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能
“现实的个人”这一概念在《德意志意识形态》文本中经常出现,学界的解释和关注已经不少。众所周知,马克思用“现实的”一词来形容“个人”“人”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前的著作中早已有之,重点批判了“抽象的理性”以及“类本质”,尤其是对斯蒂纳的“唯一性”的解构,在不断的批判与反思的过程中,最终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现实的个人”思想才具有了独特的理论特色,并以此为基点,论述其影响深远的唯物史观。基于马克思的视角,在劳动及其形成的社会关系中去探究和剖析“现实的个人”中的“现实性”十分重要。“现实的”修饰“个人”,强调“个体性”就变得理所当然。如果过分追求“现实的个人”之“个体性”,这将会造成过度推崇个人,会遮蔽现实性所蕴含的其他特性。因此,仅仅拘囿于此,不能全面展现马克思“现实的个人”之“现实性”的全部内涵和本真意蕴,“现实性”还应当蕴含着“自然性”和“实践创造性”。自然性作为理解“现实性”最基本的内涵,实践创造性作为理解“现代性”不可忽视的特质,充分理解“现实性”这三重内涵,对理解马克思哲学具有重要指导意义。
论及“现实的个人”之“现实性”,首先必须考察“个人”。在这方面,黑格尔无疑是继承西方哲学中的人学思想并将其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的第一人。黑格尔擅长运用辩证法,将抽象的理性幻化为人的“绝对精神”,绝对精神在事物发展的过程中起着决定作用,具有核心地位。黑格尔关注到了“个人”,肯定了人的精神的重要性,但这时候的“个人”是存在前提的,在黑格尔眼里只成为“绝对精神”自我实现的一个环节。与黑格尔不同的是,费尔巴哈将关注的焦点落在“感性世界”,感性世界是独立于其他事物而存在的,特别是将“感性的人”与“感性的世界”划分成对立的两方面,根本没有意识到人的感性活动是构成感性世界的基础和前提,更没有从人的感性活动出发去理解历史发展的脉络和逻辑。马克思认为,这群哲学家们在语言的世界兜圈子,根本无法涉及现存世界,还自以为获得了世界的真理。“他们只是用词句来反对这些词句。”〔1〕马克思便是基于对黑格尔等人对“现实性”的批判和反思,开始构建属于自身所独特的“现实性”思想。
本质和实存是黑格尔“现实”概念的两个最重要的维度,他基于丰富的辩证法思维,将本质与实存所形成的统一称为“现实”。马克思对黑格尔“现实”概念的批判和自身“现实性”思想的构建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在不断批判和反思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青年时代的马克思主张在实存和本质对立的过程中去把握和理解“现实性”,重点强调“现实”与“实存”的内在联系。随后,马克思逐渐摆脱黑格尔等人的模式,开始构建属于自身的“现实性”思想。
对“现实”的本质性维度的考察与思考,马克思似乎从来没有终止过,并且在文中也经常把“现实的”和“人格”“类”“本质”等相互结合在一起使用。对人格与本质的关系问题,马克思曾明确地指出:“人格脱离了人,自然就是一个抽象,但是人也只有在自己的类存在中,才能是人格的现实的理念。”〔2〕很明显,这里的本质性存在是人格和人的类本质,但是在这里本质性的存在,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经常丧失自身的本质性特征,换句话说,本质性的存在变得模糊,被某些非本质的存在所遮蔽。一方面,非本质的存在越成为现存的,成为经验性的,对本质性东西的遮蔽也就越多,这对理解本质性的存在增加很多难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本质性维度的消失,反而会更加增加对本质性存在的需要,更加说明本质性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另一方面,“经验性”“实存性”在“现实性”中的重要地位,并不代表“经验”“感性”与“现实性”等同。马克思、恩格斯发现了“现实性”中本质性维度和实存性维度的矛盾关系,但是在强调两个维度的同时,马克思将本质性维度放在根本性地位。在剖析解构的过程中,马克思猛烈地批判了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使“现实的人类个体反倒仅仅变成了这一形而上学的主体的体现者”。〔3〕他们在观念的世界进行自我批判。殊不知,在自我观念的世界进行批判抑或是批判实存世界中现实、私人性的物、利益,遮蔽了本质性维度,这是一种本质维度的颠倒和异化。
