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析沈从文小说创作的艺术特质

2016-10-31 19:45陈艳娇
戏剧之家 2016年19期
关键词:独特性叙事艺术风格

陈艳娇

【摘 要】他是一颗拂去了历史尘埃的文学明星,在现代文学史上熠熠生辉;他是一只来自神秘湘西的凤凰,带着原始的力和美。他的作品以独特的审美价值和艺术风格为读者所深深喜爱,他就是沈从文。本文通过对沈从文先生小说作品的理解,进一步探究他独特的艺术风格,进而解读他文学魅力的奥妙。

【关键词】沈从文;艺术风格;语言;叙事;独特性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10-0242-02

沈从文,来自于荒僻而美丽,隐秘而传奇的湘西凤凰小镇。他没有很高的文化程度,却凭借着一部部优秀的文学作品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留下绮丽的一笔。他的经历听起来就如同小说般传奇。少数民族的独特气质,少年流浪的种种见闻,谙熟沅水的乡土背景,自学任教的人生起伏……这一切都深深地影响了他的艺术风格。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的文笔既质朴自然又优美清丽,既天真活泼也不失沉静深刻,与众不同,独具风情。当读者跟随着他的笔墨,走进他这个粗犷“乡下人”[1]建构的一座座神圣的“希腊小庙”[2]时,就会被其中独特的“建构笔法”(亦即颇具个性的艺术风格)所折服。虽然他的作品在建国以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因为各种原因未能受到足够重视,但是历史终究会让“金子”发光。事实证明,沈从文小说高超的艺术成就和独特的艺术风格是现代文学史上的高峰,是值得我们一再拜读与研究的。

一、美学特质——风俗画工,水墨笔法

我们知道,审美理想是人们在特定社会历史和文化语境中形成的、由个人审美经验和人格境界所肯定的关于美的基本观念和规范,沈从文生命中那永恒的“原乡”就对他的艺术审美观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从小生长在没有被现代都市文明浸染的凤凰古城,那里有着自然的生活样式,有原始的力和美,“触目为青山绿水”。并且,他身上还涌动着苗族、土族与汉族的血液,这一切自然条件的馈赠都在潜移默化中形塑了沈从文独特的文学审美图式。他描写湘西世界的作品可谓是“诗中有画”,都是一幅幅惟妙惟肖的风俗画卷。他所展示的社会人生并不是宏大的场面,而是写平凡生活、风俗民情。阅读沈从文的小说文本,读者仿佛在静静聆听小镇上某一位智者娓娓道来一个个生动的故事。例如《边城》中写到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了个王字”,“赛船过后,城中的戍军长官为了与民同乐,增加这节日的快乐,便把绿头长颈大雄鸡,颈膊上缚红布条子,放入河中,尽善泅水的军民人等,下水追赶鸭子。”[3]让人即刻能感到节日的喜庆,而且“绿头”“红布条子”等色彩的描述,让人自然有类似“一行白鹭上青天”(出自杜甫《绝句四首》其三)这种色彩画面感;此外,《媚金·豹子·与那羊》中,豹子要挑选一只毛色最纯正的象征新妇的贞洁的小羊给媚金的习俗,表现了青年男女纯洁的爱情;《柏子》中的吊脚楼既是湘西水乡的一种特有的建筑,又是一种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居住民俗。吊脚楼风俗表现了水手同妓女之间“自在的生命状态”,真挚热烈的爱情,让人感到生命的活力与激情。

在沈从文的小说里,读者不仅能看到风俗画卷,也能看到水墨笔法。中国古典水墨画的审美原则讲求神韵与意味,不用像西方传统的油画那样实打实地把所有东西都描绘出来,而是留白或者仅要求神似,给观赏者留下“画有尽而意无穷”的审美体验。而沈从文的小说文字也同样言之未尽却意蕴深长,让人感受到“空白”中蕴含的美。如《萧萧》中的尾声“这一天,萧萧刚坐月子不久,孩子才满三月,抱了自己新生的毛毛,在屋前榆蜡树篱笆间看热闹,同十年前抱丈夫一个样子。”[4]我们不禁想又一个“萧萧”的命运即将展开,一代一代的“萧萧”是否要不断循环这种生活呢?这是留给读者的想象;而《边城》中“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以开放式的结尾,让读者陷入也许傩送永远回不来的惋惜之中,但思绪又一转,也可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结局;《三三》中写少女三三的心思更是隐隐绰绰,像是做了一场春梦而已,让读者感到微妙不可言喻的美。

