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愉景 王健
【摘 要】影片《闪灵》是由斯蒂芬·金同名小说改编、库布里克执导,于1980年上映的一部恐怖片。影片通过描写杰克在压力下逐渐走向疯狂的过程,通过大量的隐喻镜头和场景道具设计,反映一系列历史、社会问题,展示了导演对历史、社会的思考,体现了导演的人文主义思想。
【关键词】隐喻镜头;人文主义;反思
中图分类号:J905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9-0088-02
影片《闪灵》主要叙述的是主角杰克如何在压力和鬼魂诱导下疯狂并走向毁灭的故事。纵览全片,这是一出超自然现象作祟引发的家庭悲剧。如果深入挖掘导演在各处埋藏的线索,会发现这其实是一部反思过去、讽刺现实的影片。
一、对历史的隐喻:对过去的反思
(一)印第安人的历史
酒店到处有一种菱形格纹的装饰,这是印第安纳霍瓦部落的一种特色装饰风格。一行人继续参观,经理介绍,在修建期间,这里击退了几次印第安人的袭击。
自殖民时代开始,印第安人在白人的眼里就是一种“劣等民族”,他们的头皮被当作战利品;美国成立后,政府为了利益也没有停止对他们的压迫。本片中故事的发生地在科罗拉多州,也是沙溪事件爆发地。可以说,这所酒店就是建立在印第安人尸骨之上的,而且这些胜利者还将酒店装饰成了印第安风格,宛如猎人的炫耀心理,把狩猎获取的动物头骨、兽角、皮毛等用来装饰居所。
除此之外的隐喻还有,妻子温蒂和丹尼一起去迷宫玩的时候,温蒂说来赛跑,输的人要做清洁。本片英文版的字幕写着“Keep America clean”,联系到这地方曾经发生过印第安人大屠杀,所以这句话的意义也十分明了:把美国原住民赶尽杀绝。有趣的是,这一幕里温蒂的发型与平时不同,梳着和印第安人的传统发型类似的双麻花辫,在这场赛跑中她也输了。
直至今日,印第安人的生活状态依然不容乐观。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 印第安部落逐渐恢复行使他们应有的自决与自治权, 但是这些是不充分、不完备的,保留地的司法权分属于联邦、州和部落政府,造成了司法管理的混乱[1]。《纽约时报》报道称,印第安保留地30%左右的妇女在其一生中有被强奸的经历,其中超过80%的罪行都是非印第安人犯下的,但是由于司法的混乱,这些犯罪者往往没有受到相应的惩罚[2]。
(二)犹太人的历史
导演给打字机的一个大特写,这是杰克写作的工具,打字机上的logo是“ADLER”(德语中“鹰”的意思),还有一只鹰的标志,表明这是一款德国产的鹰牌打字机。然后回到影片开头,丹尼对着镜子说话的时候他衣服上有个数字“42”的花纹,而我们了解到导演本人是美籍犹太人。将以上信息联系起来,对应的是一个历史事件:1942年在万湖会议上,纳粹高层制定了针对犹太人的种族灭绝政策。
了解了相关的背景之后,对电梯喷出血液的画面又有了新的解读——紧闭的电梯门象征着强权的镇压,鲜血则表示镇压过程中发生的各种血腥的真相。正如前任管理员一开始否认自己杀害妻女一般,电梯一开始牢牢关住了血液,但是没法一直掩盖下去,血液最终喷涌而出,淹没了一切。由此不难产生一些联想,比如说卡廷森林的白骨,比如说南京的冤魂。导演在影片中想表达的大概是纵使万般粉饰,历史终将被还原成它本来的样子。
二、对社会的隐喻:对社会和家庭的思考
好莱坞恐怖片向来是时代的风向标,恐怖电影中的怪物和各种意象,往往是某种对社会焦虑的比喻[3],《闪灵》也不例外。
(一)电视文化对儿童的影响
当一家人开车前往酒店时,温蒂和杰克聊起了多纳远征队的事故。当丹尼问起时,杰克回答道:“大雪封山,他们靠吃同类才得以幸存。”温蒂听后有些担心,不想让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于是试图终止这个话题。而丹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自己已经在电视上看过类似的了。
这段对话反映了一个事实,即通过电视接触到的暴力内容,已经成为年幼的丹尼意识中习以为常的部分了。一些实验研究表明,接触过暴力影片或游戏的儿童容易产生攻击行为。甚至这些暴力內容也会激发大学生产生攻击性思维,继而引发其做出攻击性行为[4]。儿童的成长环境是很重要的。一旦没有分辨能力的儿童把现实和书本、电视中的世界混淆,会对其人生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
(二)经济危机对家庭的冲击
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到80年代初,长期的经济停滞造成了严重的就业危机,男性在与同性争夺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工作机会时,还要与越来越多的开始走上职场的女性进行竞争。来自家庭与外界的双重压力使得男性对于女性的反击更加露骨和趋于暴力[5]。
