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高校人类学专业教学实践三要素的时代性探析

2020-03-16 20:14何丽芝
高教论坛 2020年2期
关键词:民族学人类学影视

孔 瑞,何丽芝

(贵州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历史学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贵阳 550025)

在中国的学科体系背景下探讨一切关于人类学的问题都免不了一种尴尬的质问,即“你所说的人类学是什么”或者“人类学和民族学有什么区别”,诸如此类的疑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中国人类学学科地位和学科定位问题的困境。“可以说,人类学学科定位和学科地位的争论在中国已经引起学界口干舌燥。”[1]而人类学的教学实践却必然要建基于这种争论之上。

面对人类学学科发展的诸多疑问,作为一名大学里教授人类学相关专业的教师,到底要教授什么?又该如何教授?下面结合具体的教学实践过程与经验,从三个关键词入手,呈现人类学教学的动态过程、面临的问题,并作出尝试性回答。

一、人类学的知识

(一)人类学知识生产

人类学是全面研究人及其文化的学科。从时间序列上说,人类学学者可以研究原始社会的氏族和部落,也可研究处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阶段的族群。从空间序列上说,它既可研究生活于冰天雪地的爱斯基摩人,也可研究生活于亚马逊河腹地的南美印第安人。人类学学者也经常津津乐道于如上所说显而易见的人类学研究范围之广。人类学学科伴随着欧洲资本主义国家在美洲、非洲和亚洲等地的殖民活动而产生。它最初研究的只是一些无文献的民族和社会。很长一段时间,人类学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描写和分析不是前现代就是非现代的生活形式。

二战结束后,西方国家的殖民地在政治上纷纷独立。以殖民地的初民社会为主要研究对象的人类学也不得不放弃传统的研究主题。这是一次由原罪带来的不可避免但非致命的危机。1967年,马林诺夫斯基的日记出版。1986年,《写文化》出版。人类学内部积聚的自我批评与当时人文科学领域的批评思潮相交融。对人类学修辞和表述的批评揭开和聚集了所有其他不断演变的内部批评,而且引发了替代性实践的希望,并在一段时期内涌现出民族志实验的观念。人类学学科内部发生了深刻的裂变。当人类学家从前现代和非现代的元讨论中收回意犹未尽的怀旧目光之后,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门以人为研究对象的范围极广的学科似乎被其他学科瓜分了。正是因为可研究的范围足够宽阔,在不得不丢弃了传统主题以后,人类学在整体上开始变得无所适从。面对新情形下各个临近学科的日新月异以及本学科内部不断迥异于过去的研究实践、研究方式,人类学自身似乎已无力提供本学科的元话语用以确定“我之为我”。

1980年以后,可以与功能主义、结构主义、马克思主义等相媲美的研究范式已经很难再形成。庄孔韶教授在一篇人类学学者访谈录中说,“人类看待自身文化以及人类学百年探索的一系列文化理论,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个个观察的不同角度,是人类绝对综观与认识的组成部分,假如这种综观存在的话。”[2]1980年以后的人类学在提供观察人类文化的角度和视点上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多数的人类学家在经历了最初人类学整体的无所适从之后,开始埋首于自行其是的狭小的研究领域。这多少看上去有些庞杂而混乱。当今西方人类学的显学地位,在笔者看来,起码是有一些反讽意味的。人类学家在越来越多的场合出没,他们研究特权阶层,研究科学从业人员,研究特定人群对现代传播工具的使用,研究同性恋、艾滋病、政治选举中的性丑闻。他们就具体问题作具体思考,提供力所能及的具体办法,得出切实可行的结论,他们能不能胜任一项工作越来越建立在他们不知道能够胜任什么工作的迷茫的基础上。他们不再苦苦思索怎样宏观地看待人类文化现象,不再提出注定片面的理论。在总体上,人类学家倾向于把其他学科关心的问题作为自己所关心的问题并从中获得研究动力。

人类学遭遇到的学科危机同时也是知识生产的危机。在当今学科交叉研究越来越频繁、跨学科研究方兴未艾之际,人类学作为一门正经历涅槃的人文社会学科该怎样生产知识又该怎样建构起一种兼容并蓄的学科张力从而在学科交流中融化客体而充实主体,是需要人类学从业者认真思考的。知识面越来越广,且越来越与地方性经验相互关联,这样的既定事实也同时意味着知识的非知识化。而对于一个高校的人类学从业者来说,却是要将这套由各种细微的兴趣点组接而成“研究成果汇编”教授给学生。对学生而言,学习人类学知识也就变成了分时间段来掌握这套“研究成果汇编”。

(二)关于知识的教学实践

人类学的知识当然包含了理论、方法等不同的面相,但流行的知识学习方法通常是,教师将西方的人类学理论逐一介绍。作为民族学人类学专业的核心课程、必修课程,国内通用的《人类学概论》《民族学人类学经典导读》《文化人类学理论学派》等教材中,均如此编写和设计。但正如上文所述,时过境迁,这些理论范式很多已无法解释当前社会的日新月异。教师将这些理论泛泛介绍给学生,学生听得糊里糊涂,反而使得舶来的知识处于一团乱麻之中。教学的困境与知识生产的困境事实上只是一个问题不同侧面上的呈现。面对后现代主义思潮的诘问、面对人类学知识生产的危机,需要再次回答,人类学还剩下什么?需要再次确认,人类学方法论本身并非知识生产危机的始作俑者,恰恰是走出危机的最终的凭借。融入田野,追寻事实,这是人类学家格尔茨的主张,同时也是他提供的解决危机的方法。只有如此,“在普通人类学内外,一个重新确立中心、重新界定内部的讨论和争论,从而可能重新塑造这一学科及其未来的时期”[3]才有可能到来。

