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向业务”到“面向治理”:社区信息化的未来转向

2020-08-04 07:06李佳婧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网格化网格防控

李佳婧

(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北京100872)

一、问题的提出

城乡社区防控和患者救治是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两个关键环节。习近平总书记在调研疫情防控工作时指出,“社区是疫情联防联控的第一线,也是外防输入、内防扩散最有效的防线。把社区这道防线守住,就能有效切断疫情扩散蔓延的渠道。”[1]然而,面对异常繁重的防控任务,社区普遍暴露出了人手有限、效率低下等问题,社区工作者的能力和水平经受着极大的考验。根据民政部的数据,“近400 万名城乡社区工作者奋战在65 万个城乡社区的疫情防控一线,平均6 个社区工作者守护着一个社区,每名社区工作者面对350名群众。”[2]

为了提高社区疫情防控的效率和精准度,多部委出台了提高社区防控信息化、智能化水平的相关政策举措。2020 年3 月,民政部办公厅、中央网信办秘书局、工业和信息化部办公厅、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联合印发《新冠肺炎疫情社区防控工作信息化建设和应用指引(第一版)》,对社区防控工作信息化建设做了更为具体的指导,提出要“发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优势,依托各类现有信息平台,特别是社区信息平台,开发适用于社区防控工作全流程和各环节的功能应用”。2020 年2 月,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下发《关于加强信息化支撑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强调“发挥好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信息系统作用,减轻基层统计填报负担”,提出强化多部门的信息联动,利用大数据技术为疫情防控提供数据支撑。

社区信息化是指通过社区工作与现代信息技术的融合,提升社区建设和管理水平,促进社区范围内公共服务的供给,加强社区治理主体的有效联动,推动各种社区资源的有效整合。从目前的研究状况来看,学术界对社区信息化的研究主要有两个取向:一是从社区建设的不同阶段探讨社区信息化的进展、特点和发展趋势,比如有学者从历史维度研究了社区信息化建设与发展过程中不同的政策背景,已经在实践中积累的信息化建设经验和发展趋势[3]。二是研究某地区具体信息化个案模式及效能[4]。目前研究的不足在于,过多聚焦于社区信息化的整体样貌或者具体个案的静态呈现,缺乏对信息化在某项具体的社区任务或工作中效能发挥的动态观察。疫情防控是当前城乡社区工作面临的重大考验,也是最需要信息化发挥其功能的关键时点。本文通过对南京市A、B、C 三个社区在疫情防控实践中信息化应用的考察,尝试回答在突发的重大公共卫生事件中,社区信息化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存在哪些短板,未来的社区信息化建设应该走向何处等问题。

二、社区信息化建设的政策语境和实践特点

信息化是充分利用信息技术(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ICT),开发利用信息资源,促进信息交流和知识共享,提高经济增长质量,推动经济社会发展转型的历史进程[5](P5)。

信息化在发展过程中也逐步融入到政府行政体系中,互联网的出现更是推动了电子政府的快速发展。我国政府的信息化始于1980 年代,主要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办公自动化阶段。通过推广自动化办公系统提高工作效率,如以金桥、金关、金卡等“金”字头工程为代表,率先开启了以实现职能目标为导向的内部信息化进程;二是政府上网阶段。1997 年启动了“政府上网工程”,从中央到地方逐步建立了面向社会的政府公众信息网,目的是更好地回应公众需求、改善公共服务,政务微博、微信、头条号等政务新媒体都属于此类;三是信息化在治理方面的综合应用。主要是通过构建全面覆盖的社会管理信息网络,增强社会综合治理能力及对各种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置能力。