受到费尔巴哈和青年黑格尔派的影响,马克思早期思想中的“感性”经常与“经验”“具体”“个性”相互结合使用。在《神圣家族》中,还将“感性”与“现实性”并列看待,似乎对两者之间关系的理解存在模糊的状态。虽然马克思强烈地批判了黑格尔“不把社会团体、家庭等一般的法人理解为现实的经验的人的实现,而是理解为本身只抽象地包含着人格因素的现实的人。〔4〕基于此,黑格尔所提到的“现实的人”只是抽象的理性自我实现的一个关键环节,人格化的逻辑变成了主体,人却成为了对象化的客体。并且,这里“现实的个人”只是一种抽象的、虚无缥缈的存在物,是一种主客体的颠倒。马克思当时只是强烈地批评基于以本质性维度去界定“现实”,没能看到“现实性”被“私有物、利益”所蒙蔽的事实,重点强调“感性”在“现实性”中的重要地位。
在重点强调“感性”在“现实性”中的重要地位之后,马克思直接聚焦“现实的人”。“现实的人”受到来自现实实物世界的制约,而现实的实物世界所包含的内容十分丰富,究竟是指社会世界的实物,还是也包含自然世界的实物?进一步讲,哪个世界的实物更加根本和重要?另一方面,对“现实的个人”之“现实性”维度的把握是基于对本质性维度批判“实存”的世界,对异化本质的批判和反思,还是立足于实存性维度去批判本质性维度的抽象和虚假?所以,非常有必要去解释并且弄清这两个维度的相互关系,在此基础上将两者加以整合。因此,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强调感性,而在于能否深入地认识和理解感性,能否发现和揭示“感性”的深刻基础。费尔巴哈运用直观的方式,将人看作是感性的对象,基于对“类本质”的探究和思考,仍然没能脱离黑格尔哲学的禁锢,将真实存在着的、活动的人仅仅拘囿于“抽象的人”上,更不会去批判现存的社会关系。马克思将人看作是“感性的活动”,人们在现实的生产生活关系中构建属于自身的社会关系,人们在交互活动和交往关系中找到自身的本质性存在。
马克思对黑格尔“现实性”的概念的批判和自身“现实性”思想的建构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长期以来,遵从黑格尔的致思路径将“实存性”和“本质性”维度作为理解“现实性”的重要关节点,但是问题的根本在于如何将两者进行有效性的统一、有效性在于通过什么样的环节、活动才能完成两者的统一,这些都将是理解“现实性”绕不开的问题。只谈两者的统一并基于统一去思考现实性的本真内涵,对如何统一避而不谈很容易陷入唯心主义和抽象主义的窠臼。马克思将思考的重点聚焦于人的创造性活动有效地实现两者的统一,从“自然性”“个体性”以及“创造性”三个角度对“现实性”的内涵进行重点探讨。
马克思重点强调人的实践活动,以及人们在相互交往的关系中诠释“现实的人”之“现实”概念。这是马克思“现实性”思想的理论特色。但在分析过程中,某些实践唯物主义经常仅仅只关注人的实践活动而否定“现实性”中蕴含着的其他的特性,例如自然性、社会性关系是理解“现实性”的一个重要因素,但绝不是单一因素,否认“现实性”与“自然性”的内在联系,这是有失偏颇的。
马克思重点关注的是“现实的人”,自然之所以成为马克思的关注对象,是因为在考察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的过程中作为物质载体的自然介入其中,人必须在与自然的关系中走向自由和解放。所以,马克思不用花大量的篇幅去理解“虚无缥缈的自在自然”。马克思想要说明的是人与人的关系与人的、人同自然的关系是直接融通在一起的,要想理解“现实的人”,首先理解作为“现实的人”的基础的现实的自然界,两者是不可分割,是直接统一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这里提到的“类”,也就便含有了自然的意思,同时将自然主义同共产主义结合在一起。因此,马克思指出:“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本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本主义,等于自然主义。”〔5〕在这里,马克思没有深入去思考这种自然现实。这并不代表自然现实就变得不重要,更不能将“自然现实”视为低下的存在,去否定自然现实及其重要意义。对自然现实的漠视直接会造成对“现实性”的片面理解,这样会陷入唯心主义的窠臼之中。
因此,要充分理解“现实的个人”中的“现实性”,自然性将变得格外重要和关键。如果理解“现实性”,只需要社会支撑而无须自然,很明显与历史唯物主义不相符合,也不能准确地理解“现实性”。作为唯物史观起始点研究的“现实的个人”脱离了自然将会变得毫无意义。“现实性”既然不能将自然性基础排除在外,所以在理解“现实性”中的“自然性”时,首先确定的便是“现实的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从个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去论述和探究,马克思指出,“当然,……地质条件、山岳水文地理条件、气候条件以及其他条件,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6〕显而易见,“现实的个人”与自然现实相互融合在一起,不可分割。因此,这里理解的“现实性”就具有了两个方面的重要含义:其一,个人作为具有生命的自然基础,来源于自然。因此,自然性作为“现实性”基础就变得有理有据了。其二,重点强调了“个体”和“个人”的重要性,离开了“个人”的“自然”不是马克思关注的焦点,这样才能更好地理解“现实性”。
