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秀华,吴 青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 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北京 100029)
基于内生经济增长理论,技术进步是一国经济增长的动力(Aghion et al.)。在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关键时期,快速变化的国际形势、经济转型的需要决定了技术创新必将成为维持和推动中国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决定性因素(张杰、芦哲,2012)。国内自主研发和国际技术溢出是开放经济下实现技术创新的两条主要路径,我国研发经费投入自十八大以来持续攀升,2017年为17 500亿元(包括企业研发经费、政府所属研究机构和高等学校的研发经费),同比增长11.6%,仅次于美国,总量居世界第二;同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额、实际利用外资额以及进出口贸易额均居历史高位,质量和水平稳步提升,对外开放程度显著提高。作为一个技术水平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近年来,我国利用自主研发投入以及国际技术溢出手段在实现经济高速增长并创造中国“奇迹”的同时也提高了我国的技术水平。
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促进我国区域创新水平的提升还依赖于外部制度环境的完善程度以及其执行过程中的实际效果。什么是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技术溢出促进东道国区域创新能力提高的具体条件;外部制度环境建设在导致我国自主研发投入以及国际技术的吸收能力方面出现差异,进而使我国的区域创新能力出现异质化特征方面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为了更全面分析政府、企业的决策行为,准确分析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影响我国区域创新能力的机制,我们将从制度质量保障维度衡量外部环境状况的基础上探究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溢出路径对我国区域创新能力影响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动态变化特征。
政府研发投入作为自主研发投入的重要组成部分,基于研究背景、样本和研究时间区间选取差异等原因,国内外学术界关于其与技术创新水平关系的研究目前尚未有定论(Wallsten,2000;Du and Tomasaz,2016;江飞涛和李晓萍,2010;白俊红,2011)。经过文献梳理后发现,政府研发投入主要通过以下途径作用于区域内企业的创新研发活动:(1)资源禀赋效应。作为一种特殊的资源禀赋,政府研发投入不仅可以直接为企业创新研发活动提供资金支持,而且能够通过补贴政策的适时干预,降低外部性影响,分担企业创新风险,解决创新市场失灵问题(Dominique,2003;唐跃军、黎德福,2010);(2)信号传递效应。政府研发投入一方面能够缓解企业与外部投资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王红建、李青原等,2015),通过向外部投资者释放积极的财务信号,增强其投资信心(傅利平、李小静,2014),从而较易获得创新研发活动融资。但由于部分政府研发投入是向特定企业、部门或者行业发放的不公平的专项性补贴,影响了市场价格的正常信号作用,提高了创新企业研发成本,扭曲了创新资源的优化配置(刘海洋、孔祥贞,2012);(3)非逐利性特征。政府研发投入的发放实质上包含了政策导向和对企业预期价值的研判,相比于其他融资渠道,政府研发投入具有实现社会福利最大化的目标,即政府研发资金的发放过程实际上间接实现了对创新项目和创新企业的科学筛选与甄别。
因此,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1:政府研发投入作为我国自主研发投入的重要组成部分,总体上对我国区域创新水平的提升具有显著的“激励效应”
自技术溢出的概念提出以来,学术界主要从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与对外贸易三个路径研究国际技术溢出与技术进步的关系。1991年Grossman和Helpman首次尝试以进出口贸易作为解释变量探究其对区域创新发展的影响,开启了学术界在国际技术溢出领域的研究,就研究角度来说主要集中于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与区域创新关系研究(潘文卿,2010;罗军等,2014;何兴强等,2014;Ho,2013;Kim,2016)、各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互补效应(陈菲琼,2013;沙文兵,2012)、替代效应探究(陈岩,2011;周经、张利敏,2014)和基于吸收能力等异质性条件下各路径与技术创新关系(毛其淋,2010;衣长军等,2015;刘焕鹏,严太华,2015)四个方面。
