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入差距、社会保障与提升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

2020-03-06 07:24马红鸽
社会保障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差距社会保障医疗保险

马红鸽 席 恒

(1 西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陕西西安,710127;2 西安财经大学期刊管理中心,陕西西安,710061)

一、引言

现代经济学的一个核心命题是“财富的增加会导致福利或幸福的增加”。然而经济学家伊斯特林却指出,更多的财富并没有带来更大的幸福。这就是“收入-幸福之谜”,即“Easterlin悖论”。在“十二五”规划开局以后,“幸福感和获得感”成了热词,同时也掀起了国内学术研究热潮,其中一个基本的共识是,在中国同样存在“Easterlin悖论”,经济增长未能如期提高国民的幸福指数。十九大报告指出,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要通过提高保障和改善民生水平,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形成有效的社会治理、良好的社会秩序,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

美国民调机构盖洛普2014年9月公布的调查结果显示,在全球135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大陆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排名第90位,落后于印度。中国社科院近几年的调查显示,2013年中国家庭幸福感和获得感标准化得分为6.22分[1],2014年得分为6.83分,2015年得分为6.60分[2]。中国经济快速腾飞,但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却相对落后,经济的稳速增长未带来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稳步提升。

学术界讨论中国“Easterlin悖论”成因的文献已相当丰富。诸多学者认为,收入差距的扩大是导致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降低的主要原因[3-5]。2012 年中国家庭收入的基尼系数为 0.60,城镇和农村内部的基尼系数分别为 0.57 和 0.58,远高于0.4的国际警戒线。收入差距是初次分配造成的结果,国家的社会福利政策则试图通过再分配缩小收入差距。那么国家致力于缩小收入差距的再分配政策对国民获得感能否发挥积极效应?其中社会保障制度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关系开始备受关注。黄有光指出,政府提供的公共产品(社会保障等)降低了攀比效应带来的幸福损失[6]。然而我国社会保障制度“碎片化”,甚至存在着财富“逆向再分配”,造成了更多的不公[7]。当前关于中国社会保障制度对收入差距的调节效果存在争议,相关的实证研究尚不多见,其结论仍需更为深入的分析。

有鉴于此,本文基于2010年和2012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的数据,分析收入差距、社会保障及其相互影响机制对我国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收入差距、社会保障的影响机制。以期厘清收入差距、社会保障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提升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影响机理,从而为进一步优化我国社会保障制度体系提供有益的借鉴。

二、文献回顾

(一)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

收入是影响个体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因素,尤其在市场经济中,人们的一切消费活动都依赖于收入。在学术界,关于收入与幸福感的研究文献也已非常丰富。1974年美国经济学家理查德·伊斯特林首次提出“Easterlin悖论”。随后,众多学者利用各国经验数据验证了该悖论的真实性。其后的研究则致力于解读悖论存在的机理。其中,“收入差距”以及由此引发的“不公平感”颇具解释力,同时也是近些年来学者研究幸福感时关注的焦点。

在收入提高的同时,由于收入差距的扩大,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并未得到相应的提高。但在探讨收入差距与幸福感和获得感的直接关系时,学者并未得出一致的结论。有观点认为,收入差距带有激励性质,因而能够提升居民的幸福感[8]。相反的观点则认为,收入差距会降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9-14]。Wang等研究指出,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间的关系并非线性的,而是呈倒U型关系[15]。在一定范围内,收入差距的扩大会在促使人们产生较高收入预期的基础上,提升个人的幸福感和满意度,但如果差距过大,则会降低低收入群体的幸福感[16]。邓大松、卜芳的研究从收入差距缩小的视角论证了社会保障在缓解农村居民贫困、缩小收入差距、提升农村居民满意度和幸福感方面的重要意义[17]。

上述研究致力于论证收入差距与幸福感和获得感之间的关系。另一脉络的研究则力图揭示收入差距影响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作用机制。从现有文献来看,收入差距对幸福感的影响大多落脚于相对剥夺感、机会不均以及不平等感知。追求公平正义的强烈愿望和对不平等的强烈怨恨是人类的基本情感[18],当个体感知到社会不公时其幸福感和获得感会显著降低。Runciman指出,不断扩大的收入差距增加了人们的相对剥夺感,从而降低了个体的幸福感和获得感[19]。Yitzhaki、Clark等人的经验研究证实了以上理论推断[20-21]。

