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20世纪80年代,刘纲纪依据马克思主义唯物思想区分了物质自然和與人类社会的两个相对的范围,创造性地提出了实践本体论。他认为当涉及到包含自然和社会在内的整个世界的本体时,本体只能是自然物质,而当只涉及到与自然界有别的人类社会的本体时,本体则是以自然界为前提和基础的人类社会实践。这一观点的提出,成为该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美学理论中国化的主要成果之一,对建构和完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美学、实践论美学以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产生了重大影响,具有广泛而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学术价值,是刘纲纪在当代中国哲学与美学研究上的重大贡献。
关键词:刘纲纪;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本体论;理论意义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0)03-0018-06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003003
Abstract: In the 1980s,MrLIU Gangji creatively put forward the practical ontology by distinguishing two relative scopes of the physical nature and human society based on Marxist materialismHe held ontology could only be natural substances when the ontology of the whole world (nature and society included) was involved,while the ontology was the social practice with nature as the premise and basis when it only came to the ontology of human society distinct from natureThis viewpoint has been one important achievement of the Sinicization of Marxist philosophy and aesthetic theory in that periodIt has exerted great influence on the construction and improvement of Marxist philosophy,aesthetics & practical aesthetics and Marxist literary and artistic theory in ChinaIt thus has a broad and far-reaching practical significance and academic value as LIU Gangjis important contribution to the study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philosophy and aesthetics
Key words: LIU Gangji;Sinicization of Marxism;practical ontology;theoretical significance
1980 年代,在哲学本体论的争论中,刘纲纪有着与众不同的理解。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一文中,他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首先是本体论的问题,然后才是认识论问题。在区分了包含自然和社会在内的世界与人类社会的两个范围后,进一步区分了“两个本体”,提出了实践本体论,认为当只涉及到与自然界有别的人类社会的本体时,本体则是以自然界为基础的人类实践。这一观点的提出,成为该时期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美学理论中国化的主要成果之一,对建构和完善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美学以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一、中国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多种形态
国内关于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研究比较有影响的著作是龚榆的《本体论:在探索真理的道路上》和俞宣孟的《本体论研究》。俞著认为,从词源学角度考察,ontology表明它是一门关于being的学问,是一门关于一切“是”或“是者”的学问,“本体论”的译名与ontology是南辕北辙的翻译,没有体现出最高最普遍的范畴的品性。本体论是建立在唯心主义基础上的思维和存在同一论,是一种纯粹思辨的特殊的哲学形态。马克思主义正是通过对本体论的批判才建立起来的,把本体论的名称加给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没有道理的。卢卡奇的社会存在本体论或物质本体论、实践本体论都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误解。[1]17,175龚著持相反立场,主要观点是:一是把ontology译为“存在论”和“是论”没有将这一词所包含的“第一哲学”或“基本的问题”之含义表达出来,最为妥帖的名字非“本体论”莫属。本体论概念相对于认识论是一个通常用法,从1936年艾思奇的《大众哲学》到1981年汪子嵩的《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论的学说》等都使用这一概念,“本体论”不论在西方还是在国内哲学界都得到了承认。二是存在着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两种性质不同的本体论,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是当代本体论的代表,否定本体论意味着否定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立场和观点,意味着割断哲学与实践的联系。[2]
这些观点代表了当时国内关于本体论问题的两种基本倾向。实际上,这种迥然相异的理解不是自俞龚两家开始的,从20世纪80 年代以来,本体论研究一度成为中国哲学界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讨论的一个重要问题,学术界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进行整体反思的过程中形成了关于本体论的激烈论争,争论主要围绕两个问题:马克思主义哲学到底有没有本体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怎样的一种本体论?
