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志豪(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
农家书屋是我国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重要工程之一,该工程在全民共享发展成果理念的指导下,在行政村建立由农民自主管理的公共图书服务设施,营造阅读氛围、繁荣农村文化、满足农民的文化需求,以文化下乡推进乡村文化振兴和人才振兴。2007年,新闻出版总署、中央文明办等八部委联合发布《关于印发〈“农家书屋”工程实施意见〉的通知》,明确了农家书屋在实现公共文化服务均等化中的战略地位,[1]而后推出的各类政策、文件在规章制度、资金来源、场地设置、图书类型、方式创新等方面作了详细部署。截至2017年10月末,全国共有农家书屋58.7万家,累计配送图书超过11亿册,农民人均图书拥有量1.63册。[2]
这种自上而下的“压力型”体制产物[3]虽在投入和建设力度上能得到保障,但同时也带来诸多问题。如选址偏离村民聚集地、硬件设备简陋、图书类型单一、图书更新速度慢、管理人员素质偏低等,导致大部分农家书屋成为“僵尸书屋”,处于无人看、无人问、无人补、无人管的状态。[4]在“送书下乡”的基础上,如何进一步实现“送书到人”、进一步提高农家书屋的使用效率值得思考。已有研究从政策、人才、资金、绩效评价、现代技术创新等角度提出对策,但缺乏操作细节,或不符合我国农村的特性,鲜有成效。此外,无论是以人为书的“真人图书馆”、通过物流手段实现馆藏间文献交换的“流动的农家书屋”,还是依靠信息化技术构建的“云书屋”系统和“数字农家书屋”,[5-8]都仍面临着技术、成本等局限,难以在短期内于农村地区广泛铺开。鉴于此,2019年2月,中宣部等十部门印发《农家书屋深化改革创新 提升服务效能实施方案》,立足提质增效的战略目标,渴望深入探索提高农家书屋使用率的本土解决方案。[9]综上,本文借鉴日本的“流动图书馆”经验,回溯我国民国时期的巡回文库传统,在农村社会组织的参与下,对“流动图书馆”服务形式进行本土化改造,以期为活化农家书屋提供新路径,真正打通图书与村民的“最后一公里”。
流动图书馆(Mobile Library or Travelling Library),亦称移动图书馆,指运用交通工具承载图书,定期或不定期地来到偏远地区,以流动站的方式送书上门,为远离图书馆或不便到图书馆的读者提供馆外文献服务。日本在“巡回文库”服务的基础上,于20世纪60-70年代正式在全国范围探索流动图书馆项目(见下图)。截至2018年;日本仍有538台流动图书车在运作,其中都道府县立2台,市区立420台,町村立116台,[10]在提高图书使用效率和便利获取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为我国农家书屋的建设提供有益指引。
图 1988-2018年日本流动图书馆总数(单位:台)
2.1.1 总馆-分馆-流动图书馆三级联动系统
日本政府把图书馆服务视作一项基础公共服务,明确了政府在其中的责任。日本图书馆协会在“要建立在任何时间、任何人、任何资料都能利用的体制”理念指导下,形成总馆(中央馆)-分馆(地域馆)-流动图书馆的三级联动梯度系统。[11]他们认为,大型图书馆难以实现服务地区的全覆盖,因此主张设立大量的小型图书馆,并根据社区实际情况设置流动图书馆,深入居民生活区域。综合来看,日本一般在市内设立一个总馆,在区内设置多个分馆,再把总馆和分馆的图书运到多个社区停车点形成流动图书馆,由此构成一个完备的服务网络。其中,流动图书馆主要针对那些远离总馆和分馆的人群,特别是行动不便的老人、残疾人,以及偏远地区的农民。
2.1.2 多以汽车作为流动图书馆的承载工具
