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

2020-05-01 09:36
青年作家 2020年11期

莫 邪

现在,整个湘西州有1478 名留守妇女贫困户在给谭艳林做事。也就是,她们在自己的家里,如有空闲时候,就可以顺带挣钱,每个人收入不一,做得少的,一个月挣几百元;做得多的,一个月挣几千块,主要看她自己能有多少时间。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激发贫困户的内生动力,跟她一起创业。

她的产品主要销往意大利、法国、泰国、新加坡等国家。也就是说,她虽然身处龙山一隅,却在放眼世界。

在龙山县城边,她公司里的人都在忙碌。她的既具苗族民族特色又有现代感的饰品展示在那里,看到这些,包括那些远在他国的消费者,都不会想到,这些产品是由她设计,然后由那些目不识丁的身有残疾的农村妇女制作。

穿着苗族衣裙的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如果与她13 岁的儿子站在一起,别人不会把他们当做母子,而会当做姐弟。她的口才很好,性格外向,做事泼辣。她的一个习惯性动作是,把宽大、漂亮的苗族百褶裙一甩、一撩,就盘腿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我生于1985 年,从小就有做生意的天分,8 岁就上街卖菜,我家只要能长成菜样子的,我都可以把它卖掉,所以我们家从来没有多余的菜,我妈不会卖菜,但是我家从来没有变不成钱的菜。

我们这边冬天会种很多青菜(也叫芥菜),吃不完,一般都是砍来喂猪。我妈把它用开水焯了,做成酸菜,我就把它背到县城北门菜市场去卖。我家离菜市场4 公里,要走个把小时。酸菜有水,我用背篓背,水流了我一背,鞋子和后面的衣服、裤子都打湿了。有个奶奶一看我大冬天的湿着衣服在那里卖菜,自己先买了,然后说,你们快点来买这个小姑娘的菜,她这一身衣服都湿了,这么冷,让她赶紧卖完了回去换衣服去。老奶奶这么一说,好多人都来买我的酸菜,很快就帮我卖完了。这是我第一次去卖菜。

后来,我就经常上街去卖菜,没多久,就能很快辨别买主想要买什么东西。比如,别人问你这辣子辣不辣?他这么问一句,我就能听出来,他到底是想买辣一些的还是不怎么辣的。他问辣不辣,我就知道他怕辣。我事先已把辣椒分为两堆,我说这一堆是在瘦土里面长的,很辣;这堆是在肥土里长的,就不辣。

我从小通过这种卖菜的方式,跟别人交流。每周末或寒暑假,我都在街上卖菜。后来,我家亲戚有卖不掉的菜,都是我帮他去卖,卖了之后,我提五元作为工钱。

我卖菜都是天没亮就出发,因为菜市场不像现在有固定的摊位,那时是自己占,你占了就是你的,要早点去才能占到好一点的位置。到暑假的时候,我时间多,家里没有那么多蔬菜给我卖,连亲戚家的蔬菜都被我卖光了,我就去批发蔬菜来卖。

记得1998 年,我13 岁,家里过年,我爸我妈打工回来,没有拿到工钱,手上只有百十块钱,办不了什么年货。我妈叹气说,这个年怎么过啊?我说,妈,你给我一百块钱,我去做生意,保证给你赚五百块钱回来。我妈虽然知道我卖东西很厉害,但还是不敢把家里仅有的那点钱给我。

那一百块钱要不来,我就自己想办法。我来到县城的农贸市场,那里有一家批发白砂糖的,姓朱,是我们村的人,他认识我。我就跟他说,朱叔叔,我爸让我到你这里来赊一袋糖,过几天我爸就把钱给你。他答应了。我就有了一袋一百斤的糖。我又走到糖店对面卖包装袋的店,对店主说,朱老板让我帮他在你这里拿两百个装糖的袋子,到时他来结账,然后他就塞了两百个袋子给我。我批发的那袋糖一百元,两百个糖袋子一共五元,我自己有五块钱,用它买了蜡烛和钢割片——那是用来封糖口袋的,算是我唯一的投资。

我分了两次,才把那袋糖运到人气比较旺的北门菜市场,放在一个熟人那里。第二天,我就开始摆摊卖糖了。我早上四点钟就起来,去占了一块地方,用油布往地上一摊,四个角压块砖,就代表这块地是我的了,又去借了一张桌子摆上,把糖搬出来,半斤一袋装好,把钢割片在蜡烛上烧烫,把袋子封好口,然后卖两块五一袋,讲价的话,最低两块。

