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西欧民粹政党的新变化及其影响

2020-03-07 05:16伍慧萍
当代世界 2020年2期
关键词:民粹主义

伍慧萍

【内容提要】近年来,随着疑欧民粹主义思潮在西欧各国再度蔓延,民粹政党发展成为欧洲政治版图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在2019年5月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各国民粹政党并未出现高歌猛进的态势,未能合力掀起新的“逆欧洲一体化”潮流,而是明显表现出力量分散、走势分化的特点。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呈现出诸多新特点:一是力图通过结盟整合力量,提升影响力;二是顺应时势变化大幅调整政策路线,谋求通过从体制内部推进改革来实现政治目标;三是部分民粹政党尝试走主流化道路。总的来看,尽管西欧民粹力量自欧洲议会选举以来未能从根本上扭转欧盟的发展方向,但对欧洲政治生态、一体化进程以及欧盟内外政策仍具持久影响,具体表现为进一步加剧欧洲政治生态的极化,导致各国主流政治在不同程度上向右倾斜,推动保护主义情绪在欧洲升温,并影响欧盟机构制定内外政策的能力。

【关键词】西欧民粹政党;民粹主义;欧洲议会选举;疑欧;欧洲一体化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2.006

近年来,债务危机和难民危机推动民粹主义思潮在西欧各国再度升温,[1]右翼和左翼民粹政党进入新一轮活跃上升期,并被各方普遍视为可能影响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改变欧洲一体化方向的最大不确定因素。虽然此次欧洲议会选举结果及此后民粹政党在国内政治中的后续发展并未完全印证这种担忧,但民粹政党根据时势变化及时调整路线和策略,已经成为欧洲政治版图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势力。从中长期看,民粹政党仍能对欧洲政治生态、欧洲一体化进程以及欧盟内外政策产生深远影响。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以来西欧民粹政党的基本态势

西欧民粹政党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整体表现低于预期,并且在之后呈现出进一步下滑的趋势,其中右翼民粹力量出现明显分化,而左翼民粹力量则逐渐式微。

一、民粹政党整体表现未达到预期

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之前,民粹主义成为欧洲迫切需要应对的现实威胁,各种民粹、疑欧和民族主义势力在欧洲层面快速整合和跨国联动。以意大利联盟党领导人萨尔维尼和法国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为代表的右翼民粹力量日益走强,在欧洲议会选举前频频造势,加紧同欧洲各国右翼民族主义力量和极右翼政党沟通与联络,希望依托欧洲议会中疑欧民粹的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ENF),吸引英国、波兰和匈牙利等国影响力较大的疑欧保守政党加入,将其发展成为欧洲议会内的第二大党团。意大利更是希望与波兰组成“意大利—波兰”轴心,与法德轴心形成抗衡之势,发起“欧洲之春”运动以复兴欧洲价值观。此外,以美国白宫前首席战略师班农为代表的全球民粹主义力量加紧对欧洲进行渗透与影响。2018年,班农瞄准欧洲议会选举,组建“运动”组织,积极会晤欧洲各国右翼民粹力量领导人,并为其提供资金支持,意图推动各股民粹势力联合壮大。在此背景下,欧洲政界和战略界普遍担心疑欧反欧派在欧洲议会坐大,从内部瓦解欧盟机制,并彻底改变欧洲一体化的发展方向。以法国总统马克龙为代表的挺欧力量提出“重建欧洲”的方案。支持和反对欧洲的两股力量、两种设想在这场“决定欧洲大陆未来命运的选举”中激烈碰撞。[2]

然而,欧洲议会选举的最终结果并未完全印证民粹力量的迅猛扩张。尽管民粹力量扩大了欧洲议会中的政治极化趋势,但远未达到引发政治地震、终结或扭转欧洲一体化前进方向的程度。欧洲民粹力量的最新发展表现出以下特点。

第一,民粹政党的整体扩张势头低于选前各方预期。从欧洲议会原有三大疑欧党团的得票率看,其在欧洲议会中的占比从20.7%升至23.2%,但随着英国完成“脱欧”退出欧洲议会,三大党团席位总数回落至20.8%。[3]具体到西欧各国的右翼民粹政党,其议席总数从90席增至119席。[4]不过,疑欧民粹政党并未实现将议席数量增加三分之一的目标。在重组后的欧洲议会中,右翼民粹力量集中在新成立的身份与民主党团(ID)和原有的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ECR)这两个党团中,规模分别居于第五位和第六位,并未出现迅猛发展的势头。

