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论政视角下看中国政治传播起源

2020-07-12 15:04万宁宁
全球传媒学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梁启超报刊知识分子

万宁宁

政治传播活动伴随着国家和政治的产生而诞生,政治传播学作为一门系统的学科则诞生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20世纪80年代后,西方政治传播理论进入中国,但相关领域的研究存在许多局限,主要包括:一是关于中国政治传播活动的研究集中于古代和现代两个时期,近代中国的研究较少,且多数学者将这一时期的政治传播活动划归于报刊活动;二是中国政治传播研究多采用“西方理论+中国案例”的模式,缺乏具有内在逻辑和解释性的研究框架,忽视了中国政治传播的自有起源与自身特点。

从现有的学术成果来看,学界尚未对政治传播形成统一的定义。段鹏(2011)认为,政府(政治家、政治组织等)、媒体(通常是大众传播媒介)、公众这三个主要因素之间的政治信息传播和反馈过程是政治传播的主要特点,也是现代意义上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政治传播的内涵,即本文所认为的政治传播的定义。袁纯子(2017)提出,国际政治传播研究领域的经典议题主要包括选举研究、政治信息研究、政治活动中的媒体研究、舆论与公民政治行为研究五大主题,随着全球化进程和科技革命的兴起,政治形象研究、国际政治传播研究和政党新闻与政治极化研究成为新兴的政治传播议题。媒体与政治、舆论与公民的关系一直都是国际政治传播领域的研究重点。

从政治传播的概念和研究范畴出发,本文认为中国政治传播与西方政治传播存在很多的不同,其根本原因在于中国政治传播起源于近代社会的“文人论政”。“文人论政”根植于内忧外患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近代中国社会,是中国传统文人思想与西方启蒙文化相互交融之下的产物,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前所未有地重视大众媒体的政论功能,并利用报刊唤醒民众的政治参与意识,是近代知识分子与封建政权在政治传播方面的决裂,正式开启了中国的政治传播时代。西方政治传播产生于公民社会之中,以公共知识分子的参与为典型代表,强调公共性与专业性,且多与公共事务相关,其研究则较多地关注政党选举、政治形象的塑造等;而中国的政治传播则是由近代知识分子主导的、以维护国家稳定发展为目的,传统的文人思想和士大夫文化对政治传播的起源和早期发展产生了深远持久的影响。

从“文人论政”的视角出发,本文主要分析中国政治传播的起源与发展特点,并重点阐述梁启超的政治思想,研究近代中国社会“文人论政”现象与“士人文化”的精神特质,为理解中西方政治传播差异与当代中国政治传播活动的特点提供新的思路。

一、 从梁启超政治思想看“文人论政”特点

“文人论政”是我国近现代文化史上的一个重要现象,是近现代新闻史上值得关注的重要传统。在文人清议传统的影响下,面对积贫积弱的近代中国,大量中国文人开创性地借助大众报刊的平台通过自己的政治言论动员广泛民众、引导社会行动促进国家发展,因此,“文人论政”正是中国政治传播的起源。

在内忧外患的近代中国,国人自办的报刊成为先进知识分子参与政治传播的一种重要媒介,王韬、康有为、梁启超、张季鸾、储安平等报人通过创办大众报刊传播政治信息。他们通过报刊这一大众媒体进行时政评论和社会文明开化,鲜明的舆论倾向和独立的报刊品格是文人办报的显著特点,也体现了知识分子的爱国情怀,开创了自由办刊的风气,使中国近代社会出现了特有的“文人论政”现象,促进了近代中国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如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科学民主思想传播等都离不开“文人论政”的推动作用。19世纪晚期以来,王韬创办《循环日报》、康有为创办《万国公报》(后改名为《中外纪闻》)和《强国报》,这些报刊成为“文人论政”的重要舆论阵地;张季鸾(1926年)在创办《大公报》时提出了“文章报国”思想和“四不”方针,即“不党、不卖、不私、不盲”,方汉奇评价说:“它以其消息灵通、敢于批评和客观公正的姿态而吸引了知识分子”(1996,p.475);储安平创办的《观察》因其脍炙人口的评论文章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反响。在中国参与政治传播的近代人物中,梁启超因其系统的政治思想和理论实践成为“文人论政”的典型人物,是近代文人参与政治传播的突出代表。

(一) 梁启超政治思想

自1895年创办《中外纪闻》以来,梁启超先后创办了《时务报》《清议报》《新民丛报》等报纸杂志,并在办报过程中提出了一系列报刊理论。这些理论不仅是梁启超的办报思想,也是他的政治思想,而报刊则是实现其政治思想的载体。其思想具体内容如下:

