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竹君
摘 要:本文从细节描写出发,讨论《红岩》正面人物刘思扬的性格丰富性,进而在个人成长的道路中看革命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练与思想改造。
关键词:《红岩》;刘思扬;人物形象
“血性”与“人性”始终是十七年红色小说中的正面形象塑造绕不开的矛盾,然而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人物形象特别是正面人物形象扁平化的问题往往容易被忽视。一方面,小说情节需要正义完美的英雄与反派斗争,英雄越刚强,碰撞就越激烈,吸引力就越强。另一方面,当个体被抛入宏大的叙事中,个人性格多样性与跌宕紧张的情节相比显得不那么重要。这也是故事中的许云峰、成岗等虽然形象扁平但不显突兀的原因。然而,当一个生动立体的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不论作者是否刻意为之,都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刘思扬——小说《红岩》中的正面人物,正因“血性”后的细腻丰满的“人性”而区别于丑角般的反面人物,也区别于其他无懈可击的正面人物,成为革命斗士群像中最独特、可爱的一位。
一、渴望被认同
来自富商家庭的知识分子刘思扬并未深入基层,富足安定的生活环境决定了他涉世未深的天真与激情,这种纯真并没有随着阅历的增加而消失,在整个革命道路中直到牺牲时,纯真的天性始终伴随着他。
资产阶级的出身给他的自我认同带来难以愈合的缺口。“身份”几乎成为意识中的“原罪”他需要在旁人一次次的理解和认同中反复地巩固自我,掩饰自卑。寻找,迷失,自卑,再寻找,再迷失……一遍又一遍,让我们看到他对被理解极其强烈的渴望。于人物本身来说,这或许是性格的缺憾,而于故事中的整体形象塑造来说,则是相当精彩的一笔。
二、细腻敏感
细腻敏感是十七年小说中的知识分子形象最重要的共性之一,刘思扬也不例外。当眼泪被视为软弱、沉溺,与革命精神不符的东西时,当江姐得知丈夫的死讯强忍泪水并会为想哭的冲动而自责时,会落泪的刘思扬显得那么可爱。尽管在地下党人看来习以为常的离别,尽管英雄向来瞧不起眼泪,他依然可以正视自己的情感,没有激昂的口号,有的是《铁窗小诗》,没有愤慨的反抗,有的是真实、淋漓、诗意的泪水。丰满的人性同样体现在对未婚妻的感情上,夫妻之情被升至革命友谊的高度,而贯穿始终的温暖细节总能给人温柔的安慰。
三、孩童般天真
经历几番风雨来到白公馆后,刘思扬依然没有褪去孩子般的幼稚单纯,一张小小的马克思像便能使他投注全部精力,忘我地沉浸与喜悦与激动之中,甚至可以不顾成岗的反对,不考虑后果。
刘思扬躲在房角里,用背掩蔽着自己的动作,牙齿轻轻咬湿笔尖,唾液拌合着墨,在白纸上临摹着那张马克思的像。他慢慢画着,画得相当像。然后,用留下的饭粒,把画像贴在已经破旧的《读书偶译》的封面上。 ……刘思扬十分愉快、兴奋,一种使人陶醉的火热的欲望,不断在他心头冲动。……他被周围的事物吸引得眼花缭乱,心潮激荡,不能控制自己了。[1]
四、小资产阶级的成长之路与人性的复归
见到新入白公馆的学生胡浩,就像见到了最初的自己。而此时的刘思扬已经改掉了幼稚和冲动,以更严谨的态度考量着这位新来的战友。这标志着一位合格的共产主义战士诞生,更标志着个体与群体的合流、阶级壁垒的打破,标志着人物形象每个不同的侧面渗透融合,像一幅终于拼上最后一块拼图的拼图画,达到了统一、圆融的境界。
时光回到三十年代,巴金先生的长篇《家》中也有这么一位可爱的进步青年——三少爷高觉慧,可当他面对心爱的女孩——丫头鸣凤被许配出嫁的花轿面前却选择掉头回避,并用“更伟大”的革命理想为当下的懦弱找借口。那一刻,原本对平等自由恋爱的追求在小资产阶级天生的骄傲面前,是那么地脆弱渺小,不堪一击。所有人都没有没有想到,要打破封建,打破伴随自己出生和成长的藩篱竟然如此艰难。憎恶它,却只能受限于它。不论接受怎样进步的思想,成为怎样一名大无畏的战士,旧等级观念依旧如影随形地生长在他的灵魂中。他与刘思扬一样,有着只属于他们阶层年轻人的单纯天真,一边向着光明的理想迈进的,一边以那个与光明一样遥远的理想掩盖原本懦弱自卑的心灵。然而年轻的觉慧无法意识到自己深恶痛绝的等级观和软弱性已成为自己性格中难以分割的一部分,在历尽痛苦的磨砺前,是不可能铲除的。我们无从知晓刘思扬的早年经历,包括走上革命道路的过程种种,却可以从高觉慧身上推測其成长的心路历程。时代不同,革命任务不同,但两位小资产阶级革命战士有着共通的起点:高觉慧就是早年的刘思扬,刘思扬就是历尽苦难后成长的高觉慧,其性格发展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而他们二人中间,隔着一层层肉体的、更是精神的炼狱。故事中紧张艰苦的斗争已经超出了情节本身,超出了革命本身,成为一次次精神的磨难和心灵的拷问,最终完成了对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思想的改造。
子弹无声地打中了刘思扬的胸膛,完成蜕变后的他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懵懂的孩子,带着全部的单纯与热情回想起那些战友。没有昂扬的口号,没有痛苦的呼喊,没有无畏的炯炯眼神,一切都归于平静,归于人性本来的样子,有战友,也有因献身革命而遗忘多时的未婚妻,有战斗的激情,也有温柔的爱情,喜悦、激动、遗憾、惭愧,坚毅中带着柔情。如果说面对胡浩的态度标志着成长的完成,那么牺牲则标志着本性的回归与追问,攀上巅峰后的自省。
“血性”与“人性”,私人情感与革命需要,构成了人物的内在张力,也是人物塑造成功的动因,这与人物的个人决择是分不开的。刘思扬经历了至少两次决择——是否走向革命、是否坚持革命。和成岗、老许、江姐他们相比,其可贵之处不在于走投无路后的义无反顾,而在于明明可以放弃,却选择坚持。这两次抉择在成功塑造形象之余,也深化了小说“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精神历炼与思想改造”这部分主题。读者不再是旁观者而以参与者的身份,跟随情节发展陪伴人物的成长,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回到黎明前最黑暗的年代与先烈们共同迎接新中国的诞生。因此,与其说经典的《红岩》成就了刘思扬,不如说是可爱的刘思扬成就了《红岩》的经典。
参考文献:
[1] 罗广斌,杨益言.红岩[M].中国青年出版社,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