就三个阶段的完成情况来看,办公自动化已经基本完成。“政府上网”已经从单纯的门户网站向多种形式并存的政务新媒体阶段发展,“截至2019 年6 月,我国已经有包括政府门户网站和部门网站共15143 个政府网站,经过新浪平台认证的政务机构微博13.9 万个,微信城市服务累计用户达6.2 亿。”[6]在信息化的综合应用方面,从全国范围来看还没有形成固定模式,各地根据自身实际形成了各不相同的实践模式,比如网格化综合治理平台、掌上社区、在线协商等。就三个阶段要解决的核心问题来看,办公自动化一般情况下由高层级政府设计,低层级政府使用,核心是运用信息化手段提高业务系统的工作效率。“政府上网”是不同层级政府部门将信息、服务等向广大民众公开,目的是建设服务型政府,一般是由政府部门自主建设并维护门户网站、自主运营政务新媒体账号。信息化在治理领域的综合应用是电子政务的延伸,它不局限于某一个部门或某一层级政府内部,而是需要多部门的协同和居民的广泛参与,目标是推动政府和社会的互动发展,让善治得以实现。可以说,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行政体系的办公自动化和“政府上网”工程已经取得了明显成效,信息化促进了“面向业务”效能的大幅度提高。但信息化在治理领域的应用还处于初步探索阶段,在“面向治理”方面的作用发挥还不够充分。

城乡社区作为社会治理的基本单元,是国家用以贯彻决策实施过程、实现社会控制和社会整合的基本单位[7],承担着做好公共服务、公共管理等工作的职能。社区信息化建设是国家信息化发展的重点环节,与信息技术发展、电子政务推进、社区建设过程相伴而行且密不可分。社区信息化主要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

1.以民政部门为主导的社区建设时期

1999 年,民政部制定的《全国社区建设试验区工作方案》提出了社区自治的概念,强调城市基层管理体制要从行政化管理体制向“以人为本、社区自治”的社区自治体制转变,并在全国部分城市社区进行了先期试点。2000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转发的《民政部关于在全国推进城市社区建设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首次提出了社区建设的问题,指出“推进社区建设,是我国城市经济和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要求,是面向新世纪我国城市现代化建设的重要途径”。《意见》发布后,各地的社区建设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展,社区建设“突破了单纯的社区服务、社区环境改善等硬件设施的建设范围,逐渐走向规范化和纵深化。”[8](P336)社区建设大力开展的时期,正是政务信息化的起步阶段,2001 年召开的国家信息化领导小组第一次会议,提出了推进国家信息化建设必须遵循的五个方针;2002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转发的《国家信息化领导小组关于我国电子政务建设指导意见》,提出“十五”期间的重点任务是要建设和整合统一的电子政务网络、建设和完善重点业务系统等。

在社区建设和政务信息化的双重推动下,社区信息化也开始启动。2001 年7 月,民政部发布《全国城市社区建设示范活动指导纲要》,制定了全国社区示范城市基本标准,提到要为社区党组织和居委会配备电话、微机等办公设备。从这一内容可以看出,社区信息化已被纳入到社区建设工作的范畴。在业务内容上主要表现为“社区服务热线、网站和以民政系统数据为主的应用管理软件”[3]。这一阶段的社区信息化以基础的硬件设施建设和工作人员的简单培训为主,解决了从无到有的问题。

2.多部门向基层延伸的全面进入期

电子政务在从上至下的推进过程中也逐步向社区延伸。尤其是2006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2006—2020 年国家信息化发展战略》提出“重视推动电子政务公共服务延伸到街道、社区和乡村”以后,部门的业务应用系统和服务终端大量进入社区,社区成为了条线信息化建设的被动承接者。根据部分学者对北京市部分街道的走访和问卷调查,街道办事处及其直属机构所使用的软件及业务应用系统平均为14个[9];一些信息化程度比较高的社区每天要打开18 个条线的系统界面[10]。这些调查研究充分说明,这一阶段社区信息化的主要特点是电子政务系统向社区延伸。这个时期的社区信息化不再局限于由民政部门主导,各个部门在完成了内部办公信息化、服务流程标准化的同时,把自身信息化成果向社区推进。这种状况虽然推动了社区信息化建设,但也不可避免导致了“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的信息化格局,社区工作者往往需要同时维护多个部门或者一个部门开发的多个应用系统。

