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与中医
——兼论宋代儒而知医现象

2020-03-03 20:49王居义汪居安戴优雅
光明中医 2020年4期
关键词:苏轼诗词医学

王居义 汪居安 戴优雅

苏轼是中国文人史上最浓厚的一笔,词开豪放之风,诗数量庞大,文列唐宋八大家,书法为宋四家之首,画尊文人画派之宗。在“无儒不通医”的宋代,苏轼在中医药领域也有所建树,笔者旨在还原一个真实而丰满的苏轼形象,一窥大历史背景下宋代文人儒而知医现象,了解宋代社会医学文化,以期有所裨益。

1 历史背景

两宋为医学全面大发展时期,上至皇帝重视,政府政策支持,宋历代颁布与医学相关的政令248条[1],下至文人士大夫学医之风盛行,“使习儒术者通黄素,明诊疗,而施与疾病,谓之儒医”。“儒医”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朝廷诏令之中,反映宋代普遍的医学繁荣现象和尚医思想,而以苏轼为典型代表的宋代文人[2],广泛涉猎医学领域,或通晓医学基本理论,或热衷养生之术,或参与编辑修订校正方书,但这些人却未真正从事医疗行业,较少或者无医疗临床经验,不可称为“儒医”,但他们却对时代的医学发展起到了一定推动作用,我们将之称作“儒而知医”或“儒而通医”现象。

苏轼(1037—1101年),历经仁宗(1022—1063年在位)、英宗(1063—1067年在位)、神宗(1067—1085年在位)、哲宗(1085—1100年在位)、徽宗(1100—1126年在位)五位皇帝,早在苏轼生前992年已编成当时最大的方书《太平圣惠方》,仁宗时期,校正医书局设立,医药卫生前所未有的发展,韩琦、范仲淹先后作为负责人,都是地位很高的官员;神宗时期,采用王安石变法,改革医学教育,由中央到地方,仿照太医局制度,开办地方学校,均设有医学博士,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苏轼与中医的渊源由此揭开,纵观苏轼一生,其旁涉医学的原因可作如下分析,首先在性格层面上,苏轼乐观豁达乐于接受各类事物,其思想中儒释道三教合一,而后世的《东坡志林》之所涉内容范围之广,后世之人难以望其项背;其次,亲人、好友、老师的离世是苏轼接触医学的诱因,母程氏之死,苏轼开始接触医学,以备时需,弟苏辙、长子苏迈体弱多病,其后父苏洵和老师欧阳修离世亦然;最后,苏轼一生久经贬谪,先后担任八任地方知州,心系黎元百姓之生生性命,学习并参与医学理论与实践。

2 苏轼与《苏沈良方》

《苏沈良方》为后人将沈括《良方》与苏轼有关医药养生的论述合并而成,现有的一些文献论述中常言《苏学士方》,颇多舛误,实际上并无《苏学士方》一书,在苏轼传记和艺文志著录中均未提及。据胡道静、李淑慧考证[3,4],全书235篇篇目,苏轼所作为57篇,而苏轼偏好养生之术,且以丹药颇多,为22篇,占1/3以上,追求延年益寿益气服食之法,而体例形式上自由,多随笔札记,甚者为书信、书贴,其内容上对养生方法和思想有精辟论述,涉及药物医理的阐发,具体内容在后文中会有论述。

[附]苏轼57篇

暴下方、治泄痢方、茶方、治内障眼、记松丹砂、四味六麻煎、治痈疮疡久不愈、谷子煎法、脉说、苍耳说、记菊、记海漆、记益智花、记食芋、记王屋山异草、记无修菜、记苍术、论风瘫、治风气四神丹、服葳灵仙法、论圣散子、圣散子启、圣散子方、服茯苓说、与翟东玉求地黄、治消渴方、龙胆丸、问养生、论修养寄子由、续养生论、养生偈、胎息法、养生说(2)、书养生论后、食芡法、藏丹砂法、上张安道养生诀、神仙补益、书辟谷说、阴丹诀、阳丹诀、金丹诀、龙虎铅汞说、记丹砂、治眼齿、偏头痛方、服松脂方、药歌、柞叶汤、麦煎散、子瞻杂记(5)