我为什么要去卖糖呢?因为我们苗族过年必须买的就是糖、面、酒、肉,其中糖是去走亲戚和拜年必不可少的。我是腊月十五开始做这个生意,到腊月二十三了,还没有卖掉一袋。

家里人都晓得我在做生意,都在想我怎么凭空去赚钱。他们都晓得我名堂多,也不管。我每天一大早就到街上去,因为没钱买吃的,饿得要死,但每晚回家,我妈问我饿不饿,我都装作吃得很饱的样子说,我在街上吃了一大碗面。那个时候,上街能吃一碗面,就是吃大餐了。我其实快死了,等一家人都睡了,我就爬起来去找剩饭吃。过几天,我妈知道了,因为头晚剩下的饭菜第二天总会少。我妈说,你做个鬼的生意啊,天天饭都没得吃。

结果到了腊月二十四那天,我一个人就忙不过来了。我爸爸有个BB 机,我就呼他,让他到村医的诊所等电话。然后我把电话打过去,叫她来帮忙。我爸说,帮什么忙啊,你一天到晚饭都吃不上。把电话挂了。我马上又呼过去,我爸回了电话。我说,爸爸,我的生意真的太好了,我真的忙不过来,你快来。我爸半信半疑地跑来一看,发现我没有扯谎。结果,我和他都忙不过来,他又把弟弟、妹妹也叫来帮我包糖。我一见这样,又增加了货品,顺带卖了海带和香蜡纸烛。结果,到过年的时候,我一共赚了二千四百多块钱,给一家老小,包括我爷爷,我爸爸妈妈、弟弟妹妹,每人买了套新衣服。我自己留了五百块钱,剩下的全部给妈妈了,我妈不知道有多开心。

我辍学后,还做过鞋垫生意,做得也很好。

刚离开学校,我待在家里没事干。河对岸的湖北来凤县有一个老板,在我家买了五十斤米,我爸让我给他送米去,我看到他在卖鞋垫,是用缝纫机做的,我问他多少钱一双,他说收五毛,卖一块。想起家里有台缝纫机,我自己也可以做,就说,我如果五毛钱卖给你,你要不要?他说当然要。我说那行,我下个星期给你送货。我回家之后,就把家里的旧衣服找出来,让我妈都做成鞋垫,我送给那个老板,卖了四十多块钱。老板问我,说你家有多少?我说你要多少我就做多少。老板说,那好,再向你订五百双。我回去跟我妈说了。于是,我就到街上去收旧衣服,一毛钱一斤,我姑姑、姨妈就用这些旧衣服来做鞋垫,一共做了一千多双。

我当时的个子很小,竟然能走十几里路,把一千多双鞋垫从龙山乡下背到湖北来凤街上。我记得那三个月时间里,我每个月可以赚八百多块钱。有了钱,我也曾想回去把初中读完,但最终还是决定算了。

谭艳林读中学的时候,父母在农村建了两层楼房,欠了很多钱。房子修完,他父亲没钱给她交学费了,初三开学的时候,他就去跟老师讲好话,说学费要先欠着。当时谭艳林读书的班有四十来人,欠学费的有十几个。没过多久,班主任开始催交学费,她问爸妈什么时候可以交,他们说过几天。她也就跟班主任讲过几天就交。这样好几次,班主任就问她,你那个过几天到底是什么时候?后来,每到星期五放学,老师让其他同学回家,把欠学费的留下来,她当时接受不了,所以初三读了一个月就不读了。她没跟父母说自己辍学的原因,只说让弟弟妹妹好好读书就行了。

在农村,一个女孩子不读书,就得把亲事订下来。

她十五岁,父亲把她许配给了自己的徒弟。那个男孩跟她父亲学开车,人老实,很听话。她糊里糊涂的,也就答应了。

当时她的鞋垫生意做得正好,她准备再加一把力,把父母因修房子欠下的钱慢慢还了。按照当地的习俗,一旦订亲,在没结婚之前,她就不能跟那个男孩子接触了。一旦接触就会有人讲闲话。所以,她妈就把她送出去打工,意思是把两人隔开。2000 年,谭艳林遵从母命,放弃了鞋垫生意,提了个包,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就跟同村一个在广东包地种花的人一起出门,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远行。

她去的第一站是广东佛山,到同村种花的人所在的城郊住了一晚,次日,三水区的富豪皮具厂刚好招工,他就进了厂。

那是家做箱包的小厂,人事经理是湖南人,见她是老乡,就决定让她留下来。

到了厂里,人事经理问谭艳林:“你的行李呢?”

谭艳林说:“我没有带行李。”

“那你没带被子吗?没有床上用品吗?”

“没有。”

“那餐具应该有吧?”

“你们不是说……包吃包住吗?”

“你真是傻得可爱,我们是包住包吃,但这些东西你要自己准备。”他接着又问,“你的身份证呢?”

谭艳林说:“你们要身份证干什么?”