在上述理论关照下,学者对收入差距影响居民幸福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实证考察。如Oishi等人的研究指出,收入差距除直接影响居民幸福感之外,还会通过社会信任和社会公平感知间接影响人类幸福[22]。近些年来,国内学者在这方面也进行了大量研究。何立新和潘春阳发现,收入差距导致的机会不均等是降低居民幸福感的重要原因,且其对低收入者和农村居民幸福感的损害更为严重[23]。在中国语境下,户籍制度造成的身份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公平是损害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因素。

(二)收入再分配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

收入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不仅体现在市场主导的初次分配领域,也体现在政府主导的再分配领域。经济增长只是发展的手段,人类福祉才是发展的真正目的。“唯GDP论”不再是当今世界主要国家的经济发展战略,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已成为衡量国民福利的重要指标。

关于政府再分配政策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受到不少关注。Veenhoven等人发现,福利支出与平均幸福度以及生活满意度没有显著关系[24]。但更多的研究则认为,政府再分配支出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有显著的提升作用,高水平的福利收益率能够显著提高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与幸福感和获得感。Kotakorpi和Laamanen考察了政府福利政策变动对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结果表明,政府增加社会保障支出能够有效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25]。Ram通过对145个国家的实证研究发现,政府支出对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具有正向作用,政府支出增加,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也随之提高[26]。Easterlin等人通过考察中国民众幸福感和获得感指出,1990年以前中国较高的生活满意度得益于当时较低的失业率以及覆盖较广的保障网络[27]。徐鹏和周长城采用Anderson健康行为模型,发现有无社会保障对老年人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没有显著影响[28]。亓寿伟和周少甫研究发现,无论农村还是城镇医疗保险都对老年人幸福感和获得感具有积极作用[29]。陈东、李晓宇等的研究指出,收入不平等是健康差异的重要影响因素[30]。

(三)如何缓解收入差距带来的不幸福:社会保障是有效的吗?

当下中国过大的收入差距会降低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如何缓解收入差距带来的不幸福是中国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中必须考虑的问题。有学者指出,社会资本对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有提升作用,同时能够减缓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不利影响,但这种积极效果主要发生在农村。在异质性社会中,由于资源禀赋不同,个人拥有的社会资本差异较大,其缓解收入差距负面影响的效用无法制度化,因而无法成为有效的政策工具。

已有文献表明,国家的收入再分配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有一定的提升作用。事实上,国家的再分配转移支付一方面有提高居民收入的效果,另一方面也有缩小居民收入差距的政策追求,因而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也理应是国家再分配政策的应有之义。那么,国家的再分配到底是如何提升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呢?其能否减轻收入差距带来的不幸福呢?

有学者认为,目前中国政府致力于改善民生,公共财政转移支付的不断增加缩小了收入差距,进而提高了国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与没有医疗保险的老年人相比,有医疗保险的老年人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受到收入不平等的冲击要小。阳义南、章上峰利用CGSS混合截面数据的分析表明,不公平感会降低幸福感和获得感,而社会保障与幸福感和获得感正相关,且没有社会保障会进一步加剧被访者的收入不公平感,进而降低其幸福感和获得感[31]。该项研究间接指出,社会保障能够缓解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面影响,但未阐明社会保障在其中的作用机制,且该项研究的模型两边均是主观变量,在计量上存在一定的估计偏误。

社会保障制度具有再分配功能,理应在收入差距不断扩大的过程中起到调节作用[32]。但由于目前中国的社会保障制度还存在不完善之处,覆盖面仍然有限,因而其是否能够有效缓解收入差距带来的不幸福,尚有待深入研究。基于此,本文考察收入差距、社会保障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重点回答社会保障是否能够缓解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不利影响,社会保障如何提升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以及社会保障如何缓解收入差距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面效应。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0年和2012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根据研究需要,剔除了含缺失值的样本,有效样本量为24670个。