随着争论的深入,从本体论的角度重新探讨马克思哲学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学者的认可和重视。学者们普遍地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不是社会学理论,而是本体论。但问题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有怎样的一种本体论?除了上述龚先生所持的辩证唯物主义世界观本体论外,有代表性的还有以下几种:第一,物质本体论,认为现实世界是客观的物质世界,在整体的世界中物质是世界的本原,作为客观活动的实践不可能成为本体;第二,社会存在本体论,认为当代本体论的一般特征是从社会存在出发去解释存在和自然存在;第三,生存论的本体论,主张把马克思哲学中具有本体论意蕴的理论基础称之为实践-生存论;最后一种是实践本体论。这就是刘纲纪明确提出和论证的以实践为人类社会本体的观点。
二、刘纲纪的马克思主义实践本体论
刘纲纪在思考马克思主义实践本体论的时候,前苏联的哲学家们的物质本体论、李泽厚的“人类学本体论”以及世界观本体论等已经被人们讨论着,但实践本体论尚没有人明确提出并加以论证。张玉能先生曾说过:“刘纲纪在哲学上首先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本体论,并以此作为美学的哲学基础。”[3]2刘先生在一篇访谈中说,把自然物质本体论和实践本体论两者内在地、有机地统一起来,“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本体论上的划时代的贡献。这一基本观点虽然已包含在马克思的哲学中,但过去没有人如此明确地提出和论证过,也许可以算是一个新观点、新看法吧。”[4]刘纲纪的实践本体论的提出,在中国和日本学界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并由此在中日两国哲学界引发了对唯物主义和本体论的热烈讨论。而以此为哲学基础对实践美学的阐释和建构具有很大影响,对中国形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美学作出了重要贡献。
刘纲纪是怎样理解本体论的呢?他说:“一般而言,本体论是关于存在的理论,目的是探求什么是存在的最普遍、最高的本质。所谓最普遍、最高的本质也有种种不同的说法,但其中最基本的问题是:第一,存在的本原问题,即世界从何产生形成,或什么是初始的、本源性的东西;第二,相对无限众多的现象,什么是存在的最一般的根据、实质。”[5]93
刘纲纪明确地肯定马克思主义哲学存在有本体论,或者说本来就是本体论。他从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里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曾两次使用了“本体论”这一术语,而且他反复论述了以物质生产劳动为基础的,自然向人的生成和自然的人化问题也正是一个极其深刻的本体论问题。此后,马克思在没有明确使用过“本体”这个词,但他多次讲到了在其哲学中有根本性意义的“存在”“社会存在”的概念,而且“社会存在”还是马克思首创的,既然“存在”“社会存在”是马克思哲学中的重要概念,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就应当有关于存在的理论亦即本体论。在马克思后来的著作中,马克思一再指出和论证了物质生产实践是人类全部历史的基础,是决定人类历史发展的最后的终极原因,这实际上就是对实践所具有的本体论意义的深刻阐明,因为一切本体论所要寻找的,正是那决定世界存在和发展的终极的、最后的原因。[5]94-96
恩格斯在成为马克思主义者之后的著作里没有使用过“本体”这个词,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否认本体论问题,相反,在他的著作里,马克思主义哲学本体论问题表现得更加明晰,在阐发对本体论的理解上,不仅与马克思的观点完全一致,而且还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在论及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本体、本原时指出:“在这里早已完全是一种原始的、自发的唯物主义了,它在自己的萌芽时期就十分自然地把自然现象的无限多样的统一看作不言而喻的,并在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东西中,在某种特殊的东西中去寻找这个统一,比如泰勒斯就在水里去寻找。”[6]35刘纲纪认为这段话对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十分重要。把上引恩格斯的话和他在其他地方所说的有关统一问题的话联系起来看,恩格斯对本体论问题的理解可归结为世界的本原问题和世界的统一性问题。谈到哲学的基本问题时,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明确地提出:“什么是本原的,是精神,还是自然界?——这个问题以尖锐的形式针对教会提了出来:世界是神创造的呢?还是从来就有的?哲学家们依照他们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分成了两大阵营……凡是认为自然界是本原的,则属于唯物主义的各种学派。”