“没有身份证就不能做活。”

谭艳林一听,急了,赶紧说:“我爸爸等两个月就寄给我。”

好在他也是湖南人,就说:“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出门。本来我们这里不要没有身份证的,不要童工,可怜你一个小女孩子,就先留下吧。”

她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块。其他人可以挣八百到一千,因为她未成年,所以厂里给她的工种是最便宜、最廉价的。

当地的劳动局经常来查童工。如果查到,老板就会被罚款,一罚就是大几千、上万元。每逢检查,老板就把她藏到厂里的货柜里。有一次,她在货柜里藏着,结果他们下班了,把她忘掉了,在里面待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晨,有人来上班了,才想起货柜里面还锁着一个人。还有一次,她在货柜里锁了一天半,在里面又渴又饿,又憋又闷,大小便都没法解决,开始只能憋着,后面实在憋不住,也只能拉在里面,等放出来后,自己再去冲洗。

当时暂住证查得也很严,谭艳林没有身份证,自然也办不到暂住证,所以,每遇检查,都只能把她藏起来。后来老板迫于压力,就说:“小姑娘,还是算了吧,你还是得走,你在我这里做活,风险太大了。”

但我怕我走后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工作就没饭吃,没地方住,所以被厂里辞退时我就说,我联系不上带我来的熟人,你现在把我辞退了,我没有任何地方吃住,怎么办?厂里就派了一位保安,帮我找了三天那个熟人。我只记得那个他在种玫瑰花,周边有很多鱼塘,住在一个牛毛毡搭的棚子里。保安带我找了很多这样的花地,都不是。后来工厂也不帮我找了,说他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只好离开。从厂里出来,我就在周边转悠,看到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站在那里,面前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招工”两个字。我就赶紧过去应聘。那个人问我能做什么?我说我农村来的,什么都能做。他说,那行,你明天来吧。然后指了指工地所在的方向,不远,就在那边。

当时只要有人要我做活,能有地方住、有一口饭吃,不至于睡大桥底下,我就满足了。我当天晚上就去了建筑工地。

那个工地巨大,是一片水泥森林。我是第一次见到在那么大一块地方修了那么多房子。

到了工地后,一个人给指了一处简易工棚,说,你就住在那里。

我一看,工棚里面只有一通建筑板材和砖垒起来的大通铺,堆着污脏的棉絮、被子、枕头,还有些旧衣烂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由汗臭味、脚臭、潮气等各种奇怪气息组成的那个贫穷味道。那是男人住的地方,我不敢住。后来有个煮饭的张阿姨,是湖南浏阳的,看到我后,问我怎么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了。我就跟她说了我为什么出来。她说,你个小女娃家,不能住那里,那里全是男的,你跟我去住。

在建筑工地干活的女人很少。我干不了别的,因为个子小,他们就让我去擦水泥壳——就是楼房修好之后,门窗上面会沾上很多水泥,有些地方在房子里面擦不掉,就要从外面把它擦干净。这活儿年纪大的、身材高的、身体笨重的人都不适合做。他们给我腰上系根安全带,把我从楼顶吊下去,我像蜘蛛人一样,在三十多层高的楼上开始,逐层楼、逐扇窗地擦塑钢门窗上的水泥。一套房有四到六扇窗户。擦干净一套房的工钱是两百元。

那是一件很不轻松的活。吊在半空,往下一看,头晕目眩,手脚发软,一天下来,浑身酸痛,累得躺下就不想动。

每次开饭,那些男人先去,一哄而上,就把菜抢光了,我只能就着剩汤和米饭吃。张阿姨看到了,就每天给我留一点菜。她说你现在长身体,活儿又重,吃这点怎么行。

当时老家的派出所是年满十六岁才给办身份证,不像后来,多大年龄都给办。十六岁以下出来打工的,叫童工,我满十六岁后,家里把我的身份证办好,给我寄来了。有身份证了,我不再是童工了,拿着身份证,我非常激动,哭得稀里哗啦,因为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工了!

没有身份证,就办不了暂住证,没有人要我做活,就意味着我要睡立交桥,睡立交桥也要查暂住证,查到了要罚五十块钱,我哪里来的五十块钱?十五岁那年,我假如有身份证出来打工也不行,人家一看还是童工。这些情况我都不能跟家里人说,给家里写信的时候,都说我过得很好,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很绝望的。明明知道有很多岗位适合我——比如去商场当售货员、去公司当业务员,但因为没身份证,别人不敢要我。我在建筑工地干了六个月,工资一直欠着,我没拿到工资。拿到身份证后,我就走了,也没跟谁讲——因为也不知道该找谁——谁是老板我都不知道,把我招进去的那个戴工程帽的人我也没再见过。在那个时候,建筑工地愿意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了。