基于上述分析,作为“现实性”基础的“自然现实”,首先并不是一成不变、静止不动的,也不是天然存在,而是一种真实的,未被歪曲的存在物。作为考察“现实性”的一个维度,自然成为马克思关注的焦点。其次,这里的自然并不是排除在人的实践活动之外的,马克思从来都没有去探究处于缥缈之中的“自在自然”重要的问题是基于人的实践活动所产生的交互关系,这里的交互关系不仅仅指的是社会性关系,还包含着人与自然的关系,经由人的社会实践活动将自然打造成为促进人类社会发展的东西。
对人的“感性活动”即人的实践活的考察,必然会揭示出“现实的人”最主要的含义便是从事物质生产以及在物质生产活动中形成的社会关系,并且这些社会关系是个体无法摆脱的。“现实中的个人是从事活动的,进行物质生产的,因而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能动地表现自己的。”〔7〕这些从事活动的个人,受到了某些“条件”的限制。因此,在实践过程中形成并且得以巩固的社会关系,由于人们的交互活动不断地向前发展,这是一种包含着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然的十分丰富的社会关系,以此构成了“现实性”的主要含义。因此,“事实”变成“现实”,这种转变的形成要以一定的社会关系为基础,社会关系在这个过程中起着无可替代的作用。这直接意味着现实性首先是指社会性。
这种社会性的前提是人,但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8〕这里提到的个人,与“抽象的个人”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个人”“个体”只能作为单独的事实性存在,要想成为“现实”,必将存在于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中。按照这一逻辑,“个体”“个人”并不是“现实的”,只有当这种“事实性”存在于以人的实践活动为主体形成的各种社会关系的系统中,“事实”才能成为“现实”。作为单个“事实”的客体,能够释放“现实性”的意蕴。“德意志意识形态家们”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不谋而合地将“人”“个人”,置于缥缈之上,用他们自以为是的思维方法将其变成某种抽象的理性、概念甚至是词句。他们将个体的功能无限夸大,并且也认为它们本身就具有现实性。马克思、恩格斯对黑格尔“绝对精神”和斯蒂纳的“唯一者”这两种思想予以猛烈的抨击,认为二者将个体性所具有的现实性意义无限夸大,这种过分推崇的态度只会使得对“现实性”的理解出现较大的偏差。在这里,马克思、恩格斯显然是要将个体性所蕴含的“现实性”限制在一个合理范围之内,而并不意味着将“个体性”所蕴含的“现实性”彻底抹灭,但是的的确确受到了十分大的限制。〔9〕因此,过分推崇个体性,必然会对“现实性”的理解出现误差,以至于陷入形而上的窠臼之中。
基于马克思、恩格斯的视角,过分地推崇个体性是错误的,否定个体性的做法也是不可取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可以看出马克思、恩格斯对待“个体性”的看法,对个体性的推崇要保持在一定的限度之内,对于这个限度的把握能够很好地理解“现实性”。对个体性的过度推崇只会将个体性本身具有的合理性无限扩大,合理性会转变成为不合理性,像斯蒂纳那样,将个体性最终变为虚幻的主观臆想。很明显,这强烈的批判拒斥了斯蒂纳过分地无限地推崇个体性,认为仅仅只有个体性才具有现实性,任何的普遍性和一般性都缺乏现实性。忽视普遍性,这是明显不符合马克思、恩格斯的“现实性”思想的。
马克思以“感性的活动”为基点,首先批判了以“抽象的理性”为核心思想的黑格尔,并深刻剖析了费尔巴哈只把人看作是“感性的对象”的理论。费尔巴哈采取“直观”的思维方式,与黑格尔一样将“现实的个人”置于“抽象的感情”之中,仅仅限于在感情的范围内承认“现实的人”。不得不说这是对黑格尔哲学的发展,但是最终还是落入了黑格尔哲学的窠臼。因此,如何看待和理解现实的个人,马克思的视角便是将其置于所从事的物质生产活动之下,这是现实的个人的实际生产的活动,这里包含个人的意志的创造,以及实践行动所达到的目标和结果。这是理解“现实的个人”之“现实性”的又一个特点,主体的主观意志及其实践活动统称为主体的创造性,这是“现实性”一个不可忽视的特质。
