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君,何 茜
[华东理工大学,上海 200237]
随着我国市场化、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信息化的快速发展,一系列的社会发展和社会风险也在不断加剧。(1)杨君、彭少峰 :《超越与反思:风险社会的三种研究传统及创新尝试》,《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重大自然灾害是我们最为常见的社会风险,这不仅给普通大众带来生命财产的损失,更为严重的后果是引发社会风险和心理危机,甚至影响社会的稳定与和谐。自然灾害的发生与环境的不可持续发展、灾难的恶性循环与社会结构失衡,资源分配不均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主流的灾害救援工作无法回应和解决灾害的恶性循环和满足居民生活的可持续发展。(2)张和清 :《灾难的社会根源与灾害社会工作》,《开放时代》2011年第10期。这就需要一支专业的社会服务团队通过深入的社会调查和运用科学的方法来开展有效的灾害救援工作。灾害社会工作(3)陈曦 :《社会性别视角下灾害社会工作的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15。的基本内涵是指在灾害发生后,社会组织与专业的社会工作者运用科学有效的专业知识和实务方法,对遭受自然灾害的个人、家庭、社区提供支持与服务,帮助他们脱离危险,恢复健康的身心状态,同时在宏观上通过社会倡导,促进社会结构的调整和优化,促进人与社会的和谐发展。社会工作的介入能够在进行灾区灾害救援的同时,促进社会结构的优化,有效预防灾害的恶性循环,促进生态环境的可持续性发展。本文主要通过对现有文献、已有实践的研究和反思,系统梳理中国灾害社会工作研究的理论视角、研究议题、研究方法,并在此基础上,对灾害社会工作研究中面临的救援问题,提出建设性的改进措施。
社会工作是一项专业的助人服务并通过科学有效的方法帮助案主走出困境,减轻压力,重新获得生命的意义。因此社会工作在介入灾害救援服务中,不仅提供心理康复、物质支持服务,更注重帮助个人、家庭、社区恢复其能力,增强其应对灾害的能力。目前学术界主要从系统视角、社区为本视角、优势视角、“嵌入”视角、关系视角等方面探讨社会工作如何有效参与灾害救援服务工作(见表1)。
表1 中国灾害社会工作研究的理论视角、核心观点和关键事件
第一,系统视角。系统视角提倡从整体性的角度开展灾后救援服务,由具有不同功能的不同次系统组成并成为一个更大的整体系统,从而成为一个具有协调功能的有机体,有机体在系统开放的情境下能够有效地从外部获取资源,从而保持系统自身的成长与发展。(4)郝柱、万江红 :《系统视角下的灾害社会工作》,《社会工作下半月(理论)》2008年第10期。系统视角不再将案主的问题简单归结于案主自身的缺陷,而是强调个人所处环境对个人成长的影响。(5)张粉霞、张昱 :《灾害社会工作的功能检视与专业能力提升》,《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在系统视角看来,灾害社会工作中受灾者各种问题的成因主要在于灾害导致其周围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不能够及时得到外部环境的支持。受害者在生理和心理遭受到巨大的创伤,家人的离世,难以从悲伤的情境中走出来,生活无法得到足够的保障等。社会工作者需要从宏观视角而不是微观视角帮助案主摆脱困难,帮助其建立良好的社会支持网络,保障受害者在社会环境中获取所需的社会资源。
在实务操作过程中,系统视角认为灾害社会工作的目标主要是帮助案主建立与各种救助资源的联接,保证受灾者能够从外部获取自身所需的资源,增强案主运用自身所潜在的资源解决自我问题。(6)严樨 :《民族地区灾害社会工作介入路径分析》,《社会工作》2013年第1期。具体而言,这就需要专业的社会工作者及时与案主建立专业关系,通过个案工作的方式,深入了解案主在灾害发生后的恐惧、悲伤、失望等情绪,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建立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在双方关系建立后,专业社会工作者对案主的问题和需求进行评估,对案主形成一个全方位的了解。系统理论视角下的灾害社会工作强调案主的社会支持网络,通过评估案主的社会支持网络,发现案主的问题所在,连接各种社会资源,满足案主的需求,帮助其恢复社会支持网络系统。
