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寻根文学的边缘文化视角与现代认知

2020-08-31 06:16何治涛
文学教育下半月 2020年7期
关键词:现代性

内容摘要:“寻根热”之后,寻根文学继续发展,从批判传统到认可传统,再将视线转移至边缘视角审视传统文化。本文将以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为例,从对文化的边缘文化描写中看“后寻根文学”作者对于传统与现代、历史与社会的反思与思考。

关键词:后寻根文学 边缘化描写 现代性 马桥词典

上世纪八十年代,“文化寻根”的热潮迅速席卷全国,以韩少功《文学的“根”》为先声,之后陆续出现了诸多的理论著作。伴随着“文化寻根”理念兴起的是一大批优秀的“寻根文学”作品,一大批经典作品将“寻根热”推向了高潮。

“寻根热”褪热后,但是“寻根文学”作为中国现当代文学思潮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的影响力仍在持续。从“五四”开始,中国文学一直在向前看,追求现代性的过程中,“寻根文学”提出了向后看的新角度,从我们的历史与传统入手,解析中华民族的民族性以及现代发展进程中的现代性。而这种“向后看”的新角度不仅仅停留在八十年代的“寻根热”中。经过不断的发展与演变,“寻根文学”对于传统文化的态度从刚开始对传统文化的咒骂,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到对传统文化的理解接受,到对传统文化的梳理描述。中国现代思想发展历程中,对传统的态度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对传统文化的拒斥和批判源自“五四”启蒙运动中的激进立场,对传统文化的肯定源自中国博大久远的人文情怀,而对传统文化的边缘化描写则表达了中国当代人面对传统的现代立场。从鲁迅笔下两千年历史的“吃人”事实,到老舍《四世同堂》中祁老者的苟且人生,到《爸爸爸》中那个符号化意义极强的丙崽,那个全鸡头寨的人都死了,自己到最后却百毒不侵仍然叫着“爸爸爸”的形象变成了阿城的《棋王》里一生专注于下棋的“一生”。从对传统文化的审视与批判到了理解与认同。“寻根文学”的发展为“后寻根”的进一步探索提供了基础。

关于“后寻根文学”,陈思和先生认为“新写实小说”与“先锋小说”都可以归纳为“寻根热”之后的“后寻根”现象。而在《90年代以来新乡土小说的流变》中,作者则认为“后寻根”是寻根小说的另一种表述,是九十年代以来对文化精神的进一步探索和扎根。而在“后寻根文学”中,作家将笔触伸到民间之中,关注边缘文化,特别是民间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在传统与现代的矛盾与交融中得到新的认识与思考。

韩少功的《马桥词典》以词典的形式收录,从语言社会学与人类学的角度向我们呈现了一个独特而有趣的马桥弓。《马桥词典》以其独特的形式而闻名,但是其叙事方式仍是一部正常长篇小说应有的叙事方式,所以本文在此并不赘述《马桥词典》的独特词典收录形式,主要探讨背后丰富的文化内涵。

有学者认为《马桥词典》一部表现汉民族民间文化的著作,但《马桥词典》的文化内涵远远不止汉民族民间文化。韩少功笔下的马桥弓是以作者知青下乡的湖南省汨罗县为原型,而当地的主体文化并不是汉文化,而是具有明显少数民族风格的巫楚文化,所以《马桥词典》也是一部描写边缘文化的著作。

在《马桥词典》中这种有别于主流文化的地方性、民族性的文化痕迹处处皆是,比如“发歌”中描写马桥人爱唱歌。这种发歌还是一问一答式的,作者在文中如此写到:“汉代诗人枚乘做过很有名的《七发》,发是指诗赋的一种,多为回答体。马桥发歌也是一问一答的对抗,是否就是汉代的‘发,不得而知”[1]这里将发歌与汉赋联系起来,而汉赋正是由楚辞演变而来,“发歌”显然不是汉文化中的一部分,而是南方苗巫文化中的一份子。这种发歌不仅仅存在于平常的娱乐生活之中,更有着求爱的作用,这与苗族文化中的唱情歌高度相似,作者写到:

“想姐呆来想姐呆,

行路不晓脚踩岩,

吃饭不晓扶筷子,

蹲了不晓站起来”[2]

而苗族的情歌内容及形式与其有着高度的相似,比如:

“浅水深水一起过,

千言万语慢慢说,

离开别人没关系,

离开了哥哥呀,

就象刀子刺进了妹心窝”[3]