日本的流动图书馆主要以汽车为载体,通过汽车的快速流动实现服务的传输。日本图书馆的经费均来源于公民缴纳的税费,车辆的购买需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各承担一定比例。每辆流动图书馆都有独特的名字,且多与地方特色或者美好祝愿有关,如金泽市的“仲良号”,陆奥市的“微笑号”,名古屋市的“小屋号”和“南号”。流动图书馆的车身喷有动画图案,具有较高的辨识度,也能激发人们的阅读兴趣。车内两边设有书架,一辆流动图书馆能承载2,000-4,000册图书,图书内容涉及小说、诗歌、音乐、漫画等。流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来自行政体系,普遍配备一名司机和两名服务员,司机负责按流动行程将流动图书馆开到指定位置,服务员则负责提供引导服务。
2.1.3 定期巡回社区固定停车点
流动图书馆主要采取定期巡回社区固定停车点的方式实现对社区的全覆盖。以名古屋市为例,该市共有16个行政区,21个区级图书馆,2个流动图书馆。社区固定停车点结合行政区划大小以及距离区级图书馆1.5km以下的标准设立,该市在千种区、东区、北区等16个行政区设置停车点112个(见下表)。常见的停车点是寺庙、神社、公园、防灾中心、诊所、小学、商业中心、住宅区等,具有一定的辨识度和人流量。
表 名古屋市流动图书馆设置情况
注:根据对名古屋市图书馆网站上关于《汽车图书馆指南地图(各区)》的资料整理而成。
此外,名古屋市图书馆网站会发布流动图书馆的时间表和顺序图。每个停车点的巡回周期为1.5个月,流动图书馆每次停留1-2小时,常见的时间段是10-11点和14-16点,当停留足够的时间后,它会像公交车一样按规定的线路和时间在社区穿梭。倘若遇上暴风暴雨、洪水等恶劣天气,网站会在9点和13点前发布终止活动的信息。
2.1.4 从多项细节提升借阅服务体验
借阅服务是流动图书馆的核心服务内容。吴玲芳曾参与大阪市流动图书馆“街角号”的实习工作,生动地还原了流动图书馆的服务过程。据她观察,流动图书馆在到达停车点前,先围绕居民区转两圈,工作人员用喇叭告知居民服务准备开始。到达目的地后,工作人员将桌子、书筐、电脑等设备搬下车,把儿童读物放在车内架子上,成人读物排列在车的外侧,打开汽车左边的门,成人可以站在车外选择图书。[12]据名古屋市图书馆网站介绍,流动图书馆提供借书服务,人们使用驾驶证、健康保险证、学生证等可以确认住址的证件,便可在停车点办理“名古屋市立图书馆共同借出券”,凭借该券可在所有停车点办理借阅服务,每人一次性可借阅图书8本、CD等视听资料3份以及连环画剧4组,最终可到任何分馆或停车点归还。[13]如果存在特别的借读需求,可通过电话或互联网填写“预约申请卡”,由流动图书馆在下次巡回时送到最近的停车点。流动图书馆服务的核心群体有儿童、家庭妇女、不便外出的老人和边远地区的农民等,它还为残疾读者专门提供可供轮椅通行的轨道以及大字本读物,推进了阅读的无障碍进程。
日本流动图书馆的服务对象为普通个人,服务实现全市覆盖,极大地激发了人们的阅读兴趣。以2018年名古屋市的流动图书馆为例,共吸引6,719人完成会员注册,27,402人使用服务,累计借出图书161,785册、视听资料3,006份。截至2018年4月,名古屋市共有人口2,311,132人,而流动图书馆在2014-2018累计吸引37,087人注册,约占该市总人口的1.60%,累计服务使用者146,687人,约占该市总人口 6.35%。[14]