要充分理解“现实性”,不仅仅要重点分析自然性和个体性两个方面,还需重点关注主体的创造性,即主体的行动,抑或是行动推动着的生成。“现实”绝不仅仅只是某种“现成”“既有”的东西,它还是一种通过人的行动处于不断的生成中和变动着的东西。在这样一个流变的过程中,“现实”就变得不是那么纯粹,各种因素和多方力量参与对现实的改造和推动,对于不同的主体来说,又采取不同的策略和方式使得“现实”向着符合自己目的和意愿的目标变动。正在由行动逐渐生成的多种因素,以及不同主体之间的多重力量的参与,虽然没成为现实的物质,但是这本来就是最值得重视的一种现实。这样一种现实,不仅反映出“现实”的复杂状况,还凸显出了“现实”对不同主体的意义。因此,在错综复杂的现实面前,不同的主体积极争取对自己更加有利的“现实”,这种现实不仅包括现存的条件,同时也包含着正由主体行动不断生成着的“现实”。〔10〕综合这两股不同的“现实”力量,使得这种“现实”变得对其主体更加有意义。主体通过自身的实际行动积极争取这两者的统一。因此,个体对策略的选择以及付出的实际行动,这才是“现实性”的最关键方面。
马克思、恩格斯基于对“现实个人”的考察,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辩证运动出发创造性地提出了唯物史观。对“现实性”的界定,首先要明确以下几点:基于静态的视角,“现实”并不等于“现存”,不是为既定的存在作出合理性解释的依据,更不是对其必然性的维护;要准确地对二者作出区分,把握二者之间的关系。从动态的视角来看,“现实”是实践活动推动着的生成,为社会存在的必然性提供可能的空间,根据主体的不同,采用符合自身实践活动的条件和策略,通过实践性活动,使得所要达成的目标和所要实现的道路的合理性逐渐凸显出来,变革现存的社会体系,朝着更有利于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方向前行。
《德意志意识形态》将现实的个人纳入到了历史唯物主义的范畴里,因此,“现实的个人”的内涵就变得十分丰富。唯物史观面临的一大难题便是如何寻找和创立历史坐标。马克思、恩格斯基于独到的思维和认知方式,将关注的焦点放在产生物质活动以及生活在物质条件下的人上。基于对现实个人的考察,使得马克思思想完成了由思辨逻辑到科学逻辑的转向;在理论上,贯穿马克思、恩格斯一生的共产主义思想也从空想逐渐成为科学,最终不断成为无产阶级进行斗争的科学理论武器。在社会实践中,对思考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统一以及人在社会发展中的正确定位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德意志意识形态》在整个马克思主义思想史上的作用和贡献是巨大的,与以往的一切旧唯物主义划清了界限,批判了“抽象的人”,转向研究“现实的个人”,并且系统地阐述了马克思自己的思想,即对唯物史观系统的阐述,并且率先使用唯物史观来理解共产主义,实现了马克思思想从思辨逻辑到科学逻辑的转向。
黑格尔将抽象的理性幻化为人的“绝对精神”,费尔巴哈用“自由自觉的类活动”囊括了人的一切本质,斯蒂纳用“唯一性”这一空洞的词句企图去打翻用词句堆砌成的高墙,这三者共同的特点便是从“抽象的人”出发去探究“现实性”,要么看不到个体,要么过分推崇个体,这两种做法皆不可取。马克思青年时期受到黑格尔思想的影响,曾经一段时间与黑格尔派一样,用以考察现实、批判现实的思维基点是“抽象的个人”。但随着阅历的丰富和各种思维的碰撞与交流,在与思想家们争论、辩驳的过程中,马克思将关注的焦点落在“现实的社会”之上,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个体”“个人”的考察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已经将个人的定位从“类”的关系转变成为基于社会实践活动之上的人与社会的关系。由是,研究的领域必然着重于人的社会属性,从人的历史发展归路和人与社会的诸多关系入手,并基于人的实践活动,对现实的个人进行考察,探究出具有深远意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这与之前以“思辨逻辑”为核心的启蒙思想家存在着本质的区别。马克思这种对“人”的考察研究视角的转换,使得其思想发生了由思辨向着科学的转变。
