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健
(罗定职业技术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罗定 527200)
当代中国,互联网已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身心发展尚未成熟的青少年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庞大的互联网使用环境中。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公布的数据,2015年中国互联网用户已达64,900万,其中青少年占互联网用户总数的54.3%。大量研究表明,相对于直接的面对面交流,青少年更倾向于互联网社交。互联网能提供即时有效的信息和资源,让年轻人的生活变得更加方便,与此同时,青少年在互联网使用过程中也产生了许多负面效应。大量研究表明,病理性互联网使用(PIU)(即个人在互联网使用过程中产生的有关心理、社会、学业和工作等问题的情况)可能导致青少年生活节奏紊乱,情绪低迷以及学业不端等问题。前人研究的数据表明能够影响PIU数值的因素有很多,例如,性格特征,个人情商以及父母与子女的亲密程度等。其中,偏好于互联网社交是众多影响因素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对于青少年来说,与同龄人和异性建立亲密友好的关系是身心健康发展的一项重要指标[1]。青少年阶段须经历生理和心理的剧烈变化,表现出高度的社会焦虑感,一方面,他们渴望向他人展示和分享自己的观点;另一方面,在考虑到自我形象时他们又倾向于抑制自己的言行举止。此时,承载大量匿名用户的互联网不仅提供了一个自由的线上交流平台,而且为青少年和他人的交流和建立联系提供了一个更加简洁方便的途径。相关研究表明互联网社交可以提升个人的亲密关系,减轻社会焦虑,提供社会心理支撑和增强人际交流能力[2]。同时,一些研究专家也表示,相当数量的青少年太过依赖互联网,甚至会沉迷网络,其主要原因除了互联网社交能为他们提供一个相对持续的人际交流关系外,作者还认为,这与互联网社交偏好(POSI)和病理性互联网使用(PIU)之间关系的内在机制还没有被清晰地建立起来有关,即为什么不是所有的青少年都偏好于互联网社交和纵情于网络?为什么只是一部分青少年沉迷互联网?有哪些可能的调节因素参与了POSI对PIU的影响效果?
本研究以自我价值定向理论为框架尝试性地去解释青少年网络成瘾现象背后的影响因子。自我价值定向理论假设人类是一种理性的、社会化的动物,他们倾向于寻找和解释自我行为的内在动因。在此假设的基础上,自我价值定向理论进一步强调人有建构自我内在和外在的解释机能的需要,并总是倾向于理解自己的人生意义所在。根据自我价值定向理论,现实生活中缺乏来自重要人物的物质关怀和心理支持可能导致青少年偏好于互联网社交,以此来实现自我价值的补偿性满足,并且这种补偿性的满足一般倾向于定向较低层次的自我价值。因此,基于自我价值定向理论,我们认为个人在缺乏自我价值的支撑来源时,危险因素对PIU的影响程度将会被放大,相反,如果自我价值得到充足的支撑来源,这种危险因素对PIU的影响效果将会减弱。
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独生子女政策实施以来,独生子女问题一直是社会的一个热点话题。独生子女一般具有自私、独断专行以及不合群的性格特点[3]。然而独生子女在缺乏兄弟姐妹作为玩伴的同时,也享受了来自父母额外的情感支撑和物质资源,即独生子女比多子女拥有更加稳固的自我价值支持系统。相关研究表明,无兄弟姐妹的青少年比有兄弟姐妹的青少年发展地更好[4]。因此,本文研究假设在互联网社交偏好(POSI)值相当的情境下独生子女要比多子女更能免疫病理性互联网使用(PIU)的影响。
随着青少年年龄的成长及其父母影响的减弱,独生子女和多子女自我价值支持来源的差异性将会减小。独生子女在自我价值支持来源方面所拥有的优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父母的影响效果。因此,伴随青少年年龄的增长,当来自父母方面的影响越来越弱时,他们会更加依赖于自我拓展的社交网络(朋友,同事等),此时独生子女自我价值支持来源的优势会有一个下降趋势。本文研究中,我们采用了两组不同的年龄群体:青少年(小学生和初中生)和准成年人(高中生和大学生),并假设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关系的调节效应会随着青少年年龄的变化得到二次调节。(见图1模型)
