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词作中的农耕情结探析

2020-02-25 21:47张海峰
卷宗 2020年32期
关键词:园田农人桃花源

张海峰

(三门峡职业技术学院,河南 三门峡 472000)

陶渊明真可谓是我国诗歌史上第一位田园诗人。他创作了大量歌颂田园风光和农村生活的诗篇,先后做过几任小官,41岁辞官归园田,从此长居农村并身体力行。陶渊明的归隐田园,是对官场所谓正人君子和追名逐利之徒的抗议,他的躬耕田野,脱下了象征读书人的长袍,也就是撕下了中国古代所谓“士人”的脸面,心安理得地享受田园风光。当然,出于生存需要,他也不得不亲身耕作,饱尝了农耕生活的艰辛。有得必有失,这是生活的法则。他也因此写下了大量反映农耕生活的田园诗,并由此成为中国诗歌史上田园诗派的开山 鼻祖。

古往今来,单单就以农事诗、田园诗而论,很多文人的诗词作品总是趋于极端化。在这些作品中所展现的田园生活,要么“可居而不可赏”,要么“可赏而不可居”,要么“既不可居亦不可赏”。但正是这些万花丛中的一朵,让我们深感欣慰的是,正是在这“被遗忘的角落”中,有一个孤独而执着的隐逸者——陶渊明。历史上的田园名家层出不穷,然而只有陶渊明笔下的田园世界达到“可居而可赏”的境界,其中“农耕主题”是最为突出的贡献。

究其原因,陶渊明词作中的农耕情结更多源自于他的理想现实的矛盾性需要。陶渊明本人最初也有急切渴望求“闻”的心态:即闻达于诸侯。然而无论怎样评价,这都显示了陶渊明积极的入世初心。可是现实状况呢?陶渊明父亲生性淡泊,不藉藉于功名,外祖父生性率真,不拘小节,又无形中养成他崇尚自然、崇尚正直的品格,他说自己“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又从其个性而言,陶渊明喜欢农村的这种自然生活。正因为上述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性,陶渊明一直在“仕”与“隐”的道路上游离。据章培恒先生《陶渊明年谱简编》记载陶渊明曾一生四次出仕为官。第一次是二十岁,开始游宦以谋生路。他在《饮酒》诗十九“畴昔苦长饥,投来去学仇[1]”《饮酒》诗十“在昔曾远游,直至东海隅。道路迥且长,风波阻中途。此行谁使然,似为饥所驱。倾身营一饱,少许便有余。恐此非名计,息驾归闲居。[1]”二十二岁结束“薄宦”归家“待业”。第二次出仕是在二十九岁那年担任祭酒之小官。后又因不堪吏职,少日,自解归。州召主簿不就。第三次是四十七岁进入桓玄幕府任职三年,五十岁因母孟氏卒而归家居丧。第四次是五十三岁,这年春夏之交,担任镇军将军刘裕的帐下参军,前后近一年时间。次年三月,又被建威将军刘敬宣辟为参军。八月,讨得一个彭泽县令职务,仅仅在官八十余日,十一月,程氏妹丧于武昌,解甲归田,归隐从此不仕。应该说,后两次为桓玄、刘裕参军,是他最接近高官,也是他能实现他“慨想黄虞”的最佳机会。然而造化弄人,桓玄、刘裕等人都拥兵自重,凯觑大宝之位,为了个人所谓的私欲,不惜大动干戈,大肆杀伐,涂炭生灵。这不是陶渊明理想中的明主和理想社会,理想既然不能实现,干脆离去,选择隐逸避祸不失为一种好的途径。总的说来,陶渊明词作中的农耕情结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

第一,体验生产劳作的艰辛快乐。其中最典型的即《归园田居》(其三):“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沾衣不足惜,但使愿无违。[1]”《恨喊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晨出肆微勤,日人负来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田家岂不苦?弗获辞此难。[1]”《丙辰岁八月中于下嚷田舍获》:“贫居依稼措,戮力东林限。不言春作苦,常恐负所怀。司田眷有秋,寄声与我谐。饥者欢初饱,束带候鸣鸡。扬揖越平湖,泛随清壑回。郁郁荒山里,猿声闲且哀。[1]”我们常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是撒播希望的季节,陶渊明和其他农人一样,一年四季勤于田间劳动,每年的春天开始播种,每天辛勤劳作,一天也不敢怠慢。即使这样他内心里总是充满了忧虑。一方面他不是一个真正的农民,不懂得田间老农之事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另一方面农民的收成不单单除了辛勤耕种管理外,有时还要乞求上天保佑,渴望老天爷的帮忙。只有风调雨顺,万事俱备,庄稼才能有好收成。所以,陶渊明常心怀忧虑:付出劳动没有结果。对陶渊明而言,劳动辛苦不算什么,只盼望有一个好收成就可以了。《归园田居》其二“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常恐霜霹至,零落同草莽。”我们可以看到陶渊明开荒种植已初有成效,土广而桑麻长。但秋天的收获怎样还不知道,陶渊明内心非常焦虑,生产劳作的艰辛远比写诗的程度深得多。我们可以看到,陶渊明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经营种有豆、稻、桑、麻等农作物。他全身心地投放在农产上说农话做农活,已是一个地道的农民。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两句道出陶潜兢兢业业,兴之所至地从破晓到入定,躬身垄亩铲锄荒草的劳动者形象。在东篱之下采摘菊花,倏然,那远处的南山映入眼帘。让人感受到作者那种恬淡闲适、平静稳定的心态。“采菊”这一动作看似简单,实则包含着诗人超脱尘世,热爱自然的情趣。面对山水美景,生态环境,激发了诗人的田园情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因此,陶渊明每天推窗看到的是“南山悠然”,才会有“心远地自偏”的感受。“郁郁荒山里,猿声闲且哀。悲风爱静夜,林鸟喜晨开”。