经过文献梳理,我们发现国际技术溢出渠道主要通过以下路径影响区域技术创新水平:
1.产业关联溢出效应
外商在直接投资过程中,一方面为了保证高质量的要素供应,厂商会通过后向产业链条效应给予上游企业高效管理模式等先进的技术支持;另一方面,基于加速供应链条高效运转的目的也会通过后向产业链条效应为下游企业提供技术信息咨询、员工培训等服务,如此便有效提高了上下游企业的技术效率。
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同样可以通过产业双向关联溢出效应提高母国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具体来说,一方面,东道国上游企业的技术革新会通过向前关联效应使其国外子公司进行必要的技术调整、产品革新;另一方面,基于后向关联效应的运作渠道本产业的下游公司可以利用信息逆向反馈机制提高其技术创新效率。
在对外贸易的技术溢出过程中,出口企业为满足国外较高产品质量的需求主要通过后向关联技术溢出效应主动为其上游企业提供先进管理经验等相关技术建议,从而为该产业中上游企业提高其技术创新水平提供契机。进口企业则既可以通过购买先进技术产品等与本国的生产供应商等上游企业产生后向关联效应,又可以通过设备进口获取创新技术和人才交流培训机会产生前向关联的优势,从而提高本国各区域内企业技术创新水平。
2.竞争效应
外商通过直接投资的方式带来较为先进、科学的管理模式、生产技术等,不仅倒逼东道国同类企业进行资源要素重组,提高其生产技术能力,而且也会迫使在位企业主动采取行动了解市场需求偏好,并利用反馈机制进行产品创新。此外,外商的进入分割了有限的市场、要素资源,造成东道国生产成本增加、营销投入上涨,东道国的企业唯有通过技术创新才能突破困境、获得更长远、更好的发展机会。
基于创新活动较高的技术外溢性以及空间集聚效应,对外投资的企业一般会选择技术创新活动较为密集的国家或者地区进行投资。空间集聚在为技术高效溢出带来较大可能性的同时也营造了更加激烈的竞争环境,对外投资企业为了能够最大化正外部性特征,在进行创新模仿的同时也会对技术进行必要的升级、改造,受传递、竞争效应的驱动对外直接投资公司的技术升级行为又会导致国内同行业企业通过增加研发投入等竞争性反应,最终母国各区域内企业的创新水平得到提升。
进口企业无论是直接的技术引进,还是进口其他国家较为先进的产品,通过进口产品的技术溢出效应,都能显著提高其自身的生产技术水平,使其在国内市场竞争中处于优势,同行业为了抢占有限市场资源必然在竞争效应驱动下追求科学新技术和先进的管理经验,从而从整体上提高区域内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对于出口企业来说,为了应对更严峻的竞争环境和各种贸易壁垒,必须通过优化配置资源、加强研发投入等渠道开拓创新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以使其在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3.示范模仿效应
东道国企业可以在外商直接投资的过程中通过观察、学习,吸收外国较为成熟的管理模式、销售手段、生产技术和人才引进方法等,洞察前沿产品创新动向,新颖的经营模式,在模仿的基础上进一步本土化,最终升级为适合东道国市场的经验技术。
在对外贸易中,出口企业不仅可以接触到更多更前沿的生产技术,而且更有可能会遇到对产品技术附加值要求更加严苛的贸易合作伙伴,因此相比之下,出口企业可以更加高效地利用“干中学”机制通过模仿国外企业现金的管理、产品设计等来提高其技术创新水平。作为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的重要窗口,进口产品历来被公认为是先进技术载体,贸易自由化提高了进口企业与国外先进技术生产者接触、交流的机会,通过模仿效应,达到吸收、学习先进技术的目的,进一步通过本土化升级改造创新出适合东道国市场偏好的技术模式,从而提高区域内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
4.人才流动、培训效应
相比于直接引进人才,选择直接投资的外商会优先考虑对东道国的企业进行人才培训,提高其投资东道国企业员工在管理、研发等若干方面的综合能力,而基于人才高流动性考虑,一旦受过高质量培训的员工入职到其他企业必然会将较为先进的人员培训方法、技术模式等扩散开来,从而提高了各区域内企业的技术创新水平。
对外直接投资的企业一般会选择人才储备较为丰富的发达地区或者先进企业,通过绿地投资或者跨国企业的兼并收购,雇佣或者直接使用被投资企业的高素质人才,提升技术研发能力,进一步通过反馈传递机制,子公司将先进的管理经验、技术创新手段扩散到母公司,有效缩短了自主研发的进程,节省了成本并优化了资源配置,切实提升了母国的创新效率。
出口贸易本身就是一个人才储备的过程,国内企业通过雇佣关系可以充分利用有出口贸易背景员工的先进的技术研发能力。另外,对外贸易中的出口厂商在出售其先进技术产品后,一般都要对进口企业员工进行相应的技术培训,这就给予了进口企业一个学习国外先进技术的契机,并且随着进口产品规模的扩大,产品结构持续优化升级,会加速技术外溢,进口企业学习到国外先进的生产管理方法以及人才培养手段,进口厂商技术人员的水平也必然会得到大幅度的提升。