图1 本研究假设模型: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关联性的调节效应以及年龄群组对POSI和PIU的二次调节效应
年龄不仅会调节子女状况对POSI和PIU关系的影响效果,而且会直接弱化POSI和PIU之间的关联性。随着青少年的成长,来自监护人的监督会变得越来越少,他们会变得越来越具独立性和自理性,高中生和大学生会有更多接触电脑和互联网的机会。同时,相比于青少年,准成年人需承受更多因身心发展所带来的学业、就业和其他的心理压力。而且,不同于单纯寻找同龄人接受和认可的青少年,准成年人在社会化过程中倾向于建立持久的、稳定的、高质量的人际关系。因此,互联网社交给准年成人所带来的满足感要远远小于青少年,这就是准成年人PIU值相对于青少年偏低的另一个调节因素:年龄。这里我们假设年龄可弱化POSI和PIU之间的关联性。
研究数据的建立来源于全国青少年网络生活普查的数据,这个普查数据收录于《2015年中国发展索引》并由中国人民大学公布出版。它将国内31个省的调查数据分成4个层次[5],基于前两个层次的发展具有很大的重合性,我们将其合并后重新将31省的数据分成3个层次:发达地区、次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本文的研究主要从这三个地区采取若干样本作为数据来源,分别是发达地区4省:江苏、山东、广东、辽宁,次发达地区7省:内蒙古、河北、山西、重庆、河南、广西、新疆,欠发达地区3省:甘肃、贵州、西藏。并从这3个地区14个省份中采集总数为12,051名青少年和准成年人的样本数据。其中,男生4,940名,女生6,675名,未能提供性别信息的436名,他们的年龄范围在9~29岁之间(M=15.05,SD=3.40)。同时,独生子女5,503名,有兄弟姐妹的6,461名,未能显示兄弟姐妹状况的87名;小学和初中生4,460名,高中和大学生7,385名,未能提供学历信息的7名。
1.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测量工具
病理性互联网使用数据通过青少年互联网成瘾诊断调查问卷的形式来采集,此问卷调查内容是仿效美国第四版本《精神疾病诊断病历手册(DSM—IV)》中赌博病理学的评估标准。其内容主要包括8个项目。(例如,你觉得在互联网使用方面有需要增加自己上网时间的必要么?在控制自我互联网使用的过程中,你有摇摆不定重复循环的失败经验么?你有隐瞒家人、临床医师及其他人私自接触互联网的经历么?)回答分为“是”或“不是”两种类型。回答“是”在5个以上的参与者则被鉴定为依赖型互联网使用人群。为了更好地解释和探析这些变量的关系,我将互联网成瘾作为一个持续变量,问卷的所有项目作为PIU的参考系数,那么在当前的研究中,同质性变更系数是0.71,半分离信度系数是0.70。
2.互联网社交偏好测量工具
互联网社交偏好的测定指标主要是用来衡量参与者互联网社交偏好的具体方向。这份指标包括17个项目和4个维度:互联网信息服务偏好(例如,浏览网页,收集信息);互联网交易服务偏好(例如,网上购物,网上学习);互联网娱乐服务偏好(例如,网络游戏,在线听音乐,在线观看电影);互联网交流服务偏好(例如,网络聊天,BBS论坛)。参与者调查结果被分为6个等级来衡量他们的使用频率,范围从0(从未使用过互联网的这些功能)到5(经常使用互联网的这些功能)。问卷次级指标(4个维度)的同质性变更系数分别是0.80,0.79,0.71和0.80;问卷的总同质性变更系数是0.88,半分离信度系数是0.80。
3.人口统计项目
参与者的人口统计信息包括性别、年龄、家庭成员状况及主观的家庭经济状况(即“你觉得你的家庭经济怎么样?”)。
第一步,课题组联系和招募了各省学校的若干名老师和学校相关行政人员作为研究助理。
第二步,将问卷调查通过邮件的方式发送给研究助理。
第三步,研究助理以班级为单位将这些调查问卷分发到被调查主体,等参与者完成问卷之后将其收回,以邮件的形式发送给我们。
第四步,回收整理各个学校回馈的调查问卷。
我们使用SPSS软件作为数据分析工具。
首先,利用数据相关性分析理论为研究结果作一个整体的描述性分析;
然后,用层次回归模型分析控制变量(性别,主观性的家庭经济状况),独立变量(POSI)和调节因素(兄弟姐妹状况,年龄)的影响效果及他们之间的关联性;
最后,用PROCESS macro来分析和探讨POSI和PIU在限制条件下的变量关系。
表1 参与者基本情况以及所有样本中各变量之间的关联性(N=12051)
我们将样本类型进行编码,兄弟姐妹状况样本(-1=多子女;1=独生子女),年龄群组样本(-1=青少年;1=准成年人)和性别样本(-1=男生;1=女生)。如表1所示,除了POSI和性别的关联性及POSI和兄弟姐妹状况的关联性较弱外,所有变量之间都有较强的关联性。
表2 POSI和PIU之间关联性的层次回归分析
