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建坤
(深圳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深圳518060)
20世纪的古代戏曲研究中,关汉卿戏曲的研究渐渐成为研究重镇,关汉卿的成就与贡献渐渐形成共识,其中最重要的标识,一是关汉卿正式进入文学史叙述[1],并不断加重叙述篇幅,二是陆续出现关汉卿作品的整理与注释等专项成果。相对而言,重要作家作品的专项整理与注释,更为基础和重要。今天的戏曲研究者常备的各类校勘精良的好的版本,都不是一蹴而就的轻易获得,其中有着各种艰辛历程。
20世纪以前以及前半叶,在关汉卿研究学术史上都没有出现过专门的作品整理。但《元人杂剧全集》和《孤本元明杂剧》值得重视。《元人杂剧全集》由卢前编选,由上海杂志公司于1935年出版。该书被列为当时一套大型丛书《中国文学珍本丛书》第1辑中的第11种,共8本,第1本全部为关汉卿的杂剧,共计11种。卢前根据的底本只是3种:《元刊杂剧三十种》《杂剧选》和《元曲选》。《孤本元明杂剧》由王季烈编选,1941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1957年中国戏剧出版社曾予以重印。书中收入的元明杂剧共计144种,完全根据脉望馆钞校《元明杂剧》版本。其中有关汉卿杂剧5种。王季烈在编选此书时,进行了一些文字的改动,遗憾在未对其改动做出校记。这些虽然不是专门对于关汉卿作品的校读,但其中必然直接涉及对于关汉卿剧作的整理,这些工作,对于人们关注元杂剧这位杰出作家不无贡献。现在,就按时间顺序,列述关汉卿作品的整理校注成果。
吴晓铃、单耀海、李国炎、刘坚编校的《关汉卿戏曲集》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完整的关汉卿作品集。这部《戏曲集》共收集、整理和校勘作品18部①。该集采用如此顺序,编校者在该书的后记中有所解释:“编排一个作家的作品可以采用不同的处理方法。按照作品的形式和体裁来编排是一种方法,但是在这儿用不上,关汉卿留给我们的礼物主要的是杂剧。按照作品的内容分类来编排也是一种方法,但是在这儿很困难,依照明代朱权的杂剧十二科的分法——什么‘烟花粉黛’‘神头鬼面’等,固然很不恰当,然而分做什么‘历史剧’、‘妇女问题剧’等等也都不够合适。按照作品的写作年月的前后来编排是一种更理想的方法,但是在这儿办不到,实在惭愧。”但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编排的顺序,“编排次序依照的是故事内容的时代先后”,这是因为,关汉卿作品取材于历史的较多,“三国故事有两个杂剧,晋代故事有一个杂剧,唐代故事有两个杂剧,五代故事有两个杂剧,宋代故事有六个杂剧,金代故事有两个杂剧,元代故事(包括时代不详的)有三个杂剧”,因此,“这本书里的十八个杂剧的编排次序依照的是故事内容的时代先后”[2]1055。
该书附录有《关汉卿杂剧辑佚》(吴晓铃校辑)、《关汉卿散曲辑存》(赵万里校辑)及《关汉卿杂剧全目》(吴晓铃校辑)3种相关的考证成果,将当时关汉卿作品考校和钩沉的最新收获纳入该书,这使其内容显得十分完整。关汉卿杂剧除在元刊本中保存有《关大王单刀会》《闺怨佳人拜月亭》《诈妮子调风月》《关张双赴西蜀梦》外,其他作品均保存在各种明刊本中,而在各种明代刊本中,元杂剧的形态都有或大或小的变化,关汉卿杂剧亦如此。吴晓铃等人所整理的这部关汉卿作品集,对于底本和校本的选择依次分别如下:
(1)《单刀会》,底本:明赵琦美脉望馆钞校古今杂剧本;校本:元刊本、卢前《元人杂剧全集》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本。
(2)《关张双赴西蜀梦》,底本:元刊本;校本:卢本。
(3)《温太真玉镜台》,底本:徐本;校本:顾曲斋本、臧本、孟本。
(4)《尉迟恭单鞭夺槊》,底本:明钞本;校本:徐本、臧本。
(5)《山神庙裴度还带》,底本:明钞本;校本:王本。
(6)《邓夫人苦痛哭存孝》,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本。
(7)《刘夫人庆赏五侯宴》,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本。
(8)《状元堂陈母教子》,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本。
(9)《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底本:徐本;校本:臧本。
(10)《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底本:徐本;校本:臧本。
(11)《钱大尹智宠谢天香》,底本:徐本;校本:臧本。
(12)《王闰香夜月四春园》,底本:明钞本;校本:徐本、顾曲斋本。
(13)《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底本:徐本;校本:臧本。
(14)《诈妮子调风月》,底本:元刊本;校本:卢前《元人杂剧全集》本。
(15)《闺怨佳人拜月亭》,底本:元刊本;校本:卢前《元人杂剧全集》本。