3.打破条线区隔的协同融合期

在经历了“部门进社区”的热潮之后,下一个阶段的关键词是“整合”。从政策层面来看,2010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社区居民委员会建设工作的意见》,对社区信息化进行了更为深入的阐述,强调要“整合社区现有信息网络资源”“建设集行政管理、社会事务、便民服务为一体的社区信息服务网络”。2013 年,民政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财政部印发《关于推进社区公共服务综合信息平台建设的指导意见》,强调要“建设社区公共服务信息系统”“整合社区公共服务信息资源”,社区公共服务信息系统应兼具政务事项办理和基础信息采集功能,实行“前台一口受理、后台分工协同”的运行模式。实际上,这两个政策都是针对在前一个阶段信息化发展过程中形成的“条线化”社区信息建设格局,希望通过整合现有的信息资源,推动各类社区信息系统向综合服务平台转变。

4.信息化在治理领域的综合应用期

在信息化发展的阶段,政策层面开始高度关注信息化在综合管理方面的应用。比如,民政部于2009 年发布的《关于进一步推进和谐社区建设工作的意见》,提出“鼓励积极推广、运用现代信息技术,有条件的地方可实行社区网格化管理,提升社区管理的现代化水平”;2017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将“增强社区信息化应用能力”作为提升城乡社区治理水平的“六大能力之一”,提出要提高城乡社区信息基础设施和技术装备水平,加强一体化社区信息服务站、社区信息亭、社区信息服务自助终端等公益性信息服务设施建设,实施“互联网+社区”行动计划,加快互联网与社区治理和服务体系的深度融合,运用社区论坛、微博、微信、移动客户端等新媒体,探索网络化社区治理和服务新模式;2019 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城市基层党的建设工作的意见》,强调城市基层要广泛应用现代网络信息技术,推广“互联网+党建”“智慧党建”等做法,利用大数据做好党建工作分析研判。此时可以看到,社区信息化已经不再是某一个部门条线的业务问题,而是涉及到基层的综合治理问题。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无论是政务信息化的三个阶段,还是社区信息化的四个发展时期,都有共同的推进规律。一是从硬件设备到软件支撑。没有硬件设备的支撑,信息化便无从谈起。二是从单部门牵头到多部门协作。在信息化建设的最初阶段主要以各个部门牵头建设为主,比如1993 年开始建设的“三金工程”,在二十多年后已经成为政府在税收、海关等领域不可或缺的信息基础设施。在最早开展的部门信息化建设的示范下,每个条线都在设计与自身工作相适应的软件系统。三是从自上而下的条线建设到以板块为主的自主创新。在我国,“条条”是指从中央延续到基层的各层级政府中职能相似或业务内容相同的职能部门[11](P2),“块块”是指各层级的地方政府。在我国政府信息化路线中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首先是“条条”自上而下地针对某个具体业务内容的系统应用建设,随后才是“块块”上各层级政府上网工程的展开,最后则是更为复杂的面向社会治理的信息化的实践探索。如果用“面向业务还是治理”以及“条线还是板块主导”这两个变量对社区信息化的类型进行划分(见图1),可以发现,“办公自动化”和“政府上网”这些“面向业务”的信息化业已完成,但由某个板块主导的“面向治理”的信息化建设起步较晚,且尚未形成固定模式,未来需要各层级政府进行充分的实践探索和经验总结。

图1 信息化的类型划分

三、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的社区信息化应用及局限

社区是疫情防控的第一道防线,城乡社区承担了居民全面排查、重点人员隔离、宣传防控知识、辖区道路卡点值守、弱势人群生活服务等工作,在疫情防控中发挥了基础性作用。然而,城乡社区在疫情防控中也面临着“人少事多”“排查难度大”等具体问题。面对普遍存在的问题,2020 年3 月,中央应对新冠肺炎疫情工作领导小组印发《关于全面落实疫情防控一线城乡社区工作者关心关爱措施的通知》,鼓励社区疫情防控工作采用信息化技术,让数据多跑路,提高效率,减少不必要的工作量。那么,在社区信息化已经有了十几年发展的情况下,在重大公共卫生事件的治理过程中,社区信息化“堵点”到底在哪儿?只有深入考察三个不同社区的防控行动,才能理解社区信息化的现状及困境。

