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伟,马诗雨
(1.安徽大学 创新发展战略研究院,安徽 合肥 230039;2.安徽大学 经济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十九大报告提出了实施乡村振兴战略,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战略的意见》充分反映出党中央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决心。2019年一号文件《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做好“三农”工作的若干意见》强调“发展壮大乡村产业,扎实推进乡村建设”。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抓好“三农”领域重点工作确保如期实现全面小康的意见》提出“对标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加快补上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短板”。
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全面小康的实现均离不开农民工的参与,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2018年农民工总量为28 836万人,其中1980年及以后出生的新生代农民工占全国农民工总量的51.5%,在新生代农民工中,“80后”占50.4%;“90后”占43.2%;“00后”占6.4%。随着农民工的大量外出,“谁来务农”日益成为一个引起广泛关注的问题,农民工务农意愿受哪些因素影响,如何引导农民工有序分流等成为我国在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国内有很多学者研究农民工务农意愿这一问题。就农民工群体特征而言,有学者指出农民工是双重边缘人,他们既难以融入城市,也难以回归乡土[1],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农民工这一大群体的内部已经发生了严重的代际分化,应从第一代农民工和新生代农民工两个方面对影响因素进行分析探究[1-2]。与老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文化水平普遍较高,更可能成为技能型劳动力,也拥有更加强烈的融入城市生活的意愿[3]。但由于他们只经历过读书和打工的新生代农民工,对农业并不熟悉,缺乏感情,不愿意返乡务农[1],务农意愿较低[4-5],但受收入水平、文化程度以及制度等因素的制约也难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1]。与之相对照,1980年以后出生的农村劳动力务农意愿较低,农村务农劳动力有着较为明显的老龄化、女性化、低素质化及兼业化趋势[4]。就影响因素而言,年龄大、文化程度低[5]、家乡消费观念[6]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正向影响,家乡社会风气[6]、不懂农业技术、农业收入低、从事农业没面子[5]、家乡政府农业支持力度[6]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负向影响。务农机会成本、务农动力、规模经营障碍及文化歧视性压力对新生代农民工务农意愿也有着显著影响[7]。农民工的配偶是否在家务农,农业是否为主要收入来源以及定居地选择等也对农民工的务农选择有显著影响[6]。个人因素在是否务农决策中的作用大于家庭因素[8]。农民工随迁子女的入学门槛、升学限制等教育问题对农民工的流动性有着重要影响,随着教育均衡政策的不断完善,农民工父母更愿意在务工地获得稳定工作,在务工地生活[9]。
相关研究为笔者提供了必要基础,但大多数研究仅仅关注新生代农民工,而忽视了在农民工总数中占比依然很高的第一代农民工,或者将新生代农民工与第一代农民工分开进行单独研究,这使得相关研究具有一定片面性。不仅如此,对于代际差异何以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相关机制仍缺乏进一步研究。对此,本研究将是否为新生代农民工作为解释变量引入模型,并引入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务工因素、定居地选择以及农业认知5个方面的变量作为控制变量,探究农民工务农意愿是否存在代际差异,进一步探究代际差异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作用机制。与已有研究相比,本研究不仅考察了两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差异,而且考察了代际差异是如何影响农民工的务农意愿的。
本研究结构安排如下:第一部分为问题的提出与相关研究回顾,主要交代了研究背景,并回顾了与之有关的相关研究;第二部分为数据来源与变量定义,主要交代了数据来源,并对于相关变量予以定义;第三部分为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代际差异研究,运用Logit模型考察了代际差异对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第四部分为了代际差异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作用机制,运用含交互项的Logit交互回归模型研究了代际差异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作用机制,在此基础上,最后一部分给出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本研究所采用的数据来自于课题组2013—2015年春节期间组织的关于新生代农民工的调研项目,调研主要由安徽大学在校同学在自己所在的村落采取随机抽样展开,由于不存在信任问题问题,数据较为真实可靠。调研活动涉及安徽、山东、湖北、浙江、上海、重庆、江苏、山西等多个省份,调查包括农民工的个人基本情况、家庭经济情况、在外打工工作情况、在外打工生活情况、对农地流转的看法以及对农村政策和公共管理的看法等六个部分内容。在调研中,课题组一共向农民工发放问卷2290份,回收有效问卷2058份,有效率达89.7%,其中涉及本研究内容的共有1505份有效问卷。就调查结果而言,具有样本分布较广,不存在信息不对称,可以较好地反应农民工的务农意愿、生活水平等真实状况。
在被调查的1505位农民工中,有257位表示有务农意愿。已婚农民工占被调查农民工的大多数,而且与未婚农民工相比务农意愿更强,新生代农民工人数远多于第一代农民工,占总人数的71.63%,但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较弱,仅有约11.8%的人愿意务农,就受教育程度来看,70.3%的农民工只接受过初中、高中或中专教育,但务农意愿与受教育程度呈反比,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农民工,务农意愿反而比较弱,仅接受过小学及以下水平教育的农民工中愿意务农人数最多,占比约26.9%,就务工地点而言,67.6%的农民工选择去外地打工,而且与本地务工的农民工相比,他们务农意愿更弱,仅有15.91%的人愿意务农,就务工月收入而言,大多数农民工的收入在2000~4000元,但务农意愿与收入呈反方向变动,收入越低,愿意务农的人数越多,收入越高,愿意务农的人数越少。
