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语 起句当如爆竹

顾建平

“无梦的一夜，醒来万事如常。王常友决定去杀一个人。”这是本期新力量专栏熊德启短篇小说《江城子》的开头，平淡的一句话却蕴含十足的悬念感，将读者的好奇心一下子激发出来，迫不及待要追问：王常友是谁？他要杀谁？为什么要杀人？

第一、第三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王常友是一个社会混混，断了一条腿，装了个假肢，靠碰瓷诈取钱财聊以度日。他只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在自杀之前找个垫背的，随机地杀一个人。这两个答案的揭示，增加了揭晓第二个谜底的迫切性：谁将是那个倒霉蛋，那个无辜而被杀的人？

悬念感越强，小说情节之间的张力越大，作者除了考量故事的新颖度，更重要的是要解决情节的合理性。《江城子》接下来的故事，是一系列的意外和巧合，促成了故事的反转，王常友最终没有了却杀人的心愿。

万事开头难，写小说也是如此。小说史上历来不乏名家大家为了开好一个头，挠首拈须百易其稿的佳话。中国古代文人作诗填词也非常重视开头，起句破题力求劈空陡起 笼罩全篇。明代文人谢榛在《四溟诗话》中就说：“凡起句当如爆竹，骤响易彻。”中外古今作文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狄更斯的《双城记》开篇对“时代”的概括，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起首对“幸福的家庭”“不幸的家庭”所下的断语，都是读者耳熟能详的样板。哲理警句式的开头为整部小说的内容做了气氛渲染。

另一种令人惊艳的开篇，是《百年孤独》式的：“许多年之后，面对行刑队，奥雷良诺•布恩地亚上校将会回想起，他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不仅为人物命运做了预告，而且像牵绳扎帐篷似的，为整个小说的结构订下了结实的木桩。

这种悬念式开头的极致，是马尔克斯的中篇小说《一张事先张扬的凶杀案》。第一段仅寥寥数语：“圣地亚哥•纳赛尔在被杀的那天，清晨五点半就起床了，因为主教将乘船到来，他要前去迎候。”短短一句话，将故事的结局、故事中的四个时间点，天衣无缝般拢合在了一起。

不是所有的小说都能概括出几句哲理妙语置于篇首，悬念感强烈的开篇也并不适用于所有小说，但是为开篇破题寻找最佳切入点是每个小说写作者应该用心研究的功课。十八世纪德国剧作家莱辛在其美学著作《拉奥孔》中认为，基于故事的绘画、雕塑因为只能凝固整个事件的一瞬间，所以要找到那“富于包孕的片刻”加以呈现。小说没有时间上的局限，但为了结构上的紧凑、气韵的顺畅，也需要寻找最佳切入点写出第一句第一段来。

萨特的这句话不啻为简明中肯的经验之谈：“小说家的技巧，在于他把哪一个时间选定为现在，由此开始叙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