第二, 社区为本视角。这一视角将社区作为灾害社会工作的切入点,不再将社区作为被治理的对象,而是以社区为中心,注重社区内部复杂多元的精细化服务。社区作为个体的居住空间单位,个人与其所在的社区密不可分,通过社区社会工作,促进社区及其居民的灾害防范,可降低灾害的破坏性。如此说来,社区为本意味着社区不再被作为一种路径和工作来解决问题,而是将社区作为具有多元关系的主体置于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中心。在这里社区是个人、家庭、各个社会群体互动的场域,蕴含着丰富多样的社会关系。(7)吴越菲、文军 :《从社区导向到社区为本:重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模式》,《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社区为本的视角强调运用微观、宏观两种干预手段,根据社区内部的多元需求,提升社区复原力,从而促进社区整合性发展。(8)徐选国、周小燕 :《国内外灾害社会工作:实践、经验与启示》,《社会福利(理论版)》2013年第11期。所以,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不仅要向社区成员提供多元服务,还要进行社会倡导,追求自上而下的改变,将国家权力与社区自治结合起来共同发挥作用。
基于以上论述,如果以社区为本的视角进行社会工作服务方案的制定,至少需要满足以下四方面的目标:首先,以社区整体居民为灾区重建目标,通过社会工作者的介入帮助灾区居民恢复正常的生活,使社区功能重新恢复运转,社区归属感和认同感得到提升。(9)文军、吴越菲 :《社区为本: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及其本土实践——以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服务为例》,《河北学刊》2016年第5期。其次,社区服务应该以社区和社区居民为服务主体,通过一系列的服务活动帮助社区居民进行心理重建,建立新的社会支持网络,恢复其正常的人际交往。同时社会工作者要注重挖掘和培养社区领袖,社区领袖通过内外资源的结合,帮助社区摆脱困境。再次,社会工作者在服务上要采取整合的服务方案,在帮助个人发展的同时也促进家庭社区的发展,通过开展各类活动,加强社区以及社区居民对灾害预防知识的深入了解和学习。致力于通过挖掘和提升社区和社区居民的自我潜能,增强其社会参与、获取资源的能力,促进社区居民自我服务能力的提升。(10)文军、吴越菲 :《社区为本: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及其本土实践——以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服务为例》,《河北学刊》2016年第5期。最后,社区为本的服务模式,应该注重居民和社区的参与,实行自下而上的决策方式,推动基层社区和政府之间的相互合作,共同参与。
第三, 优势视角。优势视角突破了以往的问题视角,不再将案主看作是无能者和被动接受服务的案主,不是将目光放在案主的问题上,而是倾向于关注案主的优势和潜能,相信案主有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11)马云馨 :《灾害社会工作的本土实践:一种优势视角的分析》,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2012。在优势视角看来,每个人或者团体都有着自身的优势,这些优势不仅可以是财富、资源,同时也可以是知识。社会工作者不应该认为案主对自己的问题无能为力,社会工作者应该相信案主能够在以往的生活经验中有所启发和收获,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解决自己的问题。(12)[美]Dennis Saleebey :《优势视角:社会工作实践的新模式》,李亚文、杜立婕译,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2004年。创伤、虐待、疾病和抗争具有伤害性,但它们也可能是挑战和机遇。社会工作者在面对遭受过创伤、虐待、疾病的案主时,不应该只是将案主看作事件的受害者,缺少抗逆力,这对于案主来说无疑是一种否定和怀疑案主能力,不利于案主的成长。