(16)《望江亭中秋切鲙旦》,底本:息机子本;校本:顾曲斋本、臧本。
(17)《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底本:徐本;校本:顾曲斋本、臧本、孟本。
(18)《感天动地窦娥冤》,底本:徐本;校本:臧本、孟本。
这样的一种安排,可见编校者的校勘基准实为求真,由其详细的“有异文必录”的校记可见,此书校勘过程也是极其严肃的。这部《关汉卿戏曲集》是关汉卿戏曲的第一次整理结集。编校者对关汉卿剧作复杂的版本保存情况有全面的掌握,这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很大方便。但对一般的读者而言,其校记又显得过于繁复。
1976年由北京大学中文系“《关汉卿戏剧集》编校小组”整理出版的《关汉卿戏剧集》,是继上述吴晓铃等《关汉卿戏曲集》之后又一部重要的关剧整理全集,但因多方面原因,它的面世与《关汉卿戏曲集》相隔已近20年之久。
这部剧集的校勘底本的选择与上述《关汉卿戏曲集》又有不同。该书的《编校说明》中说,“每部戏都选择一种版本作校勘的底本。底本的选择,不是以那一个本子最早、最接近原作的面貌为依据,而是主要从那一个本子文字完整、思想性、艺术性较高着眼。”这是因为,“杂剧在演出和流传过程中,不断有所加工修改,因此现在保存下来的各种关剧的本子,肯定已和原作有了一定的距离;而到底哪一种本子比较接近原作的面貌,我们现在已很难判断。”“有些早出的本子,并不一定接近原作面貌,譬如元刊本,是现在所见最早的本子了,然而它不过是简本,科白不全甚至没有,加上错字多,字迹不清,版子又有断烂,很难想象关汉卿的原作就是这个样子。”另外,“杂剧在演出和流传过程中的修改加工,只要是好的,就应该作为积极的成果加以继承,并无必要再去恢复原来的样子。”而且,编者认为,编校“这个集子旨在给读者提供一个关剧思想、艺术上较强的本子,以为参考、借鉴,因此也无须拘泥于原作面貌的恢复。”
根据这样的认识和编校宗旨,在这部关汉卿作品集里,《元曲选》得到了较大的重视,“尽管《元曲选》较其他一些明本晚出几十年,但是凡《元曲选》入选的戏,我们都以《元曲选》为底本。”编者认为,“只要把《元曲选》所收的九个戏与其他的本子做比较,就不难发现,《元曲选》的本子在思想、艺术上一般是胜过其他本子的。”编者判断,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二:其一,“臧懋循在编《元曲选》时,不仅利用了自己家藏的许多秘本,还访求多种版本,下了一番参互校订的功夫。”其二,“臧懋循还对作品作过一些加工修改。”而且,经过这些修改之后,《元曲选》中的杂剧“大都文从字顺,科白齐全,情节发展较为合理,思想性、艺术性皆有所提高。”编者认为,对此,“应该作为积极的成果加以肯定。”[3]2-3
在当代的关剧研究中,人们一般认为,《元曲选》只收录关汉卿杂剧九部,除此九部之外,还有六个戏剧认为是关汉卿所作或可能为其作品,其中四个戏仅有明钞本一种本子,两个戏的明钞本更为完整,此外的三个戏则仅有元刊本。这就决定了这部《关汉卿戏剧集》的底本与校本选择以上的办法。现将其底本与校本的选择罗列如下:
(1)《感天动地窦娥冤》,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酹江集本。
(2)《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3)《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4)《望江亭中秋切鲙》,底本:元曲选;校本:息机子本、顾曲斋本。
(5)《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6)《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柳枝集本。
(7)《钱大尹智宠谢天香》,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8)《温太真玉镜台》,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柳枝集本。
(9)《尉迟恭单鞭夺槊》,底本:元曲选;校本:明钞本、古名家本。
(10)《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底本:明钞本;校本:元刊本。
(11)《王闰香夜月四春园》,底本:明钞本;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
《刘夫人庆赏五侯宴》《邓夫人苦痛哭存孝》《山神庙裴度还带》《状元堂陈母教子》,这四种均以明钞本为底本,无校本。但是,“编校说明”又指出,即便如此,“以明钞本为底本的六个戏参考1941年王季烈编的《孤本元明杂剧》和其他一些近人整理、编校的本子,以为匡谬正讹之用。”[3]6
《闺怨佳人拜月亭》《诈妮子调风月》《关张双赴西蜀梦》,这三种戏只保留元刊本,所以“均以元刊本为底本,没有校本。”但由于元刊本存在断烂模糊之处,遇此情况,则“旁参1914年日本京都帝国大学文科大学的覆刻本,间有可助观览者,则采入校记。”另外,“并参考1935年卢前编的《元人杂剧全集》及其他一些近人编校的本子,以为匡谬正讹之用。”[3]6-7相比较上述十九世纪50年代吴晓铃等人的《关汉卿戏曲集》对每部作品的各类版本的异同均做出详细的校记,这部文集没有采用“有异文必录”的繁式校勘记的撰写方法。他们认为,繁式校辑固然可以全面反映各本的真正文字面貌与相互差异,但由于有些差异实无关宏旨,一一赘述,则会“使真正有价值的异文校记,淹没在大量意义不大的异文校记之中,难免鱼目混珠之弊。”[3]8