另外,外商直接投资还会通过健全东道国被投资企业内部管理制度,补充其技术研发资金以及培养东道国具备较高的产权保护意识等提升东道国企业的技术研发水平;我国通过“走出去”战略,在对外直接投资的过程中也可以通过边际产业转移,利用资源禀赋优势,优化资本配置格局,切实提高母公司的创新效率;对外贸易自由化加速了信息技术溢出的速度和广度,而国际市场上贸易壁垒的设置不仅为出口企业提出了更加严苛的技术质量要求,也更有利于进口企业进口技术创新赋加值更高的产品,再加上规模效应的驱动,对外贸易的扩张有利于本国企业吸收本土化先进技术,提升其自身的技术创新水平。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2:各国际技术溢出路径总体上对我国区域创新水平的提升具有显著的“激励效应”
中国地域辽阔,地区间资源禀赋、经济发展水平不尽相同,除了技术溢出路径自身特性引发的内生性风险外,外部制度环境的差异也会对各技术溢出路径最终作用于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效果产生重要影响。
若外部制度环境较差,意味着在缺乏必要法律保护下,技术高外溢性导致的“搭便车”行为以及“竞争效应”会影响并遏制创新企业以及同类企业从事科技研发活动的动力(李后建、张宗益,2014)。外部环境约束可能抑制进口国获得提高生产率、减少环境污染的技术溢出,而得到污染较严重的技术溢出,国际贸易导致了落后技术和产品的输出,反而不利于技术创新(李平、许家云,2011)。只有完善的法律体系与外资引进政策,才能吸引更多先进的外商投资者,只有较好的外部环境制度质量才能显著促使企业根据产品、要素市场供求价格信号传递机制进行研发资源配置,促进工艺技术创新,最终促进区域创新效率的提升。高质量的外部环境制度特别是相对健全的产权保护制度也是促进区域创新效率提升的重要外部环境手段,具体来说,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的完善为东道国企业进行创新研发提供了法律保障,使得东道国企业具备更多的研发创新的热情,带来更多的创新成果,
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3:外部环境质量的差异会影响各技术溢出路径作用于区域技术创新的结果,且一般而言,外部环境质量水平越高,各技术溢出路径作用于区域创新技术的效果越好
1.被解释变量
区域创新水平(Innov)。与以往研究经常采用的“规模化”指标(总专利授权数量)不同,本文选取发明授权专利的市场价值作为区域创新水平的代理变量。一方面,相较于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发明授权专利的创造性、新颖性更强;另一方面,从该专利类型的“价值”维度衡量区域技术创新水平更能保证实证结果的稳健性①。
①发明授权专利市场价值的计算方法:其中,发明授权专利的市场价值是通过借鉴Pake、Schankerman(1984)的专利更新模型,利用微观大数据进行测度的,具体方法为:
(1)
其中,t为专利自申请日起计算的年龄,j代表专利申请年份,我们将同一年申请的专利归为一个群组,Ptj为专利群组j在年龄t时的更新率,ytj表示1987—1997年间已经到期的发明专利的价值估计,Ctj表示该专利在t岁时,给专利权人缴纳的年费。
首先,通过专利更新模型,使用1987—1997年所有申请并已经到期的发明专利,按照“申请年份群组—年龄”维度划分专利群体,并通过采用广义非线性最小二乘法(FNLS)进行价值估计,最终得到该模型估计参数μj和σj,以及衰减率δj,并以此模拟出专利价值分布。
其次,通过公式进一步计算出不同年龄专利的平均价值,以此作为相应专利的价值加权系数。其中,T为专利权人停止缴纳年费时的专利年龄,T*表示专利的最优失效年龄,i为贴现率,δj为专利初始收益的衰减率,它是不随时间变化的常数,V(T)为待估专利的总价值。
(2)
最后,以年终作为每年的观测时点,选择在观测时点还有效的发明专利,最后加总到不同城市的专利价值得到其专利价值的存量。然后将基期的全国专利价值总量标准化为100,计算时间区间内的城市创新指数。
2.核心解释变量
自主研发投入强度(RD)。自主研发投入直接反映了社会对创新研发活动的重视程度。一般而言,各地区用于科技创新的资源越多,表明社会对于创新支持力度越高,区域创新水平也会越强。本文中,自主研发投入强度将采用各省、自治区(除港、澳、台)自主研发投入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表示。
国际技术溢出路径(ITS):外商直接投资(FDI)、对外直接投资(OFDI)、贸易开放度(TRADE)。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和对外贸易是促进国外先进技术在东道国外溢的三条主要路径(Kim,2016;靳巧花,2017),但具体到对区域创新水平的影响程度还要依赖于外部环境状况等。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这三个指标在《中国统计年鉴》、Wind数据库、RESSET(锐思)金融研究数据库中均使用“万美元”表示,本文通过查阅样本期间各年的平均汇率将其折算成元。