从优势视角出发,我们应该相信案主是具有抗逆力的,创伤、虐待、疾病给案主带来的伤害,会使得个人不断成长,同时在成长中伤痛逐渐消失。优势视角不同于问题视角,他强调在治疗的过程中与案主合作的重要性。问题视角容易从主观感受出发,认为案主的问题源于案主自身,而优势视角则看重案主的优势和潜能,与案主共同合作解决问题。优势视角认为无论是个人,团体还是社区都存在着一些稀缺的优势和资源,这些优势和资源往往被人们所忽视,社会工作者在帮助案主时,要学会有效地利用和开发那些潜在的资源来帮助案主解决问题。总体而言,优势视角主要运用灾害社会工作的重建与恢复,通过挖掘社区和社区居民的优势,促进其能力的提升和社会生活适应能力的提高。(13)赵凌艺 :《社会化公益下的灾害社会工作实践问题研究》,兰州大学,2014。
第四,嵌入性视角。社会工作起源于西方,后来受传教士的影响,逐步传入中国。但作为舶来品的社会工作在中国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出现了“水土不服”。中国社会工作的早期发展主要是针对流浪儿童、孤寡儿童等弱势群体和困难群体提供服务,但在政府和社会中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回应。社会工作本土化问题亟待解决。基于我国国情和中国社会的发展特点,社会工作在发展过程中逐步进入“嵌入型”发展模式。嵌入原本是指某一事物进入另一事物中去的过程和状态,而社会工作的“嵌入型”发展模式主要是指社会工作进入到我国行政领域中,依靠国家的政策和资金支持开展活动,专业的社会工作嵌入到社会服务中并受到政府的监督和管理。(14)王思斌 :《中国社会工作的嵌入性发展》,《社会科学战线》2011年第2期。徐永祥较早地运用嵌入视角研究地震救灾中社会工作服务。(15)徐永祥 :《建构式社会工作与灾后社会重建:核心理念与服务模式——基于上海社工服务团赴川援助的实践经验分析》《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1期。就灾害社会工作而言,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社会工作如何进入到灾区进行救援。要解决这一问题,社会工作必须主动将自己纳入灾区的行政体制中,将自己视为灾区政府工作的一部分和主要成员,努力获得政府的信任和支持。
应该说,国家—社会关系理论是嵌入性视角的典型代表。国家与社会关系的演变对于社会工作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国家与社会逐步走向合作,有利于促进社会工作的本土化发展。“5·12” 汶川特大地震事件为例,可以将政府与社会工作机构的关系分为以下几个阶段。防备:社会工作社会认同度低,缺乏相应的制度支持,政府对其保持怀疑和防备的态度。试探:开始尝试性的引入社会工作,将其嵌入到现有体制中,对其进行观察和试探。互动:逐渐看到社会工作在其中发挥的作用,信任感逐步建立起来。合作:达成持续性的常态合作与服务。(16)徐选国 :《“国家—社会”关系范式下灾害社会工作的生成机制研究——以四川社会工作实践为例》,《天府新论》2014年第2期。但就目前来看,政府和社会工作的关系还处在前三个阶段,第四个阶段还在不断地摸索中。在汶川地震发生前,四川地区几乎是没有灾害社会工作实践的,社会工作的社会认可度也是相当低,难以获得政府的支持和信任。地震发生后,由于救援工作的纷繁复杂和相应政策的要求,政府开始尝试将灾害社会工作引入到灾害救援服务中,后来经过一系列的合作和了解,政府慢慢发现社会工作在救援中所发挥的积极作用,开始愿意尝试和社会工作机构开展进一步合作,并给予一定的制度和资金支持。例如,政府推出购买社会工作服务项目。基于此,我们可以看到国家与社会关系视角对于灾害社会工作的发展研究提供了一个新的分析视角。
第五,关系视角。关系是社会工作的核心,贯穿着社会工作实践始终。(17)杨超、何雪松 :《社会工作的关系视角》,《学海》2017年第4期。在关系主义视角下,我们研究和看待案主问题和需要时,要将案主放在关系中。关系性的存在所要证明的是在社会中存在的个体必然是具有各种关系的,只有具有关系性的个体才能存在在社会生活中。(18)杨超、何雪松 :《社会工作的关系视角》,《学海》2017年第4期。在关系视角下,社会工作者认为案主的问题并不是由于个人原因所造成的,而是由于案主与社会关系问题所造成的,要将案主的问题放在其社会关系中来解决。
