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卫

杨轻抒

老卫给人的印象是做事事认真，认真到什么程度？认真到迂腐的程度，认真到教条主义、本本主义的程度。这是人私下说的。说的人还举例子：一群同学出去旅游，一百多公里的路程，路况不错，但路上经常立着限速40的牌子。负责开车的同学当然不拿那个“40”当回事，因为那路况开40码真是浪费了道路，另一方面，当地车从来没有低于80开的。但是老卫坚决不干，一路上死盯着速度表，只要稍微超一点，就要严肃指出。于是眼见得一辆接一辆的车刷刷刷地超过去，老卫他们那辆车速度如蜗牛，躲避车辆却敏捷如飞燕，一路左躲又避狼狈不堪，气得开车的同学把方向盘一甩，对老卫喊：“你来试试！”

老卫当然没法试，因为老卫从没开过车。

一百多公里，开了五个多小时，那头的朋友本是等着中午请客，结果请成了晚饭。

有人开玩笑：“如果人家是等着请吃晚饭的，难道要变成早餐？”

这当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老卫的认真不是假的。比如老卫在工作中从来不拖拉不推脱，别人不愿干的事情扔给老卫，老卫老老实实就干了;明明该别人干的活，别人拖了、躲了，领导说一声：老卫啊……老卫也就接了。虽然私下老卫也要发点牢骚，骂两句娘，但老卫从来没有误过事。老卫这种认真肯定是有人欣赏的，比如老卫的领导。

老卫的领导欣赏老卫的这种认真，所以给老卫提了一拔，老卫变成了单位排名最后的领导：三把手。

当然，说是三把手，其实还是一个干具体活的人，但毕竟是领导了，老卫给人的感觉就有了变化，比如说话的时候口气不知不觉间就生硬了一些，原本是求人办事，变成了要求人办事;原来别人不干他就干了，变成了他不想干别人就得去干了——总之，渐渐有了领导的范儿。

老卫这领导的范儿倒并不表现在工作中，单位上他排名最后，还真不算根葱，老卫的这种“范”更多的时候是表现在朋友圈、同学圈、熟人圈。在这种圈子里，老卫渐渐有了一种我是领导我怕谁的气势。好在大家都是熟人朋友，不跟老卫多计较，所以老卫似乎慢慢找到了感觉。于是就有了一百多公里开5个小时的笑话。

說起老卫这事，也有人站在老卫一边，说：“按规矩办事哪里错了？别人不讲规矩，难道我们就可以以此为理由也不讲规矩？别人在国外大呼小叫乱扔垃圾丢国家的脸，难道我们也可以？”

旁边的人想了半天，弱弱地问一句：“要是这规矩——比如那限速40公里的牌子本身就立错了呢？”

说得人无语。

事实上，老卫的认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从小老卫就认真——上学那会儿，老卫总是帮老师擦黑板，擦得漆黑，为此屡屡受到老师表扬;扫教室，老卫扫得最干净，为此老卫总是最后一个回家;后来参加工作，单位叫老卫帮助管一管安全的事情，结果老卫站在那儿比保安还认真。最让人觉得老卫这人认真、信得过的，是老卫跟一个中学女同学的故事。那位女同学一直喜欢老卫，至今未婚。大家经常拿这事跟老卫开玩笑，遇上一些饭局，那位女同学也在场，大家非要将两人安一块坐。女同学倒一脸坦然，老卫却坐立不安，满脸涨红，往往不到饭局收场就不见了影子。

有女同学感叹，这种对爱情如此认真的男人真是国宝，谁遇上谁就算被馅饼砸中了。

这话音刚落，就有人一脸不屑：“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炒股票不近女色的男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女同学扑一声就笑，骂那说话的人是人渣。

那人又说：“你看吧，如果老卫从三把手变成二把手，从二把手变成一把手，会是什么样。”

女同学问：“会是什么样？”

那人说：“当然肯定是既抽烟又喝酒麻将不打小的股票专炒‘中字头，更重要的是……好女色不论美丑。”

众人哗然。

不过那乌鸦嘴还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后来，老卫果然从三把手变成了二把手，又从二把手——差点变成一把手。说差点，是因为老卫就在要变成一把手的时候，突然身体不适进了医院，检查的结果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病因，那位七十多岁的老医生说了两个字：压抑。

老医生的意思是，老卫压抑了一辈子，生生地压出了这毛病。

大家从医院出来，都沉默不语。半晌，终于有人说一句话：“今天老婆不在家，老子要好好花天酒地一回！”

旁边人间：“如何花天酒地？”

答：“烤鸡脚起码要五串，啤酒起码喝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