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豫宁
【内容提要】2019年,世界政党政治总体仍处于深度调整之中。在亚洲、非洲等以发展中国家为主的地区,政党政治总体保持相对稳定状态,但部分国家执政党面临的内外压力加大,改革调整迫在眉睫。在欧洲、北美、拉美等地区,传统政治体制的治理效能不断下降,主流政党破局乏力,民众不满情绪逐渐高涨,导致传统政党政治格局进一步失稳失序。民粹主义在全球范围内深度发酵,“向右转”态势明显。在选举中,民众持续进行“惩罚性投票”,导致“政治素人”持续登台。绿党等传统中间力量逆势上扬,或成为左右若干国家政局走向的重要政治力量。面对乱局、困局,国外政党开始探索通过制度变革实现突围,由此引发的不同政治制度之间的竞争愈发激烈。世界政党政治的深度调整,既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重要表现,也是决定大变局走向的重要因素。
【关键词】世界政党政治;民粹主义;传统政党;制度竞争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2.009
2019年,世界政党政治繼续深刻复杂演变,成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突出体现。不同地区情况各异,世界政党政治的多速化发展态势更为明显。部分国家政治极化进一步加剧,民粹主义加速右倾,政策影响不断外溢。不同政党制度之争愈发激烈。世界政党政治在调整重塑的同时也将对大变局走向产生重要影响。
第一,亚洲、非洲国家政党格局大多继续保持稳定,但主流政治力量或面临深刻挑战。亚洲、非洲以发展中国家为主,实现国家发展、保持社会稳定是各国的主要任务。在变局中,传统居于主导地位的大党老党、主流政党、政治强人、政治家族继续展现出较为稳健的控局能力,总体满足了民众的期待,保持了政局的持续相对稳定。印度总理莫迪、尼日利亚总统布哈里、塞内加尔总统萨勒、莫桑比克总统纽西、博茨瓦纳总统马西西、纳米比亚总统根哥布成功连任,所在政党也在大选中以较大优势胜出。“祖国之光”党候选人托卡耶夫在非例行总统大选中高票取胜,哈萨克斯坦顺利完成国家最高权力交接。泰国总理巴育通过民主选举成功开启第二任期。斯里兰卡总统选举再次上演家族对决,戈塔巴雅的当选标志着拉贾家族重回权力巅峰。日本自民党携公明党在参议院选举中再次赢得总席位绝对多数。坦桑尼亚革命党在地方选举中基本实现“通吃”。埃及总统塞西通过公投成功修改宪法、延长总统任期,地位进一步巩固。前尼共(联)和尼共(毛)合并进程取得实质性进展,合并后的尼泊尔共产党执政基础更为坚实。与此同时,一些传统大党老党也面临深刻内外挑战,部分北非国家政治强人接连落马。南非执政党非洲人国民大会虽在大选中再次获胜,但支持率自1994年以来首次跌破60%安全线,各省得票率也全面下滑。土耳其正义与发展党虽保住了地方选举“基本盘”,但失去了安卡拉、伊斯坦布尔等地方重镇,优势进一步萎缩。在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民主阵线主席、埃塞俄比亚联邦政府总理阿比强势推动下,埃革阵重组成立繁荣党,曾长期在埃革阵内部居主导地位的提格雷人民解放阵线却与新党分道扬镳,为埃塞俄比亚政局埋下隐患。苏丹总统巴希尔遭军方解职,阿尔及利亚总统布特弗利卡宣布提前结束任期,两国进入动荡的政治过渡期。
2019年,印度总理莫迪、 尼日利亚总统布哈里、塞内加尔总统萨勒、莫桑比克总统纽西、博茨瓦纳总统马西西、纳米比亚总统根哥布成功连任,所在政党也在大选中以较大优势胜出。图为2020年1月15日,在莫桑比克首都马普托,莫桑比克总统纽西(中)在就职仪式上讲话。