3.门槛变量
制度质量(POLICY)。本文将采用制度质量来衡量外部环境状况,并将借鉴樊纲2008—2014年中国市场化指数,从政企关系、非国有经济的发展、产品及要素市场的发育程度、市场中介组织的发育和法律制度环境五个方面衡量区域制度质量水平。其中2006—2016年市场化指数缺失数据,本文基于樊纲2008—2014市场化指数总得分数据运用回归方法得到外差值。
4.控制变量
人力资本状况(human)。采用平均受教育年限法(计算公式为:human= 6*小学占比 + 9*初中占比 + 12 *高中占比 + 16 *大专及以上占比,其中系数表示各阶段教育年限)测度我国各地区人力资本状况;产业结构调整指数(chanyejiegou)采用第三产业与第二产业年增加额的比值表示;实物资本投入(shiwuziben)采用固定资产占各地区生产总值比重表示;经济发展水平(gdp)采用地区人均生产总值表示。
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除指标量纲与异方差影响,本文分别对区域创新水平的代理变量(Innov)、外商直接投资(FDI)、对外直接投资(OFDI)、贸易开放度(TRADE)以及经济发展水平进行了对数化处理。
本文选取2006—2017年除港、澳、台外我国31个省份的面板数据,全部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RESSET(锐思)金融研究数据库、国泰安金融经济数据库、Wind数据库、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中国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以及各地区统计年鉴。根据数据类型的差异,对缺失值进行了差别处理;最后利用Winsor2对样本数据的离群值进行了1%的缩尾处理。变量的统计性描述见表1。
1.基准线性回归模型
为检验自主研发投入以及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的影响效应,本文尝试借鉴Griliches-Jaffe知识生产函数模型,并在其基础上进行改进,使其符合开放经济条件下我国区域技术创新的实际状况,即本文认为区域技术创新主要是通过内外两种路径实现,国内技术创新路径指的是自主研发投入,而国际技术溢出路径指的是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和对外贸易。综上所述,我国区域创新能力生产函数模型可被表示为:
Innovit=ait(RDit)α(FDIit)β1(OFDIit)β2(TRADEit)β3
(1)
其中,i表示省份(i=1,2,3…31),t表示年份(t=2006,2007…2017);Innovit表示区域技术创新能力,RDit表示自主研发水平,FDIit表示外商直接投资,OFDIit表示对外直接投资,TRADEit表示对外贸易;α、β1、β2、β3分别表示国内外技术溢出路径的产出弹性;ait表示全要素生产率。对公式(1)取对数可得:
lnInnovit=lnait+αlnRDit+β1lnFDIit+β2lnOFDIit+β3lnTRADEit
(2)
之前的研究成果也表明,人力资本、产业结构、实物资本投入以及经济发展水平等是影响我国区域技术创新能力的重要因素,基于此,本文进一步假设全要素生产率的函数形式:
(3)
公式(3)取对数,带入公式(2),同时考虑到创新行为具有动态惯性特征,即之前的技术创新能够为未来的技术进步奠定基础,因此模型中加入滞后一期的被解释变量,构建如下回归方程:
lnInnovit=α0+φlnInnovit-1+αlnRDit+β1lnFDIit+β2lnOFDIit+β3lnTRADEit+θ1lnhumanit+θ2lnchanyejiegouit+θ3lnshiwuzibenit+θ4lngdpit+μi+εit
(4)
其中,Innovit-1表示i省第t-1年的技术创新能力;humanit为人力资本状况;chanyejiegouit为产业结构调整系数;shiwuzibenit为实物资本支出水平;gdpit为经济发展水平;μi为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此时,α0、α、β1、β2、β3分别表示常数项和待估参数。
表1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2.动态门限面板回归模型
基准线性回归方程只是为了验证自主研发投入以及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影响“效应”存在性问题。然而随着时间、空间等维度变化,这种效应机制是否具有持续性仍需进行深入探讨。为预防由于被解释变量间内在联系而产生的内生性问题导致的估计偏误,本文最终决定借鉴Kimetal(2012)的研究,引入动态门限面板模型,以制度质量衡量外部环境状况并作为门限变量,将公式(4)进一步改造为分别以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为门限依赖变量的动态门限面板模型,如下所示:
