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民间信仰的乡村治理价值研究

邝良锋，陈书羲

2003 年联合国公布《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世界公约》后，“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正向审视民间信仰和中国社会关系的视角”①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因此，对于民间信仰除了需要保护和传承以外，更需要反思当代民间信仰与现实社会之间的关系②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从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视角来审视民间信仰的价值。

羌族作为一个古老的民族之一，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由于长期生活在川西北岷江上游河谷一带，受外界影响较少，因此，民间信仰保存较为完善。羌族民间信仰主要包括“以释比文化为传承载体的本土信仰和以佛道为代表的外来宗教信仰两大部分”③邓宏烈，王禹栋.羌族民间信仰研究的内涵界定与路径选择略论［J］.阿坝师范学院学报，2019，(1).。现今，这两部分逐渐融为一体，成为羌族人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因此，很多羌族民间信仰在调节社会关系方面依然发挥重要作用。在此，笔者拟对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作一粗浅的梳理，以求教于各位学者。

一、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研究的兴起

目前，学界对羌族宗教信仰的研究多集中于对信仰的调查与整理④袁琳蓉.百年来羌族宗教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民族学刊，2014，(3).，本质上都属于“本体主义”研究。近年来学术界也开始关注羌族民间信仰的“功能主义”，即开始关注羌族民间信仰在社会治理中的价值。本文简单梳理一下羌族民间信仰价值研究兴起的背景。

(一)历史维度:“汶川大地震”触动

“人们关于灾难的认识与看法，也不可能脱离某种灾难风险观念所对应的文化传统与社会基础。”⑤蒋彬.灾后重建与羌族灾难观的重构［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7，(7).而作为羌族人长期居住的川西岷江和涪江上游地区则属于自然灾害高发地区，环境问题一直是羌族群众面对一个重大难题，这也导致了羌族群众自发形成了一套自己应对自然灾害的风险观念。但这些观念的价值作用长期以来为学术界所忽视。2008 年汶川大地震以来，羌区灾后重建才被持续关注(详见表1)①蒋彬.对口援建与羌族文化重建——以山东援建北川为例［J］.民族学刊，2012，(1).，学者们也开始关注羌族民间信仰的“社会功能”②袁琳蓉.百年来羌族宗教研究的回顾与反思［J］.民族学刊，2014，(3).。

表1 1979—2018 年羌族研究文献分类图

表2 1988—2018 年羌族民间信仰研究文献发表年度趋势

因此，“5.12”汶川地震后，生态、生存环境相对恶劣的羌族地区如何走可持续发展，保护生态环境成为社会关注的问题③陈松，黄辛建.羌族地区城镇变迁述论［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4).。这样，与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也得到一定关注。以至于2008 年以来，有关羌族民间信仰的研究均维持着一个较高的增长水平(见表2)。

(二)发展维度:“现代化变迁”压力

传统民间信仰要保持持续的治理价值就必须适应时代变迁要求。2019 年中央一号文件指出，要“持续推进农村移风易俗工作”，对“不良社会风气进行治理。”随着现代化发展席卷中国，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也正在经历一场深远的社会文化变迁过程。值得庆幸的是，当地人对发展表现迫切需求，并主动融入④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在顺应现代化的发展潮流中，羌民一方面为了生存和发展的需要，也不得不改变原有部分信仰理论。例如面对旅游开发，如果“遵守传统习俗的农户就会减少客源，处于客源竞争中的不利位置”，因而，“破除传统习俗就必然演变成为一种群体行为”⑤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另一方面，羌民族为了与汉族、藏族等其他民族和谐共处的需要，也不得不调整部分信仰的边界。例如“当民间传统排忧解难的功能被视为非法时，人们为求得纠纷的解决，不得不转向国法调整的途径。”⑥龙大轩.法治在民间的困惑——对羌族习惯法的考察［J］.现代法学，2001，(10).