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因素较多,根据相关研究成果以及具体调研情况,本研究将是否为新生代农民工作为主要解释变量,并从以下几个方面探究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因素:1)个人特征,包括婚姻状况和受教育程度;2)家庭特征,包括家庭人口、相对收入状况与收入来源;3)务工因素,包括务工地点、从事制造业以及务工月收入; 4)定居地选择,包括已经或计划在哪买房;5)农业认知,包括不懂农业技术、农业不赚钱以及农业太苦太累。各变量的类型、定义、取值范围等具体内容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本研究拟基于代际差异视角下探究农民工务农意愿。其中,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务农意愿是二元离散变量,用0和1表示,因此,考虑使用二元选择模型,结合研究目的以及变量的具体特征,选择使用Logit模型进行分析研究。其模型形式是:
(1)
将上式进行整理可得:
(2)
将上式两边取对数,得到Logit模型的线性表达式:
将Logit模型的线性表达式调整后,得到以下模型:
观察时间为4周,①有效:4周内尿床次数减少≥90%。②部分有效:4周内尿床次数减少50%~89%。③无效:4周内尿床次数减少<50%。④复发:4周内夜间尿床较治疗前增加。
Y=α+β0X+ε
(3)
Y=α+β0X+β1Z+ε
(4)
其中,Y为因变量农民工务农意愿,X为主要解释变量是否新生代农民工,Z为控制变量,α为常数,β0、β1表示主要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的系数,可以利用最大似然估计法算出,ε为随机干扰项。考虑到同一地方同一时期或同一地方不同时期的农民工之间,在行为决策上往往会彼此间相互影响,使扰动项可能存在自相关,这里通过使用聚类稳健标准误解决此问题。
利用stata12软件分别对方程(3)和方程(4)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2所示。其中,模型(3)中只包括主要解释变量是否为新生代农民工,模型(4)中加入控制变量,包括个人特征、家庭特征、务工因素、定居地选择以及农业认知5个方面。
综合模型1、2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农民工务农意愿确实存在着显著的代际差异。是否新生代农民工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且系数均为负,说明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更不愿意务农,一方面,可能是因为第一代农民工虽在城市打拼多年,但年龄问题以及受教育程度较低等问题却使他们大都只能从事一些工资较低的体力劳动,较难真正融入城市生活,也就更有务农意愿,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很多农民工的务农选择其实是被动选择的结果。另一方面,很多新生代农民工并没有真正务过农,他们对农业、农村、农地并没有父辈那样强烈的感情,他们更渴望城镇便利的生活,务农意愿更弱。
表2 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代际差异回归结果(不含交互项)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
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上,分别运用Logit模型对于两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进行考察,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其中模型3为第一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影响因素,模型4为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影响因素。
表3 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影响因素差异的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
由表3统计检验结果可知,模型整体拟合较好,不同因素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也有所不同,具体如下:
在个人特征中,婚姻状况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影响并不显著,系数为正,说明已婚新生代农民工比未婚新生代农民工务农意愿更强,可能是因为很多已婚新生代农民工的父母、配偶、子女依然在农村,农村对于他们更有家的意义,他们更愿意今后返乡务农。受教育程度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影响并不显著,系数均为负,说明与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农民工相比,受教育程度低的农民工更愿意务农,其原因在于教育程度较低使他们大都只能从事一些工资较低的体力劳动,往往较难真正融入到城市生活中,因而务农意愿更强烈。
在家庭特征中,家庭人口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影响并不显著,家庭人口更多的第一代农民工更不愿意务农,原因可能是务农风险较大,收益较低,难以缓解人口较多带来的经济压力。相对收入状况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均有影响,但影响程度有所差异,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相对收入状况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影响更大,可能是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更需要考虑父母和子女,家庭相对收入状况比较差,说明其外出打工并没有使生活水平变得更好,而且难以负担子女在务工地高昂的学费,为了改变一家人两地分居的局面,其更愿意选择务农。家庭收入来源中,种植业和养殖业收入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均有影响,但影响程度有所差异,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影响更大,外出打工收入对第一代农民工的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影响并不显著,土地承包费收入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原因在于对于依靠工资收入、经营收入,而与农业、土地相脱离的新生代农民工,他们不依靠务农生活,而且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他们对务农也没有过多的经验与感情。