影片中,杰克是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新近失业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份新工作,即使被告知酒店发生过灵异事件,他也依然接受了这份工作。被大雪封锁的酒店是对一个经济状况困窘、面临就业竞争压力的家庭的隐喻。杰克反复敲打的文字“只工作不娱乐,让杰克变傻”就是他在巨大现实压力下的焦虑与挣扎的表现,也是对他创作陷入瓶颈、没法赚钱养家的嘲笑。经济上的困顿让杰克产生了焦虑,而他总是将这种焦虑发泄到身边最亲近的人身上。当年幼不懂事的儿子把他的稿纸当玩具时,他动手把孩子打伤。当妻子温蒂让他一起出门陪儿子玩耍时,他不仅埋怨妻子让自己分心,还指责妻子不关心自己,不关心自己身上担负着的家庭经济压力和职责,没有协助自己管理酒店(事实上,影片中杰克自己就没有管理过酒店,反而是温蒂一直在负责酒店的设备维护)。杰克要求妻子不要在工作时间“打扰”自己,并让妻子现在“滚出去”。自此,严格的家庭等级秩序被确立。一旦越界,就被视为破坏秩序,男性就会通过暴力手段来重建秩序。
虽然温蒂在丈夫不在的场合也会有一些主动的举措,比如试图与外界取得联络,但温蒂永远是被动的,听着丈夫的无端斥责只是哭泣和祈求宽恕,只有到迫不得已时才会主动行动,甚至还对已经疯掉的、表露出明显攻击迹象的丈夫抱有一丝幻想,将晕倒的丈夫锁进储藏室然后回去睡觉,想等丈夫回心转意。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温顺的女性,也被丈夫逼到要使用武力自卫。杰克对温蒂的咄咄逼人也是焦虑的体现,温蒂的任何举动都能被当成是叛逆,当语言恐吓没法树立自身权威、没法维持等级秩序时,他们就开始使用暴力了。
(三)男性气概对男性自身的束缚
表面上,杰克是影片中的反派人物,其实他自己也是受害者。杰克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选择的不是跟妻子倾诉,而是选择自己排解这种焦虑情绪。实在承受不住了,跑去倾诉的对象却是酒保的鬼魂。而身为鬼魂集合体的酒店为了把杰克拉入深渊,还满足了他的种种幻想:想要喝酒就免费提供酒水;想要发泄欲望就给杰克美女;想要成功的喜悦就让杰克成为宴会的主角。
对杰克来说,应聘酒店冬季看守,是一个表现自己男性气概和个人能力的绝佳机会。他要展现出一个有能力的男子汉形象——不论是什么任务,只要你给我指示,我就会去办,办得还比任何人都要好。酒店高层为了试探杰克,讲了前任管理员因为“幽居症”发疯而杀掉全家又自杀的事件,测试杰克的反应。杰克把它当成一个故事轶闻,表示自己绝对可以圆满完成任务,彻底打消对方的担忧。而在电影的后半部分,杰克与酒保和前任管理员的对话,体现出他要证明自己是“男子汉”的想法——他要用实力证明,这份工作“小菜一碟”,饭店选择自己乃明智之举[6]。
背負着沉重的期望与压力,杰克一直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在忍受与试图发泄中走向了疯狂。故事的结尾部分,在杰克用斧头劈开房门的时候,他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快乐和自由的表情,这是一种人从社会和家庭职责中解脱了的喜悦,一种人类释放最原始暴力冲动的喜悦。
三、结语
库布里克导演拍摄《闪灵》时并没有规规矩矩地将小说内容还原,为此斯蒂芬·金大为光火,还亲自执导了同名电视剧。但是,不得不承认,库布里克的改编也是非常成功的。他没有像原著那样从儿子的视角出发,展现纯粹的恐惧,而加入了大量父亲视角的描写,让观众看到这个角色如何被压力、焦虑一步步推向深渊,让观众思考究竟是谁摧毁了这个家庭。被压迫民族的历史部分算是影片中埋藏的“彩蛋”——几乎没有在台词中提及但又无处不在,希望唤起人们对遇难者的哀思和对加害者行为的反思。
这部电影的表现手法是值得学习的,那些富有深意的镜头、道具和场景设计,又将电影的境界拔高——它不单纯是一部用来消遣的娱乐工具,也是一种多层次的、丰富的思想内涵反思录。
参考文献:
[1]杨恕,曾向红.美国印第安人保留地制度现状研究[J].美国研究,2007,(03):50-69+4-5.
[2]Louise Erdrich.Rape on the Reservation[EB/OL]. https://www.nytimes.com/2013/02/27/opinion/native-americans-and-the-violence-against-women-act.html?_r=1,2013-2-26.
[3][美]布瑞夫,米勒.后9·11时代的恐怖片[M].北京: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2015.
[4]邢淑芬,王丹旸,林崇德.媒体暴力对儿童青少年攻击行为的影响和心理机制[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5,33(03):71-78.
[5]徐海龙.男性焦虑与性别划界——从《驱魔人》《闪灵》看好莱坞恐怖片中的社会性别意识[J].世界电影,2006(01):188-192.
[6]弗兰克·曼彻尔,犁耜.杰克怎么啦?——从另一个视角看库布里克的《闪灵》中的家庭关系[J].世界电影,2003,(05):105-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