不可否认，羌民在面对现代化的发展压力时也不是完全顺应潮流，彻底与传统决裂。一方面这是没必要，因为传统价值中也有许多合理要素，比如羌民的“议话坪”制度所彰显的公平、正义精神恰恰与现代治理精髓相契合;另一方面则是不可能，因为历史性的东西都有一种“路径依赖”的惰性，除非有足够的力量来克服这种惯性。现实中，羌民在现代化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犹豫与徘徊就是一种心理排斥反应，因为虽然从整体上接纳了“现代化”理念，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在所有的思考当中都变得现代化①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

现在，人类正在进入一个不同文明互相交融的时代，相互学习彼此之长是这个时代的特点，否则就只有“误解”“紧张”“冲突”和“灾难”②塞缪尔·亨廷顿.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周琪，刘绯，张立平，王圆，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297.。因此，如何充分地利用羌族村落共同体的传统文化来减轻这种“发展的阵痛”就很必要③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因此，对羌族民间信仰和现代化之间关系的考量就成为一个重要的学术课题④马莉.中国民间信仰在现实中的生长力及文化价值初探［J］.兰州学刊，2005，(6).。

(三)政策维度:“民间信仰政策”重构

长期以来，民间信仰作为“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的内容遮蔽了其正向价值⑤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使得“民间信仰长期徘徊于中国主流社会的边缘”⑥张祝平.本体与他者:当代中国社会民间信仰“非遗化”反思［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2).。随着1978 年党对宗教领域“左”的错误思想的拨乱反正，民间信仰重新获得合法性的生存空间。2004 年颁布的《宗教事务条例》，更是标志着民间信仰自由权的法律保障;2005 年，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则“说明了国家对民间信仰的价值诉求有了新的变化”⑦王瑞军.民间信仰的社会功能及作用机制研究——基于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视角［D］.南京:南京航空航天大学，2012.，也为传统民间信仰的当代存续提供了正当性的政策依据⑧张祝平.本体与他者:当代中国社会民间信仰“非遗化”反思［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2).。

民间信仰价值空间的获得也促使学术界重新思考民间信仰的价值内涵，区分“遗产保护”和“遗产使用”两个价值⑨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其中“遗产使用”价值就是“重视对民间信仰文化观念、价值体系等精神文化资源的挖掘与应用”。因此，民间信仰参与乡村社会治理的研究，可以作为该领域跨学科应用研究的一个新尝试⑩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而这种尝试也随着乡村治理模式从“单中心”走向“多中心”的广泛应用而成功落地。新时期，我国乡村治理的现状已表现出显著的“多中心”态势，各种民间组织的权威逐渐成为农村社会的主导权威，成为多元社会治理结构中的重要一元[11]王四小.论民间信仰的乡村治理功能［J］.求索，2013，(1).。

民间信仰在乡村中的治理价值正越来越受到官方重视，也引起学术界越来越多的关注[12]张祝平.本体与他者:当代中国社会民间信仰“非遗化”反思［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12).。当然，这种学术关注主要集中于广大汉族地区的民间信仰，对于民间信仰在少数民族乡村社会中的功能则研究较少[13]子志月.乡村治理中民间信仰的作用机制研究:以永德送归布朗族为例［J］. 广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不可否认，羌族民间信仰在国家和社会治理体系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是乡村社会治理不可或缺的重要资源[14]子志月.乡村治理中民间信仰的作用机制研究:以永德送归布朗族为例［J］. 广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鉴于此，部分学者指出，如何挖掘这些“宝贵的思想和价值”，发掘羌族民族村寨传统民间信仰在社区治理中的重要作用，在民间信仰研究和社区治理方面都有积极意义①李正元.羌族村寨守护神的价值与社区治理［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7).。

二、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研究的主要论域

以“羌族”为主题，以“民间信仰”为关键词，并以主题或涵“文学”和关键词或涵“释比”进行扩展搜索共筛选出文章318 篇。由于有关“乡村治理”的研究内容也可能隐含在“羌族民间信仰”的相关研究文献之中，因此，又对这318 篇文献进行筛选，发现与治理有关的相关文献仅仅38 篇。可见，学术界对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还远远不够。笔者梳理这些文献后，发现学术界对此问题的关注大致集中于以下三个方面。