报刊宗旨是为国民大多数服务。梁启超(1901)曾在《本馆第一百册祝词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一文中表示:“政治学者之言曰:政治者,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若为报者能以国民最多数之公益为目的,斯可谓真善良之宗旨焉矣!”梁启超认为,报刊应当为国民最多数的公益服务,成为民众了解社会信息和表达政治意见的平台,应当是上下通达,而非官意下达的一种简单媒介工具。在创办报刊的过程中,梁启超(1989)认为,报馆应当为民众发声,主张广开民权,呼吁民众应当参与到政治建设中去,维护广大国民的权利与义务,这一思想在当时的知识分子群体中间振聋发聩,为后续宣传维新思想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提倡专业精神与自由主义思想。近代社会以来,随着中国国门的被迫打开,西方报刊也作为一种新鲜的文化形式传入中国,其独立办报、独立言论的特点对我国“文人论政”现象的形成提供了借鉴作用。李莉(2012)指出,梁启超对报刊提出了“宗旨定而高,思想新而正,材料富而当,报事确而速”的要求。在西方新闻思想的影响下,梁启超确立了新闻实践的专业原则,使中国报刊业逐渐摆脱了传统邸报的封建官僚色彩并朝着独立经营的方向发展。梁启超是中国近代新闻史上第一位全面阐述自由主义新闻思想的报人,大声疾呼思想自由、新闻自由和出版自由,提倡报刊应当承担起监督政府的职能,为近现代报刊的发展产生了导向作用。梁启超提倡的自由思想是作为一种封建政治的对抗性力量而产生的,使专制皇权在政治传播方面的主导性地位受到挑战,统治者的权威逐渐崩塌,政治信息的传播控制权从统治者下移至近代先进的知识分子,为近代报人的政治思想传播提供合理性。

报刊的作用为启民智、强国。在梁启超看来,教化功能是大众报刊的一个重要作用,只有提高社会公众的智识素养,才能够从根本上解决社会危机,而这也与梁启超办报的“强国”目标不谋而合。王耀民(2017)认为,梁启超还提出了耳目喉舌论、去塞求通论等思想,认为“无耳目,无喉舌,是曰废疾”,明确了报刊的政治功能。这是梁启超第一次深刻阐释报刊的政治功能,他认为报刊具有强烈的政治性、党派性,是政治斗争的利器,也是进行政治思想动员和社会运动宣传的良好平台。此外,李秀云(2012)表示,“舆论之仆”与“舆论之王”的经典理论也是梁启超提出的,他认为报人名义上为“舆论之仆”,暗中则为“舆论之王”,这意味着梁启超明确意识并充分利用了报人通过报刊可以发挥的舆论引导作用,他通过在《时务报》《变法通议》等报刊上发表极具感染力的文字来抨击专制制度、宣传维新思想并鼓动了戊戌变法运动的开展,这恰恰印证了梁启超“舆论之王”的报人身份。

“健全舆论”说也是梁启超在舆论学方面的贡献,他也因此被称为“舆论骄子”。1902年2月8日,梁启超在《新民丛报》第一号刊载的《舆论之母与舆论之仆》一文中首次谈及舆论,提出舆论分为积极舆论和消极舆论,并指出健全舆论的形成需要健全的报人。王耀民(2017)指出,梁启超提出了“五本八德”新闻职业观,“五本”指常识、真诚、直道、公心、节制,“八德”指忠告、向导、浸润、强聒、见大、主一、旁通、下逮。“五本八德”新闻职业观用来提升报刊从业人员的业务能力和道德品质,对新闻工作者开展工作提出了系统性地指导,其中“浸润”“强聒”“下逮”则重点强调受众意识,意味着近现代报刊开始注重传播方式和传播效果,梁启超在报刊上发表的文章尤其注重这一点,他常常以流畅浅显而富有感情的文字来揭露深刻的道理,对社会民众的思想变化产生了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刘建明(2015)认为,18—19世纪的西方社会主要将舆论观服务于议会政治,20世纪开始形成系统的舆论学著作,并将其理论广泛地应用于民意测验之中;而梁启超提出的“健全舆论”说则是强调报刊的舆论引导功能,虽然开始关注受众,但还是更加注重通过舆论引导实现政治思想的传播效果。

“先时人物”说也是梁启超提出的一个经典理论。所谓“先时人物”,近似于我们现在所说的“意见领袖”,这在当时是一个极具前瞻性的理念,这一概念最早由拉扎斯菲尔德等人首次提出。王朝阳(2013)认为,梁启超在此之前就意识到了“先时人物”的重要性,并提出先时人物“一举一动,一笔一舌,而全国之人皆注目焉”。因此,梁启超强调在经营报刊时要注重发挥这些“先时人物”的影响与带动作用,通过影响他们的思想并传播他们的言论来扩大报刊影响力。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梁启超等报人在当时的中国社会也是影响力显著的“先时人物”,在舆论引导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此外,梁启超还开创了多种多样的传播形式。刘家林(2005)提出,梁启超于1902年创办了《新小说》,“该刊强调小说为政治宣传服务”(2005,p.113);王硕(2012)提出,梁启超首创“编者按”,采用夹叙夹议的写作方式传播言论思想;评论文章注重“接近性”原则,结合现实生活中的实际问题进行议论,关注身边事情;对报刊进行分类,根据不同读者的需求创办不同种类的报刊等。这些做法在今天看来或许不值一提,但在100多年前的近代中国极大地促进了报刊的发展和政治思想的传播,为后续报刊的经营发展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经验,甚至也有许多值得当今新闻业借鉴和思考的地方。