除此之外,《马桥词典》中还写到了梦婆水水。梦婆水水在村民们心中是个神奇的人物,比如村民们通过水水的疯话来买彩票可以中奖。作者在“梦婆”一篇中这么描述:“‘梦婆一词精炼而准确地概括了弗洛伊德式的发现:梦是正常人深藏的疯癫,而精神病是白日里清醒的梦”[4]巫作为人与神沟通的桥梁有着重要的作用,而巫背后的文化意义更是耐人寻味。这里对于“梦婆”的理解与之前马桥人对“醒”与“觉”的不同理解相对应。在马桥人的观念中有着与传统观念和现代观念都不同的思想在,中国的传统观念是以儒家思想的主体的观念,而现代思想则是从西方传来的,适用于现代工业社会的一套思想体系。而马桥人的思想与两者而言都不相似,它是在中国并不处于主流正统文化的巫楚地方文化的载体,而作者通过对这样一个边缘文化的书写来表达背后的矛盾与冲突。

由此可见,后寻根文学写作中,部分作者努力在调整自己对传统文化的态度,他们既没有片面地批判,也没有绝对地肯定传统文化。而是跳出二元对立的思维,站在主流文化之外的角度,以人类学、社会学的思考入手,通过对中国主流文化之外的边缘少数民族文化或者边缘民间文化的书写,从独立个性的审视视角、社会学人类学的价值呈现等方面表達了当代人对文化传统的现代性思考。

这种从边缘视角对传统进行文学描述的主要意义在于:在文化冲突中表现了文化的现代性变迁。现代性是一个表达社会发展的极其复杂的评价机制,从对传统文化批评视角看,它既要体现文化本身不可逆转的发展历程,还要表现出当下人们个性化的、建立在国家民族基础上的历史观价值观的成长。其次,这种边缘化的描述还表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描写形式,它前所未有地体现了叙述中冷静的客观的审视立场,这种少有主体情感渗透的描写方式更加清晰地展现了传统文化的构成,尽量让传统文化作为一种认知对象呈现在当代人的视野中。第三,这种对传统文化边缘化的描写方式还有利于当代文化的建设,使当代文化建设中更多考虑到文化传统、民族国家、社会生活等方面的因素,使文化有更强的活力。

除了“发歌”以外,《马桥词典》里还展现了马桥人对于神灵和鬼怪的认识,而这种万物有灵的泛生命论同样地根植于巫楚文化之中。在“枫鬼”一篇中,作者为两棵树立传,这两棵枫树是马桥的中心,传说是很多年前的一场山火,山上的树全部都被烧死了,只有这两棵树安然无事,一点都没有受伤。自此之后,关于这两棵树的传说越来越多,人们对他们的敬畏也越来越深,说这两棵树是枫鬼。到了最后,经过了多少年风霜的两颗枫树在一九七二年公社的命令下砍掉了。这样的情节是对于那个疯狂年代的深刻反思,更是反映了边缘文化面对现代文明的冲突与矛盾。这种矛盾和冲突恰恰体现了在现代化变迁中,我们思想的滞后性。我们更加需要一种客观冷静的审视立场,通过多角度的视角来理解文化的现代性变迁。

而这种冲突同样地出现在了另一部“后寻根”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之中,鄂温克族这样一个古老的民族在几个世纪的磨难中被俄罗斯人从贝加尔湖赶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在近代又被侵华的关东军所奴役,但是他们仍然坚强地存在着。但是到了改革开放的新时期,现代文明走进了额尔古纳河右岸,鄂温克族人陆续走出了森林,离开了与驯鹿为伴、和自然共生的生活。面对工业化文明的冲击,这个经历了无数艰难的民族却逐渐走向消亡。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对于边缘文化的新认识和对于传统与现代的思考也正是《马桥词典》的主题。作者在“归元”一篇中如此写到:“从另一方面说,马桥当然不再是从前的马橋,甚至不再是刚才一瞬间的马桥。……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这一张张面孔避免在马桥土地的沉陷——就像一个个音符在琴弦上轻轻地熄灭”[5]

就像鄂温克族人走出森林一样,马桥人也会逐渐遗忘自己这些独特的方言词汇,所以作者写了这部《马桥词典》,从一开始就阐明了自己跟迟子建相似的态度与思考,在新时代中的“后寻根”面对着更多的矛盾与思考。

这种思考体现了作者对于人类社会和自然生活更加科学的认识,在这样的认识之上更加体现了当代社会、现代思想的多元性与丰富性。个性的多元与多样的视角为现代思想与文化注入了更为强大的生命力。

参考文献

[1]韩少功.马桥词典[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51页

[2]韩少功.马桥词典[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52-53页

[3]田兵 刚仁 苏晓星 施培中.苗族文学史[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73页

[4]韩少功.马桥词典[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91页

[5]韩少功.马桥词典[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第393页

(作者介绍:何治涛,西南大学文学院2018级博雅班本科生在读,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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