lnInnovit=α0+φlnInnovit-1+α1RDitI(POLICYitφ)+α2RDitI(POLICYit>φ)+ρZit+μi+εit
(5)
lnInnovit=α0+φlnInnovit-1+βj1lnITSitI(POLICYitσ)+βj2lnITSitI(POLICYit>σ)+ρZit+μi+εit
(6)
式中:ITSit表示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以及对外贸易,j表示不同国际技术溢出路径(FDI、OFDI、TRADE)前门槛系数(j=1,2),Zit为一系列控制变量;POLICYit为门槛变量;I表示指标函数,φ、σ分别为具体的门限值;μi为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误差项。
为了检验自主研发投入与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影响效应,本文首先使用了静态面板的固定效应与随机效应模型来估计回归方程(4),表2中模型(1)、(2)分别报告了相应结果。其中,Hausman检验拒绝了“随机扰动项与解释变量不相关”的原假设,因此从静态模型的结果看,初步选择固定效应模型。再进一步,考虑到创新行为的持续性特征,因此模型中需纳入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因此内生性问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此时静态模型的估计结果是有偏且不一致的,因此借助动态面板广义矩估计模型对基准线性回归方程进行实证检验。本文将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作为内生变量,并选取内生变量的滞后1-2期作为其自身的工具变量,模型(3)和模型(4)分别为两步差分GMM和两步系统GMM的回归结果。由残差序列相关检验结果可知,所有模型的AR(2)检验均未通过10%的显著性检验,即接受原假设,随机误差项不存在二阶自相关,由Hansen检验结果可知,所有检验结果均显示模型选择的工具变量不存在过度识别问题,Wald统计量也表明模型整体高度显著,因此,动态面板模型设计合理,估计结果可信。
相比于两步差分GMM,两步系统GMM不仅能减少由于差分GMM估计方法带来的潜在偏误和不精确性,而且能够修正未观察到的个体异质性问题、遗漏变量偏差、测量误差和潜在的内生性问题,因此我们在基准模型的回归结果将围绕模型(4)的回归结果进行讨论。与此同时,为保证模型估计结果的稳健性,我们还将使用对弱工具变量更不敏感的有限信息最大似然估计法LIML对回归方程(6)进行估计。基准线性回归方程的总体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1.参数估计与结果分析
在所有的回归结果中,被解释变量一期滞后项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区域技术创新的确具有持续变化特征。模型(4)中,自主研发投入以及三种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代理变量前估计系数均在1%的水平下显著,且为正值,说明自主研发投入与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对外贸易显著促进了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基本验证了H1、H2内容的正确性。
我们根据表2中模型(4)的回归结果,进一步探索各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贡献率特征。一般来说,在回归模型中,我们不能直接通过比较每个变量前系数来判断其对被解释变量的影响力度,而相比之下标准回归系数在测度核心解释变量的贡献率方面可信度更高。因此我们将借鉴鞠晓生(2013)关于贝塔系数的计算方法,得到自主研发投入的贝塔系数为0.040,外商直接投资的贝塔系数为0.027,对外直接投资的贝塔系数为0.043,对外贸易的贝塔系数为0.056,通过比较各变量贝塔系数,我们发现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对区域创新水平的“激励”作用大于自主研发投入,而同样作为国际技术溢出路径,相比之下对外贸易的增加即贸易开放度的提高更能显著促进区域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
2.原因分析
第一,就企业层面而言。基于创新活动自身高风险、高投入等特点以及企业面临融资约束、高代理成本等问题,大部分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研发投入资金仍不足以支撑其持续研发创新活动,再加上企业缺乏具有吸引力的人才引进政策、高级科技人员流失,进而对垄断性核心技术难有实质性突破。