揣着身份证,谭艳林觉得自己有底气了,觉得自己是个人了。她原来只能在暗处生活,只能偷偷摸摸地活着。现在,走在城市里,她脚步轻盈,好像双臂一挥动,自己就能飞起来。她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身,出门打工以来,她脸上第一次绽放着微笑,脸上的酒窝更深了。她看到城市这么迷人,天空这么美丽,每个人都像神仙一样。

共荣百货商场在招人,我被聘为理货员。因为我嘴巴甜、胆子大,所以超市里凡是要搞促销活动,我都去;没人干的活我都干,我很快就做到了销售主管。周末场外大型促销活动、抽奖晚会都是我主持。我老板是江西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太能干了,就给了我一千五百元一个月的工资,当时觉得那工资对我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我真正做事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学历太低,知识不够。因为我工作不会不卖力,所以老板给了我很多晋升的机会,但我胜任不了。比方说,老板曾让我做策划主管,商场里的大型促销活动由我来策划,每周一场。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策划。我有很多点子,可以告诉别人怎么做,但我不会写,所以策划主管的职位做不了,我只能做策划助理。但所有的点子都是我出的,主管只管把它做成文案即可,但他的工资是我的三倍。

所以,我当时就决定把我工资的90%拿出来读书。我学电脑,从五笔打字开始学,然后学office 办公、学平面设计。电脑学会了,2003 年的“非典”来了。疫情期间大家都被隔离起来,不准出去,商场没有生意,一片惨淡,本来上百个员工,最后裁得只剩下十几个人了,老板愁得不行。我跟老板讲,你裁员也没用,没有生意,十几个人也养不活。他说,现在这个情况,谁也没有什么办法。我说,我给你想个办法。他一下激动起来,说,你办法多,你说!我说,虽然现在是疫情期间,大家都不准出门,但日用品谁都需要,他们只是不晓得谁能提供。我们可以上门去发名片,上面写上送货上门,留下电话,保证有人来订货。

当时我们老板开了董事会讨论这个事情,后来决定试一试。我带着我们老板,到我们整个工业区去发名片。老板发一张就说,我又去了几毛钱,发一张又说,我又去了几毛钱。他当时并没有抱希望,所以很计较他印名片的钱。20 多个工厂,每个部门都发,就意味着我们要发十几盒名片,当时印一张名片要5 角钱。不到三天,商场大宗购物的电话就打爆了,不断有人要商场送货。

那时候,商场有免费接送车,在它定下的路线上,你随意可以让它停,搭载你去商场购物。公司把免费购物车全部改成了送货车。老板生意好得很。

这个点子是我出的,但方案是策划主管拿出来的,所有功劳都归他了。所以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学习。名片发完后,我突然感冒了,老板怕我是非典患者,让我辞职,不然就要隔离我。我就辞职不干了。其实,说实在话,那个时候老板辞退我,对他来说损失很大。后来,他好多次来找我,让我回去,我没有答应。

我到了健力宝搞促销,天天跟着车到处去演出,搞了三个月,我拿到了平面设计师的资格证书——那时候平面设计师是有资格证的,现在没有了。收到这个证书后,我离开了健力宝,到东莞智通人才市场去应聘。有很多家大企业邀请我去加入他们,包括固邦电器、中域电讯——这些都是当时的中国五百强企业,都已经要我了,但我选择了一家叫“Luck Angel”的箱包厂,Luck Angel,就是“幸运天使”的意思,它是一位意大利华侨在东莞开的。我记得应聘的时候,老板一看我的简历就说,你会平面设计,又会策划,为什么到幸运天使来?我说,我年轻,我想从头做起。我当时也在自学英语,已有一点英语基础,就写了一句话:You give me chance,I give you surprise,翻译过来就是,你给我机会,我给你惊喜。老板说,就冲着你这句话,我聘你了。

这是家很小的企业,工人不超过一百人。我当时为什么选择它呢,就因为它是外资企业。我在那里可以从零做起,慢慢积累经验。我当时跟我爸写信就讲,我打工不为打工而打工,我为创业而打工,所以我要学习他们的经验。

我从车间统计文员做起,最后做到外贸部主管,整个链条的生产、销售状况我都掌握了。2004 年,老板让我拿二十多万现金,去找人办建厂房的手续,事情办好之后,对方给了我一个一万块钱的红包。我全部还给老板了。从那以后,老板特别信任我。

老板谈大项目的时候都带我去。很多人知道我很能干,当着老板的面,直接问我愿不愿意跳槽。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是老板的大客户,不敢得罪。我都没去。2006 年,老板给我的年薪涨到十万,还说如果你在我这里做到你出嫁,我给你准备嫁妆。

我后来遇到了我老公,他也是湖南人,原来是做外贸的,属于客户关系,他认识我后,就天天给我打电话。他后来在东莞开了一家美容美发店,我也就辞职不干了。老板觉得很遗憾。我辞职后,他还写信到我老家,找了我很久,希望我回去继续为他做事。

2006 年底我结了婚——好多人觉得我结婚早,其实因为我十五岁就出去打工,感觉自己已经风风雨雨好多年了,感觉历经沧桑了,经历了太多在我那个年龄不应该承受的东西,就想有个家了。

结婚第二年,我姑姑摔伤后高位截瘫。我和老公赶回去看她。她很绝望,说自己废人一个,好几次要喝农药自杀。我就想,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事,想办法改变她的想法,让她知道自己的价值所在?