(一)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性质:内生机制

随着国家对民间信仰的政策重构，在经历“革命”洗礼之后的中国社会，民间信仰一改过去的“封建迷信”的负面形象而被纳入到“华夏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②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因此，“对传统的研究构成了历史上乡村治理机制讨论的主要部分。”③贺雪峰，董磊明，陈柏峰.乡村治理研究的现状与前瞻［J］.学习与实践，2007，(8).此后，随着由村民自治到村治再到乡村治理的延伸，越来越多的相关研究被纳入乡村治理的研究范畴④贺雪峰，董磊明，陈柏峰.乡村治理研究的现状与前瞻［J］.学习与实践，2007，(8).，其中治理的本土资源作为“从理解乡村社会、从制度的社会基础的角度看问题”成为乡村治理的积极因素被加以考虑⑤贺雪峰，董磊明，陈柏峰.乡村治理研究的现状与前瞻［J］.学习与实践，2007，(8).。这样民间信仰与农村社会一些其他的传统调节机制一样构成乡村社会的“内生秩序机制”⑥贺雪峰，董磊明，陈柏峰.乡村治理研究的现状与前瞻［J］.学习与实践，2007，(8).。

考虑到羌族民间信仰在经历国家正式制度对其多次的渗透之后依然成为该民族地区最主要的行为规范这样一个现实⑦龙大轩.法治在民间的困惑——对羌族习惯法的考察［J］.现代法学，2001，(10).，学者们开始从羌族民间信仰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和“行业崇拜”等方面挖掘民间信仰在环境保护、社会整合价值⑧申秀清.简论羌族宗教文化中的生态保护思想［J］.宗教学研究，2006 年，(2).⑨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和培育社会资本⑩周梅.羌族婚姻习惯法的变迁及其法律调适——兼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施行婚姻法《补充规定》的完善［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8).等方面的治理价值。部分学者也认为，发挥民间信仰在治理中的作用，一方面可以“吸收民间信仰对乡村治理的积极因素，有利于整合社会资源，强化民族认同，维护边疆民族地区的稳定”[11]李何春，包丽红.论民间信仰在民族地区乡村治理中的功能——基于那坡县黑衣壮聚居区的田野调查［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6).;另一方面也可以降低政府直接控制乡村导致的高额治理成本[12]王四小.论民间信仰的乡村治理功能［J］.求索，2013，(1).。

当然，在认可民间信仰在乡村治理中的内生价值之时，学者们也不忘提醒政府对民间信仰的监管[13]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特别要注意“如何把宗教生活、迷信与健康的文化生活做一个科学的界定”[14]朱武雄.民间宗教的语言与城镇化农村治理——以妈祖信仰为例［J］.华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但对于如何监管，学术界还缺乏有份量的研究成果。可见，在羌族村落治理中，如何恰当“发掘民间信仰活动中的组织资源和伦理价值资源，还有许多工作要做。”[15]郑秋凤.乡村社会治理视域下民间信仰的规范与引导［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5).

(二)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使用:伦理治理

由于民间信仰作为一种内生资源参与农村治理主要体现为一种非正式机制，因此，学者们主要通过挖掘其内部蕴含的“群体合作、奉献及公正、友善、和谐等伦理价值”来协调乡村秩序①郑秋凤.乡村社会治理视域下民间信仰的规范与引导［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5).。同时，又由于羌族分布于青藏高原东部边缘，生存条件恶劣，因此，为了生存的需要，他们的伦理治理主要围绕这两个方面:一是形成一整套环境保护的行为习惯和传统②申秀清.简论羌族宗教文化中的生态保护思想［J］.宗教学研究，2006，(2).;二是聚集和团结起来应对自然灾害和来自其他部族的威胁③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因此，学者们对于羌族民间信仰的使用研究也主要集中于以下两点。

1.协调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

协调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始终是羌族面临的一个首要课题。因此，“围绕‘人与自然’这一主题，羌族民间形成了种种信仰及习俗，其中蕴含着积极的生态意识”④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

申秀清等人从羌族的自然崇拜、动物崇拜和祖先崇拜中分析了羌族民间信仰的环境治理价值⑤⑥⑦申秀清.简论羌族宗教文化中的生态保护思想［J］.宗教学研究，2006，(2).。他们的研究主要通过研究释比经典⑧詹茜卉.从《羌族释比经典》探讨羌族原始生态环保行为［J］.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0，(6).、传统节日仪式⑨陈兴龙，陈松.基勒俄聚——羌族生态环境保护节［J］.四川民族学院学报，2014，(3).和生态文化内容⑩彭军，蔡文君.羌族民俗与羌族传统生态文化［J］.贵州民族研究，2010，(4).来展开。对于民间信仰的环境治理效果，部分学者也指出，由于“其贴近生活实际和植根民众心理”[11]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使得地方民众对制定法的质疑与远离，以及对民间习惯法传统的信任与亲近[12]龙大轩.法治在民间的困惑——对羌族习惯法的考察［J］.现代法学，2001，(10).，因此，民间信仰有时候比国家政策更具效力[13]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