我们用层次回归分析理论来探讨兄弟姐妹状况和年龄群组对POSI和PIU关系的调节效应。首先,将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和主观家庭经济状况)带入回归方程形成模型1,然后,将POSI、子女状况和年龄群组的数据带入模型1形成模型2,最后,将POSI×子女状况,POSI×年龄群组,子女状况×年龄群组,POSI×子女状况×年龄群组的值带入模型2形成模型3。如表2所示,男生的PIU数值明显高于女生的PIU数值,准成年人的PIU数值明显低于青少年的PIU数值,独生子女的PIU数值明显低于有兄弟姐妹的PIU数值。此外,参与者的主观家庭经济状况和互联网社交偏好数值能够显著预测PIU值的趋势[3]。
我们通过作一个简单斜率分析来进一步探究在两个年龄群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对PIU值的影响。如图2所示,在青少年群组中,兄弟姐妹状况能够显著预测PIU数值的趋势(β=0.01,t=0.91,p=0.36),然而,在准成年人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对PIU数值的走向却没有明显的影响(β=-0.12,t=-7.71,p<0.001)。
图2 子女状况和年龄群组的关联性分析 图3 年龄群组和POSI的关联性分析
我们通过作一个简单斜率分析来进一步探讨在两个不同的年龄群组中POSI对PIU数值的影响。如图3所示,在青少年组中,POSI能够显著预测PIU的趋势(β=0.21,t=14.14,p<0.001),然而在准成年人组中,POSI对PIU的影响程度也很高,但相对于青少年组较弱(β=0.10,t=6.33,p<0.001)。显然,POSI、兄弟姐妹状况和年龄群组这三个控制变量的交互关联性都非常明显。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关系的调节效应会受到年龄群组的二次调节。
PROCESS macro分析结果显示,在青少年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在POSI对PIU的影响方面有很强的调节效应(β=-0.08,t=-4.38,p<0.001)。通过作一个简单斜率分析,如图4所示,我们可以看出,在独生子女组中,POSI的高低能够明显预测PIU数值的趋势(β=0.14,t=6.62,p<0.001),同时,在多子女组中,POSI对PIU的这种影响相对于独生子女组要更加强烈(β=0.30,t=11.87,p<0.001)。
图4 青少年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和POSI的关联性分析 图5 准成年人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和POSI的关联性分析
然而,在准成年人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之间关系的调节效应却不是很明显(β=-0.02,t=-1.12,p>0.05)。[5]如图5所示,尽管多子女组对POSI和PIU关系的预测效果(β=0.13,t=6.89,p<0.001)要较强于独生子女组(β=0.09,t=4.32,p<0.001),但二者之间并不具有显著的差别。
与之前的研究结果[6]相一致,本研究证明了当性别和主观家庭状况一定时,POSI状况能够显著预测PIU的趋势,然而本研究与前人相比进步的是,在研究过程中发现了家庭子女状况对POSI和PIU之间的关联性具有调节效应,并且这种调节效应会受到年龄群组的二次调节以及年龄对POSI和PIU的关联性具有弱化效应。
就性别而言,男生的PIU值要明显高于女生。有两种原因可以解释这种差异性。一种解释是,女生相对于男生更加的感性,并且更加倾向于关注人际关系的处理。与男生相比女生会显得更加和顺、积极,此外,女生天性中固有的温顺和多愁善感也是其中原因之一。这种性格上的差异性会让女生更多地赢得生活中重要人物的信任和支持。基于自我价值定向理论,我们每一个人都在寻求和解释自我价值和生活的意义,这种来自重要人物的关心和支持是丰富个人自我价值体验的一个重要来源。个人在未获得充足的社会支持时,会潜意识地通过其他途径来补偿他们较低层次的自我价值。一些研究发现,只拥有低层次自我价值的个体纵情于网络社交和网络游戏的可能性更大;另一个解释必须追溯男生冲动和好奇的天性,这主要是由男女不同性别的生理机能所致。因此,男生对自我行为的控制力要略弱于女生,并且更易产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7]。