梁启超既是报人,也是政治家,但他始终以政治为终极目标。对于梁启超而言,报刊不仅是一种信息传播媒介,更是一种政治工具,所以他尤其注重评论文章的发表和传播效果。李秀云(2012)提出,梁启超对于政治十分热衷,并在给女儿的家书中一再表明自己的第一职业是政治。与其说梁启超提出的思想是为了办好报刊,不如说是为了更好地进行政治传播。梁启超在办报实践与政治实践中总结出了一系列报刊经营发展理念,为“文人论政”的后续发展提供了许多原则性的方向引导,使近代社会的“文人论政”一直保持着文风犀利、关切国民、监督政府的特点,为后来私营报刊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奠定了基础。同时,戊戌变法运动的开展也意味着梁启超报刊思想与政治思想对社会政治活动的强大助推作用,尽管变法运动只进行了103天便宣告失败,但这是“文人论政”从言论到行动的一次政治实践,体现了报刊作为舆论阵地的重要作用。戊戌变法宣告失败后,梁启超流亡日本,并在横滨先后创办《清议报》和《新民丛报》,继续宣传改良主张、与资产阶级改良派进行了报刊论战,并在论战过程中发明了一种介于白话文与古文之间的新文体,为“文人论政”开辟了新风。

“文人论政”首次发挥了非统治者在政治信息传播方面的作用,通过先进知识分子的报刊经营活动将政府、媒介与民众三大政治传播的关键要素联结到一起,促成了知识分子讨论政治和民众参与政治的社会风气,推动产生了由下至上的政治运动,为政治传播在近代中国社会的运行机制奠定了基调。

(二) “文人论政”与士人文化的特点

方汉奇(2002)对“文人论政”的概念进行了界定,即“知识分子以匡扶世事为己任,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忧患意识贯穿到言论,力图以言论来指引国家的走向,这是中国精英阶层的优良传统”。“文人论政”现象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我国自古代以来产生的士人文化的影响,二者的特点具有很强的相似性。

士人一词由来已久,最早是指周朝以来选贤举能制度下选拔而出的贤能人士,但其含义也发生了许多演变。汉代学者对其基本概念和意义做出了较为明确的界定:西汉刘向曾说:“辨然通古今之道,谓之士。”(2017,p.91)班固曾说:“士农工商,四民有业。学以居位曰士。”(2013,p.1226)因此,博学多识、通晓古今且能够对现实政治社会进行判断的能力成为“文人论政”的一大特点。

士人与社会和政治自古便有不解之缘,担负着维护专制统治和社会秩序的责任。钱穆(2012)认为,自汉代以来,政府官吏皆为读书出身,这样的政府不能被称为贵族政府,士人政府更为恰当。余英时(2003)认为,“士”号称“四民之首”,在社会中占据着中心的位置,是民间社会的领导阶层,后逐渐亲身参与到政治运动中。而戊戌变法时代的康有为、梁启超则处于政治中心的地位。可见,士人成为政治思想和政治活动的主要群体。对政治活动的积极参与成为“文人论政”的第二个突出特点。

士人传统精神以现实社会为基础,表达对当前社会的赞扬、批判,或生生不息的人生哲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目标以及“忧天下之忧”的高尚品格,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士人精神气质主要体现在文化传承、对社会的批判、道德教化、匡救社会危机四个方面。在儒家主智论的影响下,士大夫们主张“内圣外王”,在强调自身修养的同时也具有参与政治传播活动的高度自觉性,而忧国忧民、积极入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以天下为己任的参政意识也成为“文人论政”的第三个特点。

“文人论政”是近代知识分子群体转型的表现,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更多地注重与政府或皇权的互动,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与社会公众的政治互动,但是“文人论政”时代则开始注重与社会公众传播政治信息,并开始重视动员民众舆论力量参与到政治活动中去。

尤其是在近代社会以来,随着中国积贫积弱的情况愈发严重,文人志士为了探索救亡图存之路而产生了大量的政治思想。为了将政治思想转化为政治实践,许多知识分子纷纷创办报刊,通过发表言论来引导舆论并动员民众的政治热情。因此,与传统的士人阶层不同,“文人论政”更加注重与民众的互动和言论思想在民众之间的传播效果,但“修齐治平”的核心精神仍旧没有改变,这也是“文人论政”现象在近代中国得以形成和发展的根本要素。此外,从梁启超等人的政治传播活动中可以发现,报刊在“文人论政”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思想传播平台,在知识分子和民众之间架起了一座沟通桥梁,让知识分子的政治思想得以广泛传播,使“论政”得以实现。