日本流动图书馆发展多年,仍然经久不衰,其强大生命力在于拥有诸多内在优势。① 始终秉持“一切为了读者”的理念,从读者的需求出发反向进行供给侧改革。图书内容侧重于解决当地居民实际问题,如:针对工作者提供创业、职业能力开发等信息,针对家庭提供育儿、医疗、福利、法律等信息,针对公共团体提供政策、组织等信息。② 具有较高的整合性,在国家系统的支持下采用流动图书馆的形式进行资源的合理调配,按照约定的时间和线路使资源有效流动。③ 服务方式积极主动,深入社区和农村,将停车点直接设置在生活区,让人们就近享受服务。④便利性高,汽车的书架设置遵循便利获取原则,无障碍设施及图书预约等服务为人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我国在民国时期曾出现过通过交通工具装载图书到公共场所供人阅读的巡回书库和巡回图书馆,可视作流动图书馆的雏形。[15]因符合平民教育运动的大众教育取向,巡回文库在民国的教育部文件中被多次提及。据1916年北洋政府统计,全国已有巡回文库30个,[16]而后逐渐推广至全国,发展出多种型态,如教师巡回文库、小学巡回文库、茶园文库。[17]但是受交通、战乱、资源短缺等因素的限制,乡村巡回文库相对较少,一般通过船只或手提书箱的方式展开。[18]有代表性的如陶行知先生于1934年创办的上海萧场儿童流通图书馆,每天16时放学后,工作人员挑着书担每周至少到各村一次。[19]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教育的职能收归到统筹建设的现代化学校和公共图书馆,以前的“土办法”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仅在知识青年下乡时期,由青年群体这一庞大的人力资源支撑开展了一些具备流动图书馆内涵的活动,使流动图书馆形式在乡村区域获得碎片化的呈现。
伴随着日本等国大力发展流动图书馆的浪潮,1984年,武汉市图书馆借鉴性地推出我国首辆现代意义的流动图书馆专用车,由于政府的大力支持和推广,到1997年全国已有流动图书馆176个。[20]其中,广东省的流动图书馆建设走在全国前列。2000年11月,广州图书馆用30万元财政拨款购买一辆豪华大客车作为流动图书馆,并在车上配备借还书系统,其高造价和设施的先进性成为我国流动图书馆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21]广东省于2004年推出“大物流”概念,截至2010年底,建立符合图书资源在各馆之间快速流动条件的流动图书馆70家,并发放岭南流动书香车98台。[22]2011年,购入高3.5m、长12m的日野大客车作为广州市智能流动图书馆,拆除原有的座位用于安装书架、工作台、空调和电脑,[23-24]被誉为“流动的书吧”。但同时,一些局限也逐渐凸显:当前的流动图书馆多覆盖城市区域,缺乏图书资源的农村地区反而无法享受服务;即使专门推出送书下乡的活动,也因欠缺规律性和长期性而制约了服务长效机制的形成,不利于培养固定的读者群体;流动图书馆的驾驶员必须持有B照及以上驾照,每次流动至少产生400元左右的油费、工作餐费等,人力与资金的成本较高;[25]服务形式单一,缺少读者间的互动。
华南农业大学曾承接“广州市民政局农村基层政权建设社会工作服务项目”,任务是运用社会工作专业手法到广州市Z镇35个行政村,协助基层政府提高管理水平,培育农村社会组织,推动农村社区发展。[26]为了更好地执行该项任务,华南农业大学成立征程项目组,组织社会工作专业师生利用课余时间下乡提供服务。笔者作为实习生,在T村实地驻扎两个月,主持开展了一个名为“流动图书馆”的活动,即由外来社会组织运用农家书屋资源创办村级流动图书馆,其实质上是流动图书馆在乡村的变体。下面结合参与式观察以及访谈资料,还原整个活动的推进过程。
3.2.1 活动理念:基于资源闲置与需求满足的逻辑
Z镇的每个行政村都有一间农家书屋,由上级政府财政支持建立,一般选取村委会的某一办公室作为场地,多由负责文化服务的村委兼任管理者。图书资源主要来自政府采购和社会捐赠,每个农家书屋有图书约2,000册,内容多样,涉及农业技术推广、家庭关系处理、教育科普等。笔者在驻村时发现,村委一般上午办公,下午忙农活等个人事务,没有多余精力开展借阅服务,也很少有村民愿意来农家书屋看书,图书闲置问题比较严重。