(二)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本文的被解释变量为幸福感和获得感,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测量可从主、客观两个层面入手。在现有研究中,常用的指标是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即个体自我描述的满意度,具有较高的信度和效度。本文用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生活满意度和未来信心程度三个变量来衡量幸福感和获得感,分值越高代表水平或程度越高,其中1分表示生活非常(最)不幸福、非常(最)不满意、非常(最)没有信心,5分表示生活非常(最)幸福、非常(最)满意、非常(最)有信心。

在社会保障方面,由于CFPS问卷中仅调查了被访者是否享有社会保障项目,并没有详细询问所参加社会保障项目的类型以及待遇水平,因而本文选取被访者是否参加养老保险、医疗保险来衡量社会保障情况。对正面回复赋值为“1”,否定回复赋值为“0”。事实上,是否参与社会保障更能体现其对个体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其次才是制度的“碎片化”或者“双轨制”导致的待遇差异。

为降低解释变量以外因素对回归结果造成偏差,在模型中加入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其他变量作为本文模型的控制变量[35]。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定

根据相关文献的阐述,多数学者认为收入差距的扩大有损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但也有学者认为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呈现先升后降的倒U型曲线的变化[36]。本文使用CFPS 2010年和2012年的数据,首先考察了基尼系数与个体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关系,估计模型如下:

(1)

其中Happinessij表示区县j的第i个人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Gini、X分别表示基尼系数和控制变量,α1、α2、α3分别表示待估计的系数或系数向量,εij是随机干扰项。

同时,本文探讨社会保障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之间的关系,估计方程与(1)式基本类似,模型设计如下:

Happinessij=β0+β1SSij+β2γ+ξij

(2)

其中SSij表示区县j第i个人的所享有的社会保障项目,其他解释变量与方程(1)相同,在本文中重点关注β1的大小和方向,以判断社会保障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

由于幸福感和获得感变量是有序离散变量,一般使用Ordered Probit模型。有研究发现,使用OLS模型和Ordered Probit模型所估计的符号和显著性均没有差别,但Ordered Probit模型所估计的系数不如OLS方法直观。为稳健起见,本文对比使用Ordered Probit和OLS模型,但在分析中主要使用了OLS模型的估计结果[37]。需要说明的是,在Ordered Probit模型中汇报的结果是估计系数,并不是边际效应,边际效应在分析时单独计算。

表 2报告了基本的回归结果,在Panel A(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的OLS模型中,基尼系数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但基尼系数平方项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负,表明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呈现倒U型的关系。在Order Probit模型中,与OLS模型估计的结果相比,各自变量回归系数的显著性和符号均没有明显变化,结果具有很强的稳健性。该结论表明:适当的收入差距有利于提高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但收入差距过大,则会带来许多社会问题,从而降低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为了进一步衡量收入差距对居民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本文采用不同的收入差距衡量指标进行稳健性检验。结果发现,P90/P50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而P90/P50的平方项均显著为负,说明高收入阶层与中等收入阶层的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呈倒U型关系。当收入差距过大时,中等收入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会降低。

在Panel B(生活满意度)和Panel C(未来信心程度)中,基尼系数与居民生活满意度呈现倒U型关系,同时基尼系数与居民未来信心程度也呈倒U型关系。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无论采用生活满意度还是未来信心程度衡量幸福感和获得感,均发现P90/P50与P50/P10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且回归系数符号一正一负,表明高收入阶层和中等收入阶层的收入差距、中等收入阶层和低收入阶层的收入差距均与居民生活满意度及未来信心程度呈倒U型关系。 可见,当中国收入阶层相近时,如果收入差距过大,会直接导致心理偏差,降低幸福感和获得感;但是如果收入阶层相差过大,收入差距反而对幸福感和获得感没有显著影响。

表2 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

(续表2)

