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学实验下的湖北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调浅探

2020-03-28 04:08王梦莹李几昊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阴平阳平单字

王梦莹,李几昊

(1.广西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4;2.厦门大学 人文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襄阳地处位于湖北省西北部,自古就是交通要道,有着七省通衢的美誉之称。襄阳方言,即襄阳话,也即是襄城区和樊城区两区域土著居民所使用的语言。襄阳方言也受到了周边地区的影响。襄阳方言属于北方方言的西南次方言,虽然长期以来较好地保持了本地的方言特色,但也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而受到周边地区方言的影响,主要是西南受秦巴方言的影响,使语音“清轻略带秦”,东北边语音浊重近豫音。同时,南北两岸的襄城和樊城,隔汉江相望,这样导致了襄城和樊城方言的差异,不过随着汉江之上桥梁的修通,两地联系加深,差异也随之缩小。

关于襄阳话声调研究的文献资料非常少,截至目前关于襄阳城区方言声调的研究资料,主要有四份:

赵元任《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指出,襄阳城区方言有四个声调,分别为:阴平,自“中”升至“半高”(34),今用中升调号(24);阳平,自“高”降至“半低”(52),今用高降调号(53);上声,高平调(55);去声,自“半低”降至“低”再升至“中”(213),今用低降升调号(313)。《襄阳县志》[2]中指出襄阳方言的阴平是34、阳平是52、上声是55、去声是213。张彦林《襄阳话与普通话音系比较》[3]中指出,襄阳方言的阴平是34、阳平是52、上声是55、去声是212。吕小艳《襄阳城区方言的多维研究》[4]中指出,襄阳方言的阴平是34、阳平是52、上声是55、去声是312。

从以上四家对襄阳话声调的描写可知,其共同之处在于对阴平调值的记录相同,调类也相同,对襄阳方言调型和具体调值的描写也仅仅存在细微不同。

然而,语言系统中语音是相对而言变化较快的。从赵元任《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发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年,在这八十多年中,襄阳方言的声调可能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本文拟采用声学实验的方法来探究襄阳市樊城区方言的声调特征和现阶段声调的实际情况,并分析造成调值变化的原因。本文采取同一个调多个例字样本的实验语音学方法,从声学特征的角度研究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音声调的音高特征,用Lz-score的方法对原始基频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再根据五度标调法的原则确定各声调的调值,并将其与前人研究得出的结果进行比较。

一、实验说明和实验材料

(一)实验说明

录音设备及软件,使用HP ENVY NOTEBOOK,内置音频设备为CyberLink WebCam Virtual 6.0以及Realtek High Definition Audio,麦克风为OPPO-MH133。采用Cool Edit Pro录音软件进行录音,采样率为16000,单声道录音,采样精度为16位。

语音及数据处理软件使用Praat语音处理软件提取声调的基频(Fundamental Frequency)、时长( Duration) 等数据。利用 Microsoft Office Excel 2012对实验所得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绘制出声学量表。

发音人,本实验有三位发音人,两男一女。

发音人1:程根赵,男,68岁,襄阳市樊城区人,文化程度为初中,一直在襄阳市樊城区居住,从未长时间离开本地,生活的语言环境一直说襄阳话,不会说其他地区的方言,不会说普通话,受其他语言影响较少。

发音人2:马啸民,男,23岁,襄阳市樊城区人,文化程度为研究生在读,从小就会说地方方言,会说普通话,不会说其他地区的方言,上学期间脱离襄阳话的语言环境较久。

发音人3:王梦莹,女,23岁,襄阳市樊城区人,文化程度为研究生在读,从小就会说地方方言,会说普通话,不会说其他地区的方言,上学期间脱离襄阳话的语言环境较久。

因此选择发音人1作为老派襄阳话的代表,发音人2和发音人3作为新派襄阳话的代表。

声调段的确定,在本实验中,实验者以朱晓农在《上海声调实验录》[5]中的标准和原则为依据来确定声调段:“声调终点的确定原则是,降调基频终点定在宽带语图上的基频直条有规律成比例的间隔结束处;升调基频的终点定在窄带语图上的基频峰点处,以结尾处最高的峰点值为终点取值,平调基频的终点基本参照去声的标准和Intensity曲线。”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我们如果遇到一些声调曲线带弯头或降尾的情况时,根据此项原则会适当选择试验声调段。