农家书屋资源闲置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农家书屋大多设置在村委楼内,与村民存在物理和心理的距离。物理上的隔离指村委楼一般位于村子中心地带,村民由村落边缘到达中心地区甚至需要步行40分钟,遥远的物理距离限制了农民的阅读行动。心理上的距离指村委楼作为基层治理工作场所,具有政治象征意义,部分村民因对村中国共产党支部委员会和村民自治委员会(以下简称“村两委”)等场所不习惯频繁走动,而不愿意轻易踏进村委楼接受图书服务。另一方面,压力型体制下的农家书屋服务在基层面临艰难执行或被异化执行的问题,服务的缺陷打击了部分村民的阅读兴趣。例如:开放时间不固定,一些村民想去农家书屋却发现没有开门;管理不当,许多设施在损坏后没有得到及时修理;缺少宣传,有的村民甚至不知道村内有农家书屋的存在。
在调研过程中,村民普遍表达了阅读方面的兴趣。因此,问题转变为如何活化农家书屋的资源,让村民在安全、舒适、便利的环境下享受读书乐趣。在借鉴日本和我国流动图书馆实践经验的基础上,笔者遵循资源闲置和需求满足的逻辑,以征程项目组的名义在T村开展“流动图书馆”活动,把闲置的农家书屋资源和村民的阅读需求相对接。
3.2.2 征程项目组举办流动图书馆的运作过程
第一阶段是在村内组建志愿者队伍。征程项目组在T村只有4名驻村大学生,人力资源十分有限,因此笔者首先大力发动村民参与。T村有一所小学,学生约200人,是志愿者的宝贵来源。团队在学生中进行广泛宣传,强调学生的个人意愿和家长的知情认可,发展出包括核心骨干8名、义工30多名的学生志愿服务队,且主要来自三至六年级并具备一定的活动能力。项目组通过游戏快速缩减与学生间的距离,培养志愿服务队的向心力,并带领他们参与社区活动,在过程中教授服务技巧,提升他们对村落公共事业的责任感,打造了一支具有生命力的志愿服务队。
第二阶段是整理农家书屋的图书。学生志愿服务队将农家书屋的图书进行了简单的清洁和杀菌,而后按照政治法律、历史文化、文学艺术、农业科技、医药保健、教育励志等对图书进行分类,重新登记、上架。经过前期的需求调研发现,村民倾向于学习能提高农业生产效率、缓解婚姻和亲子紧张关系、增强身体健康、解读农业政策方面的知识,据此,团队确立了一份与村民阅读需求高度相关的优质书目清单。
第三阶段是获得图书流动的许可,确立流动图书馆的停留点。村两委是村中公共事务的实际承担者,征程项目组作为外来组织,在村内开展的所有活动均需得到村两委的同意。因此,笔者主动与负责文体事业的副村长沟通,说明流动图书馆的目的和设想,副村长对活化农家书屋资源的做法表示高度认可,并提出了关于图书管理、地点设置、活动安全的建议,村两委的支持使流动图书馆具备了合法性。流动图书馆的流动点设在村民的常规聚集地,分别是球场、榕树头和小卖部,并通过张贴宣传海报等积极宣传,扩大活动覆盖面和影响力。
第四阶段是具体开展流动图书馆活动,提供阅读服务。由于项目组并没有配备汽车,选择用自行车承载图书,成本低且能穿梭于狭窄的巷子中,使流动图书馆真正地渗透到村民的生活区域。项目组与志愿者将约50本的优质书籍放进箱子中,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停留点,每个停留点吸引了约20名村民驻足阅读;村民如果对某一书目感兴趣,登记姓名、电话、住址便可完成借阅手续,待阅读结束后可在停留点或到农家书屋归还。学生志愿服务队除了协助完成借阅程序、维持秩序外,一些高年级的学生还担任了小老师的角色,给幼龄儿童讲故事、教他们识字。同时,项目组借助这一平台与前来阅读的村民增进了相互间的交流,为下一阶段的服务工作打下坚实基础。
3.2.3 总体评价
T村的流动图书馆是由外来社会组织主导、本土志愿者协助、村两委支持,三方共同开展的图书流动服务。在两个月的活动过程中,每天的阅读人数逾60人次,每天约有50本图书被翻阅,占藏书总量的2.5%。可事后复盘,这是一个既成功又失败的案例。它的成功体现于在资源闲置和村民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的背景下,结合当地运载工具条件,使用自行车把农家书屋的资源运到村民日常聚集点,实现了资源与需求的有效对接;其失败体现在整个活动的主导权还在外来组织手中,本土志愿者都是小学生,缺少自主活动能力,当征程项目组撤离后,流动图书馆活动随之终止,农家书屋的资源恢复了往日闲置的状态。