在这部文集整理中,编者所谓价值,主要是以思想性作为标准。具体而言,如《窦娥冤》一剧,第三折《滚绣球》曲中有两句在《元曲选》和《酹江集》中是“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在古名家本中另作“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我今日负屈衔冤哀告天。”两种表达,意义的差别很大。因此,整理者选择前者并做出了校记[3]22。又如《金线池》的整理中,作品第二折开头一段文字,占了很大篇幅。这部作品存《元曲选》本、古名家本和顾曲斋本三种版本,底本《元曲选》与后两种版本的这一部分文字相差极大。《元曲选》的这段文字交代说,韩辅臣与杜蕊娘之间的矛盾是由于鸨母的逼迫和挑拨所造成,古名家本和顾曲斋本则看不到这一原因。整理者选用《元曲选》本文字,而不对校本的异文做校记,整理者可能认为,矛盾由鸨母造成,对于此剧的思想性有所加强,而且也使情节发展更为清楚,校本文字就显得意义不大,不必在校记中详加说明[3]131。
但是,各类版本文字异同之中所具有的思想性状况也不容易判别,有很多内容主要还是因各版本的编订者在用语方面的不同讲究所导致。如《温太真玉镜台》一剧的第四折中有《挂玉钩》一曲,中有一句唱词“我倒身无措”,句中“倒”字在古名家本和顾曲斋本中作“且”字,一字之差,意义有别,因此,在剧后的校勘记中则又加以详细反映[3]205。
又有一些剧作,对于不同的剧情各本的文字表述有异,表达意义不同,但优劣难判,整理者对此则基本上都有所注意,多数作了校记。如在《元曲选》中,《单鞭夺槊》的第二折李元吉出场诗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天子堂”三字在明钞本和古名家本中并作“张子房”。张子房即汉代开国功臣张良,田舍郎与张子房在身份地位上形成对比,文字对仗也比较工整。但“暮登张子房”并不成句,“登”改为“为”则可通顺,这可能是明钞本和古名家本将“为”误作为“登”,而《元曲选》本意可能认为“登”字值得保留,径改“张子房”为“天子堂”。像这样的差异,其中藴含着各种版本演变的玄机,也潜藏着各种版本的内在传承关系。整理者便对这一异文作了校记[3]223。但像《救风尘》一剧中,第二折《集贤宾》曲在《元曲选》中的“咱这几年来待嫁人心事有”一句,在古名家本中作“咱收心待嫁人,早引起那话头”两句,两者意思并非一致,整理者却并未做出校记。这可能是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差别是细微的,不足以构成思想意义的分歧[3]115。
与吴晓铃等人编校《关汉卿戏曲集》相比,本书专收关汉卿杂剧作品。本书对关汉卿杂剧的编排顺序,是以作品的思想性以及作品保存的完整性为尺度。思想性高者,文本保存最为完整者排在前面,思想性较低和文本保存简略者则排在其后。这虽带有当时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但在当时的关汉卿作品的研究和以后一段时期的阅读传播方面,却又不失为一种较好的本子。但这毕竟是继十九世纪50年代的关汉卿研究高潮过去之后,时隔二十余年,学术开始正常复苏之最初时期有关关汉卿文献整理的研究业绩。
著名戏曲史研究专家,中山大学教授,笔者业师中山大学吴国钦先生校注的《关汉卿全集》(以下简称《全集》)是继北大版《关汉卿戏剧集》推出十年之后关汉卿作品整理的重要成果。这部作品整理与前述《关汉卿戏曲集》和《关汉卿戏剧集》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前两部作品集的整理都是集体成果,此著却是由吴国钦倾一人之力而成的。此书由“杂剧”“散曲”两个部分构成。“散曲”又分为“小令”和“套数”两类。最后,还附录“有关关汉卿生平及评论资料摘编”。这使这部关汉卿作品集极具完整性,对于学界的关汉卿研究在资料方面提供了便利。
此外,这还是第一部带有注释的关汉卿作品全集。该集对于关汉卿作品的字词、句意、用典进行了细致的诠释,并尽可能提供文献根据,疏通语义的历史脉络,同时又旁及广泛的元代各类作品,将当时的语词运用规律予以清晰展示,旁征博引,用功甚深。
在字词、句意方面,关汉卿作品多带有元代通俗文学的近代用语特色,这留给今天的读者许多阅读障碍。如《窦娥冤》一剧的剧首楔子,这类用语就有不少。如卜儿扮蔡婆的一段话中,说道,“他有一个女儿……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4]3句中“准”一词的语义,虽可能为人们所隐约感知,但要坐实其意思,则很有难度。这部《关汉卿全集》将此词注释为“抵偿”[4]6,文意即刻变得条畅顺达。