我想,姑姑能做什么呢?她手很巧,绣花、挑花都会,让她做苗绣是可以的。我做过幸运天使的外贸主管,有国外的客户资源。我就把我们十字村具有苗族特色的手工制品发给客户看,客户说,这些东西他们很喜欢。我就让姑姑帮我做,做好了我给她付钱。

我设计图稿,姑姑来加工,做了之后发给老外看。老外说,这些东西嘛,好得很!

开始的客户主要是意大利的,都是我之前在幸运天使的客户。姑姑做的作品被老外认同,她很高兴,做了好多,结果全部卖出去了。这让姑姑凭自己的劳动,有了一定的收入。她原是一个绝望的人,最后竟忘记了自己的痛苦和烦恼,从而变得乐观起来。

我从姑姑身上看到了希望对一个人的重要性。

谭艳林想,姑姑是亲人,像她姑姑这样的残疾人在十字村不止一个,在石羔乡、龙山县、湘西州更多。他们找不到工作,没有任何收入,被人嫌弃。她当时就想:“我要把这些弱势的人组织起来,我也许不能让他们发家致富,但我想让他们至少能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她父亲当时是十字村的村主任。他就在村部拉了一根绳,用红纸写了“现场招聘会”几个大字,开始为女儿招工。他在大喇叭里招呼道:“村里谁会手工编制,都可以来应聘,你做好的东西,我大女儿负责回收。”

出乎谭艳林的意料,当时就来了五十多人。除了十字村的,还有邻村的。有的人甚至是听说后,坐二十多分钟车赶来的。

她发现,在乡村招聘跟在城里招聘不一样,在乡村招聘谁都敢来应聘,在城里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做不了这件事,他就不敢来。招聘的人到齐之后,谭艳林问他们会不会做手工编织,他们说会。她顿时充满了希望,讲了自己需要的东西,让姑姑示范给大家怎么去做。

没有想到,结果做出来的东西大小不一,花色各异,质量参差不齐,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得最好。按说这些作品不符合要求,是不能收购的。但他们那种满怀希望的眼神打动了谭艳林。她没有办法说,你的东西不行,我不收你的。她做不到。因为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过一份收入,他们都指望把自己的作品卖掉——而这个作品在他的心目中是最完美的。她只好全部收下,跟每个人说,你做得真好!

当时一共是八千件作品。客户要求大小、规格完全一样。谭艳林只好厚着脸皮跟客户讲,请求宽限一点时间,她按要求来改。

然后,谭艳林把大家召集起来,对他们说:“你们做的东西很漂亮,但那些老外不识货。”她拿出样品,让他们传看,“老外认为这个样子的才是最好的,所以我们的东西肯定卖得掉,但还要按照他们的标准改一改。”

她指导大家现场改,改好后,她再回收,再付给工钱——等于说第一批作品她付了两次工钱。

那批订单的工钱是六万八千元,但谭艳林实际上支付了十二万元。当她把整个过程跟客户讲了之后,客户觉得她作为一个乡村女孩子,这么有爱心,这么讲诚信,这么认真去做事,很受感动,于是又给她追加了一个六万多元的订单,这样,两单加起来,她就持平了,没亏没赚,其实也赚了——赚的是经验——她知道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但为什么做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呢?就是因为缺乏统一的标准,没有对他们进行培训。

谭艳林统一了术语、工序和专业词,经过统一培训后再上岗。她以前在幸运天使做过产品的工序标准化设计。那就是做一个产品时,哪里用短针,哪里用长针,哪里用中长针,比方说创作一个土家妹,它分耳朵、鼻子、眼睛、头发、身体,她把各个器官、肢体全部拆分,做这个作品的头、手臂、腿时各多少针,多少厘米,一个产品的工序标准制定出来后,再给到下面的员工,就不会出现作品高矮不一、花色各异这种情况了。

谭艳林花了三年时间,把五百多个产品全部拆分工序,统一了标准。这样,她有新品的时候,大家打开手机,就可看到这个作品要用什么线、用多少号针、在哪里减针,员工根据要求来做即可,所以她现在的管理,相对来说,就很轻松了。

这些一直跟着我做活的残疾人、贫困户,现在有些买了房,有些买了车,有些家里儿女已经长大,都能赚钱了,但他们还跟着我干,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在这里能实现他们的人生价值。