3 苏轼与养生

3.1 养生思想明人曾辑《东坡养生集》十二卷,且苏轼性格上主体为乐观豁达随缘幽默。苏轼曾有一句养生名言“善养生者,使之能逸能劳”为后世养生家所推崇。而究其养生思想我们用苏轼自己所言的“安”与“和”来概括[5],苏轼自己以舟行海上来喻“安”,以寒暑、昼夜、日月变化来喻“和”,并将二者进行了高度的概括,“安则物之感我者轻,和则我之应物者顺”,而“安”与“和”的养生思想其实也是苏轼的行为写照,久经贬谪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在条件异常艰苦的儋州,却写下“吾本儋耳氏,错生巴蜀州”,还有像“一蓑烟雨任平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诸如此类,豁达自在可见一斑,将“安”与“和”发挥得淋漓尽致,安与和则是内心世界一份安宁自在,是处世为人为学的和而不同。

3.2 养生方法苏轼曾创立胎息法,是一种呼吸吐纳术,在《苏沈良方》所录的《养生诀上张安道》中,介绍了一种养神的方法,在中夜危坐,将意念、运气、按摩相结合,因此也有学者介绍苏轼时将之称为中国瑜伽的创始人,由此看来,确实与瑜伽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养生说》中更是阐明“饮食五脏安和”,与中医思维不谋而合。

3.3 生活习惯苏轼有许多良好的生活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在当时是超前的,而且十分符合当下的养生保健行为。苏轼注意睡眠姿势,良好的睡姿能有效提高睡眠质量;吃饭时细嚼慢咽,饭后散步,十分利于食物消化;饭后用浓茶漱口,可以清除口腔中食物残渣,同时浓茶具有杀菌作用,苏轼自己也说过,“一是烦腻即出,而脾不知,二是肉在齿间,消缩脱去,不烦剔除”;五更起床,晨起梳头,头部为“诸阳之会”,含有众多穴位,梳头起到按摩保养的作用,现代头疗认为可以缓解疲劳,提高精神;泡脚,且冷热水交替,水深至膝盖;苏轼还喜登山,“俯仰山林之下,可以养生治性”,登山为“动”,养生治性为“静”,符合动静结合的养生思想;注重生活居住的环境要优美清新,推崇住宿周围广植竹木,更有诗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而苏轼的养生习惯我们可以概括为八字言,“乐观、早睡、安步、晚食”。

3.4 食疗药养苏轼主张多食菜少食肉,认为“甘腻肥浓”之物是“腐肠之药”,且使人肥胖,同时主张少量肉与蔬菜同炒能保持形体,《东坡志林》里的麦门各饮、山芋羹是中医营养学里的佳品,而其制作的东坡肉、东坡羹在民间广为流转,至今不衰,且苏轼对饮茶饮酒颇具讲究,后人称之为美食家并不为过[6]。药养方面,苏轼种植茯苓、人参、地黄、菊花、枸杞用于药疗,且常年服姜乳延年,在种植的众多药物中,尤喜食茯苓,对其评价颇高,在《苏沈良方》收录的《服茯苓说》中称“茯苓自是仙家上品”,与枣与芝麻同食。

以上这些构成了苏轼的养生防病观,从思想、习惯、食药同源等多个方面构建,诚如苏轼自己的三养理论,养福、养气、养财。

4 医学贡献

苏轼在医学上有着一定贡献,虽不是儒医,却儒而通医,凭借其个人能力广泛的兴趣,在中医药诸多领域多有发挥,后世所编《苏沈良方》《苏轼全集》中在丹丸药、摄生、饮食、情志方面有所裨益,至宝丸、苏合香丸沿用至今;丹药神仙一类则在一定程度上推进化学发展;饮食养生方面已在上文详述。在中医理论上,《求医诊脉》一文批评时人以脉试医的弊端,强调四诊合参;《仇医笔记 论医》中指出过分取类比象的弊端,言近戏谑;苏轼创麦门冬饮治疗牙出血;苏轼的医学之路主要依靠自学,在其文字中出现《外台秘要》《千金方》《伤寒总病论》等书,均是良书,学习经典,更重要的是苏轼勇于求证,在其文字中常出现“有验”“试之”字眼,为后学提供良好的范例,实践去检验真理。更为后世称道的是苏轼被贬黄州时广泛施药,在惠州、儋州时治瘟,甚至向当地医生交流经验,在杭州任知府时,创立了安乐病坊,为百姓施粥用药。