社会关系是人们社会生活的基础,它体现着社会结构的变迁与发展。(19)张昱 :《灾后社会关系恢复与重建的路径探索——基于Q安置社区社会工作介入的实践》,《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社会关系是人们和社会最基本的交往方式,它体现了人们在社会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同时,社会关系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必不可少的社会资源。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关系主要是在血缘和地缘的基础上形成的,而现代意义中社会关系主要是在利益共同体基础上形成的。特大自然灾害的发生,人们的生命财产遭受到严重损失,原来所处的社区社会关系遭受到严重破坏,人们的社会关系断裂,导致原本为其提供精神支持和物质支持的来源被切断,受害者变得孤立无助,使其陷入绝望崩溃的状态。在实务操作过程中,关系主义视角下的社会工作目标,首先在于帮助案主建立新的社会关系纽带,对搬迁到新安置社区的居民开展活动,增进其相互了解与支持;然后帮助案主建立有效的社会支持网络,利用社会支持网络向受灾者提供资源,帮助受灾者走出困境。(20)黄锐、孙斐 :《安置情境、社区社会关系网络与灾害社会工作——以鲁甸地震H社区为例》,《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
适当的研究方法是专业社会工作者有效开展灾后社会工作的重要抓手。在实际开展救援服务中,形成了宏观研究与微观研究相结合的两种研究方法。宏观研究以社区研究方法为中心,注重从整体出发,采用全局性的角度看待事物,以联系性的眼光把握事物与环境之间的联系;微观研究以个案、小组工作研究方法为重点,侧重从局部的角度出发,通过具体的事物对案主进行分析。
宏观研究注重从整体出发,采用全局性的角度看待事物,以联系性的眼光把握事物与环境之间的联系,其研究主要停留在观念层面,着眼于功能(见表2)。在灾害社会工作研究中,宏观研究主要针对灾后社区发展,社会制度与社会结构的调整和完善。本文通过对已有文献的回顾,了解到半个世纪以来,以资本为主导的城镇化发展已成为全球化发展的主流方向。(21)张和清 :《灾难的社会根源与灾害社会工作》,《开放时代》2011年第10期。单方面的追求经济增长的发展模式,不仅造成了大多数地区的生态环境的恶化,更造成了许多地区灾难的恶性循环。在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前,政府是灾害救援工作的核心力量,专业社会工作团队难以获得政府的信任进入到灾区进行救援。汶川地震发生之后,政府制定了详细的灾后恢复重建制度,其中包括住房复建、社会保障、人群安置等,这些制度的落实不仅有利于妥善有序安置受灾群众,同时不断重建受害者的家园,帮助恢复生活秩序,进一步完善了灾后地区的社会结构,营造和谐安定的灾后幸福生活。
微观研究是与宏观研究相对应的一种研究方法,注重从局部的角度出发通过具体的事物对案主进行研究分析(见表2)。微观研究主要针对灾后受灾群众的身心健康和灾后生活的重建工作。灾害发生后,人们原有的生活遭受到严重的破坏,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本文依据现有文献对其进行微观研究搜集关于灾后群众的身心和生活恢复状况。本文发现,灾后群众的身心健康遭受到强烈的冲击,创伤后应激障碍频发,亲人的失去导致人们对现有生活失去信心,灾后工作生活受到极大影响,对于生计问题的回应迫在眉睫。通过专业社会工作的有效介入,以个案、小组工作研究方法为重心帮助灾后群众减轻压力,提高自信心,恢复健康的心理状态。同时通过对灾区实际情况的了解,帮助灾区建立适宜的生计项目,促进灾后居民的生活重建。通过微观研究,社会工作从案主个人的角度出发制定一系列的救援项目,避免灾后情况再度恶化。
表2 灾害社会工作的研究方法
社会工作的本质是一项助人自助的福利活动。它主要是为了协助个人适应社会环境,促进个人与环境的平衡发展。(22)杨君 :《社会工作核心价值观再建构及反思》,《内蒙古社会科学(汉文版)》2014年第2期。灾害社会工作的研究议题包括:灾后人群身心发展、灾后社区生计与发展和灾后社区社会关系的恢复与重建。