社区疫情防控与日常工作的几个明显区别在于:在组织架构层面,各层级政府是疫情防控的责任主体,经济运行、物资保障、医疗救助等条线内容被纳入到防控整体架构中来,社区防控指挥部对接街道、区指挥部;在资源的整合方面,一方面社区需要和公安、卫生等部门协同,另一方面要和驻区单位联动,此外还需要发动社区内的志愿者、党员和社会组织等资源力量;在与居民的互动方面,与社区日常管理和服务的对象是老人、弱势群体、儿童等特定的社区居民不同的是,疫情关系到社区中的每一个居民,尤其在信息排查、宣传和封闭管理阶段,更是要面向整个社区。

表1 中A、B、C 社区分别属于南京市三个不同的辖区,A社区是典型的城市社区,人口密度大,中老年人口占比较大;B 社区在21 世纪初经历了“村改居”的过程,社区的人口由少部分原村民和大量的外来人口构成,社区人口和工作人员数量均是三个社区中最多的;C社区远离城市中心,人口密度小,社区居民人数较少。

表1 南京市A、B、C 社区总体情况

1.以网格化为代表的人员管理模式

网格化管理是近些年在城乡基层广泛应用的管理模式,是在保持现有基层治理格局不变的情况下,按照一定标准(南京为300 户左右划分为一个网格)对地域、人口等进行特定范围的划分,将网格范围内的人、事、物交由相对固定的人员管理,这是一种覆盖整个社区的、更为精细的管理方式。在网格化发展的后期,一些地区率先建立与网格化管理相对应的信息化平台,网格员通过巡查和事件上报,实现问题发现、信息上报、问题处置和监督环节的闭环运行。对于网格化管理的优势,学界已经有较为充分的讨论,总结起来主要有:把下沉在社区的行政资源在“网格”这个更小的单位内展开,实际上提高了社区治理的效率;定期巡查搜集并处理网格内出现的问题,尽可能减少社区内可能出现的矛盾;将提供公共服务的职能更为具体地明确到网格员个人,并对提供服务的频次做出具体要求,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公共服务供给的效率。

然而,网格化的弊端也很明显,有学者从工具技术理性在解决问题方面的能力匮乏角度出发,认为网格化的管理悖论主要有管理功能泛化、管理问题程式化、自治空间受压缩等方面[12]。也有学者认为网络的泛在化和网格的细分化之间存在矛盾,网格化客观上加深了“网络”与“网格”之间的离散性,导致网格在资源整合方面难度很大[13]。

从“面向业务”角度来看,网格化实际上是承接来自各个部门的各项任务,比如有的地方明确规定,将组织、综治、公安、民政、司法行政、人力资源社会保障等涉及基层社会治理的部门工作全部纳入网格,此外还有各种临时性的应急任务、卫生检查等,网格最终成为了落实来自“千条线”各项工作的责任主体。从“面向治理”的角度来看,尽管网格化倡导参与和共治,也试图在现有的框架内促进居民参加公共讨论,但事实上,从网格化信息平台只允许网格员和各层级的管理人员接入可以看出网格化的实质是行政权力在基层的下沉和整合,在设计之初就把居民和社区的其他多元主体排除在外了。

居民信息排查是社区疫情防控的基础性工作,在防控工作开展的前期阶段,社区要对居民是否到过疫情重点地区、身体是否有异常情况进行全面统计和排查。在这个阶段,A、B、C 社区都实行网格化管理,由网格员进行挨家挨户的信息摸排。网格化信息平台的信息格式、功能模块是固定的,因此在面对疫情防控这种“非常规”性的工作时,信息化平台的现有设计与防控工作的实际不相符,软件的设计和升级又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前期阶段信息化平台发挥的主要作用是为排查提供基础信息,并不能发挥信息记录和上报的作用。在访谈中,C 社区书记说到,“事实上,防控前期工作量最大的环节是网格员要一家一家上门跑,几百户跑下来最快也要两三天。跑户回来还要把信息整理成电子档,按照上面的要求报送。”在调研中发现,A、B、C三个社区在信息排查阶段所使用的手段是基本相同的,原有信息化应用的功能发挥非常有限。

