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

2020-04-01 15:14胡笑兰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20年2期
关键词:豆腐干油锅馅儿

胡笑兰

记忆看不见,只有去抚摸。

母亲通常会把祭祀放在农历七月十五。夏秋之交,稻子熟了,菜蔬滴翠,瓜果丰盈。民间照例要祭祀,用新米等做成祭供,秋尝庆贺丰收、酬谢大地,追怀亲人。“七月半”挨近了,母亲便寻思置办祭祀的物品。街面上买了花花绿绿的光面纸,母亲操刀弄剪,手法稔熟。通常半天工夫,一套套精巧的“纸枯衣”便热热闹闹地摆在篾箩里。最庄重的是折荷灯,它们经母亲的巧手创造出来,漂亮极了,每一件都是惟妙惟肖的艺术品。

十五这天一大早,母亲便吩咐我去街上称肉买豆腐干,她自己去菜园子里摘些小菜,预备做米粉粑的馅儿。

这馅也很讲究,那刚刚还沾了晨露的嫩嫩的豇豆,专挑那细脆碧绿的,豆荚还没有长出籽粒,母亲摘了回来,切成细碎的颗粒;三肥七瘦的黑猪肉、豆腐干、青辣椒一并切成丁,头茬的韭菜作香料。这些食材以它该出场的秩序,在油锅里大火爆炒,待七分熟,红是红,绿是绿,一款喷喷香的馅儿便做成了。

米粉下到煮得沸腾的开水锅里,快速翻炒。母亲说,这粉也要用心揉捏,还得趁热,揉搓到黏腻,那粑的皮壳才绵软又筋道。刚煮开的米粉可真烫,母亲下意识地捏一下自己的耳垂,好像这样能缓解些灼烫感,又下手大力去揉。

该做粑了。揪一疙瘩粉团,再搓揉,顺着一个方向旋捏,面团成了个窝头样的巢窠。装馅合拢团揉,一个粑便成了。很快,竹簸箕上摆满珠圆玉润、大小一致的米粉粑,在堂屋的方桌上一溜儿排开。油锅烧热,米粉粑一只只贴到铁锅面上,贴锅旋一瓢水,压上盖焖烧。水汽蒸腾,渐渐地就听见锅里“哧哧”地响,那是水汽快蒸发干了,米锅巴的香气从锅盖的缝隙里一缕缕飘逸而出。

可以揭锅了。母亲先捡起一大海碗,那是留着晚上祭祀用的;又装了几碗说是送到隔壁张妈、李叔家,让他们也尝尝我家的米粑。母亲做的米粉粑,皮薄馅大,新米粉的香甜糅合了菜肉的鲜香,咬一口嗞嗞冒油,吃着便停不下来了。全家那期待已久的米粉粑,也揉进了母亲的一颗心。

月上中天,走过没草的小径,我陪着母亲来到屋前的浣河。母亲摆起祭祀的供品,说:“想你二姐在时就喜欢这米粉粑呢!”母亲叹息的声音里,浸满了酸楚。放荷灯了,点燃荷心的蜡烛,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地将荷灯放到河里,一只接着一只。风吹荡着河水,推移着荷灯,渐渐地远了。那荷灯蜿蜒向前,宛如一条烛光闪烁的小路。“云儿,珠儿,看见回家的路了吗?”母亲小声地念叨著,那是她在喊我那青春早逝的二姐,还有我那未曾谋面早夭的四妹。

温润如玉的月光里,母亲的面容柔美,漾着母性的光辉。

责任编辑: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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