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康复训练对听力障碍儿童面部表情识别的影响*

2020-05-06 05:18郑会杰张雨佳
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面孔消极正确率

陈 睿,郑会杰,张雨佳

(1.云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云南 昆明 650500;2.民族教育信息化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3.云南经济管理学院 教育学院,云南 昆明 650300)

对情绪的表达和理解是日常交流的关键因素[1- 2],面部表情识别作为个体情绪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会直接影响个体的社会适应能力。有研究指出,正常儿童在2岁左右就可以对面部表情进行再认,经过幼儿阶段的发展,儿童的面部表情识别能力已经相对成熟。[3]但是,关于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研究却一直存在争议。

听障儿童是指由于听觉器官的结构受损或功能障碍造成听力损失从而引起语言障碍和认知障碍的儿童。[4]Hosie, Gray, Russell,Scott,和Hunter[5]以4到12岁的听障儿童为被试,研究结果指出,听障儿童和正常儿童均能正确理解高兴和难过的表情,但仅有听障儿童表现出对愤怒、厌恶和恐惧表情的正确区分和识别。此外,王道阳等人[6]研究发现,听障儿童在开心、愤怒、害怕三种情绪上的表情识别能力显著高于正常儿童。然而,郑裴和马伟娜[7]研究发现,11—18岁的听障儿童在各个年龄段上与正常儿童均能较好地识别面部表情,且听障儿童对积极情绪(高兴)的识别和理解显著优于消极情绪(悲伤),与正常儿童的研究结果大致相同。

上述研究表明,尽管听障儿童存在听力方面的缺陷,但与正常儿童相比,其在面部表情识别能力方面并未受损,甚至更优。Radell和Gottlieb[8]提出的“补偿假说”指出,当某个感觉通道的输入被剥夺后,其他感觉通道就会被个体更多地利用,这些感觉通道的能力就会得到加强。基于此,研究者推测,听障者由于早期听力受损,导致其更多依赖视觉来获取外界信息,其中也包含了从面部表情中获取情绪信息。这使得听障者在与人交流过程中,不断从他人面部表情识别中总结和积累与情绪相关的经验,并把这些经验用于人际交往中,逐渐形成自己一套独特的面部表情识别技能。

但另一些研究却指出,听障儿童由于听力受损,导致其面部表情的识别能力被削弱。Schiff[9]的研究发现,听障儿童进行面部表情命名时所选的情绪词的唤醒度低于听力正常被试,如,同一张情绪面孔图片,正常被试将其命名为“愤怒”,而听障被试则将其命名为“生气”。此外,李娜,张福娟和吴季令[10]以听障幼儿为研究对象,发现其在表情识别、情绪情境识别等方面均低于健听幼儿。这表明即使在低龄阶段,这种面部表情识别的差异已存在。

对于听障儿童的这种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不足,“缺陷假说”指出,如果某种感觉输入的通道被剥夺或具有缺陷,其他的感觉通道则会受到其牵连,因而无法得到很好的发展。[11]Simth[12]在一项关于听障者听觉与视觉注意发展轨迹的研究中指出,由于听障儿童长时间缺乏听觉刺激的输入,导致其接收到的外界刺激输入比正常儿童少,对刺激的唤醒度较低,最终表现为视觉注意技能低于正常儿童。陈彦[13]等人的研究验证了这一理论,即听障者在觉察视觉信息等认知能力上低于正常被试。Simth指出,听障儿童听觉缺失会影响其对语言的理解和掌握,而语言的发展与大脑思维能力的发展是密不可分的。虽然听力障碍者可以通过手语进行交流沟通,但手语本身就有概括性和抽象性不足等特点,造成其表达性弱。因此,听障儿童听力丧失与语言的缺失,不仅会影响其抽象思维能力的发展,也可能影响到对一些社会认知的情境理解,包括对情绪面部表情做出的判断。俞海侠[14]指出,由于听障者概括化语言的缺陷,会影响对他人情绪面部表情的判断与识别,并提出听障者在使用手势语言的同时,不能忽视对语言的掌握,以提高其抽象思维能力和知觉理解能力的发展。