大家对我心怀感激。每到过年的时候,很多贫困户、残疾人要来给我拜年,我说不能那样。我说我要做的事情就是让你们在家里有事做,我的创业初心就是这样的。

现在,我的员工不仅仅是残疾人了,还有很多年轻人,这让我很欣慰——整个湘西有1470 多名姑姑婶婶、姐姐妹妹跟着我干,她们在家赚的钱肯定没有在城市赚得多,但她们有了这份工作,就可以留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小孩了。

其实,在外面打工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多人在外面打了一辈子工,好不容易挣了点钱,等她们回来的时候,小孩学坏了,甚至在牢里。你说他一辈子不是白辛苦了?这种情况在乡村很多,特别是我们八零后、九零后这两代农村出生的孩子,基本上从小直到高中毕业,父母都很少在家,一般就过年那三五天能见到。一年四季都是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照顾,孩子小的时候,他们还能管住,大了他们就管不住了。不少人由于吸毒、偷盗、参加黑社会、诈骗、抢劫等各种原因被判了刑。

我们这一辈,一定要改变这种现状,至少我不会把我的小孩丢在家里,更不会让他学坏,哪怕我陪小孩一起穷,但也要陪着小孩一起成长。我做这个事,就是希望更多的年轻母亲能够跟我一样。

谭艳林对做留守儿童时的日子一生都不会忘记。她父母去外面打工是1996 年,她11 岁、妹妹8 岁、弟弟3 岁。她当时读小学四年级,但已是家里的“小大人”、一家之长。虽然父母把他们交给爷爷照顾,但爷爷还要管叔伯的孩子,一共好多个,他还要种庄稼,根本管不过来,所以弟妹都由她来照顾。他们几乎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

上学时,她自己一早起来做饭,妹妹和弟弟吃了,就背个书包,带着妹妹,背上弟弟去上学。上课的时候,弟弟不是要吃这个,就是要吃那个,不是要拉屎就是要尿尿,弄得教室很乱、很臭,同学都笑她,老师自然也会批评她。但是她又不可能把那么小的弟弟扔在家里。她所在的班有好几个跟她一样情况的同学,所以每次一下课,他们就一起打扫整个教室的卫生。

放学回家后,谭艳林还得给弟弟妹妹做饭。她家住在公路边,房屋附近还有一条水渠,她怕弟弟到公路去玩时被车撞着,又怕弟弟去水渠边耍时被渠水淹到,所以干家务、做饭时,只有把弟弟绑在背上背着。

我们可能是特别苦的一辈人。我八岁卖菜,也是因为家里穷。

爸爸妈妈打工在广州。我爸烧锅炉,我妈在锅炉房选料。

我和弟弟妹妹在家没有大人管,也没有零用钱。就是我原先自己卖菜挣的一点钱,也拿出来给他们做路费了。我妈走的时候,给我们准备了很多米、洋芋、菜籽油、一些腊肉;蔬菜没法准备,她就在地里给我们种了小青菜、小白菜,然后教我怎么种。我妈给我交代了,说你们把这茬吃完了,我给你买了菜种子,白菜、油菜、萝卜都有。如果天干,就先在地里撒点水,再撒上种子,然后上面盖一层稻草灰,不到一个星期就会长出苗来,又可以扯来吃。如果种几次后,土地板结了,要用锄头把泥土翻一翻,想我平时那样弄平整,再撒种子。我没钱买菜,离场镇也远,所以只能按我妈说的做,不然,爸妈出去那么久,就没得菜吃。种菜的那片地大概有二十平方米。我和弟妹就一直吃菜苗、菜秧。我妈交代了,那块地一定要把它种好,所以一到礼拜天,我就会给这些菜苗施粪、撒灰,浇水。我妈还教了我一个方法,我们家那时烧蜂窝煤,她让我把烧过的煤渣用脚踩碎,放在屋里的地上,洒水后,再往上面撒黄豆,然后就可长出豆芽来,长出来后,把它洗干净,就可以吃。

我那时不会做饭,一般都是煮稀饭。把水烧开,腊肉切成小颗放进去,放进米、土豆,或南瓜、红苕什么的,一起煮,快煮熟时,放进菜叶,放点盐,就是一顿饭了。这也是我妈教我的。有时想偷懒,我就多煮一些,吃两顿,甚至吃两天。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也就是第三年,我读六年级的时候,我爸写了一封信说,春节期间需要人烧锅炉,他们想多挣点钱,今年过年他和妈妈不会回来了。我和弟弟妹妹天天盼着他们回来,所以看了信之后我很难过,我怕弟弟妹妹难受,只能背着他们哭。我给我爸回了一封信,因为家里没钱,我也不敢说让他回来,只是说,真盼望下一个春节快点到来,这样我们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后来爸爸妈妈看到那封信哭得要死,工资都没要,就要返回,因为马上就要过年,已买不到返乡的火车票,他们就搭乘别人的摩托车,随着从广东返乡的摩托大军到了长沙,然后再从长沙坐车回来。

大年三十早上,天还没亮,有人叫开门,我妹妹说,好像爸爸妈妈的声音。我说怎么可能,他们说了不回来的,我说睡觉吧。弟弟妹妹很快又睡着了。过一会儿,我又听到有人叫门,的确是爸爸的声音!但我还是怕自己在做梦,我跑过去,从门缝里往外一看,真的是他们,爸妈回来了!