灾后心理重建是灾难社会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自然灾害的发生导致人们的身心遭受到严重的创伤。灾后人群身心发展应该从个体记忆、人际关系、组织架构以及社会文化等方面入手。生理发展是指地震导致房屋的倒塌,众多受灾群众被掩埋在废墟地下,身体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从嵌入视角出发,社会工作者要主动将自己纳入到政府救助体制中,从而获得政府的许可进入到灾区。首先应该协助灾区医务工作者,将伤员安置到安全的庇护场所,帮助义务工作者对轻伤患者做简单包扎。帮助灾后伤残人员联系康复中心,协助案主做康复训练。通过进行社会倡导,建议和督促政府部门对受灾群众的关注,更加公平地分配社会资源。与此同时,灾后身体伤害会给受灾群众心理带来伤痛。一场重大意外危险事件的发生,会导致受灾群众产生严重的心理问题,如创伤后应激障碍症。这些心理问题会直接危害受灾群众的生命安全和家庭和谐。
就灾后人群身心发展而言,灾害发生后人们原有的记忆结构受到损坏,留下的只是灾害发生时的记忆。灾害记忆给个人的心理带来巨大的创伤,灾害社会记忆的修复和重构能够有效地帮助灾区群众尽早走出灾害所带来的阴影,从而恢复到正常的生活状态。社会工作者在社会记忆的修复与重构中,可以从个体心理、人际关系、组织架构,社会文化四个方面入手。(23)文军、何威 :《灾区重建过程中的社会记忆修复与重构——以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增能服务为例》,《社会学研究》2016年第2期。
在个体层面上,以个体榜样带动记忆的构建,新的社会记忆的构建需要有良好的社会环境和榜样力量来带动新的社会记忆的形成。例如:上海社工服务队以某个灾区村落记忆的主导群体出发,如老人,村干部等。与其进行对话和分享,在帮助其延续记忆的同时,主动融入新的社会环境,同时通过对典型人物的宣传,影响个体对生活环境形成一个新的印象,从而促进社区形成具有持续性和针对性的社会记忆,使灾区群众在心理上获得安全感。
在人际关系层面,社会记忆是离不开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互动,共同活动形成社会记忆,业已形成的社会记忆又在社会交往中不断地强化。因此,社会工作一方面要帮助灾区群众适应新的社会环境,构建新的社会记忆;另一方面社会工作者也要帮助灾区群众进行原有社会记忆的修复和重构。例如某安置社区由9个村社组成,地震前各群社之间的交流甚少,地震后被安置在统一社区,彼此之间很难尽快融入,社会工作者需要开展一系列邻里帮助的项目,引导居民互帮互助,恢复以前的社会记忆。
在组织架构层面,每个社区都拥有其独特的组织管理体系,村民们拥有着各自不同的社会记忆。地震发生后,原有的社区记忆被打破,村民们被集中安排到安置社区,但安置社区还不具备回应居民需求的组织功能,因此社会工作者需要通过专业的方法帮助社会功能的建立,以新的集体意识促进社会记忆的恢复。具体而言,主要是通过挖掘社区领袖,定期组织社区骨干共同讨论社区问题和需要,共同商讨解决方案。
在社会文化层面,社会记忆往往与一个地区的社会文化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云南鲁甸地震发生后,社会工作者通过走访,发现刺绣和编织是当地妇女的日常交流和生活方式。妇女的灾后心理疏导与其他群体有所不同,她们更多的是需要社会关怀和心理增能。因此社会工作者根据当地妇女刺绣的传统手艺,为其组建一支手工艺团队,连接各种资源帮助其搭建手工艺品销售平台,增强她们的自信心,唤醒她们对以往集体生活的社会记忆,淡化灾害记忆。
自然灾害的发生导致受灾群众的生命财产遭受到严重的破坏,社会工作者介入到灾区群众的生计发展问题也成了灾害社会工作的重要研究议题。灾害使得原本并不富裕的农村社区更是陷入贫困状态。而对于贫困的定义,这里不再简单地认为贫困仅仅是指经济上的贫困,而是扩张到文化、社会、政治等方面。这也就要求专业社会工作者要采用整体性的脱贫方法来解决灾区群众的生计发展问题。
如何进行灾后社区的生计与发展呢?吴若璠提到灾后农村社区的扶贫实践要从“输血型”的方式转变为“造血型”,发掘农村社区的优势,减少社区居民对外部的依赖性,促进其自我能力的提升。(24)吴若璠 :《社会工作介入西部灾后农村社区扶贫的思考——基于灾后农村社区的扶贫实践》,《西部发展研究》2013年第1期。这需要通过自下而上的方法来提高居民参与的积极性,重视案主自决。杨发祥等人从本体论、方法论、认识论、价值观入手,构建了一个整合性脱贫行动的分析框架,解决灾区生计发展问题。(25)杨发祥、徐选国 :《农村社区灾后生计发展项目的社会工作介入——一个整合性脱贫行动的分析框架》,《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从本体论角度看,灾后社会工作生计发展项目应将灾区群众看作积极的主体。灾民是灾后重建的主要对象,对于参与灾区恢复的计划,要充分采纳灾区居民的想法。