(三) 中国“士人”与西方“公共知识分子”的比较

“士人”是中国古代文人知识分子的统称,在“学而优则仕”的儒家传统思想的影响下,许多知识分子追求由学入仕,走上仕途后取得功名。在这里,需要对中国文化语境下的“士人”与西方文化语境下的“公共知识分子”概念进行区分。

理查德·波斯纳(Richard Posner)(2002)对公共知识分子的概念进行了阐述,认为公共知识分子是利用智力资源,针对政治问题向广泛的受过教育的公众发表意见的一类人,即以社会公众可接近的方式表达自己,并且其表达聚焦于有关政治或意识形态色调的社会公众关注的问题。拉塞尔·雅各比(Russell Jacoby)(2006)认为,公共知识分子不仅仅是在专业领域或私人领域发表意见,而是在公共领域发表看法,并且使用公共语言。公共知识分子的雏形可追溯至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启蒙学者,他们以讨论公共议题、参与公共事务为显著特征,但“公共知识分子”(public intellectual)这一概念最早是由雅各比于1987年首次提出。“公共知识分子”一词在中国正式使用是在2005年,《南方人物周刊》第七期特别策划“影响中国公共知识分子50人”推出这个概念,随后这个词在中国开始被大量使用并被简称为“公知”。由于中国“公知”在社交媒体上的负面事件中频频出现,如唐骏学历造假事件、王铭铭教授学术论文抄袭、韩寒与方舟子微博骂战等,使“公知”一词在中国语境中带有贬义色彩,使社会大众逐渐遗忘了“公共知识分子”在西方话语中的原有概念。

公共知识分子根植于西方公民社会的公共性。在西方语境中,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是相对的,汉娜·阿伦特(Hannah Arendt)(2017)强调公共领域在去私人化和去个人化的最大程度的公共性,认为公共空间是抵御私人生活空虚、获得公众赞赏和“为有死之人保留相对持久性”的空间。公共领域为公共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共同联系的空间,供大家针对同一对象发表不同见解。他人的公开在场满足了公共知识分子被赞扬的欲望,同时也让他们看到同一个东西的多样性,以此来构成世界的实在性。在古希腊城邦时代,传统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便已经存在,他们以公开演讲和辩论的形式讨论公共事务;现代意义上的公共知识分子在注重公共性的基础上更加强调个人的专业性,为公共发言提供具有说服力的知识依据,而这两个核心特点也恰恰与“公共知识分子”的表述相贴切。

“士”在中国语境中是指统治阶级中次于卿大夫的一个阶层,是为政权服务的权力阶层,有武士和文士之分,本文中提到的“文人”则是指“文士”。“士”混合了知识分子和官僚体制的双重元素,是由社会等级演变而来的一种社会阶层,自始至终被认为是高于“民”的一种阶层。自战国时期以来,“士大夫”的概念形成,许多文人学士向统治者阐释治国思想与政治方略,靠着自己的才能学识成为布衣卿相,士大夫也正式演变为官僚的代名词。由此看来,士人的立场更加偏向国家与政权,与民众的立场存在一定分离。但是,“论政”是士大夫安身立命的本职工作,也是在我国近现代历史长河中得到延续和发扬的传统。需要注意的是,在“家天下”封建思想的影响下,中国的“文人论政”强调国家治理与政权统治,主要探讨如何维护政权稳定,这与西方公共知识分子讨论的公共事务则有很大不同。

Jeff Weintraub & Krishan Kumar(1997)认为,在分析公共领域的特征时,艾伦·西尔弗(Allen Silver)强调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的区别在于“个人”与“非个人”,尔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强调公共事务的可见性,而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则注重关于公共事务思考与决策的开放性。公共领域的根本目的是能够允许更多样化的个人和群体参加讨论,这显然与诞生于封建制度之下的“文人论政”截然不同,也意味着西方“公共知识分子”与中国士大夫阶层这两种群体的天壤之别。这样看来,西方“公共知识分子”与我们所知的“文人”“士人”具有很强的相似性但也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根本区别在于二者产生和发展的社会环境不同,前者存在于西方公民社会,而后者则是在市民社会中孕育而出。与西方公共知识分子相比,中国士人更加注重政府或国家的生存与发展问题,强调为政权稳定而服务。