在这部《全集》中,这类文意疏通的例子极多。如同是该剧的这一个楔子,窦天章临别时,对蔡婆说,“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当骂呵,则处分几句。”[4]4其中第一个“则”字,以及“处分”一词的含义都并不显豁,《全集》分别予以注释,认为,此处“则”的用法在元剧中十分普遍,“常与‘只’通用。则索、则落得、则教人等均同此例。”[4]7这就不仅只是解释了“则”一词在特定语言环境中的意义,还归纳了它在当时的普遍用法。《全集》解释“处分”一词,“这里意为责备数落”[4]7,又显示出语义理解的灵活性,因为这一用语,实无法予以坐实,不然就显得机械死板。
有的文句牵涉典故的运用,《全集》也尽可能地找出原典,并探明其含义,再落实到关剧中,指出其表达内容。如《窦娥冤》第一折中,有《青哥儿》一曲,开首几句是“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刬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4]11这最后一句理解起来就有难度,并且还会对前后曲词的理解造成障碍。《全集》在注解部分先对“刬”字注上汉语拼音“chǎn”,并标注同音字“产”,以让人们更加明确其读音,在释义部分则又对其语义和用典进行详尽解释。原文如下:“蛾眉,比喻妇女眉黛的美。汉代京兆令张敞和妻子感情很好,常替她画眉。(见《汉书·张敞传》)后人便用这个故事比喻夫妻恩爱。元代高文秀有《宣帝问张敞画眉》杂剧,今佚。刬的,或作刬地,无缘无故地。这是元剧一个常用词,除上述意义外,尚有几种用法:其一为只有,引申为照旧,如《董西厢》卷一:‘一片狂心,九曲柔肠,刬地闷如昨夜。’其二为反而,如《赵氏孤儿》第四折:‘我如今一一说到底,你刬地不知头共尾。’其三为怎的,多为反诘语气,如《赵氏孤儿》第三折:‘程婴,你刬地打我那?’”[4]15
这样的注释是《全集》的一个鲜明特色。又如,在《鲁斋郎》一剧中,第三折《耍孩儿》一曲中有一句“空教我泪洒遍湘江竹”[4]66,文意倒还浅近,但这其中却还有用典,这就并非人人熟知,《全集》在注释部分则径直指出典故来源,不再进行文意的疏通,释文如下:“梁任昉《述异记》:‘舜南巡,葬于苍梧之野,尧之二女娥皇、女英追之不及,相与恸哭,泪下沾竹,文悉为之斑斑然。’《博物志》:‘尧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舜崩,二妃啼,以泪挥竹,竹尽斑。’”[4]68同一剧作中,第四折有“蜗牛角上争人我”[4]71,释文如下:“《庄子·则阳》寓言:‘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蛮氏;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触氏,争地而战,伏尸百万。’苏轼《满庭芳》:‘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着甚亁忙。’”[4]75
又如像对于“拆白道字”“顶真续麻”[4]80此类词语,释文则将重心放在民俗背景和民俗知识方面的解释,释文分别如下:“拆白道字:宋元时流行的一种文字游戏,将一个字拆开来说,如‘好’字拆为‘女边着子’,‘闷’字拆为‘门里挑心’。王实甫《西厢记》第五本第三折:‘红唱:“我拆白道字,辨与你个清浑。君瑞是个肖字这边着个立人,你是个木寸马户尸巾。”净云:“木寸马户尸巾,你道我是个村驴屌!”’按:肖字着立人,拆‘俏’字。”“顶真续麻:宋元时流行的一种文字游戏,上句的末一字和下句的头一字相重叠。如《中原音韵》‘作法十法定格’条《小桃红》曲:‘断肠人寄断肠词,词寄心间事,事到头来不由自;自寻思,思量往日真诚志。志诚是有,有情谁似,似俺那人儿。’评曰:‘顶真妙。’此即后来之‘顶真格’。顶真,本作顶针,它是以针缝麻线、首尾连贯来形容这种诗体的。顶真有时又作顶鍼。《金线池》第三折:‘续麻道字鍼鍼顶。’”[4]85
这样的注释工作,不但打通了关汉卿杂剧与古代文献的联系,一定程度上又将元代的戏曲文献融会贯通,元剧的活文学的精神就直观地反映出来了。有的注释则又表现出对于元剧文体特征以及形态方面的演变和规律的关注与把握,是对元剧艺术形态一些内在特征的探究与梳理。这也是这部《关汉卿全集》释注方面一个重要的贡献。这在《全集》中有广泛的运用。
如《全集》中曾专门将元剧的一些体制用语列为注释条目,仔细辨析用语演变中所蕴涵的意义和戏曲史价值。如在《窦娥冤》一剧中,整理者就将“仙吕端正好”列为一个条目,解释说:“(此曲)和《正宫端正好》曲牌名相同,但因属不同的宫调,故应理解为不同的曲调。《正宫端正好》专用于套数,《仙吕端正好》专用于楔子。前者不可增句而后者可以增句。关汉卿在本剧和《金线池》《单鞭夺槊》等剧的楔子中都采用《仙吕端正好》的曲调。”[4]50
这类解释表现出整理者在元杂剧研究方面的学术素养,读者也可真切感受到这种真诚负责的治学态度。这是难能可贵的。这类例子还有很多。如同是在《窦娥冤》一剧中,整理者对于“楔子”“卜儿”“冲末”“正旦”“科”“折”“净”“孛老”“背云”“仙吕点绛唇”“孤”“外”“生”“丑”“虚下”“带云”“题目”“正名”等戏剧术语都进行了细致说明。如果说这类词语主要还只是对一般的读者产生难度,这类词语的解释也尚属较为简单的工作,那么,如上述将“正宫端正好”与“仙吕端正好”进行比较,并揭示其运用的规律,却纯属专业学术探究,蕴涵着整理者学术探索的收获。又如,像在《鲁斋郎》一剧中,整理者将“么篇”[4]49进行如下解释:“《西厢记》第一本楔子毛西河注:‘么,后曲也,唐人么遍皆叠唱,故后曲名么。’张相《诗词曲语词汇释》:‘么实后之缩写字也。’元杂剧中同曲牌的第二支曲子称么篇,如同南戏的‘前腔’。这里指《端正好》曲。”[4]50——将学界历来对此问题的解释做了回顾,同时又有判断,指出这实际上也是一首《端正好》的曲子。非对此问题有专门研究者难以做到。
