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蝇王》是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的代表作。这部小说指出了人性之恶普遍存在于现代社会之中,个体经由群体遮蔽实现自我隐身,一群乌合之众开始公开作恶。这部作品还暗含丰富的现实寓意,被众多学者称为“现代寓言”。其寓意是:儿童世界是成人世界的缩影,人性之恶永远无法剔除,人類只有认清人性的本质才能解救自身。这是一部以儿童视角展现成人世界的警示之作,对于我们理解自身和人类社会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关键词:人性之恶 乌合之众 群体效应 自我救赎
《蝇王》是英国作家威廉·戈尔丁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其声名远扬的经典之作。这部作品自1954年问世以来,再版四十多次,戈尔丁也凭此获得了1983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长久以来,《蝇王》因其风格独特,内容新颖,寓意深远在世界文坛上独领风骚。但是其所行走的荒岛文学之路早已不是人迹罕至。最早可追溯到莎士比亚的《暴风雨》,而笛福又在殖民主义基础上将荒岛文学推向高潮。然而,这些作品都在不同层面揭示了同一主题,即人类用现代文明征服蛮荒世界。显然戈尔丁并没有延续这一主题,人性之恶贯穿整部小说。
一.童真背后的扭曲人性
戈尔丁对人性之恶的断定是以资本主义社会的种种弊端为背景,这个判断与他独特的个人经历息息相关。大学毕业后,他应征入伍,曾服役于英国海军,随后又亲历了二战。战时的血腥杀戮让他意识到:“经历过那些岁月的人如果不了解‘恶出于人犹如‘蜜产生于蜂,那他不是瞎了眼,就是脑子出了毛病。”[1]战后,他投身于教育行业,《蝇王》就是在这一阶段完成。面对动荡不安的社会现象,戈尔丁开始思索战争的本质。此外,十年的教育生涯也让他洞察了儿童的本性。他们初涉人世,一切行动多由本性决定。若缺乏严格的管教和正确的引导,极易迈向罪恶的深渊。因此,戈尔丁将目光聚焦在儿童身上,试图证明人性之恶是与生俱来的。因而,这部小说更像一场人性善恶的试炼场。
故事发生在一次核战争中。为躲避战乱,一架疏散儿童的飞机从英国起飞,不料在中途被炮弹击落。飞机上的孩子流落到一座荒岛,开始了艰辛的求生之旅。甫一上岛,这群孩子还残存着文明世界的印记。在荒岛上,他们建立民主协商制度,一举推选拉尔夫为首领。他们分工明确,集中力量搭建房屋。他们求生心切,轮流看守篝火堆向外求救。但是荒岛上建立的文明不堪一击,不久就因一件小事出现裂缝。孩子们逐渐感觉这种生活太过无趣,没有一人愿意承担这份来自文明社会的责任。杰克趁机推销野蛮暴力的生活,他通过食物的引诱,言语的施压一步步瓦解了拉尔夫的阵营。最终小岛被毁,文明离散,人性之恶撕毁了童真的外衣。
其实人性之恶并不是一个新颖的话题,最早可以追溯到创世纪和春秋战国时期。西方人笃信原罪说,认为只有信仰上帝,灵魂才能得救。荀子也曾说道:“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这些观点都是典型的性恶论。戈尔丁深受原罪说的影响,并通过小说的形式在此基础上鲜明地揭示这一点。二战后,戈尔丁一直苦苦找寻战争的起因。他曾说:“我并不是说每一个人都生性恶毒。二战前,我年轻时,对人确实持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是,我经历了战争,战争改变了我的看法。”[2]最初戈尔丁认为战争来自国家政体固有的缺陷,来自意识形态的博弈。在进一步了解人性的缺陷后,他发现人类社会的一切弊端都来源于此。在现代社会里,人性之恶潜伏在文明的外衣下,人们一时难以察觉,但是只要遇到适当的爆发因素,就会酿成无可改变的灾祸。戈尔丁通过探究人性的缺陷来警示世人,只有不断对人性之恶进行反思,才能对其严加约束,这也是人类社会最后的出路。
二.乌合之众背后的群体效应
在18世纪,勒庞以法国大革命为背景撰写了《乌合之众》这一社会心理学巨著。勒庞所说的“乌合之众”指的就是群体效应。这个群体的特点不是简单的人数积聚,而是穿梭在无意识中构成一个强大的心理共同体。从这点上看,这个概念也在《蝇王》中有所体现。杰克所率领的合唱团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在集体狂欢中挣脱了社会秩序,消解了个人道德,集体沉沦于深不可测的大海中,逐渐丧失了人类的特征。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小家伙帕西佛尔。刚上岛时,他牢牢记着自己的姓名、家庭地址和电话号码,丝毫不敢遗忘文明世界的标志。可当海军军官来到小岛解救他们时,“有一个小娃儿走到军官身旁,仰起头来说:“我是,我是——”然而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帕西佛尔·威密斯·麦迪逊拼命在脑子里搜索已被忘光的咒语。”[3]可怜的帕西佛尔在集体狂欢中被群体吞噬。此外,“乌合之众”的另一个特点是极度情绪化和丧失理性。他们“永远漫游在无意识的领地,会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表现出理性的影响无动于衷的生物所特有的激情。”[4]勒庞认为,群体听命于一切暗示的原因是群体的形象化思维模式。这种形象化思维会轻易地“征服群体的理解力,并窒息一切的判断力”,从而在群体中形成无法磨灭的幻觉意识。[4]《蝇王》中最大的“幻觉”就是“野兽”的出现。从最开始一个小家伙声称自己见到了野兽,到大家谈兽色变,最后众人在狂欢中把西蒙当成野兽杀死。从头至尾这群孩子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野兽,所谓的野兽不过是集体的幻觉。西蒙的死不仅是群体听命于暗示的证明,也是群体杀戮的典型。“群体慢慢杀死没有反抗能力的牺牲者,表现出一种十分懦弱的残忍。”[4]我们身边也暗藏着各种巧换面目的“群体杀戮”,比如近期层出不穷的校园霸凌事件。从最初孤立某个同学,到学校门口的公然勒索,以及最近的集体围殴同学事件。这些事件听起来有些骇然听闻,但早已不是小概率事件。试想我们的身边是否都有过这样一群同学?他们拉帮结派,以嘲笑同学为乐,他们四处作恶,却不以为然。
