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DCS在网络欺凌中的情绪干预研究

2020-03-11 10:44赵陵波
关键词:脑区负性调节

林 轩 赵陵波

(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福建福州 350108)

网络欺凌是近几年频繁发生并引发社会关注的一个问题,由于各种社交平台、即时通讯工具上的用户越来越呈现出年轻化的趋势,不论是智能设备的拥有量或社交平台的使用相较于以前都大大增多,因此网络欺凌现象频发于青少年群体当中并引发诸多严重后果。联合国儿童基金会通过民调网站“U-REPORT”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超过三分之一的年轻人曾遭受过网络暴力,五分之一的年轻人曾为躲避网络欺凌而逃学。网络欺凌行为包括电子通讯、社交媒体上的恶意辱骂、骚扰、诬蔑等信息,甚至是隐私图片的传播,手机短信和即时通讯平台是两种最为普遍的欺凌媒介。已有研究表明,遭受过网络欺凌受的青少年更可能有严重的情绪和社交问题,如抑郁、社交焦虑等。[1,2]而欺凌作为一种典型的社会排斥现象还会带给受欺者强烈的社会疼痛感和负性社交体验。[3]一些研究者认为网络欺凌具有比传统欺凌更严重的心理危害性。[4]因为网络欺凌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在公开的网络空间中,潜在的旁观者众多[5],而旁观者的冷漠和不作为会使得被欺凌者产生更大的社会疼痛感以及受伤感。[6]社会疼痛会降低被欺凌者的自尊心[7]、威胁个体的归属和控制等基本需要[8],能够带来巨大的伤害。

社会疼痛是指一个人所在经历与社会关系有关的排斥、拒绝与疏远时产生的一种情绪性反应。由于人类是社会性动物,具有强烈的归属感,因此社会疼痛会带来巨大的痛苦。此外,Leary等对社会疼痛所能引发的个体不良情绪反应进行了研究,发现社会排斥带来的社会疼痛会进而导致抑郁、孤独、敌意和愤怒等负性情绪。[9]同时另外一些研究显示,体验到社会疼痛的人,相较于对照组出现了更大程度的愤怒、悲伤、烦躁、羞愧和受伤感,但并不会产生焦虑。[10]除此之外,这种社会疼痛还会引起类似于生理疼痛的心理反应。[11]

大脑腹外侧前额叶皮层(VLPFC)的活跃程度被发现与个体的负面情绪存在明显的相关性。因此,以前的学者们认为,腹外侧前额叶皮层—尤其是右腹外侧前额叶(RVLPFC)—可能参与了各种形式的情绪调节。[12,13]最近的磁共振成像研究也表明 RVLPFC 可能直接参与了负面情绪的调节或抑制。[14,15]那些表现出较高 RVLPFC 活跃程度的研究被试也报告了较低水平的负面情绪,这表明 RVLPFC 调节了对社会排斥的感受。[16]这种相关性结果为 RVLPFC 在调节社会排斥情绪反应中的作用提供了证据。另一项研究也证明了 RVLPFC脑区的激活和社会疼痛调节之间的因果关系。[17]其中,对RVLPFC 进行的经颅直流电刺激(tDCS)减少了被试在社会排斥后的社会疼痛,原因可能在于(tDCS)提高了 RVLPFC 的活跃程度。除此之外,还发现在 RVLPFC 上的 tDCS刺激减少了被试的社会攻击性。

综上,右腹外侧前额叶皮层(RVLPFC)是调节包括社会疼痛在内的负性情绪的重要区域,同时对该脑区的tDCS刺激可以显著降低社会疼痛和攻击性等负性情绪。[18]虽然经颅直流电刺激技术(tDCS)的积极作用已经被证明,但由于已有研究的情绪调节实验一般以特定行为实验或图片作为情绪激发方式,缺乏真实感,过程被试的代入感较低,还缺乏该项技术实践可行性的研究。

此外,由于不同情境下的网络欺凌可能产生不同类型、程度的负性情绪,公开网络空间中的欺凌内容具有长期留存和潜在旁观者众多等特征,将对被欺凌者社交关系以及归属感造成严重伤害。Byers的研究也指出,在FACEBOOK等公开网络平台上的欺凌行为会引发被欺者的社会疼痛反应。[19]所以我们推测公开性的网络欺凌可能产生更多的社会排斥和社会疼痛,而非公开性的网络欺凌的影响可能仅为一般性的负性情绪或包含较少的社会疼痛。张丹丹等人的研究已经证明RVLPFC脑区对社交负性情绪的调节存在存在特异性,即相较于个人情绪,社交情绪的调节与RVLPFC脑区的联系更加紧密。[20]因此,我们的研究以公开和非公开两种类型的网络欺凌图片作为实验的情绪激发工具,以刺激类型、欺凌类型作为两个组间变量比较tDCS刺激RVLPFC脑区对两种欺凌类型产生的负性情绪在调节效果上的差异。tDCS是一种无创、无侵入的大脑刺激技术。微电流透过头皮和颅骨刺激大脑皮层,通过改变不同脑区的兴奋性来调节个体的自发神经活动。tDCS可以将刺激电流控制在精确范围内,以保证刺激的安全性。阴极与阳极的电极片形成电流回路,在实验完成后刺激效应仍可以持续一段时间。tDCS近年来被越来越多的应用于各种临床治疗。[21]

