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萨满神服艺术造型与象征研究

○隋 岩

萨满教是一种起源于史前渔猎时代，信奉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萨满教赋予地水火风、雷电彩虹、日月星辰、动物植物以人格化的想象和神秘化的灵性，视之为主宰自然的神。广义的萨满教泛指全世界原始社会土著居民信仰的宗教，狭义的萨满教特指东起白令海峡、西至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之间，欧亚大陆北部各族人民信奉的原始宗教。呼伦贝尔所在的中国东北地区正是世界萨满文化的核心区域，蒙古族、满族、鄂温克族、鄂伦春族、达斡尔族等北亚民族都有信仰萨满教的传统。萨满文化是北方原始先民的精神核心，也是一种社会化的意识形态，并渗透到生产生活的各个领域。其包含的文化内涵丰富，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直到今天，萨满教文化中的很多元素依然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发挥着作用。

萨满（Shaman）是萨满教的巫师，是人与天地万物神灵之间的媒介，承担着祭祀先祖、向神灵请愿、记述历史、为氏族成员祈福等宗教工作。神服是萨满从事宗教活动所穿的服装，是萨满化形为神祇代言人的象征，被视为通灵圣物，无比尊贵崇高。萨满神服的形式、材质、染色、刺绣、图案、雕饰无不充满象征意味、凝聚着先民敬畏自然、尊重自然的精神寄托。对呼伦贝尔各民族萨满神服的象征意义进行研究，有助于了解这片土地上的先民基于自然崇拜而形成的朴素的生态伦理观念，及以和谐相处为核心的族群观念，对于当代的环境保护与资源开发都具有指导性的意义。对于萨满神服的艺术特征进行当代化解读，将古老神秘的萨满文化中的重要艺术元素进行解构及重构，通过再创作以更容易被当代人理解的形式呈现出来，有助于在继承的基础上，将呼伦贝尔地区各民族萨满艺术宝藏发扬光大。

一、萨满神服的选材及造型

萨满神服因各民族所处的地域环境与生活习俗不同，形制繁杂，五花八门。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寒带地区的萨满神服多为皮质长袍，粗犷原始；另一类温带、亚寒带地区的萨满神服多用布料、绸缎，色彩艳丽。呼伦贝尔所在的东北地区各民族多为渔猎、游牧部族，各种兽皮是制作神服的最常用原料，根据各民族的生存地域就地取材，例如鄂温克族的鹿皮神服、鄂伦春族的犴皮神服、达斡尔族的牛皮神服等。衣帽、披肩装饰物多为铃铛、铁片、铁链、铁环、铁板、铜镜等金属器，双肘袖下装饰彩穗或彩色皮条。下身为长皮裙，用长皮条或鬃毛编织成数十至上百条各色花饰带，舞动时全身的彩穗皮条飞舞，气势十足。萨满教信奉万物有灵，祭祀种类极多，祭山、祭海、祭星、祭祖、祭天等等，因祭祀内容的不同，萨满神服形式、色彩、装饰也各不相同，十分复杂。并且由于各部族多有动物崇拜，在祭祀动物神灵的时候，萨满要被动物神灵附体，做出各种舞蹈动作模仿飞翔、游泳、翻滚、扑跃，还要更换短衣裙或连体神服。

由于神服的神圣性，它的制作是全氏族的心血结晶。选材用料极为严格，均是自然界中山林精华的汇集，并且有非常多的规矩，比如春季发情不杀、夏季酷热不杀、怀胎雌兽不杀、老幼病残兽不杀等等。皮料、骨料要猎杀最健壮俊美的雄兽取得，为做神服猎杀的野兽经过祭祀剥皮去骨后，血肉不能食用，要天葬或火葬。因为萨满教认为，用于制作神服的野兽并没有死去，灵魂会化为神灵依附在神服上，成为萨满的助手。

清代以后随着农业的发展和渔猎生活方式的式微，北方各民族萨满神服大部分逐渐放弃了毛皮，改用布、绸作为原料，这一现象体现出萨满文化信仰也是与社会生活密不可分的，并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而变化。

二、萨满神服的颜色及装饰

萨满神服一般喜欢以黄、白、红、蓝为基调，作为服装的主色，对应大地、水、火焰、天空，在此基础上因各民族传统习惯的不同加以发挥。用黄柏树皮汁染黄色、兰草汁染蓝色、铁红粉染红色、各种花草矿物染成其他杂色，配色艳丽、对比强烈，具有浓厚的原始审美趣味及地域特色，非常值得当代的艺术工作者在创作中借鉴。