此外，又由于“川西北羌民大多生活在高半山地区，山神、树神崇拜在他们的信仰生活中占有显著位置，由此形成种种禁忌。”[14]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因此，在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关于“神树林”的研究又是主要内容。神树林被“认为其与村寨风水相关”[15]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是用“神的力量”来保护大自然[16]申秀清.简论羌族宗教文化中的生态保护思想［J］.宗教学研究，2006，(2).。具体是通过将“神林是羌人圣地”等各种禁忌列入“乡规民约篇”来获得环境治理效果[17][18]李祥林.从民间信仰看川西北尔玛人的生态意识［J］.民俗研究，2015，(11).。

2.协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古代社会，羌人需要团结和聚集起来应对天灾、人祸，因此“羌族世代相传的共同祭祀、共同信仰活动，它具有了强大的凝聚力和民族与文化认同，至今都发挥了重要的社会整合功能。”[19]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这方面的研究，学者们总结为三个方面。

首先是共同体意识功能。羌族民间信仰的许多共同活动不但直接体现为“家族意识的神圣性”[20]马廷森.论羌族宗教的伦理道德［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10).，还不断通过说唱和长期的传承形成一个民族强大的凝聚力[21]韩云洁.羌族文化传承与教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4:146.。

其次是行为规范功能。“每一个羌民从出生开始就将受到这些规约的熏陶感染和约束。”[22]李桂平.羌族习惯法研究［J］.法制与经济，1999，(7).这些规范主要来自于羌族民间信仰中的许多习俗。如“神罚”“转转酒”“议话坪”，以及埋婢盟誓、吊狗、砍鸡、赌咒等民间信仰活动，它们在解决民间纠纷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①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这些规范之所以具有强大效果主要是因为它们“在羌人的心目中根深蒂固，潜移默化地约束着羌人的思想和行为，客观上起到了羌人心理调适的社会管理功能。”②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

最后是道德教化功能。羌族的神话传说具有天然的道德教化功能③韩云洁.羌族文化传承与教育［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4:148.。羌寨互相换工等习俗所体现的“互相关照、生死同归，共患难的高尚情操，”④马廷森.论羌族宗教的伦理道德［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10).以及祖先崇拜中的“敬重老人，尊重长者”的伦理思想⑤马廷森.论羌族宗教的伦理道德［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10).、羌族民间故事、神话、传说中的仁者爱人”“救人于危难”“助人为乐”“惩恶扬善”“护国屁民”等价值观⑥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和宗教仪式中的关怀照顾价值⑦廖玲.羌族临终关怀与羌族宗教［J］.敦煌学辑刊，2011，(6).都具有强大的教化功能。

(三)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变迁:实践性

由于人类社会文化变迁的基础动力来自人的“需求”和社会行为⑧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而人的需求和行为往往会随着实践需要而不断调整，以达成自己所需的目标。换句话说，个人的信仰有时候也会随着实践需要而不断调整，是有弹性的。这里我们姑且称之为“实践性的民间信仰”。随着羌族在民国时期就已纳入国家治理体系以来，“政府的各项政策方针渗透到大众日常生活之中”，羌族民间信仰就已经难以回避“国家文明”的影响⑨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正是因为受到“国家文明”的持续影响，羌族民间信仰也面临着持续不断的调整。辛允星、陈玉堂、肖云泽等人的研究揭示了这一现象⑩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11]陈玉堂，曾玉洪.羌族村落社区的民间信仰变迁——以羌峰村释比戏为例［J］.四川戏剧，2015，(6).[12]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