在定居地选择中,定居意愿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正,说明定居地选择在村里面的农民工更愿意务农,可能是因为已经或计划在农村盖了房子,其在外出打工之前或者外出打工的过程中就已规划好了将来的农村生活,出去打工只是想多挣一些钱,他们对城市生活并没有过多的向往和憧憬,以后重新务农的意愿更强烈。
在农业认知中,不懂农业技术、农业不赚钱均对两代农民工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但农业太苦太累对新生代农民工的影响并不显著,不懂农业技术对新生代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程度也比第一代农民工弱。这可能是因为新生代农民工中真正长期从事过农业生产的很少,对于农业的辛苦没有深刻体会所致。
在考察了代际差异对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基础上,为进一步探究代际差异究竟是直接影响还是间接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引入含交互项的Logit交互回归模型,在模型(4)的基础上加入是否新生代农民工与控制变量的交互项。
Y=β0+β1iXi+β2iZi+β3XiZi+ε(5)
如果β0不为零,β3为零,说明代际差异主要是直接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如果β0为零,β3不为零,说明代际差异主要是间接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如果β0不为零,β3也不为零,说明代际差异对农民工务农意愿既有直接影响,也有间接影响。
模型(5)中同时加入控制变量以及是否新生代农民工与控制变量的交互项,并对回归结果在10%的显著性水平下进行化简,化简结果如表4所示。
从表4的回归结果中可以发现,模型整体拟合较好,是否新生代农民工对被解释变量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既有直接影响也有间接影响,是否新生代农民工与其中一些控制变量一起对农民工务农意愿有交互作用。具体分析如下:
表4 代际差异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作用机制回归结果
注:“*”、“**”、“***”分别表示在10%、5%和1%的水平上显著
家庭人口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增强性交互关系。新生代农民工往往既需要赡养父母,也需要养育子女,面临着较大的经济压力,而家庭人口较多也使其无力承担起子女在务工地高昂的学费,不高的务工收入往往使其一家人分居两地,很少团聚,为了陪伴教育子女不得不回乡务农。
家庭收入来源中的种植业和养殖业收入、外出打工收入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干扰性交互关系。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种植业的新生代农民工,他们对于粮食价格不断下跌,务农成本不断提高这一现实有着深刻体会,因此务农意愿较弱,家庭收入主要来源于养殖业和外出打工的新生代农民工主要通过养殖业和打工收入保证其生活,他们没有长期务农积累的经验与感情,如果务农不能提高其生活水平,他们将不愿务农。
务工地点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增强性交互关系。在本地务工的新生代农民工之所以务农意愿较强,这是基于过去生活经历使其产生了农村生活的留恋,而本地务工也使得其距离家庭农业劳动较接近,在本地工作闲暇之余可以到农村从事农业劳动。
务工月收入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增强性交互关系。务工月收入较高的新生代农民工愿意务农意愿更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在乡村振兴战略的大背景下,一些新闻媒体的过度宣传使得收入较高的新生代农民工对农业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期望,认为回到农村务农从事现代农业会挣到更多钱,获得更多收益。
基于代际差异视角,利用2013—2015年安徽、湖北、浙江、江苏等多个省份的1505份农民工调查资料,运用Logit模型,研究了农民工务农意愿的影响因素以及代际差异影响农民工务农意愿的作用机制,得出如下结论:农民工务农意愿代际差异显著;与第一代农民工相比,新生代农民工更不愿意务农;家庭人口、相对收入状况、种植业和养殖业收入、外出打工收入、土地承包费收入、务工地点、从事建筑业、务工月收入、定居意愿、不懂农业技术、农业不赚钱、农业太苦太累对第一代农民工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相对收入状况、种植业和养殖业收入、土地承包费收入、务工地点、从事建筑业、定居意愿、不懂农业技术、农业不赚钱对新生代农民工务农意愿有显著影响。研究结果还表明代际差异对于农民工务农意愿既具有直接影响,又具有间接影响,此外,家庭收入来源中的种植业和养殖业收入、外出打工收入与代际差异因素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干扰性交互关系,家庭人口、务工地点、务工月收入与代际差异因素对农民工务农意愿存在增强性交互关系。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研究的政策含义如下:
一方面,应不断完善我国的人口流动政策,促进农民工有序分流。对于那些不愿务农的农民工而言,尤其是那些新生代农民工而言,应帮助其真正融入到城镇生活中去,在务工地实现就地市民化。对于那些愿意务农的农民工而言,有序推进各项配套制度改革,不断建设一批生活设施,进一步改善农村生活条件,改善农村生产生活环境,使回乡生活水平不断上升,至少也应不因从事农业生产而显著下降,使务农不再是一种被动选择,这对于实现乡村振兴尤为重要。
另一方面,在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结合城乡人口分布的动态变化,合理安排农村公共产品供给,进一步缩小城乡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供给方面存在的较大差异,实现城乡发展一体化。综合使用绿箱政策,通过向人力资本信息基础设施投资,进一步降低农业生产经营成本,让那些愿意务农的人们可以回到农村安心务农,不断提高农业的综合效益,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