Panel A: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OLS模型Order Probit模型(0.076)(0.078)P90/P50平方项-0.0462∗∗∗-0.0315∗∗(0.013)(0.013)P50/P100.153∗0.119(0.081)(0.084)P50/P10平方项-0.0203-0.0154(0.014)(0.015)控制变量YESYESYESYESYESYESYESYESObservations2413224132241322413224132241322413224132Panel B:生活满意度OLS模型Order Probit模型GINI6.507∗∗∗5.507∗∗∗(1.030)(1.090)GINI平方-5.765∗∗∗-4.958∗∗∗(0.895)(0.948)P90/P100.0058-0.014(0.015)(0.016)P90/P10平方项-0.000240.00102(0.001)(0.001)P90/P500.329∗∗∗0.259∗∗∗(0.074)(0.078)P90/P50平方项-0.0590∗∗∗-0.0466∗∗∗(0.013)(0.013)P50/P100.209∗∗∗0.159∗(0.079)(0.084)P50/P10平方项-0.0332∗∗-0.0253∗(0.014)(0.015)控制变量YESYESYESYESYESYESYESYESObservations2406924069240692406924069240692406924069Panel C:未来信心程度OLS模型Order Probit模型GINI3.452∗∗∗2.231∗∗(1.086)(1.094)GINI平方-3.338∗∗∗-2.311∗∗(0.944)(0.951)P90/P10-0.00108-0.0187(0.016)(0.016)P90/P10平方项0.001070.00235∗∗(0.001)(0.001)P90/P500.218∗∗∗0.146∗(0.078)(0.078)P90/P50平方项-0.0382∗∗∗-0.0253∗(0.013)(0.013)P50/P100.296∗∗∗0.294∗∗∗(0.084)(0.084)P50/P10平方项-0.0371∗∗-0.0359∗∗(0.015)(0.015)控制变量YESYESYESYESYESYESYESYESObservations2393423934239342393423934239342393423934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显著性水平。

(二)社会保障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

表3报告了社会保障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参数估计结果。研究发现,无论采用何种指标衡量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均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有促进作用。以Panel D和Panel E中的OLS回归结果为例,发现相比没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居民,有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的居民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提高约5.63个百分点与4.80个百分点,生活满意度提高约3.36个百分点与8.87个百分点,未来信心程度提高约3.94个百分点与4.63个百分点。通过比较分析可以发现,养老保险对居民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更大,但是医疗保险对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更大。

上述结果说明,社会保障覆盖面对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产生了正面影响。尤其是随着我国“适度普惠型社会福利”方针的进一步完善与发展,居民待遇水平等方面的不公平不断被规避,其对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正面影响可能更为突出。可见二次分配中社会保障公平也是提高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原因。

表3 社会保障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

注:***、**分别表示在1%、5%的显著性水平。

(三)社会保障的缓冲作用

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呈倒U型关系,意味着收入差距过大,会损害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而社会保障则提高了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本文通过在基本模型中加入社会保障与收入差距的交互项来加以检验。模型设计如下:

Happinessij=φ0+φ1Giniij+φ2SSij+λ×Giniij×SSij+φ3γ+ωij

(3)

各变量定义同公式(1)和公式(2),重点关注收入差距与社会保障交叉项的系数λ。如果λ为零,表示收入差距与社会保障都会影响居民的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如果社会保障有利于缓解收入差距过大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则λ为正,否则,λ为负。

表4展示了方程(3)的回归结果,在Panel F和Panel G中,可以发现,GINI平方与养老保险交互项及GINI平方与医疗保险交互项均在10%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获得养老保险的概率提高一个标准差,收入差距对居民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生活满意度与未来信心程度的负面影响下降约8.9个百分点、6.1个百分点与6.5个百分点;而获得医疗保险的概率提高一个标准差,收入差距对居民主观幸福感和获得感、生活满意度与未来信心程度的负面影响下降约9.74个百分点、9.22个百分点与9.84个百分点。可见社会保障有效缓解了收入差距过大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不利影响。

表4 社会保障与收入差距的交互模型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显著性水平。

五、影响机理分析

上述分析表明,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之间呈倒U型关系。收入差距过大会降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而社会保障对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有提升作用,且社会保障能够缓解收入差距过大给幸福感和获得感带来的负面影响。进一步,本文试图从收入差距、社会保障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作用渠道,探究社会保障在缓解收入差距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不利影响上的机理,这有利于更清楚地表述收入差距和社会保障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作用机制。