现阶段实践证明,通过对有残余听力的学龄听障儿童进行听觉言语康复训练,可以促进其语言能力及情绪理解能力的发展,使其更好地适应社会生活。据此,本研究选取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力障碍儿童和未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力障碍儿童作为研究对象,探讨语言康复训练对听力障碍儿童的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影响,以此来了解语言在听力障碍儿童的面部表情识别中所起的作用,并为教师及家长对听障儿童进行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训练提供科学依据。梳理已有研究发现,对听障个体评价面部表情识别能力强弱是以被试得分高低作为因变量指标,即被试面部表情判断的二分法——正确判断记1分,错误判断记0分,然而这种评价指标准确性较低且带有主观性。因此,本实验拟采用更为客观的正确率和反应时为评价指标,来考察语言康复训练是否对听障儿童面部表情识别能力有促进作用。基于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设:一是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的再认正确率显著高于未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二是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对面部表情再认的反应时显著快于未接受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

一、研究方法

1.研究对象

在昆明市盲哑学校抽取听障儿童共20名,经听觉脑干诱发电位测听鉴定,其听觉障碍等级为1级或2级。其中,语言康复听障班学生10名(男生5名,女5名),平均年龄为11±0.94岁。这些学生中包括先天性听障儿童4名,后天意外造成听力损伤的儿童6名,开始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年龄为3-5岁。非语言康复听障班学生10名(男生5名,女5名),平均年龄为11.6±1.27岁(男女各5名),这些学生中包括先天性听障儿童5名,后天意外损伤儿童5名。

纳入标准包括:一类为盲哑学校的听障儿童;一类为语训组:带有人工耳蜗等助听设备,经检测,助听效果适合进行语言训练;一类为非语训组:听障者伴随言语发育障碍,戴助听器时间偏晚,不宜进行语言训练。

排除标准:智力障碍、情绪行为障碍、听力障碍、神经或精神障碍、孤独症谱系障碍等。

所有被试均为右利手,智力正常,视力或矫正视力正常。由于被试为未成年人,因此在实验前由监护人自愿签署知情同意书,实验结束后,均有一份小礼品赠送。本研究已经云南师范大学心理系人体伦理委员会审批通过。

2.实验材料

实验中共使用48张不同人的面孔的黑白图片,面孔图片来自中国情绪面孔图片系统(Chinese Facial Affective Picture System, CFAPS)。[15]从高兴情绪维度选取高兴面孔16张;从中性情绪维度选取中性面孔16张;从悲伤情绪维度选取悲伤面孔16张,男女各8张,共48张面孔图片。各个情绪维度的认同度指标与强度指标见表1。

面孔图片经过统一处理,呈现在屏幕上大小是5.9cm×6.9cm,清晰度指标像素均为260×300dpi,呈现在屏幕正中央。被试眼睛距离屏幕60cm,视角为6.49°。实验刺激在15寸笔记本电脑上呈现,分辨率为1024×768。实验程序使用E-Prime1.1编程,同时记录被试的正确率和反应时数据。

表1 各情绪面孔图片维度指标

对各情绪维度的认同度和强度进行单因素方差分析可知,三种面孔情绪在认同度上差异显著,F(2,45)=16.12,P<0.001。进行事后检验发现,高兴面孔的认同度(99.42)显著高于中性面孔(88.51)和悲伤面孔(88.97)的认同度,中性面孔的认同度与悲伤面孔的认同度差异不显著。此外,三种面孔情绪在强度上差异显著,F(2,45)=82.73,P<0.001。同样进行事后检验发现,高兴面孔的强度(7.36)显著高于中性面孔(6.11)和悲伤面孔(6.52)的强度,悲伤面孔的强度(6.52)显著高于中性面孔的强度(6.11)。为了确认不同情绪效价的面孔图片在强度和认同度上存在差异是否由于选择偏差造成的,对整个中国情绪面孔图片系统(Chinese Facial Affective Picture System, CFAPS)的情绪效价进行检测发现,所有的积极面孔图片认同度和强度均显著高于消极面孔图片,表明本实验材料在情绪效价上不存在选择偏差。

3.实验设计

本实验采用2(被试类别:非语言训练组、语言训练组)×3(面部表情类别:积极、消极、中性)两因素混合实验设计。自变量为被试类别和面部情绪类别,其中,被试类别为被试间变量,而面部情绪类别为被试内变量。因变量指标为反应时和正确率。