专业社会工作者在参与社区服务时,不应该将社区居民视为一个被动的群体,而是应该意识到村民是有智慧的,他们自身也有丰富的知识和潜能,拥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专业社会工作者要将村民视为社区生计建设的积极参与者,与村民共同合作,从优势视角出发看待社区发展问题。例如在汶川地震中的映秀村镇黄家院村,专业社会工作者通过对村落进行走访调查发现其存在严重的生计问题,专业社会工作者根据村落的地理位置优势,自然条件优势,挖掘社区的潜在资源,设计适合其条件的生计发展项目。同时通过培养社区领袖、进行社区倡导,激发村民的自我意识,培养其社会意识,鼓励村民积极参加社区活动。最终通过居民的自主参与和社区发展,共同建立脱贫目标,踏上脱贫道路。从认识论角度看,首先要找到导致贫困的根本原因。不同的村落面临着不同的贫困问题,所导致贫困问题的原因也不相同。专业社会工作者在开展生计发展项目时要抓住其问题的根源,因地制宜地开展项目。例如在汶川地震中的映秀镇黄家院村,通过调查发现黄家院村面临严重的生计发展问题的根本原因是地震导致该村社区社会结构混乱和居民能力的缺失。地震发生后社区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原有的社区结构发生解体,社区的功能削弱,居民逐渐丧失生存发展的能力和信心。又由于其地处偏远山区,难以获得资源,更是加剧了困难。因此社区生计发展项目的设计要根据其问题的主要成因展开。从方法论出发,要注重灾区村民的能力建设和社区生计发展。通过利用优势视角理论,增强案主权能,培养其自主解决问题的能力。整合社区资源,提升居民的自我发展能力,加强社区的社会支持网络,增强内外资源的联动,增强社区综合能力。从价值观角度看,社会工作介入任何领域都需要具有高度的文化敏感性,专业社会工作者所开展的工作需要融入当地的本土特色,推进本土化项目的开展,尊重灾区群众的文化特色、当地习俗。例如在映秀镇,专业社会工作者深入了解和学习羌藏民族文化和习俗,经常参与民俗文化活动,与当地居民良好的融合,根据当地特色,共同探讨生计发展项目的实施计划。这样更有利于服务质量的提升,促进项目的实施效果。
社区是人们生产生活的主要场所,它承担着多重社会功能。自然灾害发生后,社区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其原有的功能削弱,人们的社会关系断裂。首先,灾难导致家庭成员和家庭关系遭受到严重破坏,家庭是他们物质和情感支持的主要来源,亲人的失去,家庭的不复存在,使得受灾群众失去了最直接的依靠。其次,社会关系网络的中断,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与一个群体的共同活动,构成了一个社会网络,他们具有共同的社会目标和利益需求。社会网络是人们获得家庭支持以外更多社会资源和支持的重要渠道。灾难的到来,中断了原有的社会支持网络,整个社会秩序被打乱,人们所熟悉的社会环境被破坏,在灾难中人们感觉自己孤立无援。最后,人们所在的社区遭受严重的破坏,传统的生活共同体遭受到解体,人们生活所在的共同体和社群没有办法再为其提供所需要的资源。
张昱(26)张昱 :《灾后社会关系恢复与重建的路径探索——基于Q安置社区社会工作介入的实践》,《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黄锐、孙斐(27)黄锐、孙斐 :《安置情境、社区社会关系网络与灾害社会工作——以鲁甸地震H社区为例》,《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提到受灾居民在灾后被安排到相应的安置社区,安置社区不同于以往的社区,它属于一种过渡性的社区形式。安置社区具有过渡性,居民具有异质性、疏离性,社区问题具有多样性、复杂性,原有组织体系破坏等特点。在此情况下安置社区的整合度十分低,居民之间难以形成互帮互助。因此,专业社会工作者需要通过社区关系的恢复和重建,加强居民之间的联系,为受灾群众增能,使其形成社区居民互助体系和社会支持网络,预防社区冲突的产生,有效解决社区问题,构建一个和谐的社区环境。
从关系视角(28)林聚任 :《论社会关系重建在社会重建中的意义与途径》,《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8年第5期。出发,林聚任认为灾后社会关系的重建首先应该要帮助灾民建立新的社会关系纽带,因为灾害发生后,居民们原有的社区遭到破坏,人们原有的社会关系遭到破坏,同一个关系网络的人们被分开安置到不同安置社区,所以人们以前的社会关系网络难以得到恢复。专业社会工作者需要根据居民们的本土文化特色,帮助安置区居民建立新的社会关系纽带。其次,社会工作者应该帮助灾区群众建立社会支持网络,在安置社区的受灾群众大部分都互不认识,需要引导安置社区居民学会互帮互助,同时,强有力的社会关系网络能够帮助灾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满足其各项需求。