第二,欧洲、北美、拉美等地区部分国家传统政治格局进一步失稳,政治极化现象有所加剧。虽然这些地区的政党政治运作相对成熟,但是民众对传统政治体制和主流政党的不满持续发酵。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创历史新高,欧洲人民党党团和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虽勉力维持前两大党团地位,但失血严重,无法形成多数联盟,两大党团联合主导议会决策的局面首次被打破。西班牙年内接连举行两次大选,却因政党分歧而无法成功组阁,政府空缺长达半年之久,新政府何时产生仍属未知。罗马尼亚总统约翰尼斯成功连任,但并未改变国家自由党的弱势局面,“朝弱野强”使得该国朝野缠斗可能进一步加剧。“全民阵线”候选人费尔南德斯当选阿根廷总统,标志以正义党为代表的中左翼力量回归,但前总统、右翼政党共和国方案党候选人马克里得票率仍高达40%,创1983年以来败选候选人得票率之最,凸显出该国政治极化日益严重。玻利维亚大选引发反对派抗议和全国性暴力冲突,总统莫拉莱斯被迫辞职出走海外。美国共和党、民主党围绕弹劾特朗普总统持续角力,民主党力推众议院通过弹劾程序决议,但投票结果几乎完全按照党派划线,美国社会或进一步撕裂。围绕英国“脱欧”问题,政党相互攻讦掣肘,民众不胜其扰,保守党利用民众厌倦心理高举“脱欧”大旗,在4年内第三次大选中成功赢得绝对多数,工党则创下1935年以来最差成绩。法国总统马克龙强推退休制度改革再度引发民众大规模示威抗议。智利因地铁涨价引爆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朝野博弈日趋激烈。
第三,“政治素人”持续登台,绿党等传统中间力量不断走强。面对民众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相当一部分国家和政党囿于体制、利益所限无法做出有效回应,导致选民在选举中进行“惩罚性投票”,“政治素人”频频走入国家权力中心。喜剧演员泽连斯基当选乌克兰第六任总统,将“人民公仆”电视剧变为现实;恰普托娃当选斯洛伐克首位女性总统,书写了从政两年即当选国家首脑的“政治奇迹”;无党派人士、独立候选人瑙塞达以超过70%支持率的压倒性优势在立陶宛总统选举中胜出;独立候选人、法学家赛义德当选突尼斯总统;布克尔在萨尔瓦多总统选举首轮投票中即以大幅优势直接胜出。传统政党也纷纷推陈出新,迎合民众求变心理,41岁的社会民主党人弗雷泽里克森当选丹麦历史上最年轻首相;34岁的芬兰社会民主党人马林临危受命,成为芬兰历史上最年轻总理和世界最年轻的在任政府首脑。绿党等中间政党凭借鲜明、中性的政策主张成功吸引了大量选票,政坛“砝码”作用日益凸显。欧洲议会选举中,绿党和自由党成为最大赢家,议席同比大幅增长,掀起欧洲政坛的“绿色浪潮”。德国绿党上升态势明显,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选票倍增成为德第二大党,在德国地方选举中也持续走高,成为决定多个州政坛格局的关键力量。奥地利绿党强势重返议会,得票率高达14%,成为国民议会选举的最大“黑马”。
第四,民粹主义加速右倾,牵引政策风险外溢。民粹主义作为一种政治现象,并不具有天然的意识形态色彩。然而,随着民粹主义的深度发酵,右翼势力凭借带有种族主义、保护主义、排外主义色彩的“鲜明”主张,以简单粗暴的方式迎合了相当一部分民众诉求,甚至分化了传统左翼的阶级基础。在美国“示范”作用下,世界多国出现了“特朗普现象”,加剧了民粹主义的保守倾向。希腊激进左翼联盟党借民粹主义之势上台,但却因执政不力,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希腊地方和议会选举中接连失利,最终丧失执政地位。德国选择党继在联邦议院成为最大反对党后,在2019年连续3场德国东部州议会选举中均以超过20%的得票率成为第二大党,政治影响力进一步上升。在荷兰议会一院选举中,2016年成立的右翼政党民主论坛一跃成为同自民党“平起平坐”的一院最大政党。在比利时联邦和地区选举中,极右翼民族主义政党弗拉芒利益党跻身联邦第三大党和弗拉芒大区第二大党。随着右翼民粹主义势力的不断壮大,相当一部分国家政策取向趋于保守内顾,甚至为转移国内压力刻意祸水外引,给国际关系增添了更多不确定性。为摆脱国内困境,美国特朗普政府本末倒置,在贸易问题上向多国频繁施压,导致国际经贸摩擦不断升级。南非再度爆发严重排外骚乱,南非政府在相关问题处理上首鼠两端,引发相关受冲击非洲国家强烈反弹。
