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句构式“说是说X，q”的构式义及语用功能

税小利

摘  要：本文从构式语法的角度对复句构式“说是说x，q”的构式义和语用功能进行相关考察。该构式的构式义可概括为：用于反预期语境中，表达实际情况与历时言说或固有认知不一致。表达主观性、反预期以及凸显前景信息是该构式的语用功能。

关键词：“说是说x、q”;构式义解析;语用功能

[中图分类号]：H1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4--02

一、引言：

在现代汉语中，“说是说x，q”是一个使用频率极高，能产性极强的口语表达式。例如①：

（1）她每次出门，总是这样说：“嗨，我得赶快上班去，说不定有哪个孩子等着要借书啦。我的小月季花，你在家里等着，我下了班就回来。”说是说下班就回来，谁知道呢，有好多回都是这样，等她回来，屋子里早就一片漆黑，得赶紧开电灯啦。

（2）杜家是杭州的名门世家，杜世全虽不算杭州的首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拥有一家“四海航运公司”，说是说“航运”，主要走的是长江和运河线。只有内河船，并没有海船。做的是运输和转口贸易。

目前而言，“说是说X，q”尚未引起学界的注意，但与该表达式相关的研究前贤已有所涉及，吕叔湘、朱德熙、邵敬敏、乐耀等学者前后进行了多角度论述，主要集中在对同语式“X是X”结构的分析。吕为光（2011）讨论了“说是”在共时平面的几种用法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陈颖、陈一（2010）对“说是”的固化历程和固化机制和语用功能进行了相关探讨。以往研究多有创获，对本文研究也具有一定启发性和借鉴意义。

据Goldberg对构式的定义：意义和用法不能通过构式本身的组成成分或其他现有构式推出，即可被看作是一个构式。按此定义，上述例句提取出来的结构框架“说是说x，q”可归入构式的范畴，其意义并不是“说是说x”和“q”的词汇意义的简单相加，具有不可预测性，再根据其结构特点可知其属于复句构式。本文借鉴构式语法的相关理论，拟对构式“说是说X，q”的构式义及语用功能进行相关探讨。

需要指出的是，以下类型的例句不在本文讨论之列，例如：

（3）她乘机给他一个反击：“哼，我要是多心哪，就不在多心人跟前管闲事了！”这与其说是对刁的回答，不如说是说给胡传葵听的。

（4）燕西道：“一个人都有一个人的困难，我说是说不出来，反正事后大家都会知道就是了。

（5）只听无梦女清清幽幽的道：“你咳是咳，说是说，就别移近来，你刚才已移近了半尺了，再一寸，我就先要了他的命。”

（6）这一席上，加入了三位女宾，立刻热闹了。说是说，笑是笑，闹成一片。

例（3）和例（4）中的“说是说”与本文讨论的“说是说”结构不同，同形异构的情况还有很多，此处无需赘言。例（5）中“咳是咳，说是说”采用对举的方式以强调两者的不同，不可混为一谈;例（6）中“说是说，笑是笑”采用列举的方式肯定“说”、“笑”這一行为的发生。

二、“说是说x，q”的构式义解读

在构式“说是说x，q”中，“说是说”“x”和“q”是常见的语言成分，当它们整合在一起时会产生一个新的整体意义，具有完形性。本节将对该构式的构式义进行相关解读。

通过对构式实例的分析，我们将构式“说是说X，q”的构式义概括为：用在反预期语境中，表达实际情况与历时言说或固有认知不一致。例如：

（7）在此先从结论说起吧。我决定要先休学一年再说。说是说先休学，但我想我大概不会回去念了。

（8）他放下她的手，又追问：“你说你去喝杀青酒？那么，到底有没有喝酒？”“啊！当然没有！说是说喝杀青酒，其实就是吃吃饭、闹一闹嘛！大白天的，谁喝酒来着？

（9）“不怕的，没人发现，这时间都在睡觉。说是说24小时服务，但毕竟是深夜3点，没什么事要做。坐而待命的只是总服务台和房间服务方面的。

（10）原本是一间宴会大厅，一年前开了粤式早茶，茶市后依然恢复宴会功能。说是说粤式早茶，但与内地传统的粤式早茶又不同——不是那么古色古香原汁原味，而是有着很多的创新，而且有着日式餐饮的痕迹。（人民网2014-02-25）

在例（7）—（9）中，“先休学”“喝杀青酒”和“24小时服务”，都与某种承诺、协定或计划有关，是历时言说的内容，也可能是受话人的心理预期，而实际上“但我想我大概不会回去念了”“其实就是吃吃饭、闹一闹嘛！”和“坐而待命的只是总服务台和房间服务方面的”所反映的动作行为才是或者可能是实际情况，这便与历时言说大相径庭，也与受话人的预期相悖。例（10）中，以“粤式早茶”为触点，唤起了说话人头脑中与之相关的背景知识，这些固有认识也是说话人对“粤式早茶”的预期，而例句中，商家宣传的“粤式早茶”却不同于头脑中的“粤式早茶”，即与说话人的预期相反。