(一)收入差距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机理分析

收入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如果大部分人觉得收入差距是公平的,那么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就得到提升;如果收入差距超过了人们的容忍度,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就会降低。也就是说,收入差距主要通过公平感起作用。有学者指出:收入分配不公平不但影响个人的努力程度,而且会使居民产生“相对剥夺感”,从而降低了个体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同时如果收入不平等是低流动性的,还可能使居民对未来产生悲观预期,会进一步降低幸福感和获得感[38]。公众对收入差距的感知比收入差距本身更重要,如果公众认为收入差距过大则会形成社会不公平感,这种对社会不公平的感知会降低其幸福感和获得感[39]。

为此本文选择“收入公平感知”作为收入差距影响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作用机制,并进行相应的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研究发现,基尼系数作为收入差距的代理变量时,基尼系数与基尼系数平方项分别在1%与5%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且回归系数为正,但基尼系数平方项的回归系数为负,这表明,基尼系数与收入公平感呈倒U型关系,在一定的收入差距范围内,收入差距与社会公平感正相关,但收入差距超出一定范围后,则会降低社会公平感。同时,分别采用P90/P10、P90/P50与P50/P10作为收入差距的代理变量,发现P90/P10、P90/P50与P50/P10,以及P90/P10平方项、P90/P50平方项与P50/P10平方项均在1%的统计水平显著,且呈倒U型关系。可见,无论采用何种指标衡量收入差距,收入差距与收入公平感知均呈倒U型关系。

表5 收入差距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机制分析

注:(1)***、**分别表示在1%、5%的显著性水平;(2)收入公平感知从非常不公平到非常公平得分为1~5;(3)采用OLS模型回归。

(二)社会保障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机理分析

社会保险有利于提高个人的幸福感和获得感,一个重要原因是本质上社会保险的保障功能减少了居民的后顾之忧。一方面,在现实社会中,中国诸多居民面临着教育、医疗与住房“三座大山”。因此,居民采用预防性储蓄来降低未来的不确定性,但预防性储蓄不利于提高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而增加国民当期主动消费倾向,有助于提升国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另一方面,社会保障能够提高居民的健康水平,进而影响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40]。基于此,本文认为社会保障通过影响居民消费水平与提升居民健康水平,进而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即形成“社会保险→居民消费水平→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与“社会保险→居民健康水平→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路径。

表6报告了社会保险对居民消费的影响。与没有养老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养老保险的居民消费总额增加了约6个百分点;具体到每一项消费上,发现除了日用品消费未能通过显著性检验外,食品、衣着、居住、保健、交通与文化等消费均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养老保险对居民消费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与没有医疗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医疗保险的居民消费总额增加约3.39个百分点;同时,分消费项目来看,医疗保险显著提高了居民的居住消费、日用品消费、保健消费与家庭消费,但是医疗保险对食品消费、衣着消费与文化消费没有显著影响。该研究结果表明,社会保险通过提高居民消费水平进而显著提高了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表6 社会保险对居民消费的影响

注:(1)***、**分别表示在1%、5%的显著性水平;(2)所有消费均采用对数形式,模型是OLS。

表7显示了社会保险对居民健康的影响。研究发现,无论是养老保险还是医疗保险,均提高了居民的健康水平。与没有养老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养老保险的居民自评健康提高约3.95个百分点,患慢性病的可能性下降约31.2个百分点;与没有医疗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医疗保险的居民自评健康提高了约3.93个百分点,患慢性病的可能性下降约36.5个百分点。该结果表明,社会保险能够提高居民的健康水平,进而提高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表7 社会保险对居民健康的影响

注:(1)***表示在1%的显著性水平;(2)采用Logit模型分析;(3)自评健康赋值为“1”,自评不健康赋值为“0”;无慢性病赋值为“1”,有慢性病赋值为“0”。