2.以微信群为主的居民互动模式

微信群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将正式组织的功能延伸到线上,成为个体信息获取、意愿表达和社会交往的重要媒介。在这样的背景下,社区居民微信群成为了社区工作人员和居民之间沟通联系最为便捷的工具。一般情况下,由网格员建群并将网格内的居民加入其中,由网格员对群进行管理。

由于网络的快速发展,社区居民的人际交往、社会联系和资源获取越来越脱离社区的地域限制,有学者将其称之为与传统社会空间大不相同的“缺场空间”[14]。但是,由于疫情传播的规律及社区疫情传播的特点,相比在网络上获取的各类信息,居民更关心自己生活区域内的疫情发展情况。部分居民在日常生活状态下并不关注社区的事情,加入社区微信群的意愿很小。但在调研中,A、B、C 社区的网格员普遍反映,疫情期间居民微信群活跃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网格员的解释是,“因为只有通过这个群才能了解社区的相关规定,他才能知道自己居住的地方是不是安全。”在疫情防控期间,社区微信群发挥了政策宣传、防控知识普及、社区疫情通报及居民心理疏导的作用,社区与居民之间的联系也更为紧密。在防控期间,微信群是社区和居民之间联系的重要纽带。但是微信群存在“人数的上限是500 人”的数量限制,要覆盖更多的居民,就必须建数量更多的微信群,如A 社区的微信群总数有18 个,B 社区的微信群数量为48 个。这在客观上造成相同的信息需要在不同的群进行重复发送,而且,微信群的核心功能是交流而非信息发布,网格员发布的重要信息很容易被淹没在群成员对话中,难以发挥有效作用。

3.以重点人员管理为代表的终端应用模式

在疫情防控中,多地防控指挥部运用大数据技术进行统计性分析,除提供疫情防控所需的人员分布、流动和区域预警等信息外,还向社区层面提供了辖区范围内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群信息。如在A 社区的网格员所使用的“社区一体化平台”终端中,在疫情期间新增加了“疫情防控”模块,每天提供网格内从重点疫区流入的人员名单,网格员可以有针对性地上门走访并提供服务,街道一体化平台指挥中心掌握每一位网格员的行动轨迹并即时派发任务;C 社区结合“数据网”北斗智慧巡防管控系统开展“巡更”与“巡夜”工作,可以实现在手机终端对武汉回宁、返宁人员或隔离期居民进行状况监测,将隔离观察期内的居民家庭地址标注为网格员“巡更”要素,要求网格员定期上门对其进行身体状况检测并提供基本服务,以此体现疫情防控工作智能化、科技化管理。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无论社区一体化平台还是北斗智慧巡防管控系统,在疫情期间的主要功能还是对数量有限的部分居民的监管和服务,且必须基于社区准确的防控信息排查和高层级防控指挥部的信息提供,其实质还是通过及时化的信息传递系统完成社区规范化的、具体化的、浅层次的任务型工作,比如对重点人员的定期体温测试和生活服务提供,而在面对无法编码、无法定量计算的工作任务时,如知识宣传、回应居民需求等,此类型的信息化应用就失去了意义。

通过对A、B、C三个社区的信息化现状分析,可以看到社区承接了来自民政、卫生、环保等多个部门的系统应用,分别为28、32 和25 个,社区要定期完成来自条线的任务并通过网站、系统应用、APP等终端上报完成信息,此时,社区信息化可以说是“管理下沉”“纵向到底”的产物。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不是哪一个部门的事情,更需要社区这个“块块”发挥作用,此时社区普遍采用的网格化管理、微信群互动、信息化终端应用等虽各有其特点和功能,但总体来看呈现出了相互割裂的局面,不能满足当前社区治理的需求。

四、从“面向业务”到“面向治理”的适应性变革

社区作为我国行政体系中“条”和“块”的结合点,各类公共服务的落脚点,直接服务居民的最前沿,必须顺应治理现代化的趋势,改变上一阶段社区信息化建设重业务而轻治理的局面,建设面向多元主体、多部门融合、统筹全流程各环节、同时关注机制体制变革的社区信息化,实现从“面向业务”到“面向治理”的适应性变革。