二、 “文人论政”成为中国政治传播的起源

政治传播的起源与媒介发展密不可分,大众媒体的出现使民众可以低成本地获取政治信息,使民众与政治发展进程紧密联系起来,民众的力量开始对政治发展产生实质性影响。从政治传播的定义出发,民众对政治信息的可接触性和大规模政治参与是政治传播起源的决定要素。在西方社会,托马斯·潘恩1776年写成的小册子《常识》印刷出版,将反对英国殖民的政治思想传播给广大的社会民众,极大地鼓舞了美国民众和士兵,吹响了北美独立战争的号角。西方政治传播活动由此开始,并在之后的发展历程中广泛地将政治传播思想应用于战争之中。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1999)指出,随着媒介形式和消费方式的变化,公共领域的结构也出现转型,传媒力量极大地影响着公共交往,并以公众舆论为媒介对国家和社会的需求加以调节,并且,西方公共领域与政治的联系越发紧密,以总统竞选为代表的政治公共领域则进一步瓦解了选民的公共性,其中大众传媒则通过发布竞选广告等方式扮演着非公共服务的角色。

在近代中国,特殊的社会环境导致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转型并促使了“文人论政”现象的出现,真正开启了中国政治传播的历史。这一现象的出现与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环境密切相关,既受到东西方思想文化相互碰撞的影响,也是对中国传统文人精神的一种继承与发扬。当中国历史发展到近代这一特定时期时,政府与民众之间的政治割裂因为大众报刊的出现而得以改善,“文人论政”则通过知识分子的报刊活动将政府、媒体和民众连接到一起进行政治信息的传播和反馈活动,由此开启了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政治传播活动。要想更深入地理解这一论断,就要回到当时的历史条件中认清近代中国的面貌,理解“文人论政”现象出现的社会环境和对中国政治传播所起的作用。

(一) 近代中国的内忧外患

1840年以来,中国社会开始转型。西方列强多次发动侵华战争,如两次鸦片战争、中法战争、甲午战争、八国联军侵华战争等,使中国的主权遭到破坏、民族危机加重,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同时,边疆问题也深深困扰着近代中国社会的发展。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三座大山”的压迫下,中国广大人民尤其是农民的生活水平每况愈下,物质生活的贫困和政治权利的丧失是近代中国民众的生动写照。

此外,西方列强的侵略使中国传统的自然经济解体,并将中国卷入世界资本主义潮流中去,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起来。尽管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在近代中国的经济和社会发展过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但由于其力量薄弱始终没有成为中国经济的主流力量。在内忧外患的社会环境中,农民阶级发动的太平天国运动和义和团运动、民族资产阶级发动的维新变法运动和辛亥革命等救亡图存运动在一定程度上打击了中外反动势力,但最终也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西方列强给中国送来了枪炮,也送来了近代文明。受到西方传教士在中国创办大众报刊的启发,许多先进的知识分子也纷纷利用大众报刊进行开启民智和传播政治言论的活动。戈公振(2015)指出,“邸报”是中国最早的报刊形式,出现于汉唐时期,北宋时期又出现了民间报纸“小报”。但这类古代报纸并没有发展成为现代报刊,而我国近代社会的报刊则是舶来品。戈公振曾说:“我国现代报纸之产生,均出自外人之手。”(2015,p.64)19世纪初,外国人最先开始在中国使用中文创办报纸,英国传教士马礼逊和米怜于1815年创办的《察世俗每月统计考》是外国人创办的第一份现代报刊。鸦片战争后,受过西方教育或具有资本主义倾向的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创办报刊,如《中外新报》《循环日报》《汇报》等,在介绍西学的同时宣传政治改革思想,实现了近代报刊的中国化。面对内忧外患的近代中国,许多政治组织和有识之士开始注重民众的政治参与和由社会舆论转化而成的政治力量,企图通过全面的政治传播挽救民族危机。

为了能够更好地推行戊戌变法,并在舆论阵地中与革命派抗衡,梁启超等维新派人士开始创办不同类型的报刊,并通过先进的新闻思想和经营理念广泛利用报刊舆论阵地进行政治思想的传播与互动。

(二) 西方思想的影响

社会结构和经济结构的变化必然会引起思想文化的改变。在近代社会,中国的大门被列强打开之后,西方启蒙思想也传入中国社会。在理性主义和自由主义的影响下,中国的知识分子开始有意识地通过政治传播活动塑造自身的新形象,重视大众传播媒介的作用并将其作为个体政治权利与国家政权的博弈平台,开始探讨政治传播的规律。

受到西方报刊经营理念的影响,中国知识分子开始尝试自己办报。为了扩大报刊的影响力,梁启超曾经将自己创办的第一份报刊特意取名为《万国公报》,与传教士林乐知创办的报刊名字相同。由此可以看出,近代文人开始注重大众报刊的影响,并意识到了社会民众在政治思想传播与政治活动中的潜在作用。同时,梁启超等人在经营报刊时提出了报人的业务原则和道德操守,主张自由主义和专业主义,并基于近代社会的中国国情提供了相应的新闻思想与政治思想,为国人自办报刊的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并为近代中国社会的转型发展提供了政治传播的途径与渠道。梁启超(2012)在自传中写道,戊戌变法失败后,他逃亡日本、美国、澳大利亚等地,受到不同地区和国家思想文化的影响,他的办报理念和思想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并在日本发起组织政闻社、创办《清议报》,在异国他乡以报刊为手段开启民智、办报救国。