表1襄阳市樊城区方言单字调声学实验研究实验例字

阴平巴妈他歌波多阳平八麻德格鼻不上声马打买匪比米去声大个下弟臂步

(二)实验材料

本文主要根据《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中襄阳方言部分并参考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的《方言调查字表》[6],确定本次实验的例字(见表1)。

实验录音过程中,发音人按照实验调查例字表调类的顺序,每个字读两遍,一遍为一个样本,每个调类12个样本,4个调类共计4*12=48个样本。然后用Praat软件[7]对录音文件进行切分,最后录音样本以Windows PCM(*.wav)语音文件格式存储。

二、实验数据与处理

实验通过运用Praat语音分析软件,对每一个调值的音频文件进行了分析。再得到波形图、宽带语图或窄带语图后,结合所得图表,实验者需要在标注层上对有效的声调段进行确定和标记,必要时也需要进行手工修改。在确定的声调段上运行十点基频脚本文件,并将声段分为十等份,提取十个采样点得出每个采样点的基频数据。并分别计算出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的各个样本相同采样点上的原始基频平均值及标准差。再通过利用 Excel制表做出折线图,得到襄阳樊城区方言声调的基频图。

(一)单字调基频均值及标准差

发音人1、发音人2和发音人3的每一声调在各采样点上的基频均值及其标准差,见表2、表3和表4。

表2 发音人1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调基频均值及标准差 平均值单位:赫兹

表3 发音人2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调基频均值及标准差 平均值单位:赫兹

表4 发音人3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调基频均值及标准差 平均值单位:赫兹

(二)单字调的基频曲线图

我们利用Excel图形将数据做成三个发音人单字调的基频曲线图,如:

图1 发音人一基频曲线图

图2 发音人二基频曲线图

图3 发音人三基频曲线图

综合图1、图2和图3所示的曲线走向,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图2和图3的曲线走向更为接近,而图1 与图2、图3则相差较大。

阴平:发音人1体现为一个升调,从95Hz大致逐步呈上升趋势,直至138Hz。发音人2和发音人3则体现为凹调,声段三分之二处降到最低,继而呈现上升趋势。

阳平:发音人1 、发音人2和发音人3都是体现为降调。

上声:发音人1 总体体现为平调,但是发音人2和发音人3相对有上升趋势,体现为升调。

去声:发音人1体现为凹调,在声段中部达到最低为102Hz,后呈现上升趋势,直至168Hz;发音人2和发音人3则都体现为降调,下降趋势明显。

(三)标准化分析处理

通过原始的基频数据就可以初步推断出声调的调型,但这样的基频数值体现的并不是相对音高。因此,必须对基频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通过标准化的定量描写,客观地分析发音人的发音情况。所以本文采用对数Z-score法进行数据的标准化处理。

对数Z-score (Lz-score)的转换法用的是对数形式,计算公式为:

其中,xi是采样点的基频F0值,yi=logxi,所以yi是基频F0的常对数值,而my和sy分别是yi(i= 1,2,…,n)的算术平均值和标准差,因此my就是原始基频值的对数几何均值。

在用对数Z-score法进行基频数据的标准化处理时,起点的F0值受音节前辅音的影响很大;在确定声调段时,降调调型段与降尾段的界限很不清晰,难以辨识,因此各调类起点和降调终点的基频值在标准化处理时不予考虑。三名发音人的各声调基频平均值换算成对数Z-score值的结果见下表:

表5 发音人1音高LZ值表(Hz)

表6 发音人2音高LZ值表(Hz)

表7 发音人3音高LZ值表(Hz)

根据以上数据,利用Excel做出了音高的Lz-score曲线图,如图4、图5和图6所示:

图4 发音人1音高Lz-score曲线图

图5 发音人2音高Lz-score曲线图

图6 发音人3音高Lz-score曲线图

四、实验结果与前人结论的对比分析

为了使归一化数据更为直观,将归一化的Lz值转化为RD(relative degree)值,进行五度制转换。转换公式为:RD=[(LZ+c)/2c]×5。C为发音人LZ值中最大值的绝对值。经过公式转换后,RD值最小为0,最大为5,即调域为(0,5)。这样得到的RD值就是采样点的五度制的参考标度。