同样,本研究数据表明家庭经济条件不佳的青少年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的可能性更大。如我们所知,当一个家庭的财政状况处于优良的状态时,父母就能提供充足的物质资源和心理支持,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增强青少年的自我价值体验。当个人拥有较高层次的自我价值时,他们很少会通过互联网社交来定位自我价值。同理,当家庭经济处于不佳状态,父母只能提供有限的物质和心理支持时,其子女在塑造自我价值过程中定向较低层次的自我价值的可能性则更大。因此,这部分青少年更倾向于通过互联网弥补自我价值,继而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
与多子女家庭相比,独生子女拥有更加充足的家庭经济资源和家庭情感支持。在一个家庭总经济资源固定的情况下,子女多的家庭,父母不得不对有限的可用资源进行分配,进而每个子女所得到的资源就会相对较少;相比于有两个以上子女的家庭,独生子女家庭的父母则不必考虑这一点,其子女可以获得更多的物质和情感支持。根据自我价值定向理论,当个体拥有更多的心理支持来满足自我价值时,他们会发展更加稳定的自我价值系统,从而更加免疫PIU问题的产生。因此,相对于多子女家庭,独生子女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的可能性会相对较小。同时,独生子女所呈现的这种稳定的自我价值不仅能增强他们对PIU问题的免疫,而且能弱化POSI和PIU之间的关联性。这些发现在很大程度上证明了青少年阶段的独生子女在自我发展上要比同龄人更具优势。
本研究证明在不同的年龄群组中,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关联性的调节效应是不同的,即不同的年龄群组对POSI和PIU的关联性具有二次调节效应。从个体发展的角度来看,身心发展相对成熟的准成年人更加倾向于关注人际关系的质量而不是数量。相关研究表明,相对于青少年,准成年人倾向于建立更加持久、稳定和忠诚的人际关系。因此,尽管准成年人群有大量的互联网社交需求,但他们并不容易出现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然而,青少年则更依赖互联网以补偿较低层次的自我价值,继而产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问题。
(四)年龄对POSI和PIU关联性的弱化效应
本文研究发现独生子女对PIU问题的免疫效应仅发生在青少年组,而在准成人组中这种免疫效应相对较弱,而且无论是在多子女组还是独生子女组中,准成人的PIU值都明显低于青少年的PIU值,这表明年龄对POSI和PIU的关联性具有直接弱化效应。这可能是由于大部分青少年在中学毕业后都会因求学和其他原因不得不离开家庭,与此同时,他们受到父母的影响会越来越少,受到同龄人及社会的影响会越来越多。尤其是从青年进入中年后,他们开始建立自己的家庭和抚养自己的子女,在这种情况下,父母的作用将从社会支持来源变成额外负担。此时,与独生子女相比,多子女家庭因拥有更多的来自其兄弟姐妹的情感和经济支持而显得更具优势,POSI对PIU的正向作用将会减弱。
本研究结果在证明前文假设的同时,也存在若干局限性。
首先,本研究采用的是横向研究方法,这意味着年龄群组和兄弟姐妹状况的调节效应会受到队列效应的干扰。因此,未来这方面的研究需更加注重纵向研究方法或系列横向研究方法。
其次,本研究将兄弟姐妹状况视为一个两分法变量,然而,实际情况是相当一部分参与者只有一个兄弟姐妹,其余参与者有2个或2个以上的兄弟姐妹。现有研究表明,在一个家庭内子女的数量和他们共享的物质资源总量存在一定的函数关系。因此,未来研究需将兄弟姐妹状况作为一持续变量而不是两分法变量。
最后,本研究主要探讨的是兄弟姐妹状况对青少年互联网行为的影响,未来研究可以拓展兄弟姐妹状况在其他领域的实效性,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证实本研究结论的可靠性。
本研究采集和分析了来自国内14个省的大量问卷调查数据,发现并证明了如下结论:
1.兄弟姐妹状况对POSI和PIU的关联性具有调节效应,并且这种效应会受到年龄群组的二次调节;
2.青少年阶段,相对于多子女家庭,独生子女对PIU具有较强的免疫效应;
3.年龄对POSI和PIU的关联性具有直接的弱化效应;
4.缺乏来自父母的支持和关爱(自我价值定向因素)的青少年更易于产生病理性互联网使用(PIU)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