这使此部作品集成为优秀读物,曾获得“全国首届古籍整理图书评奖”三等奖。另一方面,又因其中倾注了整理者的学术研究心血,使《全集》增强了更多的学术含量和魅力。这部《全集》收录杂剧数目也是十八种,但对于一部讲述钱大尹审案的杂剧的名称做了改动,放弃了前两部文集中的《王闰香夜月四春园》剧名,改用该剧结尾“正名”中的“钱大尹智勘绯衣梦”为此部杂剧名称。
这部《全集》中的杂剧排列顺序以及校勘本子的选用情况简述如下:
(1)《感天动地窦娥冤》,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酹江集。
(2)《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3)《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4)《望江亭中秋切鲙》,底本:元曲选;校本:息机子本,顾曲斋本。
(5)《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6)《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柳枝集。
(7)《钱大尹智宠谢天香》,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
(8)《温太真玉镜台》,底本:元曲选;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柳枝集。
(9)《尉迟恭单鞭夺槊》,底本:元曲选;校本:明钞本,古名家本。
(10)《关大王独赴单刀会》,底本:明钞本;校本:元刊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与众曲谱》等。
(11)《钱大尹智勘绯衣梦》,底本:明钞本;校本:古名家本,顾曲斋本。
(12)《刘夫人庆赏五侯宴》,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
(13)《邓夫人苦痛哭存孝》,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
(14)《山神庙裴度还带》,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
(15)《状元堂陈母教子》,底本:明钞本;校本:王季烈《孤本元明杂剧》。
(16)《关张双赴西蜀梦》,底本:元刊本,无校本。
(17)《闺怨佳人拜月亭》,底本:元刊本,无校本。
(18)《诈妮子调风月》,底本:元刊本,无校本。
整理者又注明,后三部作品又参考和吸收了今人的许多研究成果。
这部《全集》在关汉卿散曲的整理方面颇具新意,不但对于曲词进行了详细的注释,在每个曲牌的开端,还加上了提纲挈领式的按语,既有对于曲旨的阐释说明,又有对于作品艺术性的品评,其中自然也注入了整理者对于关汉卿散曲研究的成果。如在四首《正宫·白鹤子》的按语中,整理者写道:“关汉卿的杂剧,展示的多是戏剧家眼前的客观世界,这个世界黑暗、污浊、不平等、不合理;而关汉卿的散曲,作为一种抒情诗,展示的多是诗人内心的主观世界,这个世界深沉、真切、淡薄随缘、不易捉摸。这两个方面构成了伟大作家关汉卿丰富而多层次的个性特征。”这样遵从作品自身艺术特性和内涵的把握,与关汉卿某些研究者用政治意识形态思维刻意索解,高下之别判然可见。然后又写道:“这四首《白鹤子》小令可能是晚年在杭州写的。由眼前的湖光胜色(澄澄如蓝的湖水,灼灼如绣的时花)而起兴,描述了画舫交错、骅骝争先的繁华场面,最后以一缕柔情,两厢牵惹作结,境界秀美隽永,煞是可读。”[4]576
这实际上也是整理者对于关汉卿散曲的认识成果。而《全集》中如此温润的文字也颇丰富。因其如此,这部著作有着广泛的影响。台湾里仁书局在1998年以《关汉卿戏曲集》为名,重新排版发行了这部著作,从而使吴先生的成果有了更为广泛的流播。
吴国钦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刚刚在南方面世,北方一部《关汉卿全集校注》(以下简称《全集校注》)又随即出版。它由河北师范学院王学奇、吴振清、王静竹三位学者共同完成。两部《全集》出版相差时间仅一个月,这在当时,对关汉卿研究起了积极的推进作用,本身也是关汉卿研究的一项重要成果。与吴先生《关汉卿全集》相比,这部关汉卿作品集又有自身的特点。第一,在当时看来,它收入的关汉卿作品最为齐全。其中不但收录关汉卿现存的全本杂剧共18部,还收录其3部残剧。并收散曲共计76篇,其中小令为62篇,套数为14篇,另外还收残曲两篇。第二,由于三位整理者中,王学奇长期从事元曲的语言研究,他曾经与顾肇仓合作完成《元曲释词》这部在国内外具有广泛影响的元曲工具书,所以,在他的带领下,这部关汉卿全集在注释方面用力最勤,也最见功夫。我们知道,由于元剧的生存和最初的保存环境使然,文字运用多有随意,有一些方言土语、市井用语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复存在,并由于民间语言有音无字,重音不重形的现象,声韵相通、相近的通假情况较多。这些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步成为今人的障碍。