为什么孩子们如此轻易地丧失自我,走向极端。弗洛伊德在他的著作中有过这样的论述,“生物一旦以某些数量聚集在一起,不管它们是一群动物还是人的集合,它们都本能的把自己置于一个头领的权威之下,一个群体是一个顺从的动物群,没有首领就绝不能生存。它如此地渴求忠顺,以致于它本能地服从于自称首领的任何人”。[5]在《蝇王》里也是如此,孩子们极少数会单独玩耍,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是集体行动。因此,只有深究群体的寓意,才能剖析小说的深层内涵。岛上的群体也就是指杰克所率领的合唱队,他们遵循着人多势众的原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可否认,在极度陌生与恐惧的荒岛上,这个野蛮群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就连代表着文明与科学的拉尔夫和猪仔子“也受到苍穹的威胁,感到迫切要加入这个发疯似的,但又有安全感的这伙人当中。”[3]岛上的孩子没有主见,谁掌握权力就拥护谁。这段描写也与戈尔丁当时的社会生活紧密相连。二战前夕,希特勒在欧洲大陆上气焰嚣张。不仅舆论呈一片赞扬之势,大批英国乡绅名媛前往德国进修礼仪之道。偌大的英国只有丘吉尔保持理智,这一点与《蝇王》十分相似。小说中也只有西蒙一人保持清醒,但他保持清醒的方式是不与群体相融。他独自一人在山间自由穿梭,不仅专制野蛮的杰克不屑与他为伍,就连猪仔子和拉尔夫也认为其是怪人。正是因为脱离群体,西蒙才能冷静思考。
群体是一块强大的遮羞布,不仅可以给人带来安全感,还蕴藏着巨大的破坏性。当个体隐藏于群体之中,便获得了群体的认同,从而隐身其中肆意作恶。有了群体的保护,人性之恶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毕竟法不责众。随着科技文明的发展,人类对未来寄予了美好的憧憬,认为理性文明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技术的革新并不意味着人性就有长足的变化。戈尔丁想告诫世人融入“群体”就会堕入深渊,“抱团取暖”不过是引火自焚。人类应该警惕人性,反求诸己。
三.人性之恶的救赎之路
《蝇王》的结尾一直令人质疑,有些学者认为其过于仓促。的确,海军军官的到来犹如古希腊戏剧中的天神降临。这样的结尾难免落入窠臼,不能动人心弦。但是细细品味,就能发现其中令人深思之处。例如,军官一看到拉尔夫就表示“这个小孩儿该好好洗洗,剪剪头发,擦擦鼻子,多上点软膏。”[3]他为什么不喜欢拉尔夫身上的血迹和污秽?因为这代表着血腥的战争,也象征着自己的杀戮。此外军官的“那帽顶是白色的,绿色帽檐上有王冠、海锚和金色的叶饰,白斜纹布军服,肩章,左轮手枪,制服上一排从上到下的镀金的钮扣”。[3]军官的衣着映照著孩童涂黑的脸庞,儿童手执的利棍又与军官的手枪一一对应。戈尔丁想借此告诉世人,儿童不过是大人的替身,儿童世界亦是成人世界的缩影。儿童的杀戮反映了成人的残暴,童心的泯灭也昭示着人性的毁灭。小说的结局:“军官处在这一片哭声的包围之中,被感动了,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去,让他们有时间镇定一下;眼睛看着远处那艘漂亮的巡洋舰,他等待着。”[3]这个军官在等待什么?他是否能拯救这些孩子?事实上,军官不可能拯救这群孩子,因为现实世界已经濒临灭绝,他们自身都已难保。巡洋舰带走这些孩子,只不过是战场的置换。这群孩子终究难以幸免,等待他们的不过是一场新的杀戮。军官等待的东西永远不会来临,现实世界不可能出现一位圣人,他像天神降临般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在未来的世界里,人类与其苦苦等待救援,不如认清善恶进行自救。《蝇王》想要传达的是:人性虽然是丑恶的,我们也许永远无法摆脱动物的兽性,但是只要认清人性的弱点,我们就能正视历史和现实,从而完成由恶向善的转变。这也是戈尔丁提供给世人的救赎之路。
四.结语
古往今来,人性一直是文学大家探究的热点,经典作品也是由于站在人类历史的角度才经久不衰。人性之恶的熊熊烈火已经点燃了现代文明的大厦,戈尔丁用充满象征意味的寓言神话阐明了人类社会的前途虽然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人类一直自视甚高的文明和道德,只要脱离法律和制度的约束就会土崩瓦解。人类的前途命运一直系于自身,只有先正视自身对人性的无知,才能逐步了解人性中的缺陷。只有了解了人性的缺陷,才能从罪恶中觉醒。
参考文献
[1]魏颖超.英国荒岛文学[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1.419.
[2]张中载:《当代英国文学论文集》,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7:190.
[3]威廉·戈尔丁.蝇王[M].龚志成,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
[4]勒庞著.冯克利译.乌合之众[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5]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论文明[M].“群体心理学与自我的分析”.张敦福译.北京: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
(作者介绍:方萍萍,中南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