第二,就政府层面而言。近年来,伴随着国家科技创新战略的实施,各项产业激励政策纷至沓来。首先,各地区政府缺乏经验,也未形成专业人才的治理团队,包括在政策实施之初,相关部门尚未建立关于创新项目的科学有效的筛选机制。其次,中国特有的经济管理体制使我国长期处于社会与经济多重转轨并行的阶段,主要表现为在各项激励创新的产业政策中隐藏着比较严重的“寻租行为”,主要表现在:一方面,政府的补助资源得不到优化配置,进而导致“挤出、替代效应”的产生,抑制区域内企业的创新活动;另一方面,在这种环境下,企业更倾向于“策略性”创新,即为迎合政府补助的项目或者产业政策的要求,以追求完成项目标准为目标。因此,以发明授权专利市场价值作为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代理变量时,如模型(4)的动态模型回归结果所示,相比于国际技术溢出路径,自主研发投入尚未如政策理论预期那般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对区域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
表2 动态面板的回归结果
注:( )内表示Z值,[]表示P值,***、**、*分别表示1%、5%、10%的显著性水平
第三,长期以来,我国备受“李约瑟难题”困扰,技术创新水平一直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虽然深知技术进步是国家产业升级的根本动力,我国仍主要依靠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以及进出口贸易等途径对发达国家的技术进行追踪、模仿,同时也得益于发达国家的技术溢出等方式来提升我国各区域的技术创新能力。国外的政企体制简单、与创新相关的制度体系较健全、自主研发氛围浓厚、人才吸引政策先进,因此其技术创新“含金量”较高,即使我国通过国际技术溢出路径进行模仿式创新或者再创新,也能以相对较低的创新成本获得比较高的市场价值。但是我们应该认识到这种创新路径模式是不可维系的,美国以贸易逆差与侵犯其知识产权为由单边对中国发动贸易战,使中国在寻求产业升级动能转换的关键阶段处于内外交困的境地,因此我们必须谋求以自主研发投入为主的新型技术创新模式。
1.门限效应检验与门槛值的确定
基于动态门限面板模型Wald检验自抽样法(Bootstrap),在无门限效应假设条件下进行以制度质量为外部环境状况的代理变量并作为门槛变量的门限效应显著性检验。由Wald统计量及其P值可知,分别以自主研发投入和国际溢出路径为解释变量的动态门限模型都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无门限效应的原假设,门限值明显,其门限值与置信区间见表3。由此说明自主研发投入、国际技术溢出与区域技术创新之间呈现出一种基于外部制度环境的非线性变化特征。
表3 动态门限自抽样检验
注:P值以及临界值由GMM门限面板回归程序重复抽样1000次得到,Wald统计量用于判断门限特征是否明显,其对应的概率越小,门限特征越明显
2.参数估计与结果分析
(1)GMM门限模型相关检验分析
表4给出了两步差分GMM门限面板模型的相关检验结果。由残差序列相关检验结果可知,AR(2)检验P值均大于10%的显著性水平,即接受原假设,随机误差项不存在二阶自相关;由Hansen检验结果可知,所有检验结果均显示模型工具变量的选择有效;Wald统计量也表明模型整体高度显著。因此,动态门限回归结果可信。
(2)GMM门限模式参数估计结果分析
从自主研发投入与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影响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制度质量动态门限模型估计结果可知,在制度质量处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地区,自主研发投入与国际技术溢出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影响的方向与显著性表现出异质性特征。具体而言:模型(6)中,当制度质量低于门槛值5.080,自主研发投入对区域创新水平产生了显著的抑制作用,当制度质量跨越第一重门槛值,自主研发投入对区域创新水平的影响系数转负为正,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表明自主研发投入在较好的制度保护氛围中可以起到显著提升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作用,此实证研究结果与H3的内容基本相符。从国际技术溢出路径角度分析,当制度质量处于比较低的水平时,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和对外贸易前估计系数均在不高于10%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证明了低制度质量环境中我国国际技术溢出效应的存在。但是当制度质量跨越第一重门槛值,发展到相对较高的水平时,各国际技术溢出路径表现出了异质化发展倾向,其中外商直接投资与对外贸易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激励效应”显著加强,此实证研究结果与H3的内容基本相符。而对外直接投资变量前估计系数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低于制度质量较低水平下的数值,即随着制度质量的提高,对外直接投资对区域创新水平的“激励效应”减弱,此实证研究结果与H3的内容相反。
