人而肯为学,使此心纯乎天理,则亦可为圣人”(《王阳明全集》),这与朱元璋“凡圣会通”思想是一致的。

(三)正心论

朱元璋继承了孟子的性善论,并对“四端说”有新的阐释:“人心道心,有倚仗之几。盖仁爱之心生,则忮害之心息;正直之心存,则邪诐之心消;羞恶之心形,则贪鄙之心绝;忠慤之心萌,则巧伪之心伏。故人常持此心,不为情欲所蔽,则至公无私,自无物我之累耳。”(《明太祖实录》卷一七三)

“仁爱、正直、羞恶、忠慤”是人的本心,要让此心至公无私,不为私欲所蔽,就需要正心。正心是儒家修养工夫,朱元璋对于“正心”的修养工夫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观点。

首先,正心要能清心寡欲。朱元璋认为,人君做到力戒奢靡、清心寡欲、勤于政事,天下就能安定。他不以追求肉体的长生为目标,而是以尧舜为榜样,要做圣贤之君。朱元璋指出,人君不但要做到清心寡欲、淡泊明志,还要时刻提防不为物欲所诱惑,不使本心蒙垢,要好贤、好直。“人君一心,当谨嗜好不为物诱。则如明镜止水,可以鉴照万物。一为物诱,则如镜之受垢,水之有滓,昏翳汨浊,岂能照物?……人亦岂能无好,但在好所当好耳。如人主好贤,则在位无不肖之人;好直,则左右无谄侫之士,如此则国无不治。”(《明太祖实录》卷一八四)朱元璋认为,君主要懂得正心之道,内心像明镜那样鉴别万物。他承认人可以有正当的爱好,所好者仁义道德,君子贤人而已。“盖为君子之心,当仁则仁,当恶则恶之。其间仁义礼智昭然,世称为君子贤人。”(《明太祖集》)这与《大学》所言“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是一致的。

其次,要常常“点检”自己。“正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君者常为诸事缠身,需要时时自察自省。“人之一心,极难点捡,朕起兵后,年二十七八,血气方刚,军士日众,若不自省察,任情行事,谁能禁我者?因思心为身之主帅,若一事不合理,则百事皆废,所以常自点检,此身与心如两敌,然时时自相争战,凡诸事为必求至当,以此号令得行,肇成大业。”(《明太祖实录》卷五九)对于大臣而言,朱元璋指出正心的关键在于正己。“盖己不正则不能正人,是故治人者必先自治,则人有所瞻仰,毋徒拥虚位而漫不可否,毋委靡因循以纵奸长恶,毋假公济私以伤人害物。”(《明太祖实录》卷二六)他告诫为臣者要时刻保持谨慎和恭敬,懂得保守之道,不可有骄心和怠心。

最后,正心须在“事上磨”。正心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还要通过做事来磨练心性。“朕本无知,不敢的以人为贤否定用,故特以事试之。凡受试者当此之际,事役其形,财惑其志,欲动其心,其于孝亲忠君,律身保命,虽千百人中,欲求一士如斯者鲜矣。……然有等悠悠之徒,虽曰心淳,临事而不果,倒持仁义,乃有后难于斯之道。”(《明太祖集》)朱元璋的心性论不流于空谈,而是付诸实践。他克制私欲,在衣食住行等方面倡导勤俭节约,对皇室成员和官吏都有严格要求。他不仅严厉打击贪官污吏,也反对官场浮夸的文风,刑部主事茹太素应诏上书言五事而文字多达一万七千字,朱元璋认为五百字即可说明清楚,并因此下令颁布建言格式。吴雁南称朱元璋是封建帝王中把心性之学的思想要义“用于整顿吏治的第一人”。

三、民本观

民本观是儒家思想的重要范畴。《尚书·五子之歌》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孔子认为,统治者要能做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论语· 颜渊》);《周易》中也蕴含丰富的民本思想,据统计,“民”字在《易传》中出现31次,“万民”出现3次;孟子升华了民本思想的内涵,提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子·尽心下》);荀子提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荀子·王制》);西汉时期,贾谊提出“夫民者,万世之本也,不可欺”(《新书·大政上》)等。自西汉以后,民本思想受到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凡能处理好君民关系的朝代,均经济繁荣、社会稳定。

朱元璋丰富和发展了儒家的民本观,不仅体现在理论层面,更将其付诸实践。

(一)国本论

在朱元璋看来,国家的根本在于人民,君主要进德修业、爱护人民。“人者,国之本;德者,身之本。德厚则人怀,人安则国固。故人主有仁厚之德,则人归之如就父母。人心既归,有土有财,自然之理也。若德不足以怀众,虽有财,亦何用哉?”(《明太祖实录》卷四九)此外,朱元璋还提出“食惟民之天,民乃邦之本,一视同仁,皆吾赤子”“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此有国家者,所以厚民生而重民命也”等重要观点。

朱元璋提出要像对待自己一样看待民众,禁止加重人民负担。“善治者,视民犹己,爱而勿伤;不善者,征敛诛求,惟日不足。殊不知君民一体,民既不能安其生,君亦岂能独安厥位乎?”(《明太祖实录》卷七六)。朱元璋告诫官吏不得肆意扰民,违令者予以惩治。他对于百姓的生产生活相当关心,担忧一旦民众缺衣少食,就有可能天下大乱,动摇国本。“天下无收则民少食,民少食则将变焉。变则天下盗起,虽王纲不约,致使强凌弱、众暴寡,豪杰生焉。自此或君移位,而民更生有之。”(《明太祖集》)