在西方思想的影响下,梁启超阐释了言论自由和舆论监督的现代观念并重新确立了近代报刊的功能应涵盖政治宣传、教育民众、引导舆论等。值得注意的是,梁启超的新闻思想并非对西方思想的照搬照抄,而是始终将其与国家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因为他自小接受的儒家思想并将“修齐治平”的积极入世态度作为自己的行事准则,所以他能够贯通中西思想并做到“洋为中用”,利用现代的西学思想拯救国家危亡。因此,梁启超融贯中西的新闻思想成为国人探索新闻传播与政治传播规律的最高成就,为其他知识分子的政治思想传播和近代报刊的发展提供了经验和指导。

(三) 士人精神的传统与继承

“文人论政”现象与近代中国社会环境的变化和西方思想的传入紧密相关,但这一现象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也受到历史传统文化的影响。从古代历史来看,近代社会出现的“文人”皆是由传统的士人转型发展而来的,“文人论政”的特点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对士人精神的传承。在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创办报刊及政治传播的过程中,以家国天下为核心内涵的儒家思想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士人精神也一直都是近代知识分子身上的共同烙印。

余英时(2014)提到,“士”的传统虽然在现代结构中消失了,但是“士”的幽灵却仍然由现代中国知识分子不同的形式体现出来。“士大夫”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特有的一类群体,他们大多从平民“学而优则仕”上升为社会精英阶层进入官僚体制中,将文人学者和朝廷官员的身份结合在一起,承担着为政权建言献策和为民众道德教化的职责。19世纪末20世纪初是“士大夫”传统结束的关键时刻,更准确的标志则是光绪三十一年科举制的废除。由于“士”及“士大夫”阶层是封建官僚体制的产物,所以科举制的废除便正式终结了这一阶层。但是,在君权独大的政治环境下,士大夫阶层并未完全丧失活力,其“从道不从君”的品格特质使其在参与政治的过程中为权力结构多元化营造了可能的空间。除了辅佐皇权外,士大夫“仁心”外化的重要使命在于进行政治传播,这种精神没有因为“士大夫”阶层的消失而消失,反而一直成为知识分子的高贵品格,也为“文人论政”现象的出现奠定了精神基础。

甲午战争后,伴随着全面危机的降临,政治传播中君权、士权和民权之间的均势被彻底打破,传统的“官民”结构也悄然发生变化,知识分子与想象中的民众的心理距离大大缩短,他们的政治学说和政治主张可以更为便捷和低成本地传达到社会底层,而大众报刊则成为二者之间的沟通载体。认识到民族和社会危机后,先进的知识分子开始利用大众报刊营造一种近代社会的公共舆论空间,并借助这一公共舆论空间引发并放大民众对生存危机的认识,最终汇合成一股强大的政治传播中的反权威力量。同时,“文人论政”现象的最终出现还要得益于其他政治力量的无暇顾及。在近代社会中,各大军阀忙于征战,没有意识到将舆论资源转化为可支配的力量进行控制,而是为大量具有士人精神的先进知识分子提供了机会,使其成为近代中国的第一批报人。大量私营报刊迅速兴起、言辞犀利而极具感染力的政治言论也开始在民众之间广泛传播开来,为政治活动的开展进行社会动员并提供舆论支持。“文人论政”现象由此出现,并开启了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政治传播的历史。

在士人精神的传统下,中国近代社会的知识分子始终以天下为己任,不论是传播西方思想还是借鉴西方社会的报刊形式发表言论,其目的都是为了提升民众智识、拯救国家危机。也正是在这种精神的影响下,近代报人能够站在中西文化的交汇点上客观全面地将中国社会实际与西方先进文明结合起来,为近代中国的社会病症寻找药方。士人精神的传统为中国的知识分子和近代报人提供了精神内核作为支撑,根植于具体国情发展出一套系统而完善的新闻理论并将其与政治传播实践联系起来,实现了近代报刊的中国化并为近代中国的社会变革与发展提供了推动力。

三、 中国政治传播的特点与发展

基于古代政治传播活动的发展和近代知识分子的转型,现代意义上的政治传播在中国起源于近代的“文人论政”现象,以梁启超等报人的政治思想和政治传播活动为代表,形成了不同于西方政治传播的四个特点:

(一) 政治传播与智识提高同步发展

在国人自主创办报刊之初,政治作为传播的内容首先以智识的形式出现。王韬作为近代中国“文人论政”的发轫人物,创办了《循环日报》,这份报刊虽以振聋发聩的评论为后人所称赞。刘家林指出,其主张“民隐得以上达”“君惠得以下逮”“达内事于外”“通外情于内”的报纸职能观(2005,p.98),使社会民众开始了解和知晓国内外的知识见闻、政府传递的信息和民风民俗,极大地开阔了民众的视野。梁启超在其新闻思想中也一再强调开启民智应当是报刊的第一要务,注重通过向民众传播西方启蒙思想来激发民众的政治参与热情,使政治传播与智识提升的过程高度同步。