一方面是国家主流文化整合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上世纪开始的剿匪、土地改革和“文化大革命”等运动是对少数民族信仰传统的致命打击[13]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以至于以“破四旧”和“文化大革命”为代表的政治运动对人们的思想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们的“传统文化信仰”潜移默化地在内心深处发生了改变，传统的那套信仰系统已经在一种新的社会实践中被“证伪”[14]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但随着“弘扬传统文化”成为新的目标，民族民间信仰又成为信仰传统再造的核心内容[15]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可见，受国家主流文化的影响，羌族民间信仰可以为服务国家目标而不断调整。如辛允星的研究就揭示了羌族民间信仰的环境治理价值就不断的受到国家政策调整而调整[16]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

另一方面是羌民受“发展”观念驱动主动调整信仰传统。辛允星指出，受“发展”观念驱动，羌族的服饰文化、居住习俗和释比文化都不同程度做了自我调整。比如羌民为了“能够更好的解释生活现象”，并与现代科学技术相互补充使用，就提出“不应该把释比‘神秘化’”[17]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当然，受经济利益驱动而功利化调整民间信仰价值的行为有时候也会导致社会不平衡，诱发社会不公。因为被资本捕捉的民族民间信仰事实上已经过于商品化，使得真正的民间信仰内容反而被冷落①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

此外，羌族民间信仰出于自身利益的“实践性”价值驱动所致也有时候表现一定保守性。由于“民族地区的自发性制度和信仰传统具有深远的历史和社会合法性根源”②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因此，羌族民间信仰并不可能整体发生变迁，也不必要完全改变。但由于“民间信仰活动，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③郑秋凤.乡村社会治理视域下民间信仰的规范与引导［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5).，因此羌族民间信仰作为一种产生于生产力极端落后的条件之下的传统，也不可避免地存在许多与现代化治理机制理念不相符合的内容。这主要表现为，民间信仰有时候与国家制定法存在冲突，表现为“国家制定法遭遇到民族习惯法的强大阻力而难以落到实处。”④周梅.羌族婚姻习惯法的变迁及其法律调适——兼论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施行婚姻法《补充规定》的完善［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8).所谓的“依法调解”，所依据的绝不是国家法，而是习惯法⑤龙大轩.乡土秩序与民间法律［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0:318.。

鉴于此，部分学者指出，真正的传统再造应当是既能上承民族国家、下沉日常生活的，亦应当是在传承的连续体中褪掉一些过去，不断包含一些现在，暗示着某些未来的东西⑥肖云泽，李向平.制度变迁与传统再造——兼论当代西南民族民间信仰的复兴或重组［J］.世界宗教文化，2016，(4).⑦肖燕.羌族民间信仰及其社会价值功能［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3).。这也为羌族民间信仰的治理价值变迁指明了研究方向。

三、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研究的特征

综上所述，目前就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呈现以下特征。

(一)研究内容多“德治”，少“法治”和“自治”

新时期，健全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成为乡村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目标。对于“三治”之间的关系，《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明确表示为“自治为基、法治为本、德治为先”。可见，对乡村治理体系的研究，必须理顺“三治”之间的关系。

从前文分析来看，羌族民间信仰在环境治理中的作用体现的是人与自然的伦理关系;羌族民间信仰在调节社会关系中的作用则体现的是羌民之间的伦理关系。总体来说，这些研究内容都属于通过挖掘“羌族在几千年的信仰过程中，构建的‘和合、公正、安居、乐业、财富、健康、长命、消灾、避祸’等精神诉求，洋溢着强烈的‘道法自然’‘自强不息’‘仁者爱人’‘勤于劳作’”的道德观念来协调羌民与自然，以及羌民之间的关系⑦;而都没有涉及到民间信仰与国家制定法的恰当协调，以及民间信仰如何在村民自治中发挥积极功能的研究。

而纵观我国乡村治理的整体研究历程，“以通过伦理道德等非国家规范为实施基础的社会权力为主轴展开”的研究仅仅属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研究;而21 世纪至今的进一步扩展与转型时期更是使得乡村治理的内容从村民自治拓展到乡村治理的时代性转型⑧赵学强，程同顺.中国乡村治理问题研究:历程、视角与展望［J］.理论学刊，2014，(5).。这种时代转型就是把乡村治理看作是国家治理的一部分，它需要服从和服务于国家⑨黄祥祥，朱雅妮.乡村振兴:理念依托、规则确立与技术路径——第三届中国县域治理高层论坛综述［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1).。因此，从国家视角看，就要站在新时期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视角，从“三治”融合角度展开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研究。从这点来看，对羌族民间信仰价值内容的研究就显得明显不够。