为使民众安守家乡,朱元璋下令在全国设立户籍制度。政府根据民众职业不同将户口分为民户、军户和匠户三类,而这三类又可以进步一细分:民户可以分为儒、医、阴阳,军户可以分为校尉、力士、弓兵、铺兵,匠户可分为厨役、裁缝、马船,沿海产盐地还有灶(盐)户,僧道有度牒,等等。对于逃户,由政府责令其还乡复业。民众外出必须要有路引,否则就要受到法律的惩处。如此,全国士、农、工、商各司其业、各安其分,天下就稳定了。

(二)恤民论

朱元璋认为,恤民不仅是稳固政权的需要,也是遵循天命的要求。他说:“天以子民之任付于君,为君者欲求事天,必先恤民。恤民者,事天之实也。即如国家命人任守令之事,若不能福民,则是弃君之命,不敬孰大焉?”(《明史·本纪》)。朱元璋从天命的高度看待民众,出台了一系列恤民政策,洪武年间实行低税收政策。农业税方面,“凡官田亩税五升三合五勺,民田减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没官田一斗二升”(《明史·食货志》);商业税方面,除了盐、茶等贸易由政府垄断外,明初一般商业税额为三十税一,官吏不能随意增减,过者以违令论处。朱元璋在位期间,经常蠲免赋税,减轻百姓负担。据不完全统计,朱元璋在位三十一年,只有洪武二十六年和洪武三十一年没有相关的减税记载。这些反映了洪武年间轻徭薄赋政策是一种常态化政策,让广大民众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

为预防重大自然灾害等不可抗力对民众生存的威胁,解决民众在水旱灾害之年缺乏粮食的问题,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创造性地在全国各地建立粮食储备制度。在丰收之年从农民手里收购余粮储备,以备防灾荒之年,并由地方上年高德劭的老人主持這项工作,这在封建社会可谓一大创举。此外,朱元璋还将“恤穷困”、尊老、优老作为州县政府工作的重要内容,从制度上设计邻里互助的措施,要求富人赈济贫弱、借贷钱谷给贫者等,最大限度地保障了弱势群体的生活。

(三)富民论

朱元璋坚持“保国之道,藏富于民。民富则亲,民贫则离,民之贫富,国家休戚系焉”的施政理念,他告诫户部官员要正确处理政府与民众的关系,不得与民争利,要帮助民众富裕起来。朱元璋在富民政策上所采取的主要措施是推行劝课农桑,轻徭薄赋的政策。他说:“减省徭役,使农不废耕,女不废织,厚本抑末,使游惰皆盡力田亩,则为者疾而食者寡,自然家给人足,积蓄富盛。尔户部政当究心,毋为聚敛,以伤国体。”(《明太祖实录》卷一七七)

具体来说,农业生产为富民之本。洪武元年,朱元璋下令在全国大面积开垦荒地。对于因战乱而荒芜无主的土地,允许民众自行耕种。屯田制是明初实行的另一项重要的农业制度,屯田分为军屯、民屯和商屯。朱元璋实行的寓兵于农政策,立民兵万户府,效果非常显著。如果说垦荒和屯田关系到吃饭问题,那么种桑棉则关系到穿衣问题。洪武初年,朱元璋下令:“凡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倍之。麻亩征八两,木棉亩四两。栽桑以四年起科。不种桑,出绢一匹,不种麻及木棉,出麻布、棉布各一匹。”(《明史·食货志》)洪武二十七年,又下令工部督促农民种植桑、枣、棉并免除税收,其目的在于防患于未然,丰年多储备物资,以防灾荒之年缺衣少食。

由于朱元璋始终奉行“富国之本,在于农桑”的基本国策,效果非常显著,农民都忙着开垦荒地,天下没有闲置的土地,不仅百姓生活物资充实,官府收入也有盈余。戍边军队实行屯田制,军饷能够自给自足,不依赖地方供应,实现了“上下交足、军民胥裕”,人口也快速增长。据《明史·食货志》记载,到洪武二十六年,全国的户数为10652870,总人口为60545812;到明朝中后期,屯田制遭到了破坏,加之豪强兼并土地日益严重,戍边军队军饷主要依靠国家供应;到明世宗时,“耗财之道广,府库匮竭”;明神宗时又不断加税,对百姓横征暴敛,导致很多百姓放弃农业生产,田地荒芜渐多,出现了“海内困敝,而储积益以空乏”的危局。

结语

总之,朱元璋虽未受过正规学术训练,但由于其聪明睿智,勤奋好学,在哲学上颇有建树,其思想在《明太祖实录》《明太祖文集》《集注金刚经》《御注道德经》《御制大诰》等均有体现。其中,《御制大诰》是当时官民必读书目,并被列入科举考试内容。朱元璋堪称历史上“帝师合一”第一人,这既说明朱元璋在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地位,也意味着封建帝王对人民思想的控制进一步加强。

[责任编辑:张  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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