从增权理论和社区为本理论来看,进行社区能力建设是社区关系恢复和重建的另一个重要视角。(29)朱孔芳 :《灾区重建中的社区能力建设——基于社会工作的“增权”视角》,《华东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首先,专业社会工作者要挖掘当地人才,对当地村居干部,社区领袖进行教育和培训,增强其沟通技巧、组织技巧、会议技巧和活动技巧等,引导他们走进居民中去发动居民的力量来解决社区问题,增强社区能力。其次,成立居民讨论会,鼓励居民积极参与到社区建设讨论中,提高小组成员的民主意识和责任感,增强社区成员的自信心和自我权能感。再次,协助组织建立社区组织和社区互助网络。根据社区居民的成员类别和爱好,建立如绘画组、歌舞队、书法协会等组织,加强居民间的联系,增强社区凝聚力和社区归属感。最后,定期举办社区活动,通过开展活动丰富居民的生活,增强其对社会的归属感,促进邻里之间的感情升温。通过增权的方法帮助社区通过自身的努力解决社区问题,增加社区的社会资本。
表3 灾害社会工作的研究议题
第一,从服务领域来看,灾害社会工作以弱势群体为主要对象展开工作。灾害社会工作服务领域有老人社会工作、儿童社会工作、妇女社会工作、残障社会工作等,主要以老人、儿童、青少年、妇女、丧亲人员、伤残人员等为服务对象,并将服务延伸到家庭。例如伤残人员康复小组、妇女计生小组、老年人服务、儿童心理重建等。社会工作在为弱势群体提供个案服务的同时,也通过小组、社区等方法帮助其家庭的重塑,解决家庭经济困难、生存问题等。同时灾害社会工作还注重解决由于社会结构、资源分配失衡所导致的灾害恶性循环问题。
第二,从服务主体来看,灾害社会工作的服务主体呈多元化的特点。(30)谭祖雪、周炎炎、邓拥军 :《我国灾害社会工作的发展现状、问题及对策研究——以“5·12”汶川地震为例》,《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灾害的救援工作复杂而又繁重,靠单方面的服务主体难以完成。因此灾害社会工作主要是由政府起带头作用,同时社会民间组织、志愿者团队共同参与其中以及受灾群众积极自主参与救援,协同发力,相互配合。社会工作机构开展救援服务工作,需要政府的带头牵引,协调资源,准予社会工作机构顺利地进入灾区开展服务。同时社会工作机构也需要联合各民间组织、志愿者团队,向其申请资金帮助和人力协助。
第三,从服务方式来看,灾害社会工作多种服务方式共存:(1)政府主导,社工参与,这种服务方式主要是政府将社会组织或社会机构纳入到政府的制度体系内,由政府提供资金支持购买社会工作服务,协调整合社会工作资源,组建社工队伍参与救援;(2)社会组织主导,主要是指民间组织通过项目申请、私人捐赠获得资金来源,召集志愿者向灾区提供服务;(3)高校主导,主要是设有社会工作专业的学校派出自己的师生组成专业服务团队,向社区提供服务,这些高校师生组成的服务团队与当地政府、社区组织有着良好的关系,资金主要来源于项目的申请或公益组织的捐赠。
第四,从服务内容来看,灾害社会工作不仅要通过个案、小组的方法帮助受灾群众解决生理、心理等问题。最主要的特点是社会工作在微观研究上帮助受灾群众建立自信心,挖掘自身潜能,帮助其建立良好的社会支持网络,鼓励其自身参与到救助中,解决其生计问题,并且要加强其应对灾害的能力。从宏观层面来看,社会工作者要对社区进行重建,通过一系列评估,发现自然灾害所带来的灾难中的一些人为因素,通过社会倡导完善防灾减灾的制度设置,降低自然灾害所带来的严重后果。
第一,制度支持不充分。社会工作源于西方,进入中国后社会认知度低,这导致社会工作很难直接介入到服务领域中,目前主要依靠政府嵌入,灾害社会工作更是如此。目前还没有一套完备的关于灾害社会工作的制度体系,这也就使得社会工作机构在灾害发生后难以在第一时间进入灾区进行救助,身份的合法性受到质疑,也就导致灾害社会工作难以发挥其在抗灾、减灾、救灾中的关键作用。
第二,专业人员匮乏。社会工作教育起步较晚,专业人才培养数量有限。又由于目前社会工作薪资低,社会认同度低,很难长期留住人才。服务实施过程中,缺少专业的督导来指导工作,或是督导工作具有延迟性,导致无法顺利地开展服务,及时调整服务计划,服务效果难以体现。专业人员的短缺直接导致灾害社会工作的服务质量大打折扣,服务活动缺乏专业性,难以获得认同,这也就导致灾害社会工作难以发展。