第二,支持欧洲一体化的政治中间力量仍旧牢牢占据欧洲议会多数。虽然分別代表中右和中左阵营的欧洲人民党党团(EPP) 与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S&D)在欧洲议会选举历史上首次丢失议会多数,但绿党党团(即绿党/欧洲自由联盟党团,Greens/EFA)和在此前欧洲自由民主者联盟党团(ALDE)基础之上新成立的复兴欧洲党团(RE)力量都不同程度得到增强。这四大党团虽然政治立场各异,但均坚定支持欧洲一体化,组成并守住欧洲议会中的“政治中间地带”,共同对抗边缘的民粹政治力量。[5]

第三,民粹政党的走势很大程度上受到国内政治因素驱动。自从1979年首次欧洲议会选举以来,欧洲层面的选举仍非真正意义上的欧洲选举,而在本质上是由国内政治因素驱动并且在国家层面动员的“次级选举”。[6]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奥地利自由党原本在国内走势平稳,但在大选前夕因前党主席施特拉赫“通俄”视频曝光引发贪腐丑闻,导致得票率急剧下滑。英国选民出于对“脱欧”僵局的不满,利用欧洲议会选举惩罚传统政党,导致各党选举结果及其后的走势大起大落,出现异常波动。这些现象折射出欧洲议会选举中的抗议投票行为仍旧由国内政治逻辑主导。

第四,欧美民粹势力并未形成合力掀起新的“逆欧洲一体化”潮流。在英国“脱欧”公投之后,特朗普一度为民族主义意识在欧洲的回潮欢欣鼓舞并宣称乐见更多国家退出欧盟,但事实上并无其他国家响应其主张。班农的“运动”组织未能搅动欧洲选举政治讨论,未对联合欧洲民粹力量产生实质性影响。从瑞典民主党到德国选择党,欧洲民族民粹主义者都对欧美合流兴趣寥寥,不愿给公众留下听取美国指令的印象,部分极右翼政党甚至持有反美立场。[7]

二、右翼民粹政党力量分化明显

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西欧各国右翼民粹政党并未集体走强。在2014年和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各党的得票率和议席数分化明显(如表1所示)。一方面,部分右翼民粹政党走强。其中,意大利联盟党、比利时弗拉芒利益党和瑞典民主党等大幅走强;英国脱欧党更是自2019年1月成立以来从无到有直接跃升本国第一大党;法国国民联盟保持了稳健势头,议席数量略有下降,但仍稳居本国首位;德国选择党和芬兰人党的力量亦有所走强;荷兰民主论坛、西班牙“呼声”党和意大利兄弟党等近年来新成立的政党首次进入欧洲议会。另一方面,一些右翼民粹政党遇挫。其中,丹麦人民党、希腊金色黎明党的力量大幅削弱;奥地利自由党由于内政原因支持率大幅下滑,不过较之上届选举并未有明显恶化;曾经以反移民和“脱欧”立场对欧洲政治产生巨大冲击的荷兰自由党则失去欧洲议会的席位;英国独立党由于昔日党主席法拉奇2019年初另起炉灶成立英国脱欧党而遭遇沉重打击,其支持率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断崖式下跌,同样被迫离开欧洲议会。

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右翼民粹政党在本国政治中的走势也表现出显著差异。一方面,在丹麦、英国和奥地利等国,右翼民粹力量的走势一路下滑。其中,丹麦人民党在2019年6月初举行的本国大选中延续下滑势头,得票率从21%跌至8.7%。[8]英国脱欧党虽然在欧洲议会选举中以30.8%的支持率成为第一大党,但在之后民调中一路走低至2%—5%,在12月举行的本国大选中遭遇惨败,未进入议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遭遇惨败的英国独立党在本国大选中持续低迷,在英国政党政治中的影响力几可忽略。奥地利自由党也延续了在欧洲议会选举中的颓势,在9月举行的议会选举中下滑10个百分点至16%。[9]另一方面,在意大利、德国、瑞典和西班牙等国,右翼民粹力量呈现稳步发展之势。瑞典民主党在2018年举行的本国议会选举中成为第三大党,自欧洲议会选举以来在民调中节节走高,2019年11月底的民调支持率首次击败稳居民调首位已逾百年并长期执政的瑞典社民党。[10]西班牙“呼声”党凭借在加泰罗尼亚分裂运动中的反分裂立场持续走强,继2019年首次进入欧洲议会之后,在11月的本国议会选举中以15%的得票率跃居第三大党地位。德国选择党保持议会内最大反对党的地位,稳步进入所有16个联邦州议会,并深耕东部地区,在2019年秋季东部三场州选中均首次成为州议会第二大党。[11]2019年8月,意大利联盟党主动退出政府倒逼提前大选未果,民调支持率随之下挫,但目前已恢复至欧洲议会选举前的水平,遥遥领先于其他各党。[12]鉴于意大利新政府依旧不稳,一旦政坛生变,联盟党仍有可能卷土重来。