对共产主义的探索和追求是马克思一生努力和不懈奋斗的目标之一。在创立历史唯物主义之前,马克思对共产主义思想的理解深深受到费尔巴哈等人的影响,对私有制的扬弃成为其理解社会主义的核心和关键,对于“人道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区别和界限十分模糊。更严重的是,马克思、恩格斯将二者等同起来,将共产主义归结于人道主义,并且指出这是人类本性的完全复归和实现,并且解决这个问题之后,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各种矛盾便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和完成。这个阶段,在理解共产主义思想上,马克思和恩格斯带有明显的空想的伦理色彩。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了一个关于共产主义的著名的论断:“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11〕马克思、恩格斯关于“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一重要论述,是一种不断批判旧社会和发现新社会的运动。批判旧社会即对其时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内在以及历史的批判,而新社会则是基于现实并且超越现实的希望和理想。生产力的巨大发展是实现共产主义的首要条件,人们基于此建立起人与人之间的普遍交往。这种普遍交往使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成为全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从而使得无产阶级的普遍联合成为可能,共产主义革命的最终胜利也因此成为可能。总之,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真正做到了从现实的个人出发,使共产主义获得了新的含义。人类生活的有限性被置于分工理论之下理解,从而这种有限性的克服被规定为建立在生产力发展的基础之上对分工的消灭。这种立足于现实的生产力与交往形式对共产主义的理解,脱离了空想的性质,马克思、恩格斯的共产主义理论转向了科学形态。
传统的思辨哲学以抽象的理性为核心,将“个体”“个人”置于虚幻的迷雾之中,在理性的范围内兜圈子,最后都没能跳出理性的牢笼。马克思、恩格斯以“现实的个人”为出发点,以人的感性活动为基础所构建的历史唯物主义,将“现实生活”视为哲学生成的基础。马克思所设想的未来社会是生产力高度发达、人类全面自由而解放的社会。那么,如何实现这一美丽愿景呢?基于对“现实性”内涵的考察,如何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问题凸显出来,马克思、恩格斯强调了作为主体性的个人对自然的改造和利用,同时也强调了作为主体性的个人的实践活动的创造性,这两者都是基于坚持了自然的基础地位之上的。作为主体性的个人的实践创造性不能超出自然界所设定的条件和权限,这也是“现实的个人”之“现实性”所体现出来的“自然性”,这是马克思关注自然现实的原因。同时,人的实践创造并不是随心所欲的,应当在科学认识并且正确利用自然规律的基础之上,使主体的实践活动能够朝着更好的方向去发展,变现为个人对自然的热爱、敬畏与和谐,而非对自然的征服。其次是处理好人与社会的关系。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采取有效的策略和方式,建立和谐的人与社会的关系,这也是马克思对“现实的个人”考察的一个重要意义所在。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在其现实性上,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2〕因此,作为“现实性”内涵的个体性和实践创造性都是基于一定的社会生产关系才具有重要意义的。失去了社会关系,二者将变得毫无意义。在现实社会中,社会的本质与人的本质是完全一致的。在遵循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样才会使主体的行动朝着更有利于个人发展的方向前行。此外,对“现实的个人”的剖析也对认识人的本质、人与人的关系、异化等问题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理论思考。
众所周知,对“人”的理论关照始终是哲学研究的重要问题域,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以往一切旧哲学的批判和反思,将关注的焦点落在“现实的个人”上,而“自然性”“个体性”“创造性”作为“现实性”的主要内涵,对于理解“现实的个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同时,这也是马克思分析社会问题的出发点,这样一次巨大的思想转变对于马克思唯物史观的产生与发展起着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