第三,服务期限短暂,缺乏可持续性。目前我国社会工作大都通过政府购买而介入到服务领域,这也就导致一旦服务期限满,政府不再购买服务时,社工团队将会全面撤出服务。在灾害社会工作中,有的机构在介入1~2年服务期限满后就直接撤出,而此时可能服务对象的问题还未得到全面解决,服务效果难以得到保证。并且服务对象也可能会因此受到二次伤害。
第四,服务的不均衡性。灾害社会工作的服务主要集中在重灾区,特别是在一次伤亡惨重和房屋摧毁严重的地方,而对于次重灾区的服务相对较少。由于资源的有限,专业社会工作者将资源主要分配给弱势群体,而普通的受灾群体却没有获得专业化的救助服务,这样的服务的不均衡性和操作不当,会导致灾区群众产生不良情绪,不利于整个灾害救援工作的实施,同时灾害社会工作也难以获得大众的认可。
综上所述,社会工作在灾害救援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我国的灾害社会工作发展还处于发展阶段,灾害社会工作的组织化、规范化、专业化、本土化、职业化水平还有待提高。为了促进灾害社会工作的进一步发展,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加强灾害社会工作的制度建设,促进其合法地位的提高。首先将灾害社会工作纳入国家灾害救援体系中,这样有利于形成政府为主导,社会组织广泛参与的局面。灾害救援工作复杂又繁重,将灾害社会工作纳入到国家灾害救援体制中,能够做到灾害救援工作统筹兼顾、整合资源、突出重点。同时灾害社会工作纳入救援体系后,灾害社会工作的合法化地位得到有效提高,专业社会工作者的工作积极性得到有效提升。其次是为灾害社会工作的持续性发展提供强有力的制度支持。目前我国社会工作主要是以“嵌入”模式发展,因此社会工作的发展有赖于国家对于灾害社会工作重要性的认识,并提供多种保障性的政策促进社会工作项目的可持续性发展。这就需要国家将社会工作纳入制度体系中,提供固定的资金支持,保证社会工作发展的稳定性。最后是要加强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合作,促进其形成良好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政府应该转变观念,调整政府职能,做出更多的让渡空间,从制度上扶持社会工作的发展。作为社会组织也要保证其自身的独立性,完善组织内部的治理结构,提高其自身的专业性和社会公信力,从而促进其合法地位的提升和居民社会工作的认可。将灾害社会工作纳入灾害救援体系的同时,政府应该出台相应的服务规范和标准,有效监督社会工作机构的服务质量。
第二,加强人才队伍建设,促进自身能力提升。要促进灾害社会工作得到进一步发展,加强自身人才建设不可或缺。首先,加强对社会工作管理人员的培养,保证其机构管理人员能够在灾后救援中有序地调动人力和资源,保证活动有序进行。因此社会工作机构需要招聘具有社会工作专业背景和出色管理经验的管理人员来保证社会工作机构的有效运作。其次,需要加强灾害社会工作服务人员的培养,促进社会工作专业教育,要求上岗人员持有专业社会工作者的资格证书。再次,国家加强对社会工作专业人才的培养和扶持,给予专业社会工作者更多的就业机会,提高其社会地位,提高专业社会工作的薪资水平,建立相应的人才激励机制,最大程度上避免专业人才的流失。最后,加强社会工作督导的专业性,专业的社会工作督导能够有效地为工作者提供实践指导,给予情感支持,保证社会工作项目的有效进行,要定期对社会工作督导进行专业培训和知识学习,增强其督导的作用。同时扩大社会工作机构的规模,建立完善的交流平台,加强灾区社会工作者和灾区居委干部领导的知识技能学习,提高其服务能力。
第三,进行灾后救援行动的同时,要注重培养灾区群众的生计发展与着力解决灾害发生的社会根源。在灾后救援与重建过程中,灾民们日渐重视和需要的是灾后的就业和生计问题,社会工作者要根据灾民和社区的实际情况,通过社区组织,社区领袖的带领在社区开展活动,培养社区的自我建设能力,通过利用灾区的有利资源和优势发展相应的企业和项目,帮助其尽快融入新的社会环境。灾害所带来的严重灾难不仅仅是因为天灾,更多的是来自于人祸,此时社会工作者更多的是要通过对灾害进行深入的分析调查,挖掘出其中深刻的社会根源,避免灾害的恶性循环,从源头上治理灾害。灾害社会工作未来的发展,既要注重自身建设,加强理论研究,又要促进灾害社会工作本土化的发展,推进其合法化程度不断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