一、对象与方法

(一)对象

被试是来自福州某大学的本科生和福建宁德市某中学的中学生60名(男女各30人,Mage=19.3,SD=2.81)。此外,因为有研究表明高抑郁倾向个体的社会疼痛阈限更低,对社会疼痛的反应更强烈,负性情绪更难以被改善[22],因此我们采用贝克抑郁量表对实验被试进行了筛选,选取特质焦虑得分小于40(STAI-T<40)的被试进入实验。实验将被试随机分为阳性刺激组和伪刺激组,各30人。

本研究方案已获得福州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学术伦理委员会的批准,并取得相关中学校方的同意和支持。同时告知被试实验仪器工作原理以及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签署实验知情同意书。

(二)方法

1.贝克抑郁自评量表(BDI)[23]

用以评定抑郁症状的严重程度。量表共有21项,每项均采用0~3分的4级评分法,得分范围为0~63。得分越高代表抑郁倾向程度越高。该问卷在本研究中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为0.837。

2.网络欺凌图片

实验使用有关公开网络欺凌和非公开网络欺凌的图片各40张。每张公开网络欺凌图片包含一段朋友圈、微博或群聊中的留言和对话,对话内容体现欺侮、排挤、曝光隐私和传播谣言等形式的网络欺凌行为,图片旨在激发被试的社会排斥情绪。非公开网络欺凌图片每张包含了一个短信或私信的对话截图,对话内容是人身攻击、骚扰等过激言辞。

对实验中的80张图片进行了评定,使用在学界被广泛认可并应用的Osgood等人的情绪理论所确定的情绪三个主要评价维度:愉悦度(从愉悦到不愉悦)、唤醒度(从兴奋到冷静)和优势度(从支配到被支配)。评定人员为就读于福州市的30名本科生、中学生(1~9点评分),但评定人不参加正式实验。评定结果显示,社会排斥、个体负性图片在“愉悦度”(t=0.33,p=0.385;社会排斥=5.76±0.61,个体负性=5.43±0.32)、“唤醒度”(t=0.53,p=0.207;社会排斥=4.52±0.87,个体负性=3.99±1.03)和“优势度”(t=0.29,p=0.487;社会排斥=5.38±1.57,个体负性=5.09±1.74)这三个维度上的差异都不具有显著性。

3.E-prime2.0

实验的负性情绪评分系统使用心理学软件E-prime2.0进行编制,可准确记录被试每一试次的评分和反应时。实验设置了展示图片的显示屏的亮度、对比度以及图片出现的位置。

4.tDCS参数设置

tDCS(品牌/型号:NE/StarStim20)的设置参数参照He的研究。tDCS的海绵电极片尺寸为5×5cm2,阳极贴于F4点位(右侧VLPFC脑区)[24],阴极贴置在Fp1点位(He et al.,2018;Miranda,Lomarev,& Hallett,2006)。tDCS的电流大小调为2.0 mA,这一电流在大量的研究实验中已被证明是安全的。[25-27]从正式实验任务开始前3min进行tDCS激活,其中“阳性刺激组”的tDCS放电持续至实验结束(约25min),“伪刺激组”的刺激时间仅为60 s(电流上升时段30s,电流下降时段30s),伪刺激组一分钟的电流刺激会形成与真刺激组同样的刺痒感,但该短时间刺激并不会影响大脑活动[28]。

(三)实验程序

在tDCS刺激过程的同时,被试在显示屏上观看两种类型的网络欺凌图片(公开和非公开),两种类型图片以随机顺序出现。在图片展示之前有一段指导语:“在观看图片时,想象你是图片中那个接收到欺侮、攻击信息的人或曝光的隐私内容是关于你的,在图片播放后对你感受到消极情绪的程度进行评分”。被试在每张图片呈现之前需要注视屏幕中央两秒,之后图片播放8秒。每张图片播放结束之后,屏幕上都将呈现一个评分栏,被试需要在5秒内对自己的负面情绪程度进行1至9分的评定。分数越高即负面情绪程度越高。

