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阿Q的“手”

2020-04-16 12:42赵泽学
语文教学之友 2020年4期
关键词:性格特征

摘要:阿Q的“手”在小说中的描写是极其细致入微的。阿Q质朴愚昧而又圆滑无赖,率真任性而又正统卫道,自尊自大而又自轻自贱,争强好胜而又忍辱屈从,狭隘保守而又盲目趋时,排斥异端而又向往革命,憎恶权势而又趋炎附势,蛮横霸道而又懦弱卑怯。其性格特征无不通过他的双手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关键词:阿Q的“手”;性格特征;精神胜利法;国民性弱点

笔者在研习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这篇小说时,发现这样一个着眼点:阿Q的“手”。仔细品读这双手,阿Q的性格特征便会清晰地从字里行间凸显出来,立体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一、手与姓

阿Q姓赵,言之凿凿。“那是赵太爷的儿子进了秀才的时候,锣声镗镗的报到村里来,阿Q正喝了两碗黄酒,便手舞足蹈地说,这于他也很光彩,因为他和赵太爷原本是本家,细细的排起来他还比秀才长三辈呢。其时几个傍听人倒也肃然的有些起敬了。”阿Q以姓赵为荣,而赵太爷则以阿Q姓赵为耻。无人瞧得起的阿Q居然也姓赵,使得“德高望重”的赵太爷“满脸溅朱”,不仅怒斥,并且“跳过去,给了他一个嘴巴”以正视听:“你怎么会姓赵!——你那里配姓赵!”就这样,阿Q一番手舞,把自个推向自尊的顶端;赵太爷一个嘴巴,又把他摔下自贱的深谷。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不配姓赵、不明姓氏的手。

二、手与工

在未庄,阿Q“没有固定的职业,只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撑船便撑船”。阿Q“没有家”,所以只好临时居住在未庄的“土谷祠” 里,每日辗转于“叫他做短工”的人家之间。好在自己“割麦”“舂米”“撑船”样样都来得。照理说来,阿Q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他在未庄混一口饭吃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一个“便”字,既表明了他是一个流浪雇农的身份,同时也佐证了老头子所谓“阿Q真能做!”的颂扬——其实,这“瘦伶仃”的阿Q是不得不做。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求生计、做短工的手。

三、手与敌

请看小说中的下列语句:

“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因“气力小”,便成了他下手“打”的对象。

“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去拔小D的辫子”——由于小D是个“穷小子”,所以他又“扑上去”大打出手。

“抢进去就是一拳”——又因与王胡捉虱子比丑,他误以为王胡要逃,于是抢先就是“一拳”,在阿Q看来,似乎是先下手为强,结果被王胡摔出六尺多远。

“四面一看,忽然扬起右手,照着伸长脖子听得出神的王胡的后颈窝直劈下去”——他之所以神气十足地“劈”王胡,完全是因为在城里亲眼目睹杀“革命党”而趾高气扬的一时兴奋,表明他目空一切。

以上均可证明,阿Q除了遭人打外,他自己也打人。他或因忌讳头上的癞疮疤而打人,或因别人谋了他的饭碗而打人,或因争强好胜而打人,或因得意忘形而打人。这些都很好地表现了阿Q畏强凌弱、愚昧麻木的性格。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雙要出手时就出手的手。

四、手与脸

阿Q除了打别人,还打自己,或者说打在阿Q脸上的,除了赵太爷以外,就只有他自己了。你瞧:“他擎起右手,用力在自己的脸上连打了两个嘴巴,热剌剌的有些痛;打完之后,便心平气和起来,似乎打的是自己,被打的是别一个自己,不久也就仿佛是自己打了别个一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阿Q赌博赢得的洋钱被人抢了,又怨不上别人,无法排遣心头的苦闷,竟然自打嘴巴,用自贱的手段来消除失败的痛苦,即以假想自己打了“别一个”来聊以自慰,真是把“精神胜利法”推到了极致。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自欺欺人、反败为胜的手。

五、手与伊

“五六年前,曾在戏台下的人丛中拧过一个女人的大腿”——这表明阿Q本身也是一个“不正经”的人物。

“突然伸出手摩着伊新剃的头皮”——阿Q的这个举动纯属我们今天所说的“二流子”行为。在阿Q的词典里,凡尼姑,必与和尚私通,所以他在连遭“屈辱”之后便拿小尼姑寻开心,没想到竟然获得酒店里“看客”们的赏识,便愈加放荡,进一步“扭住伊的面颊,再用力一拧,才松手”。这一“摩”,充满色情成分;一“扭”,极显下流之相;一“拧”,穷尽凌弱之态。并且还理直气壮地说:“和尚动得,我动不得?”化非为是,变无理为有理,这就充分体现了阿Q的无赖与蛮横。从在戏台下的人丛中偷偷摸摸“拧大腿”到在酒店门口的公开场合明目张胆“拧面颊”,预示着阿Q的恋爱悲剧即将到来。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摩伊、扭伊和拧伊的手。

六、手与头

阿Q挨打,总是头部遭殃。当假洋鬼子“拿着一支黄漆棍子,就是阿Q所谓哭丧棒——大踏步走了过来”时,他“赶紧抽紧筋骨,耸了肩膀等候着”,可假洋鬼子偏偏不打肩膀,“拍的一声”打在头上,不等分辨,“拍!拍拍!”又是几下,阿Q几乎被打成脑震荡了。