值得注意的是，通过分析语料，我们发现在很多语句中，实际情况在与历时言说不同时也有和固有认知观念不一致的情形。如例（8）中，一方面，“喝杀青酒”是历时言说的信息，而实际情况只是“吃吃饭，闹一闹”，没有喝酒;另一方面，“喝杀青酒”触发了受话人对这一行为的认知，即“喝杀青酒”就得喝酒，然而实际情况“吃吃饭，闹一闹”与“喝杀青酒”的理想化认知模型不符，即与固有认知观念不一致。

三、“说是说X，q”构式的语用功能

每个语言表达式都有其特定的语用功能，“说是说X，q”的高用频、强能产性无疑与其语用功能有关。从整体上说，该构式的语用功能有以下三种：

（一）主观性表达功能

主观性是指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态度、立场和情感，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沈家煊，2001）构式“说是说x、q”在实际应用中大多数时候都带有说话者的主观性，体现了说话者的视角、情感与认识。如在例（7）中，说话者从自我的视角先提出“先休学”，再用“大概不会回去念了”进行更正，表明自己的意向与态度。又如：

（11）我这次到北京来，费了许多的事，才弄到五万块钱的现饷。说是说还有八十万可以拿到，但是还不知道哪一天到手呢。

（12）A：“家里只有朝永和他的夫人两个人吧？”

B：“说是说夫人，其实是个情妇一样的玩意儿。”

在例（11）中，说话者用语气词“呢”表达对“八十万不知道哪一天到手”的强调性确认，表达其不满且无奈的情感。例（12）中，说话人B对说话人B所说的“夫人”进行否定，指出“夫人”实际上是“情妇一样的玩意儿”，体现了说话人的认识。

（二）反预期功能

吴福祥（2004）将反预期分为与说话人预期相反、与受话人预期相反和与特定言语社会共享的预期相反。前文提到，在构式“说是说x、q”中，“q”是构式表达的语义重心，“x”一般是预期或“预期触发点”，而实际情况“q”却与之背离，即与预期相反。通过对具体实例的分析，我们认为，“q”所代表的反预期信息兼有以上三种情况。其中，与受话人预期相反的情况一般出现在对话语境中，如例（12）中“夫人”是说话人A的预期，而说话人B告知说话人A他认为的“夫人”其实是“情妇”，这便与说话人A的预期相反。其他两种情况如下：

（13）说是说今年冬天会是破历史纪录最冷的冬天。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比往年暖和……伦敦雪景好几个不见了……

（14）记者从村里负责人处获悉，仅仅是建中村就有两千多个村民，常住村民在1200人左右。每天有數百村民会跨越隔离栏到马路对面乘车，或横穿马路回家。“这里说是说马路，可车速都很快，就像是高速公路。（人民网2011-12-23）

在例（13）中，说话人的预期是“今年冬天会是破历史纪录最冷的冬天”，而实际情况“现在为止都比往年暖和”，即“q”所表达的信息与说话者预期不同。在例（14）中，马路上车辆行驶的速度比高速公路慢得多，这是一种社会共识，已成为人们头脑中固有的观念，但实际情况却是马路上的车速和高速公路上的车速一样快，与人们的认知背离，因此，“q”所表达的信息与社会共享预期相反。

（三）凸显前景信息功能

屈承熹（2006）指出前景和后景是用于叙事语篇分析的两个概念，涉及事件或情景之间的联系，由小句表示。前景材料推动叙述进行，处于事件的线索中，按时间排列，通常与断言、不定指、未知信息以及主要谓语相关;后景通常不推动叙述进行，不处于事件的线索中，不必按时间排列，对主干事件起衬托作用，常同预设、定指、已知信息和从属结构相关。我们认为，“说是说x、q”中的“x”是已知信息，具有低信息量，小句“说是说x”属于后景;“q”是未知信息，具有高信息量，是语义表达的重心，属于前景。为达到突显“q”的效果，说话人先用后景“说是说x”作衬托或铺垫，然后再承转出前景“q”。

四、结语

本文针对现代汉语口语复句构式“说是说x，q”的构式义及其语用功能进行了初步探讨，其实，就构式的一般研究视角来说，仅从这几个方面讨论尚且不够全面而细致，有些问题还有待讨论，如该构式的形成机制和演变过程、适切语境、构式理据以及与相关构式“说是x、q”的区别等。构建汉语句式系统离不开对构式的研究，而目前对复句构式的研究相对滞后，因此，复句构式的个案研究是十分重要的。

注释：

①本文语料若非注明，皆来自北京大学语料库（CCL）、北语语料库（BCC），在不影响语义理解的基础上，部分长句进行了适当删减。

参考文献：

[1]Adele E. Goldberg.构式—论元结构的构式语法研究[M].吴海波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2]陈颖，陈一.固化结构“说是”的演化机制及其语用功能[J].世界汉语教学，2010，24（04）：505-513.

[3]吕为光.“说是”的语法化[J].语言与翻译，2011（3）：21-25.

[4]屈承熹.汉语篇章语法[M].潘文国等译.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6.

[5]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与“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33（4）：268-275.

[6]吴福祥.试说“X不比Y·Z”的语用功能[J].中国语文，2004（3）：225-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