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杰
摘要:电影《绿皮书》以轻松幽默的方式,讲述了黑人唐·雪利和白人托尼从纽约出发一路南下巡演音乐会的故事。影片中有意无意宣扬着美国文化精神,种族之间的矛盾、阶级之间的不平等关系等现象充斥其中,已然是美国社会的缩影。文章将从叙事角度、人物关系、故事发展等角度分析影片,深度挖掘影片在美国主流意识形态下的叙事艺术。
关键词:意识形态 叙事 《绿皮书》
1970年,阿尔都塞在《意识形态与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一文中首次提出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一词,大众传媒作为其重要的组成部分,以非暴力形式向大众灌输主流意识形态,影视作品已然成了国家统治合法化的工具。电影《绿皮书》作为第91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原创剧本和最佳男配角三项奖项的获得者,其“政治正确”便是这部电影获得如此多殊荣的原因之一。美国主流意识形态宣传的阵地——好莱坞,将意识形态消融于所创造的影像中,无论对历史的再创造,还是对现实生活的再包装,都似有似无又处处显露。
电影《绿皮书》的剧情设置清晰地表达了美国化价值观念。剧中人物形象代表了各个阶层的价值取向,看似已经用幽默风趣淡化了的主题思想,却又与美国社会的意识形态完美结合。影片并没有用刻薄的语言、暴力的画面和焦灼的冲突来展现种族矛盾、同性恋情、阶级矛盾等社会尖锐问题,反而是以轻松圆滑的叙事方式讲述了旅途中的人性成长,是在黑白反转下对传统的、固有的意识形态的消解与重构。
《绿皮书》叙事策略解读
电影《绿皮书》剧情十分简单,白人托尼因迫于生活压力给黑人钢琴家唐·雪利做司机,两人一路向南进行音乐巡演,要单独相处两个月。相较于其他表现种族冲突等尖锐社会关系的电影,《绿皮书》更像是在温水煮青蛙,非暴力展现的暴力效果能更深地刺痛人心,这是其叙事策略的独到之处。
内视角的叙事角度。法国兹韦坦·托多洛夫把叙述视角分为全知视角、内视角、外视角三种形态,不同的叙事角度决定了影片不同的表达方式,同时也决定着观众不同的观影感受。电影《绿皮书》通过内视角的叙事角度使观众进入到角色中,利用故事中的不同人物讲述,增添观众的感同身受。
影片以白人托尼为第一视角,推动故事的发展。而黑人唐则缺乏独立的人物线索,但他的形象更加立体,更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影片中只通过唐与托尼的简短聊天,使观众得知了他如何接触和学习音乐,至于他从前的经历,影片并未告知。对于唐的经历的不完整介绍,令观众对于唐的不断变化有了更多的惊喜。在种族歧视盛行的20世纪60年代,在种族歧视最严重的美国南方,黑人所受的不公平待遇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人们对于唐南下巡演的做法并不理解。观众从唐的三重奏同伴那里才得知他放弃高额薪水而南下巡演的真正原因,对于唐的人生决定,观众大多是从影片中其他角色的叙述中得知。唐表面的微笑面对和处之泰然,更像是无声的控诉,强撑出的坦然反而更令人感慨。
以白人视角为主要叙事角度并不是对于黑人的压迫,也不是对于他们的歧视,反而具有强烈的反思意义。在以白人掌权的美国社会,黑人与白人形象的对立出现,势必会造成对黑人的本能压迫,影片从托尼的视点出发,叙述的是理性的交往,人性的再次建构。内视角的叙事方式,使人物矛盾交织在一起构成潜在的叙事文本,让观众沉浸在戏剧式的观影体验中。一路南下的黑人与白人的故事,通过影片中人物表述,更具真实性,更有冲击力。显而易见的矛盾点、错位的和解,在态势紧张的年代,故事本身逐步为观众提出歧视、探讨歧视、缓解歧视,重构与和解,回归人性本身。
打破传统的人物关系。种族歧视一直是美国社会存在的不可忽视的问题,他们宣扬自由平等都是表面现象,种族差异的文化思想仍然根深蒂固。好莱坞电影中表现种族关系的影片不在少数,《黑豹》《为奴十二年》《逃出绝命镇》等强化白人拯救者的形象,而将黑人形象设置为弱势,以此来获得同情。观众也在思维定势中认可黑人本就应该是被压迫的,是痛苦的,是悲惨的,陷入了黑人需要被白人来拯救的怪圈。《绿皮书》中的人物关系,一反我们所熟知的常态,下层白人成为上层黑人的司机,打破了美国电影固有的“神奇黑人”和“白人救世主”形象,人物肤色、性格等多方面的反差,本身就自带寓意。
黑人唐绅士范十足,是钢琴家,是博士,是一位有知识有涵养的雇主;反观白人托尼,行为乖张,是社会下层人,是知识水平低下的雇工。唐·雪利的房间装饰豪华,满是珠宝和贵重物品,他以一身非洲酋长的装扮出场,与观众的传统认知格格不入;他不吃炸鸡,不听黑人音乐,他用自己曾结过婚的经历掩饰自己同性恋的事实。正如他自己所说:“白人听我的音乐只不过是显示自己很有教养而已,当我不弹钢琴时,我对于他们不过就是个黑鬼。”唐·雪利自傲也自悲,他自傲于自己的学识修养,同样也自卑于自己是黑人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只好在自我分裂中寻找自我价值与认同感。而白人托尼与黑人唐完全相反,他生活窘迫,满口脏话,他会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他并不在意自己的仪表形象,似乎生活得更通透、更鲜活。表层显现的差异化人物设定,令影片更具戏剧张力。