日本在村一级没有完善的图书馆体系的背景下,明确流动图书馆需由政府建设和承担。而我国的农家书屋已基本实现农村全覆盖,在纵向联动陷入僵化时,政府可尝试让渡部分权力,探索横向联动,如与农村社会组织合作,引导其承担农家书屋的管理责任,促使农家书屋从自上而下的压力型结构转变为社会团体参与的自发型结构。我国农家书屋的管理者普遍由村两委兼任,作为基层治理体系的末梢管理不够完善。《农家书屋工程建设管理暂行办法》第三十一条规定,“农家书屋应配有具备一定文化水平和管理能力、热心公益事业的专职或兼职管理人员。农家书屋管理人员应由村民民主推荐产生,并报当地新闻出版行政部门备案”。[27]这使内生的农村社会组织担任农家书屋的管理主体具备了合法性基础,农家书屋闲置的严峻形势呼唤农村社会组织的合理回归。其实,每个农村都有许多成熟的内生组织,它们由村民围绕某一目标、兴趣、合作等自发联合,长期自我管理、自我发展和自我服务,如种养协会、广场舞队等。这些组织来自乡土,带有承担公共服务的使命感和奉献精神,熟悉社区状况,具备一定的资源和活动网络,可成为管理农家书屋的重要内源力量。村两委开拓参与渠道,将农家书屋的管理权力移交农村社会组织,确立基本规则和达成共识,让后者自主地使用农家书屋的场地和图书资源,实现低成本的运营。同时,该类组织需与村两委建立良好的互动关系,共同合作开展图书活动,此外,农村社会组织还需积极吸纳外来社会组织的力量,最终形成农村社会组织主导、村两委提供指导和协助、外来组织深度参与的联动局面。
工业化、城市化、现代化浪潮席卷乡村,造成农村人才大量流失,目前农村社会组织的留守成员多是老人、妇女与小孩,这些群体的参与能力先天处于弱势。由此,让农村社会组织承担管理农家书屋责任的重要前提是激发他们的参与动力,而这需要建立有效的制度,并提供全方位保障,不断强化参与动机和能力,完成在农家书屋管理工作上从“被动附和”到“自觉行动”的转化。
(1)政府需结合国家发展战略,完善对农家书屋的政策指引和工作制度支持,充分发挥村民的主体地位。习总书记曾针对乡村振兴战略提出“五个振兴”,即推动乡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和组织振兴。孵化和培育农村社会组织,引导其参与农家书屋事务,构建基层文化服务网络,这高度符合文化振兴、人才振兴和组织振兴的要义。在我国脱贫攻坚战略中,也提出扶贫先扶志和扶智,农村社会组织和农家书屋同样可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因此,政府应提出细化的支持策略,引导农村社会组织更好地参与农家书屋建设,增强农家书屋的服务效能。市、区图书馆也要支持农家书屋工作,疏通纵向沟通和资源互动渠道,发挥三个层级图书馆的协同效应。
(2)做好平台搭建工作,利用社会化服务提升农村社会组织的自信和能力。在良好的参与环境下,农村社会组织可向公益机构申请资金资助和人力支持,围绕农家书屋的建设推出各类子项目,实现双赢。此外,政府可购买专门的社会工作服务用于孵化农村社会组织,激发村民的积极性,在培训过程中,社工有意识地增强农村社会组织成员的组织能力、沟通能力、学习能力等,使他们更自如地应对在活化农家书屋工作中所面临的各种挑战。
“惯习”是布迪厄提出的学术概念,指行动者在过去实践中所形成的结构性产物,形塑着人们对世界的看法,对人的选择起主导作用的行为模式,并且它与历史和社会条件深刻镶嵌。[28]农村是一个有着独特运作逻辑的场域,长期生活于此的村民形成了一系列自发的惯习,集中体现在乡土风俗、村规民约、占农村主流的重视家庭和人情、重礼治轻法治的价值观念等方面。适应乡土惯习的重要体现便是了解和尊重地方性知识,农村社会组织要想活化农家书屋,必须在地方性知识的基础上开展因地制宜的图书借阅服务。