表4 动态门限回归结果
注:( )内表示Z值,[]表示P值,***、**、*分别表示1%、5%、10%的显著性水平
区域技术创新水平滞后一期项系数均通过了1%的显著性检验,说明我国区域技术创新会受到前期影响,具有惯性变化的特征。控制变量中,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调整系数以及人力资本的代理变量在模型(6)~(9)中的回归结果验证了前人的研究成果,即无论是以自主研发投入还是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为解释变量,其变量前估计系数均在不超过10%的显著性水平下为正,说明经济的发展、产业结构的优化以及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都有助于激励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提高;实物资本投入水平在以自主研发投入为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中虽为正,但是不显著,在以国际技术溢出路径为解释变量的模型中,大多数的回归结果显著为负,即实物资本的投入并未起到激励区域技术创新水平提升的作用。
3.原因分析
与之前大部分的研究成果相同,直接利用外资、对外贸易在更高的制度质量下对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加强,其可能的原因是:首先,制度质量比较好的地区法律体系比较健全、执法效率比较高,知识产权保护能力较强,高水平的知识产权保护能够避免外商投资者的专利技术遭受侵权;其次,较高的制度质量意味着对东道国企业内部员工的约束能力比较强,如此便进一步防止了关键信息技术的泄露,维护了外商投资者核心技术的垄断利益。因此,外商直接投资与对外贸易作为国外技术溢出路径在较高的制度质量水平下能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其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激励效应”。
与之前的研究不同,表4的回归结果显示,随着制度质量的增强,对外直接投资方式在促进区域技术创新能力的“激励效应”减弱。近年来,伴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中国被牵涉其中的知识产权案件逐年增加,据相关资料统计,我国已经连续17年遭受“377调查”最多同时也是遭受败诉率最高的国家。中国企业在对外直接投资的过程中屡次被西方国家控诉利用如兼并收购等方式侵占东道国被投资企业的知识产权。在此国际背景下,一方面很多东道国企业会在中国参与的直接投资项目中严格审核,防范核心技术的泄露、交易;另一方面,为保障我国“一带一路”倡议以及企业“走出去”战略的顺利开展,为营造和平的对外投资环境,伴随着我国知识产权保护等制度的健全,外商等法律意识、警惕性的提高,对外直接投资者尽量避免在对外直接投资中涉及知识产权交易问题,免受知识产权摩擦困扰,因此在高质量的制度体制下,通过对外直接投资促进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减弱。
表4的动态门限回归结果显示,只有在较高的制度质量环境下,自主研发投入才能发挥其对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其原因可能是:较好的制度环境除了能够为企业提供良好的自主研发创新的氛围外,还有利于遏制企业在获取政府研发补助时“寻租行为”以及“策略性创新”行为。一方面可以保护创新企业的成果、保障其知识产权,激励企业加大研发投入;另一方面,可以保证政府研发补助发放过程的科学、规范性,保障研发资源的优化配置。
本文利用2006—2017年省际(除港、澳、台)面板数据,首先,构建了自主研发投入、外商直接投资、对外直接投资以及对外贸易与区域技术创新水平的静、动态面板模型,对各路径与区域技术创新的关系进行了线性检验;其次,利用制度质量水平作为外部环境状况的代理指标并作为门槛变量,采用动态门限面板模型研究了不同制度质量水平下各路径与区域技术创新之间可能存在的非线性关系,即对之前基准线性回归模型下得出的影响效应持续性问题进行检验。主要的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基于全部样本的动态面板回归结果,各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显著,且相较于自主研发投入路径,国际技术溢出的“激励效应”更强,这同时也指出了我国长时间依赖于对外直接投资、外商直接投资以及对外贸易等国际技术溢出路径来实现区域内企业技术创新水平提高的问题。第二,从自主研发投入以及对外直接投资、直接利用外资以及对外贸易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影响的动态门限模型估计结果来看,在制度质量发展的不同阶段,各路径对区域技术创新水平影响的方向与程度发生了显著变化。其中,自主研发投入只有在较高的制度质量环境下才能激发其对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而同样作为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外商直接投资与对外贸易在较低的制度环境下,仍能有效激励区域内企业提高其技术创新能力,且伴随着制度质量的改善,两路径的“激励效应”增强,但与以往研究不同,对外直接投资对区域技术创新的“激励效应”却伴随着制度质量的提高而呈减弱态势。