要对这些在元剧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予以真正的解决实非易事。但这部《全集校注》却取得了很大的收获。如它根据在河北、山西等地的地方方言,解决一些关剧的曲词问题。它有效地运用“以音统形”“就音析义”的方法,往往取得更让人信服的结论。这与其他关汉卿作品的整理比较,更可见其方法的有效性。例如,在《拜月亭》中,第二折有《哭皇天》一曲,曲中念白有“你好生的觑当你身起”[5]84,“身起”难解,《全集校注》注释说:“身起——身体。元曲中称身体还有‘身己’‘身奇’‘身肌’等词。‘起’‘己’‘奇’‘肌’,都是‘体’字的音转,方言土语,依声定字,无义理可寻。”[5]89这其中,“方言土语,依声定字,无义理可寻”一句算是把准了元剧的语言规律。一定程度上这是理解元剧曲词的圭臬。但是,其他很多著述却因对此无从把握,也就无力对这样的字词进行有效的解释。例如,上述此剧的这个词语,隋树森在他编纂的《元曲选外编》中径直校改为“身体”,但又未对此改动做出说明,推测在他看来,“身起”之“起”只是一个普通的语误而已。对于同一词语,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关汉卿戏曲选》中,也是将“身起”直接改为“身体”,而未加任何校勘说明。吴晓铃的《关汉卿戏曲集》中,对于此词倒是有了校记,指出,“卢本校改‘起’为‘体’字”。但也并不是从根本上将问题讲透。
相比较而言,《全集校注》的解释就条畅显豁得多,也更加可信。又如,关剧《救风尘》的第二折《商调集贤宾》曲词有一句为:“一个个嘴卢都似跌了弹的斑鸠。”[5]225《全集校注》在其后的注释中说:“似跌了弹的斑鸠——‘跌’同‘攧’。‘弹’,宋元时对卵的俗称,即‘蛋’。‘似跌了蛋的斑鸠’,意谓像巢已倾覆、卵已攧破的斑鸠那样哀痛。借以形容妓女失意沮丧、烦怨苦恨的样子。”[5]229对于同样一句的解释,王季思等的《元杂剧选注》中是:“跌了弹,中弹跌落。”陈俊山《元代杂剧赏析》中也与王季思等人的解释相同,只是有了一些引申:“跌了蛋,中了弹。这句形容吃亏、倒霉的样子。”其实,只有《全集校注》的解释算是落实到了每一个词。而如果依照王季思等人的理解,“跌”字根本没有得到应有的说明。相比之下,《全集校注》突破字面的约束,以音释义,比较稳妥。
《全集校注》中对以音统形、就音析义运用很多,也很有效果,而且还尽可能考证源流,找出文献例证。如《单刀会》第二折的第四曲《滚绣球》中有曲词“那一火怎肯罢休”[5]17,《全集校注》注云:“一火——一伙,指赵云、张飞等一帮人。‘火’同‘伙’、‘夥’。《南史·孝义传》:‘十人同火’。《木兰辞》:‘出门语火伴,火伴皆惊惶’。《通典》:‘凡立军五人为列,列有头,二列为火,立火子’。皆可证。”[5]22又如,《望江亭》第一折《村里迓鼓》一曲中有曲词“到大来一身散诞。”[5]250《全集校注》注云:“散诞——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意思。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八十二:‘或枷禁桎梏散诞形躯。’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甲编卷六:‘官税早输,消遥散诞,似此之人,直千直万。’均取舒散放诞之意。或作‘散澹’‘散淡’‘散旦’,音义并同。另又作‘散袒’,音近义亦同。”[5]256-257有的注释援引今天的地域方言以求证其确切含义。如,《金线池》第二折《南吕一枝花》有曲词“大力鬼顿不开眉上锁。”[5]301《全集校注》注云:“顿——这里是扯、挣的意思。今河北方言中还有这样说法:‘你把红荆枝顿(dèn)下来’。”[5]306——这即是以今天的地方方言证明一些语词在元曲中的意思,并试图找到语言的继承关系。又如,《诈妮子调风月》中第二折《十二月》有曲词“把兔胡解开,钮扣相离。”[5]122《全集校注》也用安国方言解释句中“兔胡”一词的含义。
《全集校注》书前有常林炎为该书撰写的《序》,后附有常林炎《关汉卿故里考察记》一文。常林炎在《序》中说,“按《祁州志》:‘(关)汉卿,元时祁之伍仁村人也。’伍仁村在今河北安国县城南三十公里处。我们在这里做过多次考察,这里正是关汉卿的故里(详见《校注》附录:《关汉卿故里考察记》)。”接着他又说,“关汉卿把家乡的方言写进自己的作品,也很自然。关曲中河北方言特多,也可成为他是‘元时祁之伍仁村人’的佐证之一。”[5]6
但由于关汉卿籍贯生平研究到目前为止还未取得公认的结论,用这样一些实地考察和建立墓葬的方法将关汉卿断然判给河北安国县伍仁村,这些做法就不够严谨。而《全集校注》的“以音释义”虽取得很多成就,但将一些语词直接坐实为安国县方言,这让人也难以接受。如果关汉卿真用现代安国方言写作,他就可能只是一个为安国人写戏的地方小作家。所以说,《全集校注》存有让人惋惜的缺憾。
在书前的凡例中,整理者对这部《关汉卿全集校注》的底本和校本选择有一个大致的说明,现援引如下[5]6-7:
《西蜀梦》《拜月亭》《调风月》等三种,均以《元刊杂剧三十种》(简称元刊本)为底本;