1.建设面向多元主体的社区信息化

治理不是管制,而是多元主体在合作、协商的基础上通过制定一套规则并按规则持续采取行动的过程,目标是促进公共利益。多元主体参与是现代治理最本质的要求,社区是由多元利益主体构成的生活和交往的“共同体”,不仅包括了政府及各个部门,还有社会组织、居民、企业等。单向度的控制和动员并不能完全应对社会的多元复杂性,在未来的信息化设计中,要让不同主体平等地参与到社区事务讨论中来。当前,社区和多元主体的互动和沟通主要依赖不同类型的微信群,虽然有即时信息传递的好处,但微信群本身并不能完全适应社区治理的需求,同时也增加了社区工作人员信息发布、群管理的负担。要设计注重居民互动、信息发布的社区移动平台,如上海市宝山区的“社区通”,每个小区设立独立二维码,居村民实名认证、审核通过后成为用户,社区居民在网上形成一个虚拟社区,为政社互动提供了一个有效载体,是社区治理体系化、集成化、智慧化的有力探索。

2.推进多部门融合的社区信息化建设

我国电子政务领域存在“纵强横弱”的现象,主要是指纵向部门的信息化建设起步较早,发展较快,而多部门协同共建的信息化或某一层级政府横向的信息化建设难度往往比较大,这种现象在社区层面的信息化建设现状中体现非常明显。社区需要面对来自不同部门的工作安排,而且相互之间难免有交叉、重复,社区工作人员在台账记录、信息上报方面往往需要“一件事情多头上报”,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基层负担。2013 年民政部、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财政部印发的《关于推进社区公共服务综合信息平台建设的指导意见》正是针对社区信息化建设中存在的问题,提出统筹利用现有电子政务公共平台和部门业务应用系统,整合政府部门公共服务职能和资源。目前,一些地方也在试图整合下沉在社区的信息化平台,形成“条”与“块”之间的良性互动,比如南京市的网格化社会治理,在一个系统中整合了综治维稳、文明创建、城市管理、安全生产、社会救助、民生保障等各项工作,推动政府行政资源、公共服务资源、社会资源、市场资源“四个资源”的互动融合。但不可否认,在实践中仍然会遇到部门信息共享难、联动协同难的问题,

3.推进统筹全流程各环节社区信息化建设

社区信息化主要有三个层面,一是对接上级各部门的条线业务,二是向社区居民提供基本的公共服务,三是了解居民诉求,增进社区和居民的互动,打造社区“共同体”。当前,条线业务、公共服务和居民互动这几个方面的信息化建设是相互割裂的,这就导致在面对疫情防控这种综合性的治理任务时,缺乏适用于社区防控工作全流程和各环节的功能应用来支撑社区疫情监测、信息报送、宣传教育、环境整治、困难帮扶等防控任务。最近几年,不少地方也在尝试打通这几种信息化应用之间的区隔,如南京栖霞“掌上云社区”打造了多功能的应用平台,集居民互动、问题处理、服务提供、信息发布于一体,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自下而上的从社情收集到处理反馈的工作机制闭环,是未来社区信息化的发展方向。

4.在建设信息化的同时关注机制体制变革

当前,在社区信息化建设过程中,政府组织倾向于以一种既能提高效率和能力同时又能维持现状的方式将信息系统纳入现行的轨道,而不轻易触碰和改变现有的体制架构。正如芳汀教授在其著作《构建虚拟政府——信息技术与制度创新》中提到的“虚拟的美丽”一词,她认为,不能对技术盲目乐观,技术发挥的效能是有局限性的[15](P11)。信息技术有它的魅力所在,它为解决组织和管理问题提供了一种可行的方案。但这种“虚拟的结构”不可能凭空发挥作用,原因在于任何一种技术都不可能是纯粹的技术,技术治理的方案都要与现有治理体系的深层次结构相呼应,才可能发挥积极作用[16](P250)。因此,社区信息化建设必须从深层次上对社区的条线职责、公共服务资源等进行整合,以与信息化相适应的组织结构作为支撑,这样,社区治理才会从根本上改变条块分割的现状,减少不必要的重复、重叠和冗余,充分发挥信息技术的作用,推进社区治理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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