二、结果

采用 SPSS Statistics 21.0 进行2×2方差分析(ANOVA)。因为没有发现参与者的性别、年龄的主效应或者交互作用的影响,我们在随后的分析中没有将性别和年龄作为一个考虑因素,并将来自男性和女性的数据合并。

首先,2(刺激类型:阳性刺激和伪刺激)×2(图片类型:公开情境下的网络欺凌和非公开的网络欺凌)方差分析发现,组间变量(刺激类型)存在显著的主效应,F(1,56)=31.673,p<0.001。该主效应表明接受tDCS阳性刺激的被试(M =5.17,SD =1.03)比伪刺激组被试(M=6.70,SD=0.87)报告了更低的负性情绪水平。证明RVLPFC经颅直流电刺激对情绪调节影响具有统计学意义。组内变量(图片类型)也具有显著的主效应,F(1,56)= 15.252,p<0.05,公开情境下的网络欺凌图片(M=6.22,SD=1.21)具有比非公开欺凌图片(M=4.61,SD=1.06)更高的负性情绪得分。

刺激类型与图片类型存在显著的交互作用,F(1,56)=29.063,p<0.01,偏η2=0.311。结果表明该交互效应有较高的效应量,阳性刺激组被试在公开网络欺凌图片上的负性情绪得分(M=5.02,SD=0.31)要显著低于非公开网络欺凌图片(M=6.16,SD=0.52),且该差异在伪刺激组中不显著。见图1、2。

图1 阳性刺激与伪刺激下网络欺凌消极情绪感知对比

图2 阳性刺激与伪刺激下不同网络欺凌类型消极情绪对比

三、讨论

本研究的实验结果显示,对RVLPFC的tDCS刺激可以降低网络欺凌图片激发的负面情绪。同时,这种tDCS效应对于公开情境中网络欺凌所引发的负面情绪有更好的效果。以往的研究发现RVLPFC的阳极刺激可以减少个体的负性情绪以及遭遇社交排斥后的攻击性,而相对的同区域阴极刺激则产生相反的效果,即负性情绪增加。这种阳极-兴奋和阴极抑制作用的耦合很好的确定了脑区活跃程度与情绪反应的因果关系。[29]张丹丹等人认为dACC在社会疼痛感与RVLPFC被激活之间起了中介的作用,dACC可以降低社会疼痛水平,而dACC的活跃度又受RVLPFC的影响。[30]已有的影像学脑研究也发现,RVLPFC和背侧扣带回(dACC)脑区在遭遇社会排斥时会被激活[31],但证据表明RVLPFC可能直接参与调节或抑制由一系列广泛的刺激引起的负面情绪,对于社会排斥并未有特异性影响。在本实验中,阳性刺激组被试在公开网络欺凌图片上的负性情绪得分要显著低于非公开网络欺凌图片,且该差异在为刺激组中不显著,这说明RVLPFC对于社会疼痛这一负性情绪是存在调节特异性的。此外,一项通过认知重评以减少负性情绪的研究发现,要成功减少负性情绪还需要外侧以及内侧前额叶皮层的参与[32],因此我们认为在之后的情绪调节实验中有必要探讨这两个区域的作用及差异,以便更全面地了解社会疼痛的调节机制。

在网络欺凌现象日益普遍的今天,其对青少年造成了许多严重的危害,如抑郁、逃学甚至自杀。如何应对网络欺凌这一议题需要提上日程。虽然国内外已经开展不少针对欺凌的校园防范项目,但这些项目对受欺凌者往往缺乏后续的关注。对于网络欺凌中个体的情绪关注,可能是有效应对网络欺凌不良影响的一个良好方法,例如告诉自己不应该太在意这种小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自己,以达到减轻负性情绪的目的,这种应对策略还可能涉及各种形式的情绪释放,例如哭泣、向朋友倾诉等。[33]我们的研究使用了具有较好情绪激发效应的网络欺凌图片,情境还原度高,被试具有较强的代入感。从而表明tDCS刺激特定脑区的对于个体层面的负性情绪干预的帮助作用具有实际应用上的可能。随着相关技术的发展,目前已经出现了可穿戴的tDCS设备,这项技术的应用前景十分光明。

注释:

[1]Sourander A,Klomek A B,Ikonen M,et al.Psychosocial Risk Factors Associated With Cyberbullying Among Adolescents A Population-Based Study.Archives of General Psychiatry,2010,67(7):72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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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0][30]张丹丹、刘珍莉、陈 钰,等:《右腹外侧前额叶对高抑郁水平成年人社会情绪调节的作用:一项tDCS研究》,《心理学报》201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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