第一,世界政党政治的调整重塑已成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重要体现和影响其未来走向的重要因素。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以来,西方各国应对不力,危机逐渐从经济领域向政治、社会等领域蔓延,演变成全方位的系统性危机,牵引各国社会政治生态发生深刻变化。传统政党格局遭到冲击,以民粹主义为代表的政治力量快速崛起,政党政治非理性化、极端化特点日益突出,民众对主流政党和现有政党体制的失望感与日俱增,世界政党政治进入新一轮调整重塑期。世界政党政治的“乱”和“变”,是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突出体现,也是国际关系之乱的国内政策根源。与此同时,世界政党政治深度调整,也是社会主流价值体系重塑和政治秩序重构的过程,其何去何从必将影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未来走向。20世纪30年代,德、意等国政治右倾民粹主义化,给人类带来惨重灾难,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第二,政党在全新历史条件下面临发展转型的重压。在社会新形态、科学新技術、政治新力量的冲击下,国外政党普遍面临“发展困境”“价值困境”“组织困境”等多重挑战,政治功能、组织结构、动员方式等均需重新定位探索,应对是否得当更事关自身生死存亡。德国社会民主党作为百年老党和执政联盟重要成员,却在国内局势相对利好的情况下深陷危机,选举得票率持续走低,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惨败,沦为二流政党,这是对传统政党的生动警示。新兴政党虽凭借民粹主义浪潮、领袖个人魅力和新型通信手段强势崛起,也面临实现结构性转型的严峻考验。巴西社会自由党长期徘徊于政坛边缘,短期内借与民粹主义总统候选人博索纳罗联手一跃成为巴西执政党。但博索纳罗就任后与该党高层龃龉不断,最终愤而退党拟另起炉灶,社会自由党或将失去执政党地位、大批中坚力量以及大量政党经费,重新沦为政坛边缘政党,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第三,政治制度之争或将成为世界政党政治演变的焦点。政治制度竞争决定了人类政治文明演进的方向,竞争的成败则要靠治理效能来体现。当前的世界政党政治之乱,根本原因在于相关政治制度存在“治理赤字”,无法有效应对各种挑战。随着世界政党政治的深度调整,国际社会和相关国家对于政治制度的反思也将进一步深化,部分国家和政党或将重新思考政治制度的选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的成功实践,极大冲击了西方的制度优越感,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打破对西方的政治发展路径依赖提供了可选择路径。同时也要看到,西方国家政治制度仍具有一定的治理效能和很强的迷惑性。不同国家政治制度之间的竞争,或将成为世界政党政治演变的焦点。埃塞俄比亚在政治上由“向东看”转而“向西倒”,就是这种竞争的最新体现。但制度竞争的成败绝不会一蹴而就、高下立判,必将是一个漫长曲折的过程,要在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去衡量。
展望未来,世界政党政治仍将处于深度调整之中。更多新兴政党或将成为政坛主导力量,“政治素人”特别是女性“政治素人”有望持续登台。部分国家政党政治格局将进一步重塑,政治极化现象或将加剧。民粹主义影响继续发酵,或将牵引国际政治加速失序。不同政治制度之间的竞争将更加激烈。
(作者单位: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研究室)
(责任编辑:甘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