[7]220世界的本原问题是本体论的根本问题,恩格斯把它称之为“全部哲学的最高问题”,这与亚里士多德把本体论称为“第一哲学”是类似的。另一个问题是世界的统一性问题。恩格斯认为:“世界的真正的统一性是在于它的物质性。”[8]83在《反杜林论》和《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也反复强调了世界的物质性。因此,在恩格斯看来,亚里士多德所讲的世界(存在)的始终如一的本体正是物质。由此刘纲纪得出了如下结论:“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讲的世界的‘本原和世界的‘统一性问题,从西方传统哲学来看正是属于本体论的问题(这两个问题当然又是直接联系在一起的)。因此,说马克思主义哲学没有本体论,我认为是不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没有否定、抛弃传统本体论问题,而是对它作了以物质的自然界为基础的实践唯物主义的解决。”[5]176但不能简单地把传统的本体论等同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马克思主义哲学虽然认为物质是世界的本原和统一性所在,在这意义上它也就是世界的本体,但这个本体不是传统哲学所说的产生于自然界的“本体”,因为自然界本身就是物质的存在,而物质是不能创造和消灭的。说物质是世界的本原也就等于说自然界是世界的本原,两者是一个意思。传统的本体论在很多情况下把本体理解为一种静止的、静态的存在物,而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理解的本体亦即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说的物质则永远處在运动之中,存在与运动不能分,运动是物质存在的方式。从本体是静态的观点去否认人类社会的实践活动不能成为本体的说法是不能成立的。[5]177
同传统本体论的区别和分析,这仅仅还是第一步。因为,“就包含自然和社会两者在内的世界而论,我们当然可以而且必须说自然物质的运动就是世界的本体,但由于人既属于自然又区别于自然,因此仅仅指出自然物质运动是世界的本体,还不能说明人的本体。”[5]185人类史与自然史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马克思、恩格斯多次讲到这种区别,指出人类史是人有意识有目的的创造,而自然史则是无意识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光讲自然的哲学,也是关于人类社会的哲学,其对传统本体论的革命性的变革在于它不仅是自然的本体论,而且还是关于人和人类社会的本体论。这样看来,马克思主义的本体论的巨大贡献正在于它不只解决了自然的本体问题,而且还科学地解决了人类社会的本体问题,阐明了人类社会的本体就是人类的社会实践。
那么,什么意义上的实践是本体?或者说实践在什么意义上成为了本体?刘纲纪说:“这里所说的实践,当然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说的实践,不是其他任何哲学所说的实践。同时,它所指的,首先又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多次指出的、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具有根本性决定意义的实践,即物质生产实践。”[5]186
这里,刘纲纪强调了两点:第一,实践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实践,不是传统哲学上所说的实践;同时,这个实践是刘纲纪自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理解的实践,即是他“整体实践观”中的实践,其不完全同于中国现当代一些思想家、美学家的实践。第二,由于实践是一个开放性的历史范畴,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其由单一向多种多样的形态发展,但无论其种类型态有多么繁复,人类的物质生产实践是最终的、具有决定其他一切形态的实践活动的实践方式,因而,无论是从人类社会发源的历史阶段,抑或是在人类存在与发展的终极意义上来看,物质生产实践都是居于第一性地位的始基与本原,亦即本体。人类生活的一切现象,不论属于观念领域或存在领域的东西,都只有追溯到人类物质生产的发展,才可能获得科学地解释,才能彻底说明一切意识现象和一切生活现象。
三、自然本体和实践本体之间的关系
我们看到,在刘纲纪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述中有了两个本体:自然本体和实践本体。两者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这是否是“二元论”呢?实际上,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已经包含在以上两个问题的论述中了,即实践的本体论意义是在“在人类历史的范围内”的。他反复申述:“我认为实践是本体,在范围上是就人类社会而言的。”“我所理解的实践本体只确认‘人化的自然界或自然界的人化是人类实践的产物和结果,从而实践对‘人化的自然界具有本体论的地位。但反对将自然界与‘人化的自然界混为一谈。”