正如有学者指出，“在互联网和大数据将个人日益紧密地联系起来的今天，现代人越来越切己地领会到人不是孤立无援地生存着，他(或她)总是生活在自己的同胞之间，生活在自己置身其中的社群和国度之中。”⑩田海平.伦理治理何以可能——治理什么与如何治理［J］.哲学动态，2017，(12).因此，“伦理治理作为社会治理的向度并进而构成国家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以战略的高度被重新审视和突显却是新时期下的新要求。”①王立，胡平.新时期下的伦理治理理念、内涵及路径分析［J］.社会科学研究，2017，(6).可见，羌族民间信仰价值在这方面的研究也是无法回避的。

(二)研究方法多“经验研究”，少“理论建构”

从方法上讲，许多学者都突出经验研究，强调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对羌族原始宗教进行研究②马宁，钱永平.羌族宗教研究综述［J］.贵州民族研究，2008，(8).。这种以经验研究为主的方法也可以说是符合大多数中国农村研究者一贯遵循的研究思路。因此，自1990 年代后期以来，农村实地调查、个案调查蔚然成风③徐勇.当前中国农村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反思［J］.河北学刊，2006，(3).。此外，由于羌族的地域和文化的独特性，研究羌族地区的农村治理也必须首先落脚在对羌族居住区域的田野调查和对以往资料的搜集整理为主。从民国时期起，学者开始“羌族地区村寨人口的来源、经济状况、习俗和语言的调查”④耿静.羌族研究综述［J］.贵州民族研究，2004，(9).到1950 年以后开始“羌族的社会历史和语言大调查时期”以及现今开始的“一大批学者在社会历史大调查的基础上，开展了深入研究”等都是建立在经验研究为主的方法论上⑤耿静.羌族研究综述［J］.贵州民族研究，2004，(9).。因此，羌族地区农村治理的研究也基本上是按照田野调查和民族志的整理等经验研究思路来开展，即“通过对羌族古籍中的宗教活动与仪式、碑刻、文书、讲唱类资料的考察和诠释”⑥马宁，钱永平.羌族宗教研究综述［J］.贵州民族研究，2008，(8).。虽然学者们也开始在经验研究的基础上开始进行理论建构，但大多只体现为民族学、历史学、艺术学、法学、宗教学、人类学、生态学等相关理论的阐释⑦马宁，钱永平.羌族宗教研究综述［J］.贵州民族研究，2008，(8).，明显缺乏治理理论的有效建构。

正如有学者指出，“民间信仰从来都不是单纯以‘物’的形式存在和发展的，‘无形’的精神观念和价值体系才是民间信仰得以在中国民众世代传承的根本原因。因此，他们认为对于民间信仰的研究和讨论，也应当重视对民间信仰的价值体系的挖掘与应用。”⑧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可见，对于羌族民间信仰在乡村治理中的作用的研究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客观事实的描述层面，还应该解释“为什么”和“怎么样”，否则研究就会失去方向感⑨徐勇.当前中国农村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反思［J］.河北学刊，2006，(3).。从前文来看，学者们对于民间信仰在环境保护和调节社会关系本身没有什么疑义，但对于民间信仰承载的社会信任、社会规范和社会网络等社会资本则缺乏深入研究，更是对于如何挖掘这些民间信仰在羌族乡村治理中的作用也缺少足够的理论关怀。

(三)研究路径多“传统资源”挖掘，少“现代化”改造

由于“传统”本身也在发生变化，特别对于急剧变化的农村，传统的改变会更多⑩徐勇.当前中国农村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反思［J］.河北学刊，2006，(3).。因此，就存在传统资源在当前是否合适的问题。