在儒家主智论的影响下,政治传播活动通常被划分为士人与君主之间、君主与士人在内的精英阶层与民众之间进行的两种政治传播活动。在近代社会以前,这两种政治传播活动通常是割裂的,且精英阶层与民众之间的政治传播活动缺乏互动反馈的环节,大多为政治信息通告。封建专制社会的等级思想使广大民众已经习惯了对政治的淡漠,而内外交困的近代中国也使其物质生活面临多重苦难,因此社会民众的政治素养普遍较差,参政意识也非常薄弱。而近代报刊的出现则将西方思想传播进来,让民众能够开眼看世界并逐渐了解近代中国的社会环境。

因此,“文人论政”首次使两类政治传播活动实现了统一,使“下情上闻、仁意下达”成为可能。同时,报刊也成为知识分子提高民众智识和进行政治传播的有效载体,两者同时进行,为政治活动的动员和开展提供了舆论条件。

(二) 与家国情怀紧密相关

西方公共知识分子通常针对民众普遍关心的政治议题发表意见与看法,并着重关注独立于政府与市民之间的“公共领域”的利益;而中国的“文人论政”则是以“家国天下”的理念参与政治传播。不同的社会文化传统造就了两类不同的知识分子群体和两种不同的知识分子情怀。以梁启超为代表的近代政治家创办大众报刊的目的既是为了提升大众的智识,也是为了动员民众的政治参与意识以共同拯救民族存亡危机,且后者更为重要,或者说前者只是后者的一个铺垫而已,因为这些文人开展政治活动的根本目的在于救亡图存,挽救民族危机和国家危难。当然这与广大民众的根本利益并不冲突,但是与西方公共知识分子所强调的“公民社会”则存在本质上的差别,更加强调为国家发展与政权稳定而服务。因此,家国情怀则成为近代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开展政治传播活动的一种内在精神和文化底色。

正如前文所说,士人文化传统精神对近代知识分子的影响深刻而持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忧国忧民精神是近代报人进行政治传播活动的根本原则。也正是在这种精神的指引下,近代报人能够更加全面客观地将中国传统文化、西方现代思想和近代中国实际联系在一起,发展出一套紧扣时代命题的新闻理论与政治传播规律,真正将兼容并包、洋为中用理论与政治实践结合起来。因此,家国情怀成为中国政治传播起源的一个突出特点,为后来政治传播活动的开展奠定了价值基调。

(三) 政治传播新共同体的形成

在近代社会以前,中国的政治传播活动的主体局限于皇权一方。诞生于专制政权的邸报便是一个生动写照。邸报由政府发行,内容以皇帝起居、奏折、官员任命奖惩等信息为主,没有社会新闻、言论、副刊等内容,关于西方的内容更是不见踪影。北宋时期,随着小农经济的发展和市民阶层的兴起,民间的文化活动愈发丰富,“小报”也随之诞生,刊登民间社会新闻,但不久便遭到政府的查禁。在封建专制制度的影响下,社会领域中的权威只有皇权,皇权与士大夫共同作为官员形成占据主导位置的传播共同体,将他们希望民众知晓的信息通知于民,而社会民众也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平等的政治传播活动。但是,随着近代中国社会危机的出现,先进的知识分子意识到,皇权对政治传播行为的专制与垄断已经无法满足近代中国社会的需要,而是要调动民众的参政意识和政治力量并与传统的政治权威抗衡才能挽救民族危机。

因此,近代知识分子在办报过程中强调自由思想与开启民智的重要性,并通过多元的传播手段扩大报刊内容的传播力与影响力,使先进知识分子和社会民众共同组成政治传播的新共同体。同时,近代知识分子在办报的过程中发挥意见领袖的作用,通过在报刊上发表言论来引导民众舆论的形成与走向,而民众在其中根本不占据主体位置,且真正发挥的作用和影响也微乎其微,但汇聚而成的强大舆论优势却为报人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因此“文人论政”现象的出现使其主体更多地向知识分子所主导的一种新的共同体转移。

(四) 大众报刊及媒体的“喉舌论”传统

大众报刊自在中国出现之日起就是政治传播的工具,而梁启超的“耳目喉舌论”一直是我国媒体难以抹去的政治基因,也是我国新闻媒体与西方新闻媒体的不同之处。但是,国内外的许多人将“喉舌论”理解为消极负面的含义,认为新闻只是一种纯粹的宣传工具。显然这种理解是受到“喉舌”引申之意的影响,而西方社会对这一特点的恶意攻击也让“喉舌论”蒙上了更多的阴影。因此,我们需要理解“喉舌论”的深层内涵。

