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婷 王莹 李小金
摘 要:文章结合汉语第三语言习得的案例对第三语言习得研究领域进行了深入探讨,采用量性为主、质性为辅的研究方法以及 Excel 和 SPSS 统计软件,分析了以汉语为第三语言的来华留学生的语音习得总体现状,分别总结了低、中、高水平学生最易犯的偏误的类型,具体的偏误方向及石化情况。此外,还通过抽样调查、测试和访谈分析了留学生汉语语音习得的影响因素。文章对进一步提高汉语学习者的发音准确度和汉语教学的宣传与推广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关键词:三语语音习得;来华留学生;偏误分析;汉语学习
中图分类号:H195 文献标识码:A 收稿日期:2019-01-23 文章编号:1674-120X(2020)14-0025-04
一、引言
学术界对第三语言语音习得的研究尚在发展阶段,但目前很少有人关注汉语作为第三语言的习得情况。文章重点研究了留学生在中国的语音习得情况,目的是弄清其语音习得偏误状况,最终揭示偏误成因。
二、理论基础
(一)第三语言习得
第三语言(L3)习得是随着对第二语言(L2)习得的研究(主要是迁移理论)不断深化而出现的新理论概念。国外学术界普遍认为,“第三种语言”与特定的语言数量无关,这意味着它不是按照学习者的时间顺序排列的。取而代之的是,第三语言是一个通用概念,定义为除学习者的母语和第二语言(可能已经完全掌握,可能没有掌握)外,当前正在研究的一种或多种语言。(Fouser,2001; Hammarberg,2001; Jessner,1999;Jordá,2005)
第三语言习得的研究始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高峰期是在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紀初。外国学者对第三语言习得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第一,关于第一语言、第二语言和第三语言习得之间关系的研究;第二,关于第三语言习得的影响因素的研究,即第三语言习得中的跨语言影响和互动;第三,涉及第三语言习得过程中的语用产生和语用意识的研究。目前中国对第三语言习得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主要集中在第三语言习得的理论研究方面,也出现了少数以少数民族和英语专业学生为对象的实证研究。
(二)三语习得视角下的语言迁移
目前研究界广泛接受和认可的一种对“迁移”的定义是Odlin于1989年提出的,他认为迁移是指由于目标语言与已经获得或未完全获得的任何其他语言之间的共性和差异而引起的影响。此定义更准确地呈现了语言迁移的本质。
据此,迁移不仅是传统迁移研究中所指的来自学习者母语的影响,还可以是学习者学习的其他语言知识对新语言习得的影响。
Odlin(2001)将语言迁移大致分为两类:正向的和负向的。正向迁移是一种语言对另一种语言的积极影响,这是由于两种语言的相似性或一致性产生的;而负向迁移是一种语言对另一种语言的消极影响,这是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所导致的。负向迁移可能是目标语言学习的障碍,而相反,正向迁移将改善目标语言的学习进度和效果。目前,在中国学习的许多国际学生在学习汉语之前已经掌握了母语和第二语言,而他们对母语和第二语言的这种依赖性可能导致他们在学习汉语语音时受到限制,因为汉语是一种与他们的母语完全不同的语言体系。两种语言的这些相似或不同之处将导致汉语语音习得的正负迁移。
三、研究方法
文章采用定量为主、定性为辅的研究方法,对以中文为第三语言的外国留学生的汉语语音习得现状进行了调查,并对其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究。
(一)受试者的确定
定量研究的受试者,即使用抽样方法从中南大学选择100名国际学生,标准如下:①学习相同的中文课程;②已经通过HSK(汉语水平考试)和英语水平测试;③英语为第二语言,中文为第三语言。最终只有90名受试者的数据具有研究意义,其中HSK高、中、低水平各30人。受试者主要来自亚洲、欧洲、非洲,涵盖29个国家,其中男性53人,女性37人,分别占58.89%和41.11%。
定性研究的受试者:经过定量研究,选择了12名受试者进行访谈,包括6名男生和6名女生,且男受试者和女受试者具有总体相同的汉语水平。
(二)数据收集
数据来源主要是学生的汉语语音习得的背景调查表、关于他们的语音习得的试纸和访谈大纲。