使用铁器作为缀饰是北方各民族萨满神服的主要特征之一，中古之前铁在东北亚还很珍贵，铁器坚硬、沉重、声音响亮，能烘托神灵降临的气氛，铁铃、铁链、铁板很早就是东北亚各民族神服的装饰物。铜镜是神服配饰中最为突出的配饰，它是太阳和光明的象征，是驱邪除魔的神器，萨满悬挂铜镜可以照得邪魔现形，并且防止被掏心，萨满的铜镜越多代表法力越高强。例如达斡尔族的神服除胸前悬挂一中型铜镜，后背悬挂四小一大铜镜之外，在袍襟上还缝缀三十面小铜镜。蒙古、满、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等民族的萨满都有铜镜崇拜的传统。

图腾(Totem)一词本为北美印第安人语言的音译，意为承载神灵的载体。原始氏族的人们普遍认为本氏族都是源于某种特定的动物、植物、山、河流等，于是把这种特定物当作自己的祖先、亲属或守护神，图腾信仰与祖先崇拜就这样联系了起来，此种特定物就成为了氏族的图腾。例如鄂伦春人的图腾是熊，满族人依部族不同有乌鸦、喜鹊、蟒蛇等多种图腾。图腾作为部族的标志和象征，大量出现在萨满神服的装饰纹样中，鸟、狼、虎、鱼、熊、蛇、太阳、月亮、花草、树、山等图案最为常见，由于渔猎部落先民与这些动植物朝夕相伴，这些图案的刻画质朴而概括、天真又生动。例如鄂温克族萨满神服中，天鹅图腾居于所有动物图腾中最高的位置，装饰于神服的前胸，天鹅作为候鸟为鄂温克人认识并掌握季节的变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被视为神的使者。萨满神服上也多出现“寿”字纹、“八结盘肠纹”“卍字不到头纹”“云头如意纹”等汉族传统纹样，体现出不同时期汉族与北方各少数民族都有着频繁的文化与物质交流。

三、萨满神服中的象征意义

萨满神服是不同氏族间最重要的区别标志之一，是一个氏族的宗教精神象征，萨满神服中的象征意味无处不在，在不同的氏族甚至相同氏族的不同部落之间，同一图案所象征的意义又不尽相同，具有极大的研究价值。

神帽是萨满神服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代表特定的神灵。神帽上经常会镶嵌着鹰、鹿、狼、猞猁、山雀等一类动物的雕像或者皮骨，萨满相信它们的灵魂也随之附着于神帽上，只要自然或神灵出现异动，就会被这些敏感的精灵察觉到并感应给萨满，所以神帽象征着萨满与自然之力的连接，分外神圣。呼伦贝尔地区的鄂伦春族、鄂温克族、达斡尔族都有形式各异的鹿角神帽、鹿角鹰鸟神帽、鹰鸟神帽。鹿象征神灵的落脚之地，鹰象征雄健、锐目、嫉恶如仇。满族萨满神服与神帽上装饰大量的飘带，象征着天边的彩虹，彩虹是连接萨满与神灵的桥梁。飘带上的图案各有其象征意义：蛇象征阳光与力量；蛙象征雨露；蜥蜴象征智慧；云卷象征神之楼，都是人的守护神，是生命的支柱。萨满视神服与神帽是自己因信仰所获得能力的载体，所有萨满崇拜的神灵、结下友谊的精灵及被征服后愿意为萨满效力的恶灵所依附的载体，一套凝聚了巨大力量的神服会在氏族内部在历代萨满间传承。

披肩并不是所有民族萨满神服的组成部分，但在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等民族中很常见。披肩被视为财富的象征，萨满是氏族的代表，神服不仅是与神灵沟通、恫吓恶灵的圣物，同时也是彰显身份，炫耀本氏族力量与财富的符号，这一功能主要体现在萨满披肩上，所以披肩部位一般都选用最奇特、珍贵的材料来制作，鸟羽、珍珠、兽骨、贝壳、宝石常作为神服披肩的装饰材料。

神服的其他组成部分如萨满靴、萨满手套、萨满袜等，也都具有各自的象征含义，这一类小件多以蛇皮、蛙皮、蜥蜴皮骨等材料制作或镶嵌，萨满相信这些聪明狡黠的小动物的灵魂也依附在这些衣物上，能帮助萨满在寻魂等神事活动中顺利通过沼泽、荆棘等崎岖地带。

结语

萨满教崇拜自然、相信万物有灵的认知方式具有独特的包容性，使其成为孕育出多种原始文化形式的母体，在蛮荒的原始氏族社会形成了最初的伦理制度，树立了最早的行为规范和道德准则；音乐、舞蹈都是萨满教祭祀活动的重要表现形式，依托萨满教使许多原始音乐和舞蹈得以流传至今；形式各异的神偶、神服、配饰、纹样都凝结了先民的情感和智慧，对后世的审美情趣也产生着持续不断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