(三)社会保障缓冲作用的机制分析

基于上述分析可知,收入差距会通过收入不公平感来降低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而社会保障则能够通过降低人们对未来养老、疾病风险的担忧等途径提高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另外,社会保障还能够降低收入差距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面影响,即社会保障起到缓冲的作用。为进一步探究社会保障发生缓冲作用的机制,本文建立社会保障与居民公平感的关系模型,主要检验社会保障能否通过降低居民的不公平感,进而缓解收入差距带来的不利影响,结果如表8所示。模型(1)中,与没有养老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养老保险的

表8 社会保障与居民的公平感的关系模型

注:***、**分别表示在1%、5%的显著性水平。

居民公平感高了约18.5个百分点。模型(2)中,与没有医疗保险的居民相比,有医疗保险的居民公平感高了约13.6个百分点。模型(3)中,同时加入了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变量,发现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均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为正,表明社会保障能够有效提高居民的公平感知,通过比较发现,养老保险的回归系数更大,因而养老保险对居民收入公平感知的影响更大。这一结果充分表明,国家实施的社会保障政策提高了我国居民的公平感,在某种程度上降低了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向影响。换言之,无论是养老保险还是医疗保险,均具有调节收入分配的功能,尤其是养老保险的再分配功能更强,进而缓冲了收入不平等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向效应。

六、结论

幸福是人类永恒的追求,提升国民福祉也成为国家的经济发展目标与公共政策的诉求。在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背景下,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备受关注。尤其是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抓住人民最关心最直接最现实的利益问题……坚持人人尽责、人人享有,坚守底线、突出重点、完善制度、引导预期,完善公共服务体系,保障群众基本生活,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形成有效的社会治理、良好的社会秩序,使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实、更有保障、更可持续。”提高收入历来被认为是提升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方式,但在中国同样存在“Easterlin悖论”,即国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并未随着经济增长而不断提高,居民收入的增长并未转化为幸福感和获得感。

关于幸福感和获得感的研究中,大量文献解释了“Easterlin悖论”及其在中国的表现,但如何破解“Easterlin悖论”仍有待研究。收入差距是市场分配的必然结果,政府在调节收入差距方面主要依赖收入再分配政策,社会保障政策则是调节收入分配的重要制度之一。本文基于CFPS2010年和2012年调查数据,实证考察了收入差距、社会保障对幸福感和获得感的影响,得出三点主要结论。

第一,收入差距与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存在倒U型关系,较低水平的收入差距有助于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但过大的收入差距则会显著降低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公平感是收入差距影响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重要渠道,收入差距与居民公平感同样呈倒U型关系,人们能够接受较低水平的收入差距,而当收入差距过大时,则会感受到强烈的收入不公平感与社会不公平感,从而影响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第二,社会保障能够提升居民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拥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的居民其幸福感和获得感水平显著高于没有保险者。通过机制分析可知,社会保障主要通过提高居民消费水平与健康水平来提升幸福感和获得感。在消费水平方面,无论是养老保险还是医疗保险,均促进了居民的当期消费水平;而在健康水平方面,有社会保险的居民健康水平更高。

第三,社会保障能够缓解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不利影响。本文考察了社会保障与公平感的关系,结果表明,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均能够提高居民的收入公平感,获得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能够给居民带来正面的心理效用。通过模型分析,本文认为,收入差距提高了居民的不公平感,进而降低幸福感和获得感,而社会保障则能够通过提高居民的公平感,进而提升幸福感和获得感,缓解收入差距对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负面作用。

本文结论为破解“Easterlin悖论”提供了有效路径。在中国语境下,获得社会保障意味着获得国家赋予的权利,能够有效改善居民对未来生活的预期。从文章结论得出以下政策含义:缩小收入差距,同时维护收入分配的公平性,降低居民对社会风险的担忧程度,提升防范与应对风险的能力,对提高居民幸福感和获得感具有重要意义。在强调市场分配的同时,要积极运用国家再分配工具,适当缩小市场分配的收入差距。在社会保障制度的建设与发展中,要大力拓展制度的覆盖范围,充分发挥制度的基本保障功能,维护制度本身的公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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