调查表第一部分旨在收集学生的基本信息,包括他们的姓名、年龄、国籍、性别,第一、第二、第三语言的熟练程度、中文水平以及已掌握语言的顺序等。文章将其语言水平分为1~6,并将其第一语言水平的默认值设为6。因此,文章根据CEFR(欧洲共同语言参考标准)确认受试者的第二语言水平(其标准为:A1=1分;A2 = 2分;B1=3分;B2=4分;C1=5分;C2=6分;CAE证书=5分);同样,根据他们的HSK证书评定他们的第三语言水平(评分标准如下:HSK1证书=1分;HSK2证书=2分;HSK3证书=3分;HSK4证书=4分;HSK5证书=5分;HSK6证书=6分),已经获得的语言将根据“学生获得的语言”列表进行计数。需要注意的是,新近语言、参考语言和迁移语言仅涉及参与者的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第一语言在SPSS中记录为1,第二语言记录为2。
第二部分旨在计算学生对汉语的接触程度,包括12个封闭式问题和6个开放式问题。针对封闭式问题,“永不”为0分,“很少”为1分,“有时”为2分,“经常”为3分。针对开放式问题,则根据时间给出分数。
最后一部分旨在明确学生的学习状况,涵盖19个问题,其中有7个问题旨在找出他们最近使用的语言,另有8个问题旨在根据受试者的主观感知找出他们的参考语言以及迁移语言,还有4个问题旨在找出他们在汉语语音习得过程中使用的学习方法。
除此之外,还根据国家汉办/孔子学院总部发布的《汉语能力测试大纲》,结合《百字音节测试》,编写了关于学生汉语语音习得的试卷以及汉语普通话四个声调的认知测试(方圆,2017年)。试卷由单词、短语和句子试题组成,分数为804分,关于误差计算,声母、韵母声调中的每个误差应计为1分,总分视为错误点。(声母、韵母及声调统计分别如表1、表2、表3所示)
随后,通过SPSS 25.0对错误点进行测试来检验试纸的可靠性。由于无法通过一个一个地输入字符来测试它们,因此将以声母、韵母和声调的错误点进行测试。试纸的Cronbachα为0.773,表明内部一致性很高。
访谈旨在进一步弄清哪些因素可以促进学生对第三语言的习得及其原因,尤其是第一语言和第二语言的作用。访谈收集的数据有助于对定量研究中获得的结果进行原因分析。访谈中有6个问题的重点是学生在学习汉语发音时可能会选择哪种语言作为参考以及原因,另外6个问题是关于汉语发音中的最难点和最常见错误以及如何处理它们。
(三)数据分析
对以汉语为第三语言的国际学生进行汉语语音测试,结果如表4,发现学生在语音准确度上表现良好,总分804,最低分663,最高分796,平均分742。但是,标准偏差为29.98,表明学生在语音测试中的整体表现是不错的,但是个人之间存在很大的差异。其中韵母标准偏差最低为3.74;其次是声母标准偏差为7.06;声调标准偏差最高为50.56,其中去声的标准偏差最高,上声、阴平和阳平的次之。
随后,通过Excel计算出受试者在声母、韵母和声调中出现的错误总数,如表5所示。调查发现,90名受试者犯了5551个错误,其中683个是声母错误,占总错误的12.30%;341个为韵母失误,占6.14%;4527个为声调失误,占81.55%。 在声调错误方面,大多数声调错误都出现在去声中(1460个错误,占26.30%),上声错误(1281个错误,占23.08%)次之,阴平错误(995个错误,占17.92%)和阳平错误(791个错误,占14.25%)较少。
1.声母和韵母偏误
经过统计,声母中的塞擦音错误率最高,其次分别是摩擦词、特殊的声母/y/ /w/和爆破音。汉语水平较低的组相较于水平中、高的组所犯的声母错误更多。特殊声母和其他声母一起,按错误率从高到低的顺序分别是/ch/ /q/ /zh/ /c/ / y/ /z/ /sh/ /d/ /s/ /w/ /j/ /p/ /g/ /h/ /t/ /f/ /x/。 声母错误的主要表现可归纳为:无法区分具有相同音素的拼音字母(包括舌尖后音/zh/ /ch/ /sh/,舌尖前音/z/ /c/ /s/ ,腭音 /j/ /q/ /x/以及其他音素,如/b/和/p/,/d/和/t/以及/g/和/k/);無法区分卷舌音和非翘舌音(如/c/和/ch/,/s/和/sh/,/z/和/ zh/,/q/和/ch/,/j/ 和/zh/);将中文声母与英文字母混淆(如将/c/与/k/混淆)。
文章认为造成这些错误主要有四个方面的原因:①某些国家的本国语言中并不存在声母或其发音方式完全不同,这使学习者学习这些声母的过程变得复杂;②许多受试者无法区分具有相似发音特点的声母,同时教师没有清楚地解释其差异,或者在学习者产生错误时无法及时指正,导致学习者没有意识到错误并以错误方式继续学习;③测试时为受试者提供英文和中文输入可能导致其混淆中文和英文发音;④某些特定错误可能是部分受试者的个人原因,如对/ f /和/ h /的区分。
受试者在韵母发音中犯的错误较少,并且在单韵母、复韵母和鼻韵母中检测到相似的错误率,分别为37.83%、33.72%和28.45%,其中/ü/和/ ou /以及/ ang /的错误率最高。 受试者产生的韵母错误主要具有以下特征:无法区分前鼻韵母和后鼻韵母(如/ ang /和/ an /,/ in /和/ ing /,/ eng /和/ en /,/ ong /和/ on /);无法将中文韵母与英语元音区分开(如/ e /和/ i /,/ i /和/ ai /);无法识别相似的复韵母后缀之间的差异(如/ ai /和/ ei /,/ ei /和/ en /,/ ao /和/ ai /,/ ao /和/ ou /);无法将/ u /与/ ü /区分开。