(1)在农村社会组织的统筹下,构建馆内的农家书屋与馆外的流动图书馆二级系统,以自行车为重要载体承载图书供村民观看。从实践经历来看,村民普遍缺少主动到农家书屋看书的习惯,农家书屋二级系统的构建将解决这一问题。在馆内,农村社会组织重新清理、布置农家书屋,按类别整理图书,完善开放和借阅制度,广泛宣传馆内的资源,定期在农家书屋举办相关活动,吸引更多的村民走进书屋。在馆外,开展流动图书馆项目,进一步提升资源的流转效率。流动图书馆多采用汽车作为承载工具,对于没有条件使用汽车装载图书的,可使用自行车为承载工具,并配备书箱,选择部分本村居民需求度较高类别的图书,由一名工作人员便可骑到停留点,节省人力和资源消耗。还可给自行车喷上融入地方特色的图案,通过全村征集命名,培养村民对流动图书馆的亲切感,打造新型文化象征符号。
(2)流动图书馆的服务时间和地点要符合村民的日常惯习。大部分留守村民白天要到田地里劳作,而农家书屋一般也是在该时段开放,两者的时间冲突是村民很少来到农家书屋的客观原因之一。其实,流动图书馆的最佳服务时间是傍晚,这个时间段村民劳作结束且天气凉爽,村民更有心情和空闲享受流动图书馆服务。除此之外,农作物的季节性导致了村民劳作的季节性,流动图书馆的服务时间要结合农忙活动进行调整。服务地点的设置也需要科学考虑,结合笔者在T村的案例,村内的各个聚集地是优质的选择,如学校、小卖部、球场、卫生院、祠堂、榕树头等。最后,将服务时间和服务地点等信息通过广播、墙报等村民常用的沟通方式进行宣传,并形成特殊天气预先通知机制,使流动图书馆变得常态化,培养村民良好的阅读习惯。
农村社会组织主导下的农家书屋需要有更宏大的战略眼光,树立“流动图书馆+”理念,认识到流动图书馆除了是书与人的交流,更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它有望成为囊括多元化社会服务的平台。借阅服务是流动图书馆的基础服务,村民通过这一公共活动平台迈出家门,与外界构建新的社会联系,使原子化的村民重新凝聚起来,为开展其他社会服务打下良好基础。首先,在流动图书馆现场,村民可凭借名字、电话、住址等信息完成借阅手续,阅读完毕后可到停留点归还,也可当次告知阅读需求,待下次活动时提供预约读物。其次,组织开展图书展览、读书节分享、感想传递、观看科普电影等活动,丰富村民的文化生活,在村内营造全民阅读和热爱知识的氛围。流动图书馆还可承担政策宣传功能,在活动现场向村民解读最新的政策条文,提高他们对政策的认识,进而保障政策执行效果。再次,把握开展流动图书馆活动的契机,挖掘和调动参与积极性较高的村民担任志愿者,帮助低幼儿童阅读和识字,培育农村内生力量。同时,流动图书馆可以深入到农村的各个角落,如针对留守老人提供送书上门的服务,兼顾探访功能,使志愿者与留守老人形成结对帮扶关系,将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农村的养老压力。最后,农村社会组织可与外村联合举办流动图书馆活动,打破农村的内部封闭格局,加强村际间图书、人才等资源的交流与合作,实现各村优势叠加。
总体而言,文章提出的农村社会组织通过流动图书馆活化农家书屋的路径,旨在在横向联动中形塑社会团体参与的自发型结构,政府权力的让渡和系列政策保障了农村社会组织自觉行动的持续发生,所采取的流动图书馆服务形式符合乡土特性,满足本土化要求,蕴藏着巨大的发展潜力。值得注意的是,依靠农村社会组织的低成本自觉行动,是在不改变现行顶层设计的条件下,具备一定可行性的活化路径之一,特别是对于那些资源贫乏的地区,该路径能为提高农家书屋的资源使用效率和附加社会效益作出贡献。除此之外,农家书屋的纵向体制创新,以及其他视角指导下的活化方案,同样值得感兴趣的研究者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