“喉舌”本意泛指说话的器官,多比喻代为发表言论的工具或人。从字面意思看来,“喉舌”是指传播言论的一种平台,是一个中性词且与价值观和政治立场无关。从这一层面上来讲,所有媒体都是“喉舌”,因为媒体所承担的社会功能就是报道新闻、发表言论,这与媒体自我赋予的社会功能密切相关。不可否认的是,梁启超所提出的“耳目喉舌论”及中国近代报刊对这一理论的实践都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因为实现自己的政治主张是中国近代知识分子创办报刊的一个重要目的。但需要注意的是,在私营报刊数量众多的近代中国,各大政治派别纷纷利用报刊进行发声,整体上全面而客观地向社会呈现了不同的政治主张与政治立场,为近代中国社会的变革发展之路描绘了不同的未来光景。1905年至1907年,资产阶级改良派与资产阶级革命派分别以《新民丛报》和《民报》为阵地展开了一场论战,以发表言论的形式探讨中国应该采用改良还是革命的方式解决社会危机。一篇文章代表一个立场,而一份报纸可能也会有恒定的政治立场,但是综合来看所有报刊发表的内容则必定会有多种不同的声音,而这也正是“喉舌论”的巨大魅力。

媒介体制没有优劣之分,因为不同的社会环境与历史环境会孕育出不同的媒介体制。从现代意义上的中国政治传播起源来看,大众报刊和新闻媒体在近代中国出现之时就被赋予了“耳目喉舌”的功能和“舆论之王”的价值,这与中国社会的士人精神、“文人论政”“政治家办报”等独特的社会环境密不可分。从历史传统来看,家国天下的观念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行为准则,所有社会活动的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而服务,而新闻媒体则在这个过程中承担着重要的发表言论的“喉舌”功能,为共同讨论国家发展提供言论空间,同时也担负着道德教化、思想传播和舆论引导的功能。这是现代报刊中国化之后的典型特征和历史传统,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过程而不断与中国社会实际相适应,并与其他社会公器一同推动社会的现代化进程。

四、 总结与建议

本文主要从“文人论政”的视角进行分析,认为现代意义上的政治传播在中国起源于近代,并以梁启超等政治家的政治思想和政治传播活动为代表。同时,“文人论政”成为中国政治传播起源的原因既离不开中国传统的“士人精神”,也受到近代社会内忧外患的影响和西方思想的冲击。在纵向历史因素与横向西方文化的影响下,中国政治传播呈现出了政治传播与智识提高同步发展、与家国情怀紧密相关、形成政治传播新共同体、媒体“喉舌论”传统的延续等特点。

中国与西方社会的政治传播活动不可一概而论,因为两种社会文化环境分别造就了两种不同的知识分子群体,西方公共知识分子基于公民社会而共同参与公共事务,强调专业性与共同性;而由封建社会士大夫阶层转型而来的近代中国知识分子则继承了士人精神中“以天下为己任”的家国情怀,强调国家意识。近代中国社会环境的变化使“文人论政”的现象得以出现,知识分子借助报刊这一舶来品开展政治传播活动,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启蒙思想发展出了一套新闻理论和政治传播规律,其对于底层民众的重视和对自由思想、舆论监督功能的重视为中国政治传播活动的开展提供了基础。但是,“喉舌论”的新闻思想如今受到了西方新闻专业主义和自由主义的抨击和诟病,使不少新闻业界和学界的人士对“喉舌”一词产生了片面误解。这意味着我们要在不同的社会文化环境中理解不同的媒介体制,采用横向比较与纵向比较的辩证思想深入理解不同媒介体制的优势与劣势。

如今,中国政治传播活动的发展面临着许多新机遇和新挑战。传播技术的发展变迁为政治传播提供了新的平台,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出现使人们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也让人们获取信息的途径更加便捷、多元。面对新的传播环境,中国的政治传播也做出了许多新的改变,例如开通政务微博、使用卡通形象作为吉祥物、与网民互动等,取得了比较理想的传播效果。当然,错综复杂的国际关系格局也为当今时代的中国政治传播带来了很多挑战,面对西方媒体鼓吹的“中国威胁论”等负面舆论,如何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也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难题。政治传播是一个特殊的命题,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环境,与科学技术的发展紧密结合,也必须将历史传统与未来趋势考虑其中,还要以跨文化视角考虑不同国家的传播环境。但也正是如此,中国政治传播是一个宏大且重要的命题,我们需要将其历史传统和发展脉络梳理清楚,并洞察未来发展趋势,才能更好地利用其推动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以此来回应中国政治传播起源阶段所蕴含的“家国天下”的内核。

在今后关于中国政治传播领域的研究中,可以针对政治传播的中西方差异进行更多的比较研究,结合历史传统与现代变革阐释中国政治传播的内在逻辑与自身特色,为当今中国政治传播活动的学术分析提供新的分析视角和理论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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