“蓬的一声,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这是阿Q始料不及的。这次被赵秀才打,他先是听到头上突然“蓬”的一下,随后才产生头部挨打接触很“粗”的感觉,不用说,这“蓬”与“粗”的打法,是要置阿Q于死地的;所以他本能地“急忙回转身去,那秀才便拿了一根大竹杠站在他面前”,阿Q这时才醒悟过来——吴妈是赵家的用人,是能和她随便“困觉”的么?眼看赵秀才的“大竹杠又向他劈下来了,阿Q两手去抱头,拍的正打在指节上,这可很有一些痛”。若不是指节挡着,阿Q岂不丧命!好在他也迅速“冲出房门,仿佛背上又着了一下似的”,但总算跑脱了。

阿Q把强者的欺负视为当然。他认为赵秀才的“大竹杠”、假洋鬼子的“哭丧棒”打他是天经地义的,表现出十足的奴性。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抱头鼠窜、打不还手的手。

七、手与偷

“他于是蹲下便拔”,“赶紧拔起四个萝卜,拧下青叶,兜在大襟里”——这实在是因为丢了饭碗肚饿难耐而偷。

“他走进柜台,从腰间伸出手来,满把是银的和铜的,在柜台上一扔”——阿Q喝酒,向来靠赊,可这次在酒店门口出现就不同了,这满把“银”满把“铜”,从侧面说明正是因为偷,他才能在未庄人面前摆阔,加之故意“一扔”,在柜台上生发出的音响,表明他“有钱就是爷”的心态。

闲人们很快就明白了阿Q的“底细”——“有一夜,他刚才接到一个包,正手再进去”,“只听里面大嚷起来,他便赶紧跑,连夜爬出城”,回未庄后却毫不掩饰,又是卖“蓝绸裙”,又是賣“洋纱衫”,并且“傲然的说出他的经验来,”真是坦白得可爱。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偷财物却不敢再偷的手。

八、手与庵

“庵和春天时节一样,白的墙壁和漆黑的门,他想了一想,就前去打门”,“打到黑门上生出许多麻点的时候,才听得有人来开门”,“望进去只有一个老尼姑”,阿Q便对着门缝中的老尼姑很含胡地说:“革命了……你知道?”

“革命”对于阿Q来说是件兴奋难抑的事情,因为他一想到未庄的一群“鸟男女” 那慌张的神情,就感到十二分的快意。可是,当他从老尼姑口中得知赵秀才和假洋鬼子已来“将伊当作满政府”“革过一革”之后,阿Q就感到非常的懊恼,无比的纳闷,莫名的晦气——“革”碎了“皇帝万岁万万岁”的龙牌也就罢了,连观音娘娘座前的“宣得炉”也 “革”走了,竟然也没自己的份?大有一种被“革命”抛弃之感。阿Q一心要“投革命党”,就只好投石问路错进钱府的大门,洋先生再次对他扬起了哭丧棒,他的手又只得本能地“向头上一遮”,惟恐避之不及。阿Q的无知简直到了极点。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向往革命却又不懂革命的手。

九、手与圆

且看阿Q在县衙大堂上画押的细节描写:

“那手捏着笔却只是抖。于是那人替他将纸铺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尽了平生的力画圆圈。他生怕被别人笑话,立志要画得圆,但这可恶的笔不但很沉重,并且不听话,刚刚一抖一抖的几乎要合缝,却又向外一耸,画成瓜子模样了。”阿Q是因调戏赵家的佣人吴妈才丢掉饭碗的,这次因赵家遭到一伙人打劫而被抓,就注定这小有偷盗名气的阿Q连性命也保不住了。阿Q在半夜里被抓进了县城。但他死要面子,死到临头仍不觉悟,反而因圈画得不圆而感到羞愧,表现出惊人的麻木。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画圈不圆、不辨死活的手。

十、手与镜

作为人体上肢前端能拿东西的部分,阿Q的“手”,在小说中的描写是极其细致入微的。透过这双手可以看出阿Q质朴愚昧而又圆滑无赖,率真任性而又正统卫道,自尊自大而又自轻自贱,争强好胜而又忍辱屈从,狭隘保守而又盲目趋时,排斥异端而又向往革命,憎恶权势而又趋炎附势,蛮横霸道而又懦弱卑怯,敏感禁忌而又麻木健忘,不满现状而又安于现状,等等,其性格特征无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与断臂的维纳斯相比,阿Q的“手”是有形的,可以说它是阿Q与赵太爷等未庄一群人“或者自己进行千变万化的交涉手段”。在小说中我们看到,从阿Q用手“摸着左颊”抚慰被打的伤痛开始,到将他的“两手反缚”不能动弹为止,这不仅意味着他这种“交涉手段”的消逝,同时更意味着他全身将“微尘似的迸散”。

由此可见阿Q的手是一双镜子一样的手。

阿Q的“手”是反映人物内心世界的一面镜子,它照出了阿Q形象的性格特征。而阿Q本身也是反映“国民性弱点”的一面镜子,它照出了国民的劣根性。

作者简介:赵泽学(1958一),男,贵州省赫章县可乐中学高级教师,主研方向为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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