我给爸妈开了门,叫弟弟妹妹赶紧起来,我爸妈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反正一家人哭成了一团。从那以后,他们就不出去打工了。我爸说,看到我写的信,就觉得他们那样做的话,这辈子不值得,外面就是有金子他们都不出去了。

因为我过了三年留守儿童的日子,所以坚决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留守儿童,所以我创业,第一是为了帮助我姑姑那样的人;第二是为了不再有那么多留守儿童和留守妇女。我听说过花垣县腊乙村田嫂为留守儿童所做的那些感人的故事,我也想像她那样。这是发自我内心最深处的一个想法。

我的初衷到现在都没改变,我们车间有很多抱着小孩来上班的妈妈。我每次都会给她拍个照,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尤其感动,也很高兴,因为至少这些人为了小孩留下来了。

我爸爸妈妈留下来是对的,有他们的关心,我的妹妹和弟弟都挺有出息的。妹妹是教师,嫁到湖北,生活得挺幸福的。我弟弟现在中(国)科(学)院读博士。我弟弟成绩很好,在全县前十。我妈说最大的遗憾是没让我读书。我爸妈觉得我创业太苦了,想让我弟弟考选调生,去做公务员。我妈对我弟弟说,像你姐,半夜了还在工作,创什么业?我妈说,你姐没有读书,只能那样了,你读了一肚子书,就不要这样了,让我们一辈子提心吊胆的。

对于创业者来说,风险确实挺大,有可能今天吃得饱饭,明天就没饭吃了,后天又可能东山再起了。对于父母来讲,他总是希望你生活安定。

其实,我创业虽然吃了些苦,但还算顺风顺水,至少老公能支持和认可;后来,也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政府要认可你,必须是你做出了一定成绩之后。这时,政府会帮你宣传,给你资金扶持,或者给你培训指导,但前提是,你得把根扎稳,根扎稳了之后才能享受这些雨露。

2016 年6 月,谭艳林报名参加了中国创新创业大赛,这是由科技部、财政部、教育部、国家网信办和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共同指导举办的一项以“科技创新,成就大业”为主题的全国性创业比赛。大赛分报名、地方赛和总决赛三个阶段。她一路过关斩将,拿了湘西州和湖南省的第一名、全国第三名。她打动评委的,其实就是自己的创业初衷。当时全国共有几万个项目,很多是来自清华、北大等名校的科技创新项目,以及一些高新企业的人工智能项目。大赛方组织了风投公司,让参赛公司跟投资公司对接。有风投公司要主动给谭艳林的苗家妹手工织品有限公司投资三百万元。谭艳林说,她不需要投资。投资人就问,你来比赛不是为了融资吗?她说,我只是来学习的,想看一下大城市的人是怎么创业的。就这么一句话,新闻就爆出来了,说“湘西苗女拒绝风投,土家阿妹不想融资”。这新闻一出来,湘西都知道龙山有一个公司很牛,在外面参加全国创新创业大赛,拿了第三名还不要风投。

其实,并不是谭艳林拒绝风投,而是因为她当时遇到了困难,公司不赚钱,她对自己的产业还没有信心,不想把别人卷进来。

得奖之后,一直到2017 年,谭艳林的公司订单量陡增,她不得不满街发传单招工。龙山县政府得知后,就派人来考察,他们在龙山同心扶贫车间里看到,有些人只有一只手、有些人只有一条腿在那里做活,都很感动,觉得这是一家实实在在做实事的爱心企业,县妇联和就业局就帮她培训了一批工人,解决了她所需的第一批员工。

当时谭艳林每天只休息四个小时。因为她的客户是国外的,时差不一样,中国晚上,欧洲白天,她得跟他们对接,对接之后第二天,还得把这些信息反馈给工人。之所以什么事都是她一把抓,一是因为企业利润低,请不起那么多人;其次,小县城请不到管理人员;第三,公司刚吃上饭,她还不敢放手,怕自己做的事功亏一篑,一旦失败,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就会没事做。