《窦娥冤》《救风尘》《望江亭》《金线池》《谢天香》《玉镜台》《蝴蝶梦》《鲁斋郎》《单鞭夺槊》等九种,均以明·臧晋叔《元曲选》(简称臧本)为底本;
《单刀会》《陈母教子》《哭存孝》《五侯宴》《裴度还带》等五种,均以《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简称明钞本)为底本;
《绯衣梦》一种,以明代陈与郊《古名家杂剧》(简称古名家本)为底本;
校本,除上述做过底本的元刊本、明钞本和古名家本三种以外,还有:
顾曲斋本,即明代王骥德《古杂剧》本;
息机子本,即明代息机子《杂剧选》本;
柳枝集本、酹江集本,即明代孟称舜《古今名剧合选》本(简称孟本)。
参考校本,主要的有:
王季烈编校《孤本元明杂剧》,简称王本;
郑振铎编《世界文库》,简称郑本;
卢冀野编《元人杂剧全集》,简称卢本;
吴晓铃等编校《关汉卿戏曲集》,简称吴本;
隋树森编《元曲选外编》,简称隋本;
北大中文系编校小组编校《关汉卿戏剧集》,简称北本;
徐沁君校点《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简称徐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部选注《关汉卿戏曲选》,简称文本;
王季思著《〈诈妮子调风月〉写定本说明》,简称定本;
日本东京帝大覆刻《覆元椠古今杂剧三十种》,中国书店影印本,简称覆本。
这表明了这部《全集校注》的整理与校注援引和参校的严谨态度。但是,在每个剧作之后,却又未给出具体的校记,因此,如果不熟练掌握上述若干版本,则很难知晓在这部《全集校注》中,对哪些内容有所改动,更无从知晓这些改动所依据的具体尺度。这是这部整理本的第二个遗憾。
在吴国钦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和王学奇等人的《关汉卿全集校注》之后,又相隔多年,然后有马欣来辑校《关汉卿集》。这部《关汉卿集》也是关汉卿作品的全集,由关汉卿杂剧、散曲以及有关研究资料三部分组成。整理者介绍,这部全集的“作品部分尽可能选用年代较早的版本为底本,并以其后主要流传版本参校之。”“有关资料辑录详录元、明时期史、论;明以后的有关资料凡抄录、转述轶闻等一般不录,仅略取一二较为重要、有特点、有影响的辑入,不求详尽无遗,愿及去伪存真。”[6]1
这部《关汉卿集》收录关剧还是人们所熟悉的那十八部作品。整理者在“凡例”中说,“关汉卿传世作品中有一部分著录不明,被指为或疑为他人所作,如《尉迟恭单鞭夺槊》《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山神庙裴度还带》《状元堂陈母教子》等,因存有早期版本,亦无确证为他人所作,今一概录入,以供研究。另有个别相传为关汉卿的作品,如《仙吕·醉扶归》《秃指甲》等,因早期载录中俱未注明作者,或另有作者,已注明;明代乃归于关汉卿,殊无根据,今一概删除。”[6]1-2所以这部集子所收关汉卿的小令和套数,比吴国钦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和王学奇等人的《关汉卿全集校注》在数量上有所减少。
前面提及的几部关汉卿作品集中,吴晓铃等人的《关汉卿戏曲集》运用繁体字编排,北大中文系的《关汉卿戏剧集》、吴国钦校注的《全集》与王学奇等《全集校注》则是运用已经长期通行的简体字将关汉卿作品予以重新整理,以方便大众阅读,但严格地讲,这种办法并非古籍整理的严谨办法,可能导致原文的变形和改动。所以,马欣来的这部《关汉卿集》又恢复了运用繁体字整理编排的传统方法。这是这部作品集的一个显著特征。
由“凡例”可知,这部《关汉卿集》的整理原则也以求真为其准则。所以,马欣来尽可能选用现存的早期版本作为底本,用较晚近的版本进行参校。因该书附录有题为“本书选用的各剧底本和校本”的说明,可由此解这部文集的校辑路径,现转录如下[6]512-515:
(1)《感天动地窦娥冤》,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
(2)《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元曲选》。
(3)《杜蕊娘智赏金线池》,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古杂剧》《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
(4)《钱大尹智宠谢天香》,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元曲选》。
(5)《温太真玉镜台》,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古杂剧》《元曲选》《古今名剧合选》。
(6)《望江亭中秋切鲙旦》,底本:《杂剧选》;校本:《古杂剧》《元曲选》。
(7)《钱大尹智勘绯衣梦》,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古杂剧》《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
(8)《包待制智斩鲁斋郎》,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元曲选》。