从前述内容看，不管是羌族原始宗教中所渗透的生态保护思想，还是调节羌民之间社会关系中的民间信仰都是利用了传统的力量。如通过释比唱词借助“神”的力量来传达羌族保护大自然，尊重大自然人类才能生存下去的环境保护思想[11]申秀清.简论羌族宗教文化中的生态保护思想［J］.宗教学研究，2006，(2).;通过释比占卜表现羌民之间的临终关怀行为[12]马廷森.论羌族宗教的伦理道德［J］.西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5，(10).以及通过各种祭土祭谷神仪式所体现的“族社会中的平等、团结、互助”关系等[13]李正元.羌族村寨守护神的价值与社区治理［J］.青海师范大学学报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7).。这些传统的力量虽然在羌族社会治理中依然发生着巨大作用，但是随着现代化的来临，“传统是否对当下有足够的解释力，由传统是否就能得出未来走向的结论?”①徐勇.当前中国农村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反思［J］.河北学刊，2006，(3).正如安东尼·吉登斯所言，传统的文明形态在现代性的条件下，变迁的速度却更加神速②王立，胡平.新时期下的伦理治理理念、内涵及路径分析［J］.社会科学研究，2017，(6).。实际上，前述分析也揭示了羌族民间信仰价值也在不断的变迁着这样一个客观事实。虽然也有部分学者开始讨论这样一个问题，但并没有深入分析。部分学者要么从民间法这一狭窄视角入手分析民间信仰现代化可能遭遇的困境，要么只粗略探讨了羌族民间信仰现代化存在的客观事实。而对于羌族地区乡村治理过程中如何解决民间信仰的现代化困境以及实施的具体路径等问题则缺乏系统的分析。

既然“合法、守法的民间信仰组织和信仰结社团体可以作为当代基层社团和现代公民社会组织参与到乡村基层社会治理中。”③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因此，改造旧有的民间信仰以适应现代化治理体系要求是非常必要的。对此，周平教授也指出，在目前农村从传统文明转向现代文明历史大势下，从理论上突破，创造新的体制机制，才是乡村振兴正确的认识方法④黄祥祥，朱雅妮.乡村振兴:理念依托、规则确立与技术路径——第三届中国县域治理高层论坛综述［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1).。这也为羌族民间信仰价值变迁路径研究指明了方向。

四、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展望

尽管学界对羌族研究已有百年的学术历史，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对于“羌族民间信仰治理价值”这一主题，还是有继续深入研究的空间。

(一)研究内容:从“德治”走向“三治”融合

中国传统的乡村治理，是建立在本土文化网络基础之上⑤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按照“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患难相恤”的乡约原则调节乡村关系⑥费孝通，吴晗.皇权与绅权［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108.。这其实是按照伦理规范要求村民，是一种伦理治理，并非治理的全部，真正的治理必须构建“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构建“三治”融合的治理体系，有关羌族民间信仰价值的研究还必须处理好两种关系。其一是要处理好民间信仰与国家制定法之间的关系。龙大轩指出，羌族民间信仰与国家制定法在制度层面、运作层面和观念层面都存在冲突⑦龙大轩.法治在民间的困惑——对羌族习惯法的考察［J］.现代法学，2001，(10).。因此，恰当协调好二者之间的关系也很迫切。对此，龙大轩也提出了法治资源本土化，立足于羌族的客观实际⑧龙大轩.法治在民间的困惑——对羌族习惯法的考察［J］.现代法学，2001，(10).，但对于如何立足的问题则缺乏更进一步探索。部分学者在谈到其他地区的法治建设时也提出，可以发挥乡土法杰的作用，提出发挥乡土法杰作为乡村纠纷解决的主体⑨李亚冬.新时代“三治结合”乡村治理体系研究回顾与期待［J］.学术交流，2018，(12).。这也不失为一种可以借鉴的处理方法。

其二也要处理好民间信仰与村民自治之间的关系。前面分析也表明，学者们研究了羌族民间信仰在治理环境问题，协调村民关系中的积极作用，但对于民间信仰如何在村民选举、基层制度建设等自治层面发挥作用则基本上存在研究空白。也有学者指出，羌族村民在“村民在宗族慰藉的心理驱动下表现出明显的宗族庇护行为特征，村民运用‘本家族成员’和‘德才兼备’的双项标准来遴选村干部。”⑩张露露.西南偏远民族地区乡村社会中的宗族治理——基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J 村的调研分析［J］.贵州民族研究，2018，(5).可见，羌族民间信仰已实际上参与到村民自治过程之中。因此，如何处理好二者之间的关系也显得非常必要。可喜的是，2019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指导意见，文件要求要“指导农村普遍制定或修订村规民约”，“发挥群众参与治理主体作用”。然而，传统的羌族民间信仰作为一种伦理关系虽然能有效地调整羌民之间的社会关系，但村民往往是被动接受，缺乏主体性。比如神木林象征家族兴旺、祖先崇拜导致崇上尊祖等传统伦理都是传统承袭下来的，并非村民协商所得。因此，既要根据羌族民间信仰实际制定切实可行的村规民约，又要在此过程中发挥村民的主体作用。

