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麦浪闻莺

爹喷着旱烟说：“鹏鹏啊，你看地里的庄稼，一年四季里也有自己的生长规律呢，先生根发芽，再分蘖抽穗，然后开花结果。你今年都26了，该找个对象开一次花了，是吧？”

初夏明媚的阳光，透过槐树繁茂的枝叶洒下来，让静谧的农家院落一片银光闪烁。鹏鹏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爹呀，我也想啊，可真没合适的。”

爹咧开黄牙笑，说：“好你个狗日的，不该找对象那会儿，你是谈了一个又一个。这会儿该结婚了，你倒找不到了！”

鹏鹏红了脸，说：“爹，哪有哇！这次回来，我主要是想把脚伤养好……”

爹这样的戏谑，并不是没有来由的。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上面还有三个姐姐。他在镇上读书那会儿，忒喜欢打篮球，每当他挺拔帅气的身姿在球场上疾驰而过时，常会引来班上围观女生夸张的尖叫声。后来，他就跟一个叫惠儿的女生好上了，两人甚至还激动地钻过小树林，亲过嘴。长发飘飘的惠儿不仅长得漂亮，更是班上的学霸。不过等惠儿考上大学后，他们就鲜有联系了，尽管她曾说过，你再复读一年吧，我在武汉等你！但他最终没能去，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实在太烂了。这，算不算他谈的第一次恋爱呢？

大学上不成，鹏鹏就跟村里的年轻人一样，背着包去打工。他先是进了东莞的一家电子厂，在流水线上给镀锌PCB板钻孔。厂里的酸腐味很重，再加上车间密不透风，所以他经常头晕恶心。旁边那个戴着蓝色口罩的冰儿就嚷：“哎，你这样可不行哪，迟早会生病的！”说着就摘下自己的口罩，硬往他头上戴，还把他推到外邊去透气，他的操作台也由她照应。在举目无亲的东莞，鹏鹏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肿眼睛泡的冰儿也是。就这样，两粒孤单的尘埃慢慢相爱了。

那天，逛街的时候，冰儿突然停下脚步说：“哎，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哈，爹在四川老家，给我定了一门亲，那男的，是个做药品生意的小老板。”

鹏鹏紧张起来，强作欢颜说：“那，恭喜你啊！”

冰儿抹起了眼泪，说：“我爹得了肺痨，治病吃药先后花去了20多万，都是那男的垫的。那男的刚死了媳妇，他比我大13岁呢。”鹏鹏抱着冰儿吼：“那你非得嫁吗？”冰儿哭着说：“当然要嫁，不嫁的话，拿啥还钱哪……”

那年，他23岁，爱情之花尚未绽放，便早早地凋谢了。于是，他选择了严酷，将自己鲜血淋淋的心包裹起来。他不想再在东莞待，便去苏州当保安，再后来到郑州一家公司送快递，辗转到最后，他跟着一个德城的老乡搞起建筑装潢来，生意还不错，就是人特别累。待自己兜里有了些钱，他便寄回去，让爹在老家盖了个二层小洋楼，有围墙，也有花草。这时，他才猛然发现，他都26了，连个女朋友也没有。

爹还在唠叨，说：“你眼界别太高啊，再高的话，好姑娘都让人挑完了，那你只能捡烂菜叶了。”

鹏鹏说：“爹呀，我整天在工地上砌墙抹灰，平常连个姑娘的影子都看不到，上哪儿眼高呢？”

爹磕着烟灰说：“我才不管这些，反正你得趁这次回家，把找媳妇这事儿给办了，两不误呢！这回，爹可给你三个姐姐下了死命令，让她们每个人都给你介绍一个对象，让你挑！”

鹏鹏瞪大眼睛说：“这……”

“这啥呀，全都安排好了！”爹比划着手势说，“这找对象嘛，就好比爹到镇上抓猪崽一样，瞅准那个长得胖乎乎的叫得欢实的，就下手，保准没错，呵呵。”

鹏鹏听得一愣一愣的，就拿眼看爹花白的头发，不禁悲哀起来。天下这么多女孩子，自己也东跑西颠地走了大半个中国，咋就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呢？

于是，他就咬牙说：“相就相吧，只当抓回猪崽！”

第一个女孩，约在青山镇。那天正好是集，两人一见面，他就觉得悬，那女孩穿着超短裙，化着浓妆，漂亮是漂亮，可他发怵，这哪儿养得起啊！果不然，没聊两句，那女孩就露出了底牌，说：“你长得很帅，我喜欢！可你在城里没房没车，更没存款，结啥婚呢？”

第二个女孩，也是个打工妹，小鼻子细眼儿的，乍一看，很普通。可这个女孩爱笑，一笑，就让人感觉很阳光很明媚的样子。两人在德城吃了一顿火锅，看了一场电影，鹏鹏就觉得这女孩很实在，人也挺好。特别是当他给她讲他在外边打工的故事时，她就支棱着小脑袋笑眯眯地听，并且一脸好奇地发问。他就更来劲，眉飞色舞地讲。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五月的蛙鸣正盛。

爹站在门口问：“这个咋样？”

鹏鹏进屋洗脸，说：“不咋样，没有先前一个好看。”

“那算了，明天再去见下一个吧！”

鹏鹏头都没抬，说：“不用了，就这个了。因为她没提要我到城里去买房买车的事，更没提彩礼多少的事。”

爹说：“啊？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鹏鹏说：“噢，不用了，就她了！因为她说，我家的小院很安静，有树，有草，还有花。夏夜乘凉时，不仅可以听青蛙叫，还可以数天上的星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