第二,欣赏优美恬静的农村自然风光。其中具有典型性的诗篇如《归园田居》(其一):“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读山海经》:“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2]”生活虽然清贫,陶渊明却依然沉醉于理想的生活,保持他高雅的生活质量。他喜欢在居室前后种上一些花草树木,既美化环境又赏心悦目,这显示他意兴阑珊的品格。陶渊明的家居周围的景致充满了淡雅的自然之幽美。《归园田居》第一首人居环境即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林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2]陶渊明有草屋八九间,有十余亩宅地,在房屋的前后种有榆树、桃树、李树,桑树,从远处看,草屋就掩隐在榆树、桃树、李树、桑树中村落隐隐约约欺烟袅袅,从屋上升起不时还传来一两声鸡鸣和狗吠声美丽而祥和。陶渊明在宅边除了种有榆树、桃树、李树、桑树,还种有两种植物,一种是菊花,一种是柳树。他在《五柳先生传》中说道“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诗人以宅边五柳作号,显然是有用心的。“柳”谐音“留”在《诗经》中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2]。后人就以折柳以示离别,离别带给我们的更是一种淡淡的忧伤之感。然而柳树又有另一种特性,生命力极强。不用刻意照料,只要提供土壤,它就能长成参天大树。

第三,赞美农民的古道热肠性格。典型代表作品如《归园田居》(其二):“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写自己与农民一块艰苦劳作,心无杂念,语有同好,不以为苦,反以为乐。“流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3]” 陶渊明是诗人,是雅士,却和农民相处得很和谐,很快乐这也是他喜欢田园的一个重要原因。农人对待陶渊明非常友善陶渊明也把农人当作知音。有时在田头,大家披开丛生的杂草坐在一起闲聊,“相见无杂言,但道桑麻长。[3]”他已完全农人化了放弃了世俗的“尘想”,干农活,说农事,只谈农活,不谈国事,只谈桑麻;有时则因为忙于农活,与好友长久不见心里无限思念,于是,在忙完农活后,相约聚会“农务各自归,闲暇则相思。相思则披衣言笑无厌时”;有时和邻人时时相聚故酒言谈,“邻曲时时来,抗言谈在昔。文共赏析凝义相与析”;有时则“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3];唯有放下了文人的全部架子,才能与农人相处得如此和谐融洽。所以说,陶渊明是一个文人,更是一个农人,他和农民打成一片段有一点知识分子的架子探得农民的喜欢。

诗人在农村接近农民,了解农民的疾苦,他既无法改变社会的黑暗虚伪,只能虚构自己的理想社会。《桃花源诗并记》就是对当时门阀士族地主阶级同农民阶级的矛盾的曲折反映。诗人在这里描绘出了“桃花源”式的理想社会:富庶、祥和、安宁: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3]这里人人参加劳动:“相命肆农耕,日入从所憩。”[3]劳动所得也全归自己所有:“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3]这是一个与魏晋等现实相对立的理想世界。处处榆柳桃李,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绝于耳,既充满无限生机,又是那样的恬静和谐。它使人心灵得到解脱,并由此获得一种不可名状的愉悦。桃花源不只是隐士的天地,也是当时千千万万农民的乐土。这个空想社会,这个美好的“桃花源”,与当时的黑暗现实社会形成鲜明的对比,是对魏晋社会政治的彻底否定。但是,这个桃花源毕竟是一个空想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乌托邦,这一点陶渊明也有自知之明,因此通往桃花源的路径再也找不到了。

陶渊明的农耕情结是诗人心灵的真实再现。陶渊明以陶醉喜悦之情的简约文笔真切描绘出蕴含着厚实的社会人生内容的优美画面,是纯粹理论描述所不能达到的境界。其诗歌创作中的田园情结,在现实生活中,表现为亲自参加田园劳动;在文学创作上,表现为开创田园诗风;在社会理想上,表现为虚构理想桃源。这种情结随着其优美动人的诗歌、散文等文学载体千古流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人生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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