人类学的方法论离不开参与观察或田野调查。亲身实践获取的不仅仅是知识,还会锻造出能力。但人类学的这种方法论恰恰与当前本科教学之管理体系存在扞格之处。国内的大学,都再三强调学生的生命安全、心理安全,生怕出问题。但因为强调学生安全而否定野外实习则是因噎废食。大家知道,人类学的教学离不开田野调查。但外出是有危险的,费孝通、王同慧去广西大瑶山调研一死一伤的结果便是个例证。就笔者了解,在本科阶段开设民族学人类学专业的高等院校,培养方案里都罗列了类似的培养要求:具有扎实、熟练的实地调查技巧,熟悉一个或多个地区的民族文化状况。这种需要在校外实践中掌握知识和技能的学科,不能仅仅通过学校内的教室或实验室来获得文凭。但部分高校的教师囿于对学生安全的担忧,不愿意带学生去做田野调查。如果政府或学校不出台免责的相关规定、学校不制定细致的校外实践的管理规定,恐怕人类学的专业实践就只能在校园内自说自话了。

二、人类学的技术

这里所言的技术不仅仅指教学过程中对技术的应用,如制作更精美的PPT、采用多媒体教学等,还有更深的旨归:技术本身也应是人类学的教学内容。人类学有一门分支学科即影视人类学。用影视的方式记录田野点人们的生活,应该成为人类学专业学生必备的技能之一。人类已经进入了读图时代、看短视频时代,影像的重要性自不待言。然而,国内的影视人类学教学还处于探索阶段。民族类影视纪录片是通过影视的文化方法来对一个或多个民族的文化进行记录的影像资料。在影视人类学的语境中,影视已不仅仅是一种手段或者工具,即用摄影、摄像等可视化的手段记录、保存人类学资源,它还是一种研究方法和思维方式。而民族类影视纪录片作为记录一个或多个民族文化的载体,它既能够体现出人类学的“整体观”,也能够在拍摄过程更多地将当地人观点带进影片,体现出文化主位的观点。作为一种新的文化保存与记录形式,民族类影视纪录片无论是在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抢救文化遗产上,还是在促进民族间的认识、理解和融合,乃至于促进旅游开发、文化产业的开发与经济可持续发展上都有着重要意义及价值。国外的一些成功实践表明,影视人类学片与市场之间并非格格不入。在市场经济、旅游开发的刺激与带动下,民族文化的展演呈现多种形式并存、日益丰富多彩的趋势。如何使民族文化展演更加具有生命力,需要大力挖掘民族文化的深层意蕴。这就需要更加深入地了解民族文化,同时将民族文化以一些更加新颖的形式表现出来。民族类影视纪录片符合“读图”时代大众的视听需求,为民族文化的传播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同时,通过影视纪录片的介绍,可以带动当地旅游产业的兴起和发展,对于文化产业诸链条的形成也起到了良好的带动作用。

作为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类影视纪录片将会是文化产业中的新生力量。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它取之于民,扎根于民族文化的丰富宝藏,又用之于民,极大地促进文化产业的发展,同时这种发展还具有可持续性。民族学人类学的教学最终是为了培养学生,最终是为了向社会输送有用的合格的人才,技术的传授与教学恰恰是这么一条连接学校和社会的道路。国内开设民族学人类学专业的高校很少,民族学人类学专业的毕业生就业渠道也较为狭窄,甚至从事人类学教学的教师曾有过类似的说辞,即民族学人类学的学生最好的就业就是考研。对于一名学习人类学相关专业的本科生而言,考研当然是一条出路,但绝对不应该是唯一的出路。在教学当中,加强影视人类学的教学与实践,让学生掌握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最需要的技术知识,非常重要。

三、人类学的情怀

一般谈论人类学教学的论文多注重教学模式[4]、教学方法[5]等创新,注重课程设置的合理性[6]、课程改革的必要性[7],但这些讨论都是就具体问题来谈论具体问题的。有一个事实或者更大的问题不容回避,学习人类学民族学专业的本科生毕业后,很难找到与专业较为对口的工作,而许多高校教师在传授知识的过程中潜意识里将学生作为未来的同行、未来的科研工作者进行培养。如果这个局面暂时无法改观,那高校到底要为社会输送怎样的人?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回到人类学“我只为我”的某种初心。人类学是有情怀的,它的情怀体现在对异文化的关注,对弱势群体、少数民族、欠发达地区的关注。人类学不仅仅是一套知识体系,不仅仅意味着进入这个学科要学习什么,它还内含着价值观。这套价值观直接与做人有关。即人类学试图引导进入这个学科的人们关心周围的世界、关心弱者、关心人类生存的不同可能性。如果说知识和技术为学生毕业走向社会提供一技之长,那么人类学的情怀则为学生走进社会夯实了一种正向的、积极的、有担当意识的价值观念。当前高校特别注重专业知识的传递,即使这些知识已经不适应于社会的发展,但因为已经学科化,还是被一代一代传习,尤其人文社科领域。培养合格的人才是重要的,也就是说,知识的传递是重要的,但培养合格的人更重要。人类学的情怀和使命注定了,不仅聚焦群体、整体,还聚焦一个又一个的个体。

综上所述,人类学的学科背景以及发展方向上的争论必然引发教学实践的焦虑和困惑。三个关键词中,知识和技术反思的是,高校要提供学生什么?是否有助于他们将来更好地适应社会。依笔者看,人类学学者在教学中应着重培养学生的三种能力:沟通的能力、写作的能力、运用新技术的能力。情怀反思的是,除了能力,作为一门学科,能否引导学生的价值观,能否回答学生,将来要做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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