表8 声调对比

根据以上数据得到三个发音人的声调的五度值为:发音人1的是,阴平13、阳平43、上声44、去声313;发音人2的是阴平212、阳平53、上声23、去声51;发音人3的是,阴平212、阳平43、上声23、去声51。我们将三名发音人的声调数据和前人声调数据以及普通话声调值进行对比,如表9所示:

表9 声调对比

由上表,首先,发音人2和3的调型与《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的调型差距较大,调值也并不接近,3名发音人只有阳平调值相近。与此同时,发音人2和发音人3的调值几乎一致,只有阳平相差一个度。可以推论:关于襄阳话的调值方面,新老派襄阳方言人之间的差距还是较为明显的。

其次,将本实验结果与《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的结果进行比较。表9中可以明显看出发音人1的声调值与《湖北方言调查报告》中的声调值更为接近,二者调型完全相同,而调值虽不完全相同,几乎都只差一个度,去声的调值完全一致。但是发音人2和发音人3的声调值与发音人1相差较大。

从张静芬和朱晓农先生的《声调大链移》[8]可知,调值自然演变具有明显的链状规律性。即平调从高平的55>中平44>低平33;升降调52>42>32>23>24/34>35/45,这个是合理的链式变异。由此可知,发音人1和方言调查图表的音值是符合语音发展趋势的。然而发音人2和发音人3的音调音型都出现不规则音变。现做出如下推论:

从检测结果可知,襄阳话的阴平为低升调。但是发音人2发音人3的结果为212低曲折调。实验者以为其演化过程可能受了普通话阴平为高平调的影响,低平调的襄阳话负迁移为低平调(22),但是平调和升调在调型听觉上还是有区别的,就可能造成了212的低曲折调。人类发音趋势有高平调向低平调发展的趋势,同时由于纯低调是有一个“随机变异”性,因此22调在真实发音中,发成32、323、212、23都是会有的。因此在多层影响下,新派襄阳话阴平调可能发展为212的低曲折调。

在《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中襄阳话上声是高平调。而发音人2发音人3的检测结果是低升调。在本次测试选词中,上声皆为唇音,且其中大部分为鼻音。这类辅音在一起时会把调值降低。鼻腔共振会分摊一部分气流,压迫声带的气流下降,振动频率减小。同时从侧面说明,发音人1,维持44高平调的调值,说明发音为纯正襄阳话,没有被辅音干扰多少。而年轻人并没有纯正的声调感,很多都是变异的,很可能被辅音严重干扰。

在《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中襄阳话去声是313的低曲折调,而发音人2和发音人3的检测结果为51。与普通话去声高降调吻合。很可能是在普通话调型调值的干扰与语音趋简规律影响下,从曲折调变成了高降调。

以上关于湖北襄阳樊城区方言单字调中,新派发音人与《湖北方言调查报告》[1]中的调值不同的原因的推论,还值得在后续掌握更多材料的基础上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经过以上分析,最终得出襄阳话中新派发音人的声调调值为:阴平212,阳平43,上声23,去声51,而老派发音人的调值为阴平13,阳平43,上声44,去声313。而新一代年轻人的襄阳话可能受到了普通话或其他因素的干扰,尤其去声反映最突出。同时,从拉波夫的同序异质论可知,语言系统是一个复杂的动态异质系统。方言变体是由其社会属性如性别、年龄、文化等因素决定的。由此实验者认为可能造成新襄阳话上声变体的因素主要体现为年龄和长期所处语言环境。新襄阳话使用者年龄较小,语感不稳,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对普通话接触较多,同时年轻人的方言调感较差,遇到较为复杂的音调,容易受到其他因素干扰出现音调音型的改变,其中上声最为明显。

声学实验语音的分析方法虽然科学客观,但是本实验所得出的结论并不能完全作为定论。对襄阳方言声调特征更全面的描写还需要扩大实验样本数量,同时对于发音人的选择也需要考虑地区代表性,并考虑到发音人的年龄和性别,同时还需考量社会语言学方面在内的多种因素,力求更全面地反映和揭示襄阳方言的调值变化及其背后语音演变的现象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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