三、左翼民粹政党影响力逐渐衰减

与右翼民粹政党相比,左翼民粹政党在欧洲的整体发展势头有限,且影响力主要集中在意大利、希腊、西班牙等南欧国家,而在西欧和北欧国家难以形成较大声势。南欧国家先后遭到国际金融危机和债务危机重创,左翼民粹力量及时利用选民的疑欧和不满情绪,提出反全球化、反新自由主义经济秩序和反欧盟财政紧缩路线的主张,逐渐成为极具冲击力的重要政治力量,在希腊、意大利甚至上台执政。不过,随着欧洲逐步进入“后危机时代”,左翼民粹政党后继乏力,在欧洲议会选举以及后续的内政发展中均无法维持上升势头。

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左翼民粹政党整体规模缩水,左翼民粹力量集中的欧洲联合左翼/北欧绿色左翼党团(GUE/NGL)从52席减少至41席,几个较有影响力的政党表现差强人意(如表2所示)。其中,当时仍执政的希腊激进左翼联盟落后对手新民主党近10个百分点,被迫在欧洲议会选举后马上宣布提前举行本国大选,并在本国大选中失败下台。意大利五星运动党在2018年议会选举中以32.68%的得票率成为最大党并上台执政,但在欧洲议会选举中的得票率大幅缩水,仅达到主要对手意大利联盟党的一半。目前五星运动党仍旧作为主要执政党领导政府,但时刻面临来自联盟党的有力挑战。西班牙“我们能”党一度被各方看好,但目前也逐渐失去上升势头,在欧洲议会选举中表现平平,在本国议会选举中得票率下滑至14%。德国、法国、荷兰等国的左翼民粹政党在激烈的政党竞争中同样难有建树。

欧洲议会选举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动向

欧洲议会选举后,民粹政党的发展呈现出许多新的特点,部分民粹政党力图通过结盟整合力量以实现政治抱负,但收效甚微。同時,民粹政党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整体发生了反转,试图在欧盟框架内改革以实现政治目标。此外,部分民粹政党出现了主流化倾向。

一、欧洲议会中政治结盟发生变化

欧洲议会在2019年选举之后重新洗牌,党团数量由8个减少至7个,按规模排列分别是欧洲人民党党团、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复兴欧洲党团、绿党党团、身份与民主党团、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欧洲联合左翼/北欧绿色左翼党团。右翼民粹政党主要集中在两大党团,其一是以73个议席位居第五的身份与民主党团,重要成员包括意大利联盟党、法国国民联盟、德国选择党、芬兰人党、奥地利自由党,其二是以62个席位位居第六的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重要成员包括波兰法律与公正党、英国保守党、瑞典民主党、西班牙“呼声”党。[13]

在欧洲议会选举前,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在意大利联盟党和法国国民联盟的主导下走强,意大利联盟党积极联合其他右翼民族势力,在民族和自由欧洲党团基础上组建身份与民主党团,但并未实现整合目标、发展成为第二大党团。虽然身份与民主党团争取到首次进入欧洲议会的爱沙尼亚保守人民党、捷克黎明党加入,并将丹麦人民党、芬兰人党从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中纳入麾下,但未能争取到像英国脱欧党以及匈牙利和波兰执政党这样的重量级保守力量。匈牙利青民盟尽管与欧洲人民党党团其他成员龃龉不断,但最终并未投向民粹党团。欧洲保守与改革党团成功吸引首次进入欧洲议会的荷兰民主论坛、西班牙“呼声”党和意大利兄弟党加入,但同时也因来自民粹阵营的竞争而失去丹麦和芬兰的成员(如表3所示)。