依据文献和访谈结果,可以总结出韵母错误背后的四个主要原因:①由于前后鼻音在发音方式上相似,因此许多受试者很难区分;②有些韵母仅存在于中文体系中(如/ü//ou/ /ui/),因此不可避免地会产生错误;③中文拼音字母和英文字母均源自拉丁字母,初学者很容易混淆;④对一些本身难以发音的韵母,许多受试者仍然需要一段时间的学习才能掌握准确的发音方式。
2.声调偏误
数据分析表明,在单独汉字的音调中,上声错误最多并且石化程度最高;去声、阴平和阳平错误次之,在后两个音调中产生的错误数量大致相似。应当指出的是,汉语水平较低的学习者最容易犯的错是将上声、去声和阴平发成阳平的音调,即使达到较高的熟练度,犯该错的概率仍然很高。就词语而言,以去声开头的词语错误最多,但石化程度较低。此外,以上声为首的词语最容易受到石化影响,以阴平和以阳平为首的词语次之。
主要原因可以归纳如下:①部分受试者的母语中具有与汉语阳平相似的声调,因此他们更倾向于说出熟悉的或已掌握的声调;②中文声调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这就是某些受试者易将上声、去声、阴平与阳平弄混的首要原因。
3.影响因素
观察数据发现,L3水平与声母、韵母和声调中的错误呈明显负相关,这表明L3水平越高,语音错误越少;但L1和L2的熟练程度对第三语言习得的影响较小,这可能是由于文章中的L3是中文,属于一个与L1、L2完全不同的语系。
中文接触程度与语音之间也存在明显的负相关性。这表明随着接触程度的增加,L3语音错误将减少。原因是更多地接触目标语言意味着学生可以获得更多机会以正确的发音进行交流,这有助于减少他们的错误。
另外,已经获得的语言数量与声母错误具有明显的负相关性,这表明获得的语言数量的增加可能与声母错误的减少有关,因为学生的多语言意识得到了提高。关于语言数量的影响与Odlin(2001),Kemp(2001)和Tremblay(2006)的研究发现是一致的。但是当中文作为第三语言时,这种多语言意识只会帮助学生提高声母发音准确度,而不会帮助他们纠正韵母和声调错误。
研究还发现,新近语言也与声母错误存在负相关性,这与Williams&Hammarberg(1998)、Fuller(1999)等人的研究具有一致性。该结论表明在汉语语音学习过程中,由母语迁移导致的语音错误要多于第二语言的迁移。相较于英语,学生的母语与中文声母和辅音的相似度更小,因此他们的母语可能会在中文声母习得中产生更大的负迁移作用,从而致使其出现更多的声母错误。
此外,还发现年龄和声调误差(仅阴平和阳平)之间存在明显的正相关性,这与Cenoz(2001)的研究结果一致。它表明学生年龄越大,在声调上犯的错误就越多。文献和访谈结果显示,年龄较大的学生记忆力较差,这阻碍了他们的语言习得。但是数据显示:性别只与上声错误正相关,这表明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在该声调上产生错误。
最后,参考语言和迁移语言与声调误差显示正相关性,这与Fuller(1999)、Hufeisen(2000)和Hammarberg(2003)的发现一致。如果学习者在学习汉语语音时经常参考英语而不是他们的母语,则会发生更多的声调错误。这表明在声调习得中,第二语言的迁移所产生的影响要大于母语的影响。由于英语是腔调语言,即使单词的音调变了,其意义也没变;而某些学生的母语和汉语是声调语言,声调变了,对应的意义就会发生改变。因此L2和L3之间语调差异越大,L2在声调习得过程中产生的负迁移作用就越明显,进而导致更多的声调错误。
四、结语
文章实例表明:①总体而言,在华留学生产生的语音错误率不高,但观察到个体差异很大,尤其是在声调方面的个体差异很大,声母和尾声的个体差异次之。②单词中的声调错误要比短语中的声调错误少得多;通常去声的错误最常见,上声、阴平和阳平的错误次之;韵母中单、复韵母的误差率略高于鼻韵母,但总体差异不大;在声母中塞擦音错误最为显著,摩擦音、特殊声母/ y /和/ w /以及爆破音次之; 另外,在许多声母、韵母和声调习得过程中都发现了严重的石化现象。③声母错误在汉语低、中水平组以及低、高水平组之间差异显著,但在中、高水平组之间的差异则不明显;韵母错误只在低、高水平组之间检测出显著差异。④L3接触程度和熟练程度、已经掌握的语言数量和第一语言都与声母错误明显相关,与其他因素相关性不大;韵母错误与L3接触程度和熟练程度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性,而与其他因素则没有相关性。L3接触程度和熟练程度、年龄、L2都会对声调错误产生影响,前两个与声调错误显示负相关,而后两个与声调错误显示正相关。L3接触程度和熟练程度与语音错误总体呈现负相关,而年龄、L2与语音错误之间总体呈现正相关。⑤母语的迁移可能导致声母错误,而第二语言的迁移导致声调错误。