(9)《包待制三勘蝴蝶梦》,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元曲选》。
(10)《尉迟恭单鞭夺槊》,底本:《古名家杂剧》;校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元曲选》。
(11)《关大王单刀会》,底本:《元刊杂剧三十种》;校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
(12)《闺怨佳人拜月亭》,底本:《元刊杂剧三十种》,无校本。
(13)《诈妮子调风月》,底本:《元刊杂剧三十种》,无校本。
(14)《关张双赴西蜀梦》,底本:《元刊杂剧三十种》,无校本。
(15)《山神庙裴度还带》,底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无校本。
(16)《状元堂陈母教子》,底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无校本。
(17)《刘夫人庆赏五侯宴》,底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无校本。
(18)《刘夫人哭痛哭存孝》,底本:《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无校本。
现在看来,这部晚近整理出版的关汉卿集也还存有校记过于简单的不足。吴国钦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和王学奇等人的《关汉卿全集校注》的重要意义在于它们是关汉卿全部作品首次的大规模注释和疏证,吴国钦等几位学者旨在填补学术空白,不做繁式校勘旨在突出重点。马欣来校的这部《关汉卿集》没有进行注释工作,它的意义应该集中体现在校勘方面,但是,这部文集却未能在这方面取得较大的进展。
比如,由于记述简单,校记中无法全面反映各种版本的具体差异状况。如,《窦娥冤》现存陈与郊编《古名家杂剧》本(龙峰徐氏刊本),臧懋循编《元曲选》本和孟称舜编《古今名剧合选·酹江集》本,臧本的文本形态与徐氏刊本有很大的差异,孟本虽与臧本大体保持一致,但它有时又与徐本相同。这类情况在吴晓铃等人校的《关汉卿戏曲集》的校记中可以得到详细的展示,但在马欣来校的《关汉卿集》中却很难看到。《窦娥冤》第一折有《混江龙》一曲,曲词在三种版本中就有一些变化,臧本与徐本相比,简直就是一次重新写作,但与孟本相比较,可以见到,孟本对于臧本和徐本均有所取舍。例如其中一句在臧本中是“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在徐本中是“夜来梦里,今日心头”,在孟本中则是“昨宵梦里,今日心头”。接下来一句在臧本中是“催人泪的是锦烂漫花枝横绣闼,断人肠的是剔团圞月色挂妆楼”,徐本作“地久天长难过遣,旧愁新恨几时休”,此句孟本就与徐本大致相同(但孟本将“恨”改为“怅”)。这一现象保存了供人们进行版本考源的信息。但在马欣来校的《关汉卿集》中却没有得到反映。马欣来的集子中,此处也曾作有一个校记,其中抄录臧本全曲,后云:“《古今名剧合选》本此曲上眉批云:‘太觉情艳,不似窦娥口角。依原本删之。’”[6]9仅此而已。翻看孟本,其中确实有如是批注。但马氏在校记中仅仅抄录这一句眉批,却没有进行具体的对勘,无法反映它们之间的实际关系,这是很容易让人对于三种版本的具体关系产生误断的。
另外,如像《窦娥冤》开篇在臧本和孟本中都是“楔子”,在徐本中是“第一出”,马欣来的本子中,开篇就是“第一折”。对此改动,并无说明。其实,像这样的体制变化还是应当有所交代的。上述其他今人整理的关汉卿作品,其中有一些是仅存于元刊本或明钞本的孤本剧作,现代戏曲研究学人对此已有大量的整理工作。对于上述孤本,当代整理者如吴晓铃、吴国钦、王学奇等如又有自己的创见,或对于前人有异议,也都在校记中做了详细反映。这既体现了对于前人工作的尊重,又直观地保存着文献研究的传承和发展脉络。但在马欣来校的这部《关汉卿集》中,这样的工作被疏忽了。如对于《诈妮子调风月》一剧的整理。现选录其一则校记以供说明:“‘劳’原作‘老’,‘蹅’原作‘查’,‘贱’原作‘践’,今酌改。”这是该剧第三折《梨花儿》一曲中的文字。原文为:“煞是多老重降尊临卑,有老长者车马,贵脚查于践地。”[6]272,校记274吴晓铃等校的《关汉卿戏曲集》对其中的“查”与“践”都进行了校勘,已经分别改成了“蹅”与“贱”,并在校记中进行了记录说明[2]698,校勘记709。北大中文系编校《关汉卿戏剧集》则对此三字都进行了如上的改动,并在校勘记中予以记录说明[3]444,校勘记447。这些整理者在前言后记中都事先说明,他们对于这些孤本的现代整理者的成果将予以吸收。在马校《关汉卿集》,我们可以看到这些研究成果,但已看不到这些成果的传承关系。
综上所述,在以上各种关汉卿作品整理著作中,吴晓铃等校的《关汉卿戏曲集》、吴国钦校注的《关汉卿全集》和王学奇等人的《关汉卿全集校注》当属目前所见关汉卿作品整理方面最好的成果,至今一直是古代戏曲研究者的案头常备。
注释:
①该《关汉卿戏曲集》其他各剧俱用全名,仅《单刀会》一剧用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