唐坚信,白人要主动尊重黑人,黑人要想获得尊重必须自己去争取。而托尼则认为,黑人也是各自的主体,不需要白人尊重才有尊严。两人之间的矛盾观点一直被刷新,这是一场超越种族与肤色、身份与阶层的人性之旅。《绿皮书》刻意塑造人物资本、习性等方面的对立,种族关系大背景下注定升级化的矛盾被導演以喜剧的方式演绎、拯救与消解。
黑白反转的故事发展。电影《绿皮书》故事的设定不再一味追求大场面和暴力矛盾,反而一片“和谐”,视觉与剧情上的黑白反转,带来更强的戏剧冲突。整部影片并没有直接提到歧视黑人,但是细节方面又处处体现出种族歧视。唐在南部巡演中遭遇过酒吧暴力袭击,受到过不可以试穿西装的不平等对待,哪怕被警察武力拘押,都没有过激的表现。他始终相信暴力对抗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只有保持个人的修养和尊严,才能让人从内心尊重你。最终,他用非暴力的理智获得尊重,获得种族冲突下的矛盾消解。温柔的讲述比激烈的控诉更有力量,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光靠天分是不够的,仍需要巨大的勇气。整部影片暴力与非暴力的黑白反转,打破了世人对于原始偏见和黑人形象的刻板印象,使观众在故事中获得惊喜与启发。
白人托尼在影片之初扔掉黑人装修工使用过的杯子,便可显现出他的种族歧视观念是极其严重的。在所有人都不认为他可以当好唐的司机时,一切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当托尼第一次以观众的身份听唐的音乐会时,完全撇去了世俗的歧视,他的赞叹之情是真挚和纯粹的,他们的友情开始在音乐的融合下慢慢升温。唐和托尼的种种不同使他们避免不了矛盾的摩擦,但他们之间又是互相成全的。有着精英身份的唐看不惯托尼趴在地上小赌的习惯,也不能接受他偷拿纪念品的行为。唐总是一副说教的语气,偏偏托尼都听从了他的建议。托尼用自己混社会的圆滑方式保护着唐,他原本可以完全忽视,却一次次挺身而出。唐和托尼由于相互间的差异,一路南下免不了磕磕碰碰。电影通过唐帮托尼写家书递进故事情节,巧妙地利用两人之间从歧视到认可的态度反转,以幽默积极的态度去面对社会所带来的种种伤痛。
唐·雪利在音乐上、在个人修养上是完美的,但他却不是一个性格完美的人。在种族歧视严重的年代,孤身一人挑战传统注定是艰难的。阳台上独饮的唐,亲情缺失的唐,看似平淡的唐,内心却无比孤独与压抑。当唐在雨中呐喊“我不够黑人,不够白人,也不够男人,那我到底算什么”时,已然达到了故事的高潮。唐所接受的高等教育,使他能够生活于美国的上层社会,虽越来越趋于“白人化”的生活方式,却依旧被白人上层社会所排斥。现在的他与影片中出现的农田中的黑人完全不同,他的西装革履使他在黑人群体中成了一个“异类”,他在自我矛盾中迷失了自我。托尼的出现,让唐不再拘泥于自己的条条框框,他严肃的脸上会有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体会到了生活中很多不曾体会到的快乐。在电影结尾,好心警察的善意提醒,托尼妻子对唐的热情拥抱和感谢,无不暗示着白人对黑人的接受。从孤独到温暖的情感变化,唐完成了自我身份的寻找,故事也圆满结束。
结语
种族歧视的话题总是沉重的,电影《绿皮书》用强烈的对比、诙谐的方式去体现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让这个沉重的话题不再沉重,也赋予了其更多的内涵。它不偏向白人,也不偏向黑人,以中立的态度,用性格强烈的人物和平和的情节展现出关于肤色的、阶级的、道德修养的文化内涵,美国的主流意识形态深深藏于影片视听语言中。电影《绿皮书》契合美国社会历史背景,满足观众的心理窥探欲,响应新时代美国主流价值期待的同时,完成了艺术与商业的完美结合。影片通过黑人唐·雪利和白人托尼的故事向全世界表达美国的思想和审美,影像画面的传达更立体,更生动形象,并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美国意识形态价值观的传播。(作者单位:聊城大学)
参考文献:
1.史可扬:《影视批评方法论》,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2.鞠 薇:《“神奇黑人”和“白人救世主”——電影〈绿皮书〉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和种族关系呈现》,《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9(4)。
3.曲慧钰:《〈绿皮书〉:一次旅途,两种人生》,《世界文化》,2019(4)。
4.员艳萍:《电影叙事的人性与价值观表达——以美国青春成长电影为例》,《电影评介》,20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