4.实验程序

在实验开始前,要求被试坐在电脑屏幕前,并阅读屏幕上呈现的指导语,待完全理解后,开始练习,共15个试次,且练习阶段所使用的实验材料在正式实验中不再出现,其目的在于让被试熟悉实验操作。待被试完全明白实验要求后,进入正式实验。单个试次的流程如下:首先呈现注视点“+” 1000ms,随后,呈现一张面孔(目标面孔)500ms,要求被试识记该面孔,在200ms空屏之后,出现表示三种情绪的人脸矢量图。要求被试选择刚才识记过的面孔的情绪表情与下列三种表情矢量图相对应的表情,如果被试选择面孔表情是高兴,则按“V”键;如果选择面孔表情是悲伤,则按“N”键;如果选择面孔表情是中性,则按“B”键,由于儿童不熟悉英文字母,则将相应的人脸矢量图贴在键盘V、N、B上,便于儿童按键反应。对面部表情选择阶段没有时间限制,一直等到被试进行按键反应,则进入下一个试次。测试中要求儿童用右食指进行按键。

正式实验包含3个blocks,每个block包含30个trials,进行随机呈现。被试每完成一个block可休息一次,被试完成三个blocks的顺序是一样的。待休息结束后按空格键继续下一个block的实验。实验流程如图1所示。

图1 正式实验流程图示例

二、结果

本研究采用SPSS18.0统计学软件,对收集到的20名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识别的正确率和反应时数据进行两因素重复测量方差分析,数据收集完整,无数据剔除。

1.正确率结果分析

为了比较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面孔识别上的差异,首先对正确率进行了方差分析,结果见表2。

表2 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正确率上的描述性统计(ms)

统计结果显示,被试分组在面部表情识别上的正确率主效应显著,F(1,18)=6.44,P<0.05,ηp2=0.26,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组的儿童面部表情识别的正确率(0.92)显著高于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儿童的正确率(0.84)。面部表情类别主效应显著,F(2,17)=17.77,P<0.001,ηp2=0.50。通过事后检验发现,被试在积极面孔表情上的正确率(0.96)显著高于消极面孔表情上的正确率(0.75),在中性面孔表情上的正确率(0.93)显著高于消极面孔表情上的正确率(0.75),而在积极面部表情和中性面部表情上差异不显著;被试分组与面部表情类别之间的交互作用显著,F(2,17)=3.53,P<0.05,ηp2=0.16。(详见图2)

图2 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正确率上的方差分析图注:*表示P<0.05;**表示P<0.01

通过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在表情识别上的正确率上差异不显著,F(2,17)=3.26,P>0.05,ηp2=0.28,而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在表情识别上的正确率差异显著,F(2,17)=32.25,P<0.001,η2p=0.79,对积极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0.97)显著高于中性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0.88),对中性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0.88)显著高于消极面孔表情的正确率(0.67);在对积极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上,参加语言训练组与没有参加语言训练组的听障儿童无显著差异,F(1,18)=0.73,P>0.05,ηp2=0.04;在对中性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方面,两组被试同样存在差异不显著,F(1,18)=2.56,P>0.05,ηp2=0.13;而对消极面孔表情的识别上,存在显著差异,F(1,18)=7.17,P<0.05,ηp2=0.29,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消极面孔情绪的识别正确率(0.84)显著高于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消极面孔表情识别的正确率(0.67)。

2.反应时结果分析

为了比较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面孔识别上的差异,对被试在面孔识别任务上的反应时进行方差分析,结果见表3。

表3 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反应时上的描述性统计(ms)

图3 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反应时上的方差分析图

统计结果显示,被试分组在面部表情识别上的反应时主效应不显著,F(1,18)=1.10,P>0.05,ηp2=0.06;面部表情类别主效应显著,F(2,17)=5.57,P<0.01,ηp2=0.24。通过事后检验发现,被试在积极面孔表情上的反应时(998.73ms)显著低于中性面孔表情上的反应时(1233.25ms),以及显著低于消极面孔表情上的反应时(1502.99ms)。中性面部表情与消极面部表情上的反应时差异不显著。此外,被试分组与面部表情类别上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2,17)=0.49,P>0.05,ηp2=0.03。(详见图3)