总的来看,2019—2024年立法期内,右翼民粹和国家保守力量仍旧呈现高度分散的特征,除主要集中在两大右翼民粹党团之外,仍有一些民粹政党分散在欧洲人民党党团、复兴欧洲党团等党团中(如意大利力量党)或者游离在所有党团之外(如希腊金色黎明党)。事实上,由于右翼民粹阵营政治立场混杂,从极端疑欧到温和疑欧,从右翼民粹到右翼极端,其内外政策分歧远大于共识,远未形成合力。与此相比,左翼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中的力量相对集中,除了意大利五星运动党在原先的自由直接民主欧洲党团(EFDD)解散后处于无党团状态,其他各党大多进入欧洲联合左翼/北欧绿色左翼党团。

二、民粹政党在欧洲一体化上的策略调整

从一段时间以来的立场和政策动向看,欧洲民粹政党对欧洲一体化的态度正在悄悄发生转变。民粹政党尽管仍旧批判欧盟体制,但纷纷缓和姿态调低调门,其传递的核心政治信号已经发生根本性改变,不再公然反欧。在英国举行“脱欧”公投的2016年,至少有15个欧洲政党宣传鼓动本国举行“脱欧”公投。[14]而今,除瑞典民主党等为数不多的政党外,民粹政党几乎都已不再明确宣扬本国“脱欧”,其当下对待欧盟的策略发生重大转向,不再将终结欧盟作为政治目标,而是立足于欧盟现有机构,谋求对欧盟基础条约进行重新谈判,改变在他们看来十分糟糕的现状,从体制内部修正欧盟的未来发展方向。

曾经力主反欧“脱欧”的民粹力量开始修正对欧洲一体化的策略,其背后主要有两方面动因。一方面,支持一体化已然成为欧洲各国的主流民意。多数欧洲人期待欧盟为经济社会发展提供福祉和保障,对欧洲的认同感和对欧洲事务的兴趣普遍上升。2019年欧洲议会平均投票率50.7%,高于上届的42.6%,在比利时、卢森堡、马耳他、丹麦、德国、西班牙等多个国家均超过60%。[15]根据“欧洲晴雨表”2019年8月公布的报告,欧洲人的挺欧民意进一步升至45%,而对欧盟持负面态度的比例(17%)则跌至十年以来最低点;61%的受访者对欧盟前途看法乐观,只有34%的人持悲观态度;62%的欧洲人支持欧洲经济货币联盟和欧元。[16]根据2019年4月欧洲议会关于欧盟、各国政府和议会的信任度调查,42%的欧洲人信任欧盟,其信任度超过对各国政府(35%)和议会(35%)的信任度。[17]另一方面,民粹力量吸收借鉴英国“脱欧”的负面教训。英国“脱欧”虽然打破了欧洲一体化只进不退的发展轨迹,但其实现过程进展不顺、久拖不决,加剧政治极化、社会分裂和经济滑坡的风险,给自身带来极大的负面影响,也为其他追随英国的反欧疑欧力量敲响警钟,令其暂时打消在“脱欧”后迅速收回本国控制权的念头。

三、部分民粹政党呈现主流化趋势

民粹政党虽然以反建制的抗议党姿态起家,但在凭借移民、国内安全等议题走强之后,不少政党开始寻求跻身政治主流,进入议会发挥作用,甚至谋求进入各级政府参与执政。为此,包括法国国民联盟、奥地利自由党在内的部分政党意图改变在公众当中的“妖魔化”形象,摆脱贴在其身上的种族主义、“新纳粹”、极端主义等负面标签。其具体举措包括在难移民政策之外发展多元化议题,补齐作为单一议题党的短板;与发表种族主义言论的政要或极右翼暴力组织划清界限,避免发展极右翼分子入党;注重吸收政治、经济和军事等各界人士入党,集中力量动员对主流政党失望的中间阶层。德国选择党2019年11月底召开党代会举行换届选举之际,新领导层就明确将上台执政作为该党的重要政策目标,希望突破政治发展瓶颈。