由基准回归方程的实证研究结果可知,近年来我国区域创新水平的提升在更大程度上得益于国际路径的技术溢出。而伴随着贸易保护主义的抬头和中美贸易摩擦的发生,我们意识到这种创新能力的提升方式实则隐藏着巨大隐患,不仅受人牵制而且无益于企业国际竞争力的形成,终将不可持续。唯有提升我国自主研发投入的产出创新附加值,才能在真正意义上构建我国独立的研发创新体系,减少贸易摩擦,切实提高我国企业的核心技术创新竞争力。
于企业而言,首先应确立并制定与其业务模式相一致的创新发展战略,通过科学选聘、考核制度以及合理的晋升、奖励体制构建独属企业的高粘性创新人才队伍。在合理运用政府研发补助的同时加大自身的科研经费投入,并可通过建立创新战略委员会等部门实时监测技术创新研发资金动向,避免研发资金断流产生的高成本、保证技术创新活动的持续性,也可降低委托代理成本,防止专款他用的可能性。实时监测与企业创新发展战略密切相关的先进技术创新动向以及相关产业政策,通过定期组织专家研讨会或者科学考察团,及时进行技术升级、再创新,保证与国家创新战略节奏的同步性,为团队提供学习平台、营造高浓度创新氛围,增加人才粘性,有效降低技术外溢的可能性。
于政府而言,在继续加大创新补助研发投入的同时,也应建立并优化更加多元化的创新产业政策,如主动引进并培养领域专家,为区域内相关产业企业提供不定时技能培训,提高企业科研团队技术创新能力。为使相关部门清晰并更有着力点的实施产业政策,可通过建立政策的事后绩效评估机制构建科学、有效的效用反馈机制。政策的实施力图做到公开、透明,充分发挥刺激政策应有的资源禀赋、信息传递等效力,一方面合理引导资本流向、优化金融资源配置,缓解创新企业、创新项目的融资约束;另一方面,科学的监督机制可以有效缓解信息不对称,有效抑制企业“寻租行为”的发生,激励企业进行实质性技术创新。
根据本文的实证研究结果,作为国际技术溢出路径,外商投资和对外贸易这两种方式都在不同程度上激励了区域创新水平的提升,且其贡献度伴随着制度质量的完善而增加。首先,我们应继续构建完善、科学的外部制度环境,加大制度质量相对落后省份的制度体系建设,着力于政策制定方面的专业人才培养、引进。完善地区现有的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相关的法律、法规,提高执法效率,加大奖惩力度,合理利用各种媒体中介加强关于知识产权保护等法律体系宣传力度,提高全社会对技术创新的保护意识。其次,继续利用这两种技术溢出渠道,在合理吸收国外先进技术的同时更加重视对技术的“本土化”处理,通过升级、再创新,激发市场需求潜力。最后,我们应建立科学的防御机制,国际形式瞬息万变,行业内部竞争激烈,贸易摩擦、争端不断,外商直接投资过程中注意核心技术的保护,防备对方利用技术优势牵制我国技术依托型企业,避免对方动辄进行侵权起诉,使相关企业备受掣肘,持续经营遭受挑战。因此,我国企业应该增加相关领域法律团队建设,建立自身的核心技术,才能在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在基准回归的研究结果中,对外直接投资能显著促进区域技术创新能力的提升,但是门槛回归的结果显示,伴随着制度质量的提升,对外直接投资的“激励效应”呈现减弱的趋势,而基于之前的原因分析,为改善对外直接投资的技术溢出效用,拟提出以下解决方案:
首先,在对海外知识产权立法、执法规则了解的基础上,利用对海外本行业、竞争对手知识产权状况的搜集与分析获悉海外知识产权的实际情况是“走出去”战略中的企业防范知识产权风险的基础。其次,“跨国并购”作为“一带一路”背景下企业“走出去”战略的主要形式,在 “377调查”中屡次以“侵犯东道国知识产权”为由被诟病,因此做好海外知识产权的调查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为了更加周密地防范交易涉及的风险,尽职调查除了应当尽可能覆盖相关的各种知识产权情况外,还应该在调查中充分发挥目标市场当地知识产权中介服务机构的作用。再次,提高出口产品的自主知识产权比重,更多地采用自主知识产权,产品或服务在事实上侵犯目标市场所在国企业知识产权的概率会减少,在被控侵权时会有较强的对抗和反制能力,能使境外竞争对手在提出侵权指控时有一定顾忌。最后,有效利用外部知识产权资源。基于海外知识产权风险的复杂性和多样性,任何一个企业很难单独防范和应对,有必要适当借助外部的专业力量和资源。第一,可以通过借助知识产权中介服务机构的力量,加强与高端知识产权中介服务机构的合作,进行海外知识产权战略策划;第二,借助行业组织的力量,给予风险提示与预警,通过引导企业进行协同创新,提高企业海外竞争力;第三,借助政府部门的力量如提供形式多样的资金支持(如发起组建专项风险基金)、必要的信息支持(如构建信息平台、提供海外活动指南等)、专业人才培训支持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