[5]186由于人是人类实践的主体,没有人就没有人类的实践,而人又是自然界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加之人类的实践处处必须以自然为前提和基础,因此实践本体论不能脱离自然本体论。所以,“自然物质本体论是实践本体论的前提,实践本体论是自然物质本体论的合乎历史和逻辑的发展。”[5]216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当问题涉及到包含自然和社会在内的整个世界的本体时,本体只能是自然物质,而当问题只涉及到与自然界有别的人类社会的本体时,本体则是以自然界为其前提和基础的人类实践。这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自然本体论历史地和逻辑地包含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本体论,但又不能代替它。这就是两者的正确关系。”[5]193
关于两个本体是否是二元对立的问题,刘纲纪作了明确说明,对于本体论问题是可以而且应当在不同范围和层次内加以解决的,物质本体论和实践本体论是就不同范围和层次而言的包含自然和社会在内的世界的本体,应当主张物质本体论,只涉及人类社会的范围内,则应当主张实践本体论。对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完整的理解,就必须从自然物质本体论发展到实践本体论,这同马克思讲的从自然史到人类史的发展是相一致的。实践本体论必须以物质本体论为前提,自然物质本体论必须发展到实践本体论,两者是统一的,因此不存在对立,当然也不是二元论。[5]217
四、实践本体论的哲学美学意义
刘纲纪的实践本体论的提出,在当时的中国和日本学界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并由此在中日两国哲学界引发了对唯物主义和本体论的热烈讨论。经历二十多年后,今天看来,这一理论经受了理论与实践的双重检验,证明它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体论阐释中正确的科学结论,是对他所倡导的“回到马克思,发展马克思”的最好注脚。实践本体论的提出,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这种意义体现哲学方面,也体现在美学方面。在哲学上批判了西方19世纪以来所流行的各种神秘唯心的本体论,比较合理地解决本体与现象、自然本体与社会本体的关系问题,丰富和加深了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唯物主义本体论哲学的理解。
在美学方面具有更重要和更多的现实意义。这一观点对于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实践美学的意义是重大而深远的,这种意义不仅仅在于它从美学的角度为实践本体论所提供的支持,更在于美学学科和马克思主义美学诸学派本身。首先,它纠正了以往马克思主义美学以及前期实践观美学一些含混甚至错误的理解,正本清源,突破了传统的认识论的樊篱,把美学建立在实践本体上,在实践本体论的思想指导下建构马克思主义美学思想,从而为马克思主义美学尤其是实践观美学开辟了一条科学解释审美现象的康庄大道。正如张玉能先生评价的那样:刘纲纪“纠正了本体论缺失,改正了李泽厚的‘人类学本体论的模糊、歧义、偏颇,从而真正完成了中国当代美学由传统认识论向社会(人类)本体论美学的转型。”[9]此前,美学的研究仅停留在认识论层次上。而实践美学在引进实践本体论的哲学基础后,突破了认识论的框架,拓展了美学研究的范围。
其次,这一理论引领和启发了中国马克思主义实践论美学新发展。以此为哲学基础,产生了实践本体论美学(刘纲纪)、新实践美学(张玉能)、实践存在论美学(朱立元),新实践本体论美学(阎国忠)以及实践情感论(邓晓芒等)等美学学派,这些学派在各自的理论实践中明证了实践本体论思想的正确性的同时,也丰富了这种思想的内涵,使得馬克思主义实践美学在当下呈现出多元共存、繁荣蓬勃的发展局面。他基于实践本体论写作的《中国美学史》以马克思主义解读中国古代美学思想,阐释传统文化,填补了“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美学史研究方面的空白,具有理论开创意义。而在这一著作中所建构起来的美学史观和方法论,对于后来其他学者的美学史撰写产生的影响是广泛而重大的。《周易美学》首次深入系统地阐发了《周易》中的美学思想,从哲学本位的角度,将《周易》放在古代文化思想发展的历史背景中,深入全面地讨论了其美学精神,概括出《周易》刚健、笃实、光辉的美学精神,论证了《周易》的美学思想实质就是生命美学。《周易美学》对于我们解读中国古代美学的伟大精神有重大启迪,对于后来的中国生态美学的产生和发展应该也具有启发意义,以至于前几年生态美学的领军人曾繁仁先生还专门撰文赞赏,指认这是中国古代美学研究上的重要成果。