然而,民粹政党的主流化努力目前尚未收到明显成效,在多数国家仍旧遭遇较大发展瓶颈。在德国、瑞典、西班牙、荷兰等国,绝对多数主流政党均将右翼民粹力量视为某种非民主的政党,对其高度戒备,认为欧洲受到的内外威胁皆与民粹政党有关;认为民粹政党是外部势力在欧洲提升影响力的工具,[18]因此对其采取孤立和排斥的态度,坚决拒绝与其合作,并联手打压已经进入议会的民粹政党;即便在当今政党格局碎片化、组阁日益困难的背景下,也不考虑与其联合执政。以德国选择党为例,该党虽然在欧洲议会选举之后德国三个东部州选举中分别壮大成为各州第二大党,但仍旧被排斥在组阁谈判之外,主流政党宁愿尝试组建三党少数派政府这样极不稳定的执政联盟,也不愿与其接触谈判两党组阁的可能性;而在德国联邦议院中,该党虽已经成为最大的反对党,但其在议会内的提案或重要人事安排时常被其他政党联手否决抵制,凸显民粹政党在主流化道路上依然阻力重重。

民粹政党最新发展对于欧洲政治的中長期影响

当前,民粹主义已蔓延成为一种全球现象,民粹主义政要在多国掌权。[19]虽然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之中及其后并未出现高歌猛进的态势,但它们正稳步进入各国、地方及欧洲议会,逐步夯实基础。民粹政党主要从三个方面对欧洲政治产生持久影响。

第一,扩大西欧政治生态极化趋势,削弱欧洲和各国政治稳定性。21世纪以来,欧洲接连遭遇国际金融危机、债务危机、恐怖袭击、难民危机等重大打击,欧洲各国人民对恐怖主义、文化冲突和经济滑坡的担忧相互叠加,推动疑欧民粹政党从政治边缘地带兴起,打破旧有的、建立在社会经济政策上的左右政治分野和政党归属,带来社会文化维度上的全新政治动员方式,[20]对传统政党产生巨大冲击,导致欧洲及各国的政治文化和政党格局发生根本性变化。迄今为止主导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中左和中右阵营传统政党在欧洲范围内力量遭到削弱,大量选民转向支持民粹疑欧政党、自由党、绿党,其作为政治稳定器的作用下降,欧洲和各国层面组建稳定政府更加困难。民粹力量和主流政党在欧洲和国家这两个层面展开激烈争夺和博弈,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站稳脚跟之后,反过来对国内政治产生更大影响,进一步削弱中间政治力量的控局能力。欧洲各国政治稳定性不同程度下降,各种政治力量之间的立场加剧分裂分化,更难达成共识。

第二,导致欧洲各国政治主流部分右倾,外溢推动保护主义在欧洲升温。民粹政党更实质的影响在于重塑欧洲各国政治主流的政治议程和优先级。民粹政党多聚焦国内安全、难民移民议题,强调保护和防御,并推行“本国第一”的经济政策,其保护本国利益的论调容易唤起选民的共鸣,引发保护主义情绪升温和国家认同回潮,同时传导影响到主流建制派政党的话语。部分建制派政党为挤压并争夺民粹政党生存空间,不断调整自身立场,吸收其特色议题和部分主张。例如,丹麦社会民主党吸收了丹麦人民党的反移民立场,其作为左翼政党在社会文化领域右转,主张实施更严格的难民移民政策和保护本国人的社会福利与利益,借此在2019年丹麦议会选举中进一步削弱了丹麦人民党。德国基督教社会联盟在难民政策上提出难民上限、加快遣返等话题,同德国选择党争夺右翼保守选民。主流政党日益吸收民粹政党的部分主张,客观上导致欧洲各国保护主义情绪整体升温,甚至外溢影响到欧盟,使其在对外政策上的保护和防御心态增强,日益突出“保护性欧洲”的论调,在气候变化、外来投资审查、防务、数字化、人权等政策议题的讨论中更加强调对欧洲整体利益的保护。[21]

猜你喜欢
民粹主义
当下我国民粹主义的特征及应对策略
民粹主义的产生机理与有效引导
西方民粹主义专题研究
“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有什么区别?(答读者问)
审视民粹主义
2013年:民粹主义情绪持续发酵
2014年:民粹主义显示出与极端民族主义合流的迹象
审视民粹主义
一种巴洛克式的民粹主义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