5 苏轼涉病诗词研究

涉病诗词是指在诗词创作中涉及疾病医药的作品的统称,涉病诗词的研究在整个诗词研究中处于边缘地带,但于此文有较大意义,因涉病词较少,先行论述,苏轼存词348首,笔者在其中找出涉病词共11首,占比3.16%,具体如下:

涉病:

老病逢春只思睡,独求僧榻寄须臾。《瑞鹧鸪(城头月落尚啼乌)》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采桑子(多情多感仍多病)》

衰情少病,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一丛花(今年春浅腊侵年)》

一旦功成名遂,准拟东还海道,伏病入西州。《水调歌头(安石在东海)》

病绪厌厌,浑似年时个。《蝶恋花(雨霰疏疏经泼火)》

多病休文都瘦损,不堪金带垂腰。《临江仙(多病休文都瘦损)》

但一回醉,一回病,一回慵。《行香子(昨夜霜风)》

涉药:

芍药樱桃两斗新。《浣溪沙(芍药樱桃两斗新)》

玉粉轻黄千岁药,雪花浮动万家春。《浣溪沙(罗袜空飞洛浦尘)》

其他:

今朝置酒强起/何事散花却病,维摩无疾。《三部乐(美人如月)》

教有琼梳脱麝油《南乡子(未倦长卿游)》

苏轼存诗2823首,据张子川考究存诗以及诗的序文,发现“病”字出现225次,而涉病诗206首,占比分别为7.97%和7.29%[7]。从苏轼的涉病诗词的研究中发现,出现过“病眸”“风痹”“苦于痔”“痢疾”“关节炎”“内障”“疮疖”这些字眼,而关于苏轼的死因暂无定论。苏轼涉病诗词所展现的人物形象,主体上是衰颓的,有苦闷烦躁不舒,但有豁达的情绪在其中,更多意义上是苏轼对现行生命状态审视的结果。疾病一直是中医学关注的焦点,研究疾病发生发展和病人的病中心理不可忽视,而探讨苏轼与中医的关系,自然不可忽视苏轼的涉病诗词。诗词是苏轼情感的宣泄点和爆发点,从中医心理学上来说,可以反应病人的病中心理,继而可以预测疾病的转归。苏轼涉病诗词的特点更多类似于一种精神疗法,首先借助文学创作具有宣泄不良情绪的作用,继而在创作中达到自我的和解。

6 苏轼与庞安时

庞安时为杭城名医、伤寒名家,著有《伤寒总病论》,正式提出寒、温分治,对温病学说的创立发展有重要启示。苏轼在元丰五年(1081)年患病求治于庞安时,也因此而结识。苏轼叹服于庞安时医术,也时常举荐庞安时为其他患者治疗,二者结下深厚友谊。在《与庞安常》一文中,苏轼与庞安时研讨医理,用哲学著作《太玄》解释明目方的组方原理。苏轼也为其《伤寒总病论》作序。而苏轼与其最广为流传的则是圣散子方,其中渊源在此不再赘述。苏轼曾与与庞安时同游清泉寺,亦写下了千古名句,“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7 儒而知医现象

宋代时期,儒士普遍通晓医理,而其中一部分文人,著书立说,参与医疗,甚至形成了一个儒医阶层,而以苏轼、陆游为代表的文人,通医而并不专事医学,这种现象被称作儒而知医。宋代崇文,文人儒士地位极高,受儒家济世思想的影响,加之诸多位统治者自身喜好医学,故在宋代,大量普及医学教育,编纂大型官修书目,举办国家药材专卖,管理药材行业,提高了医药行业人员的社会地位。宋代大兴理学,儒医相通,格物致知,儒士借此了解世界的“理”。在宋代,儒道释三教迅速的本土化,许多儒士兼采佛、道的修炼之法,苏轼便为典型。再分析来看,范仲淹曾为校正医书局的提举,发出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号召,后来甚至成为时代风气。正是种种原因,才形成了“无儒不通医,凡医皆能述儒”的社会现象[1]。

8 总结

通过多个方面展开,力图还原一个更加丰满多元的苏轼,条分缕析苏轼与中医的渊源,而以苏轼为代表的文人,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形成了儒而知医的社会现象。他们探求医理,丰富了中医药文化,他们借儒学研究,将仁爱、孝亲、利泽生民融入到医学之中,弘扬了“医乃仁术”,并将医学境界上升到一个全新的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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