二、语言特色——乡野山歌,清雅小调

不得不说,沈从文的小说语言是雅俗共赏,富有趣味的。就如湘西世界中有茂林野地也有流水潺潺,可粗犷野蛮,亦可灵动飘逸。首先,他的语言带着“乡下人”特有的朴实,早期文字不免有拗口之处,有些语句曾被一些批评家认为不够文雅规范,但经过后来的不断锤炼,他的语言文字有了一种清新的扑面而来的山野气,让看惯了文绉绉语句的我们不由得精神一振,打几个喷嚏,有筋骨松畅之感。在《贵生》中,沈从文写道:“并且知道了担草就能够换个猪头,揉四两盐腌起来,十天半月后,那对猪耳朵,也够下酒两二次!一个月前打谷子时,各家田里放水,人人用鸡笼在田里罩肥鲤鱼,贵生却磨快了他的镰刀,点上火把,半夜里一个人在溪沟里砍了十来条大鲤鱼,全用盐揉了,挂在灶头用柴烟熏得干干的。”[5]富有生活的现场感和画面感,语言通俗畅快,我们仿佛都能透过纸页闻到烤鱼的香味。其次,他的小说语言具有很鲜明的地域色彩与突出的民族特色,民歌俗语的引入使得文章更加充满自然生趣。例如花狗托小丈夫之口给萧萧唱的歌“天上起云云起花,包谷林里种豆荚,豆荚缠坏包谷树,娇妹缠坏后生家”(《萧萧》),以及《龙朱》中龙朱、矮奴与花帕族女子的应和“跟到凤凰的乌鸦也比锦鸡好”,“这乌鸦若无凤凰在身边,就有人要拔它的毛”,非常俏皮生动,可看到少数民族青年身上焕发的原始活力,也使语言富有音乐感。再者,沈从文将语言的“陌生化”手法也运用到了写作当中。他要“扭曲文字试验它的韧性,重摔文字试验它的硬性”[6]。如“天夜了,有一匹大萤火虫尾上闪着蓝光,很迅速的从翠翠身旁飞过去。”“匹”让人联想起肥美的水土养育出的健壮生命,而人本身自然更不必说了。还有一些新奇的比喻也让人有“陌生化”的阅读感受,如《萧萧》中写“萧萧嫁过了门,做了拳头大的丈夫小媳妇,一切并不比先前受苦,这只看她一年来身体发育就可明白。风里雨里过日子,像一株长在园角落不为人注意的蓖麻,大叶大枝,日增茂盛,这小女人简直是全不为丈夫设想那么似的,一天比一天长大起来了。”《丈夫》中写水保“是一块正四方形像是无数橘子皮拼合而成的脸膛。”这些比喻都是我们所想不到的,初读觉得有些怪诞,但却很吸引人,新奇生动又富有民间特征。

三、叙事特色——诗化小说,抒情浪漫

沈从文因为创造性地运用和发展了一种特殊的小说体式——可叫做文化小说、诗小说或抒情小说,而被称为“文体作家”。这种小说文体不注重情节的紧凑,甚至将人物形象也淡化了,笔调舒缓浪漫,情景交融,有一种被诗化或散文化了的美感。这就像一位摄影师故意把焦距和光圈调整到一种隐约朦胧的状态,使照片看起来有种感觉上的氤氲雾气和流动的美。首先,他在景物描写上花了很大功夫,描写非常丰富优美,有散文诗的味道。《边城》里描绘湘西的景色便让人产生了遥远梦境般的感觉——“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的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文本中描绘的山清水秀之地仿佛在暗示着生活在这里的人也如山水般纯良,美好的环境与人物相互映衬。《柏子》中描写了晚上“灯光多无数,每一小点灯光便有一个或一群水手在那里谈天取乐”,那么我们可以想到在昏黄模糊的豆大的灯光下,藏着一个又一个动人的故事。其次,沈从文并不刻意地去塑造人物,《边城》中翠翠爷爷作为主要人物出场,从头到尾也没有对人物的外貌描写,我们只是朦胧地感受到这个人物的存在。而且除了个别小说,大多人物的命名都很随意,不像《红楼梦》,每个名字都有其深刻的含义,比如《有学问的人》中女主人公一直只用“女人”代替,《丈夫》中的女主人公也无明确称呼,这就给我们一种抽象而不可捉摸的浪漫感受。此外,沈从文还善用意象,其中最典型的就是“水”的意象。有时暗示男女情爱,如《雨后》中男女主人炽热的情感;有时暗示人物的性格,如在绿水边长大的翠翠;有时又化为对湘西人民生命力的歌颂。总之,通过沈从文对小说诗化的处理,我们更能感受到一种具有超越性的自然美感。

在小说叙述中,沈从文十分重视作家主体情绪的投入,追求抒情性。他的笔似乎饱蘸了深情的墨,书写出那么诗意的文字。他的抒情方式与中国传统抒情方式有很多相似之处。沈从文不像经过欧风美雨洗礼的郭沫若那样“《女神》式”地放声高歌,而是把情感寄托于自然山水与人物风俗之上,用含蓄的方式来表达。他很重视自己的精神感觉,自我的情绪,小说中所写的一些日常小事也多半是自己经历的真切写照和情感的真挚流露。其次他对人性的至善至美有着理想化追求。他讴歌纯真的原始自然的性情,构建着自己的“理想国”。如《柏子》一文,就是对原始生命力的赞美,水手虽然生活辛苦,却能在吊脚楼妇人那里找到幸福;《龙朱》里完美的白耳族王子龙朱对感情的真挚;《三三》里天真可爱的三三都表达了作者追求美好生存状态的情感。试想:如果再好的写作笔法离开了这种作家深厚的感情,恐怕也是不会打动读者的。所以沈从文的小说总让人感到诚恳真挚。

四、结语

严羽在《沧浪诗话·诗辩》中曾经指出:“诗之法有五:曰体制,曰格力,曰气象,曰兴趣,曰音节。”[7]运用到写作当中,笔者认为沈从文先生在其创作实践中就很好地做到了这几点,文体多变灵动,格调别具一格,小说人物仪态万千,审美意境超脱飘逸,富有音乐美。他的作品将这几大元素熔于一炉,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艺术风格,构建出一个令人神往的湘西世界。他的小说文本中蕴藏着的不朽艺术魅力,将吸引着一批批读者走进他的世界,领略别样的风情。

参考文献:

[1][2]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12-214.

[3]沈从文.边城[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1.

[4][5]沈从文.阿丽思中国游记[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3,18,57,106,226.

[6]沈从文.情绪的体操[J].中国校园文学:中学读本,2002,(6):55.

[7]严羽.沧浪诗话校释[M].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7.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项目·华侨大学哲学社会科学青年学者成长工程项目(14SKGC-QT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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