就刘纲纪本人的美学理论体系而言,正是在实践本体论建构的基础上,他用实践创造、自由来阐明美的本性,从而展开他的实践美学理论,最终形成了他严整的关于美的系统理论,即实践创造—自由—美—艺术的实践本体论美学体系。[10]朱立元先生认为,实践本体论美学既以实践论作为其哲学基础,那么,对实践概念就要从哲学上作出剖析和界定。针对自1980年代以来我国在文学、美学研究领域对“本体论”理解和认识上的混乱,他对实践概念和本体论问题作了深入详尽的考述,在存在论意义上界定实践本体论美学,确立了理论依据和出发点,进而提出了他的“实践存在论美学”,成为当下实践美学创新这种颇具生命力的一支。张玉能先生在实践本体美学思想的理论基点上,提出了实践具有物质生产、精神生产和话语生产等三种类型,形成了“新实践美学”理论系统,成为后期实践美学中富有影响力的学派之一。邓晓芒、易中天的实践情感论美学也是以马克思的实践本体论为理论基点,借鉴胡塞尔等的思想成果,从主体性中引申出“实践本体论”,在审美超越性问题上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形成了与李泽厚旧的实践论美学根本不同的理论主张。
陈炎曾经说过:“美学也只有达到‘实践本体这一高度,才能够真正实现蔡元培所预期的以美育代宗教的社会功能,……在无需上帝的帮助下而恢复人与自然的亲合感和人与社会的凝聚力。”[11]在这个意义上,刘纲纪实践本體论提出的意义,不只是这一理论见解的创造性和学理的正确性,更重要的是实践本体论美学以及建立在实践本体论基础之上的其它实践美学,它们在现实生活实践中对于社会人生所具有的精神陶铸与价值衡度等现实作用。
对于文艺理论的意义。什么样的美学思想决定了什么样的文艺理论。实践本体论美学完成了中国当代美学由传统认识论向社会(人类)本体论美学的转型,从而使得我国文艺学的发展也由认识论向实践论(或价值论)的重要转化。这一转换,首先表现在刘纲纪本人的艺术哲学理论上,同时也表现在他的艺术理论对新时期中国文艺学创新发展的影响上。1980 年代文艺学发展的一个重要成果是“审美反映论”及“审美意识形态论”的确立,突破了封闭陈旧的文学基本观念。刘纲纪一开始就加入了文艺与政治关系问题的辨析之中,1980年,他撰文讨论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提出了关于“反映”的问题,对这一概念做出了初步的阐述,认为“文艺所反映的生活内容,包括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阶级社会的文艺是一定阶级的思想、情感、愿望、理想的反映。”[12]文艺作为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有它自己的特殊的内容和特殊的表现形式,也就是它具有的审美性。在1980和1982年的讲课中,刘纲纪专门谈到了“文学反映论”这一问题。以讲义为纲领,1984年他完成了专著《艺术哲学》,该书在1986年出版后引起很大反响。在书中,刘纲纪在实践本体论美学理论基础上以很大的篇幅论述文学反映问题。他批判了认识论意义上的“反映”,从实践本体论的意义上出发,认为反映是包含着感觉和思维、感情和意志的广泛的概念,艺术对生活的反映是不同于哲学、科学等的反映,它是一种审美反映,因此,对艺术的本质规定是:艺术是对生活的审美反映。在此基础上,刘纲纪从历史的发展来分析艺术美的类型,从艺术对现实的反映来说,把艺术再分为再现性的和表现性的两大系列 11个门类,形成了他独特的艺术类型理论。对传统的书法和绘画艺术,他认为书画的根源是人类的社会实践,书画是对现实的审美反映,是效于自然、心物交感的产物。
“审美反映”这一概念是蒋孔阳先生在1970年代末较早涉及的,1980年代初他又多次提出文艺应采取审美的独特方式反映社会生活。1980年代初,童庆炳先生提出了文学“审美特征”论,此后,王元骧、钱中文、王向峰、周来祥等先生也提出“审美反映论”这一观点,并各自对其做了理解和进一步的阐释,最终形成了“审美反映论”。刘纲纪基于他的实践本体论思想而论述的“反映论”,与钱中文、童庆炳、王元骧等人在理论上相互影响,在那个时期相呼相应,以不尽相同的话语方式共同促进了文艺学逐步从旧的机械“反映论”走向能动的“审美反映论”。
提出文学“审美反映”论是新时期伊始一个重要的理论创获。它突破了文学观念僵硬的政治化和粗疏的哲学化,突破了“反映”论和工具论的单一视角,推动了当时整个文学观念的变革,意义深远。“成为新时期文论由‘政治化走向‘学术化、由‘认识论文艺学走向‘审美论等各种形态文艺学理论体系的转折点。”[13]这里,刘纲纪实践本体论的理论意义不能忽视。不仅如此,新实践美学主要代表人朱立元、张玉能等人的文艺理论也直接地受到了蒋孔阳和刘纲纪美学思想的影响,这在他们一系列关于文艺理论的论著中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
总之,刘纲纪的实践本体论观点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美学理论中国化的主要成果,自提出以来,其对于建构和完善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马克思主义美学以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产生了很大影响,特别对于实践论美学更是具有直接而重大的影响,其广泛而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学术价值在中国当代哲学史和美学史上是显明的。这是刘纲纪先生在中国当代哲学与美学研究上所作出的不可磨灭的理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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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涂 艳 杨 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