我爸妈为什么不让弟弟妹妹创业?就是因为看到我太累了。

2017 年,是我最艰难的时候,手上没钱了,连买菜的钱都没有。把自己的积蓄榨干后,又到处借钱,一共借了几十万——在农村借几十万已经是要很大的能量了,亲戚朋友都被我借怕了。我父母都说我疯了。

事情总是两面的。把握不好,就会有问题。我参加全国创新创业大赛,拿了第三名后,获得了一点虚名,来了很多订单,只能大规模扩招工人,做的订单全部不行。但工资得照发,我还得跟客户求时间返工,突然一下增加这么多订单,增加这么多人,原材料需求又大,成本控制也很难,而且一时掌握不了工人一天能做多少,产值我们没办法控制,所以库存积压特别多,资金周转不过来。我当时只好向银行贷款,手续特别多,花了一个多月,等把十万块钱贷下来,订单早就交货了,那个时候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当时是网上流行什么做什么,什么美国队长、冰雪奇缘我都能做,一直销量很好。到2017 年的时候,《新广告法》即将颁布,阿里巴巴跟淘宝一查,说我的产品存在知识产权侵权,只能下架。而库存的全是这些东西,上新品又来不及,一个订单都没有,一下就跌入了低谷。

我做网店做得很早,2009 年一开店就做了,我现在是阿里巴巴的十年老店。我刚开始在龙山这个偏僻的地方做网店时,大家都不知道。我和老公需要在网上传图片、处理图片、传产品,一搞就是一个通宵。我妈妈给我们端饭过来,见我们通宵在电脑跟前,还以为两口子沉迷网络,没救了。我们跟她又没办法解释,她不知道什么叫互联网,不知道什么叫网店,更不相信在网上能卖东西,我们只能跟自己说,等有一天把网店做起来了,她终究会看到。

前几年高速公路没通之前,我全靠网上销售。没有网络,客户不会来;我们的产品也很难走出去。现在,这一打击,网店的作用一点也发挥不出来了。

但我还是比较乐观,认为可能是暂时的。果然,渡过2017 年这个难关之后,我接了一个二十多万的、手摇玩具的订单,花了二十天时间把它完成了,困境才终于得以缓解。

从那以后,谭艳林开始认识到,他不能一直做那种国际上流行又没有自主销售权的产品。她开始布局国外商标、国外专利、国内专利、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等。只要是她的创意能申请实用新型专利的就申请实用新型专利,不能申请的就申请外观专利,总之要把它保护起来。因为她深刻地体会过商品没有版权而被下架的痛苦,深刻地认识到了知识产权的重要性。

现在她已拥有三项发明专利、四项实用新型专利、多项外观专利,还有两个马德里商标。马德里商标就是欧盟的商标,现在正在申请欧盟的专利、PCT 国际专利。

谭艳林说:“有马德里商标跟PCT 专利后,他在国外要卖自己的产品,就有了国外的条形码和国外的商标;不然的话,那就是中国制造,中国制造跟中国创造是两码事,中国制造就意味着你要贴国外的牌子。假如说,这个商品在国外可以卖二十欧元,但如果是中国制造,贴牌价就只有二十元人民币。如果拿到了马德里商标,拿到了国际专利,那就是中国创造的产品,他就可以允许你在他的商场、超市和门店出售。”

所以,谭艳林的产品是面向世界的。她必须布局,如果不布局的话,就永远都是制造商。这就是她注册了很多发明专利并要把发明专利延伸为PCT专利的原因,也就是说,她要让国际上认可她的产品是苗家妹手工织品有限公司发明的。

在新冠疫情没有发生之前,谭艳林产品的销售量80%都是国外的,现在到处都封锁了,市场也没开,肯定有影响。这是天灾,但她觉得自己能挺过去。因为从2019 年下半年开始,她已开始布局内销,先后在凤凰开了三家,乌镇、山东各开了一家实体店,她计划2020 年实体店招商加盟能有三十家。

她还入驻了亚马逊和阿里巴巴跨境专供平台,国外的人如要进货,就会到阿里巴巴跨境专供平台里去找。但大部分还是线下交易,像环球资源、广交会、巴黎展会、意大利米兰展、印度尼西亚世界手工展,谭艳林都会去参加。

她认为客户还是要自己掌握,如果她连客户的信息都掌握不了的话,就没办法主导公司的未来。通过接触客户,她了解了当下的潮流,知道客户想要什么,她才知道需要设计什么作品。

所以,谭艳林自创业以来,虽然身处偏远的龙山,但她的视野却是国际的。

她迄今也没有想到要离开龙山,因为她觉得,这是她的家乡,她还要帮助这里的人。现在,她的织品车间遍布湘西各市县的很多村镇。她说:“就像我讲的,我是从带动就业到带动创业,从带动脱贫到带动致富,等他们都致富了,我们就会一起去帮助更多的人脱贫致富,我会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