文章可以帮助教学管理者或教师在对外汉语语音教学中更好地预测汉语学习者可能出现的偏误,在备课阶段采取预防性措施,减少或及时纠正学习者的偏误,更好地促进汉语语音教学,同时也在语音习得方面为将汉语作为第三語言进行习得的留学生提供了学习思路的指导。但文章只是初步探讨了第三语言习得理论下的汉语语音习得领域,所选取的样本有限,其研究发现有待于更多国家学生第三语言汉语语音习得研究的进一步验证。此外,文章仅关注汉语水平、汉语接触程度、母语、第二语言、年龄和性别对语音错误的影响,不排除其他因素也会对语音错误产生影响,这点有待更深一步的研究。
参考文献:
[1]Fuller J M.Between Three Languages:Composite Structure in Interlanguage[J]. Applied Linguistics, 1999,20(4): 534-561.
[2]Herdina P,Jessner U.The Dynamics of Third Language Acquisition[A]. In:English in Europe:The Acquisition of a Third Language[C],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2000.
[3]Kemp C. Metalinguistic Awareness in Multilinguals: Implicit and Explicit Grammatical Awareness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Language Experience and Language Attainment[D]. Edinburgh: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2001.
[4]Odlin T,Jarvis S.Same Source,Different Outcomes:A Study of Swedish Influence on the Acquisition of English in Finland[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ultilingualism,2004,1(2): 123-140.
[5]Odlin T.Language Transfer:Cross-Linguistic Influence in Language Learning[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
[6]Tremblay M C.Cross-linguistic Influence in Third Language Acquisition:The Role of L2 Proficiency and L2 Exposure[J]. CLO/OPL,2006,34(1):109-119.
[7]Williams S,Hammarberg B.Language Switches in L3 Production:Implications for a Polyglot Speaking Model[J].Applied Linguistics,1998,19(3):295-333.
[8]方 圆(Alexandre Lafontaine). 加拿大魁北克法语母语者母语语调对汉语声调准确度的负迁移作用[D].北京: 北京外国语大学,2017.
[9]韩曙花,刘永兵.西方三语习得研究对我国外语研究的启示[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6):143-146.
[10]秦晓晴.外语教学研究中的定量数据分析[M].武汉: 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4.
[11]林 华.论英语知识在德语学习中的正迁移作用[J].江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24(4):106-108.
[12]李 佳.国内外三语习得研究述评[J].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5):90-94.
[13]李增垠.十余年来的三语习得国内研究综述[J].山东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9(4):103-111.
[14]史冬梅.二语能力对三语习得中词汇迁移的影响[D].南京:南京理工大学, 2009.
[15]隋伟静.法国初级汉语水平学生声调习得实验分析[D]. 南京:南京大学, 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