总之，对于民间信仰，“既要扭转一直以来严格管制、限制发展的态度，同时也要积极出台相关法律法规，引导其在乡村社会治理中正向功能的发挥，使民间信仰规范、健康、有序发展”①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可见，在羌族地区的乡村治理如何将民间信仰与“三治”结合起来，是当前羌族乡村治理需要迫切解决的重要内容之一。

(二)研究方法:从“经验”走向“理论”

对于政治科学的研究不仅要善于发现事实，更要善于构建理论框架②赵学强，程同顺.中国乡村治理问题研究:历程、视角与展望［J］.理论学刊，2014，(5).。这是因为“在自下而上的农村研究中出现了由个别经验轻率得出一般结论的倾向。”③徐勇.当前中国农村研究方法论问题的反思［J］.河北学刊，2006，(3).目前“中国改革模式发生了较大变化，正在从实验主义治理向设计主义治理转变。”④李文钊.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新逻辑——从实验主义治理到设计主义治理［J］.教学与研究，2019，(2).这种全新模式要求农村治理也更加强调顶层设计，突出治理理论和政策的研究。因此也需要从田野志调查研究中“寻找一条能够突破‘单个事例’，上升为‘一般理论’的分析路径。”⑤吴晓林.中国城市社区建设研究述评(2000—2010 年)——以CSSCI 检索论文为主要研究对象［J］.公共管理学报，2012，(1).

对于羌族地区来说，构建起“一般理论”的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理论就是需要解决目前羌族地区迫切需要的任务。目前来看，经历过2008 年汶川大地震的羌族地区比其他任何农村地区都有更迫切的发展任务。2018 年，“第三届中国县域治理高层论坛”也得出共识，“新时期的乡村治理开始转向发展型治理”⑥黄祥祥，朱雅妮.乡村振兴:理念依托、规则确立与技术路径——第三届中国县域治理高层论坛综述［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1).。可见，发展型治理理论的构建也是羌族农村治理研究需要解决的主要理论问题。

而目前关于民间信仰治理价值的研究多是非少数民族地区，而专门关于少数民族相关的理论研究成果较少⑦子志月.乡村治理中民间信仰的作用机制研究:以永德送归布朗族为例［J］. 广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因此，必须有针对性地构建起与羌族地区发展相关的民间信仰治理理论。

(三)研究路径:由“传统”走向“现代”

正如一些学者所言，在乡村，传统的民间信仰依然具有顽强的生命力⑧张翠霞.民间信仰与乡村社会治理——从民间信仰研究的现代遭遇谈起［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4).。如羌族民间信仰中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议话坪等传统力量至今在羌族自然环境治理、羌民纠纷调解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由于任何一种族群意识“并不完全是静态的，都会在新生代中加以再创造”⑨安东尼·吉登斯. 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33.。这在羌族村落就表现明显。如部分学者所言，“当地民众已经普遍接纳了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的‘发展’，他们不仅在观念上发生了诸多的现代性革新，而且还主动身体力行，将‘发展’的理念转变为广阔的社会实践”，诸如服饰文化、居住习俗、释比文化活动等都逐渐与外面世界接轨⑩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同时，如果我们希望发挥族群独特性的正面功能，我们就必须永远面对一个问题:如何避免它那种负面性的力量①哈罗德·伊罗生. 群氓之族［M］.邓伯宸，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355.。这就面临着羌族民间信仰如何现代化的问题。对于这方面的研究，虽然有部分学者从“观念史”角度阐述了羌族“不仅在观念上发生了诸多的现代革新，而且还主动身体力行”的客观现实②辛允星.“发展”是如何被接纳的——羌族村落社会的“观念史”［J］.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8).。但对于如何推进羌族农村治理理念的现代化则显然研究不足。可见，羌族农村治理过程中如何推进民间信仰力量的现代化问题将也是未来研究需要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