三、讨论

1.关于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反应时指标上的差异

本研究旨在探讨语言康复训练对听障儿童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影响,研究结果验证了研究假设1:即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识别正确率要显著高于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儿童。然而,这两组听障儿童在面部表情识别的反应时指标上不存在显著差异,研究假设2未能得到证实。有研究指出,儿童的情绪理解能力与其语言能力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16-17]其中,情绪理解是指个体对所面临的情绪线索和情景信息进行解释的能力,包括对面部表情的识别能力以及对各种引发情绪的情境的认识和解释。[2,18]俞海侠研究发现,言语缺失对听障儿童面部表情概括性表象的形成及识别过程产生影响。听障儿童的听力受损使语言发展受到限制,并由此影响其对面部表情的识别。上述结果表明,语言康复训练作为一种有效干预措施,能够提高听障儿童的面部表情识别能力,该能力的提高主要体现在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能正确进行识别和分类,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其识别效率,但对面部表情的加工时间没有影响。

2.关于语言康复组与非语言康复组儿童在正确率指标上的差异

对正确率结果进一步分析发现,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组对三种面部表情的识别不存在显著差异,而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组对三种面部表情的识别却存在显著差异。该差异主要体现在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积极和中性面孔的识别正确率显著高于消极面孔,且对积极面孔的反应时显著快于对中性和消极面孔的反应时,这与已有针对正常儿童情绪面孔识别研究的结果基本一致。[19]öhman, Lundqvist和Esteves[20]研究指出,人类存在对积极情绪加工的偏向性。导致这一偏向的原因是由于积极情绪面孔在社会生活中更常见、更熟悉,个体容易产生知觉启动。再者,与积极面孔相比,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消极面孔的识别正确率较低,且反应时较长。导致正确率低的原因可能与语言缺失有关[21];而反应时较长的原因,从生物进化角度来看,消极面孔(如愤怒、悲伤)传递威胁的信号,对个体生存不利,被试倾向于表现出对威胁性刺激的注意偏向。[22-23]在面孔识别过程中,消极面部表情提高了被试的兴奋性和警觉性,这是一种自动化提高的过程,并导致被试识别时注意脱离困难,表现为反应时延长。[24-25]基于认知神经影像学的证据显示,威胁性刺激注意偏向可能与消极面部表情(如悲伤、愤怒)激活其行为抑制有关的神经回路(如背外侧前额叶、杏仁核和前扣带回皮层有关。[26-27]较之未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对消极面孔的识别效率更高,表明语言康复训练促进了听障儿童对消极情绪的识别。Pollak, Messner, Kistler和Cohn[28]以受虐儿童(长期面对愤怒情绪的父母并受到身体上的威胁)为被试,探讨其知觉经验对情绪识别的影响,结果发现,受虐儿童对其父母的愤怒情绪评分与对威胁性信息识别正确率呈显著的正相关。这意味着,受虐儿童对威胁性信息的快速觉察能力可以帮助其有效地作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综上所述,参加语言康复训练的听障儿童提高了对消极情绪的识别能力,表明语言在大脑进行认知活动中提供重要的先验概念与背景知识,对他人面部表情的判别有重要影响,在进行面部表情识别中,语言起到信息补充的作用。[29]因此,语言康复训练有效促进了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发展,使听障儿童能够正确捕获他人的面部表情信息,表现在其对面部表情的正确识别与分类上。听障儿童对面部表情识别能力的提高,有利于促进其日常的人际交往。值得注意的是,参加语言康复训练增加了听障儿童对消极情绪的注意偏向,这在一定程度上会损害听障儿童心理健康水平。据此,本研究建议,在日常生活及教学活动中,家长和教师应更多地提供积极的情绪信息,并尽可能营造积极的生活及学习环境,以促进听障儿童对积极情绪的识别,维持其心理健康水平。

四、结论

一是语言康复训练提升了听力障碍儿童对不同效价面部表情的识别能力,其中以消极面部情绪识别的提升幅度最大。

二是积极倡导语言康复训练的同时,应主动关注听力障碍儿童对负性刺激的过度关注,避免对其心理健康水平造成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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