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国希
人类进入了人工智能的时代。有不少人相信并担心,人类用智慧所创造的智能,已让人类自身逐步陷入机器的控制。大数据掌控了人类的行动轨迹,算法和程序成为人类的重要生存工具,人终将被智能机器裹挟着前行。如何在人工智能时代保持人的独立性,如何摆正人与机器的关系,不使人被新工具所奴役,这是人类在这个时代需要思考的问题,也是教育的重要命题。
“人是环境的产物”,人类漫长的发展史揭示了人类进步的核心。人的适应性是人类存在和发展的基础条件。适应性的本质是协调与抗争,是一种置身于客体的主体创造。改变环境的过程,就是人的活动过程,并由此也改变了人自身。在这个过程中,人必定改变并重构各种关系,包括人与环境的关系、人与工具的关系以及人与人的关系等。人类的适应性,外显为人类顽强的征服力和改造力,这种独特的能力帮助人类自身不断强大,但也由此导致了某种错觉,即人拥有作用于一切客体的征服性,人能改变或建设所有的关系——这种错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我们对教育的理解,“为了未来而准备”让很多人期望通过教育获得这种能力。事实上,人类真正的适应性是一种作用于自我的征服和斗争,所有的创新和发展,都是人类认知与经验的自我突破。人的创造,以物质或非物质形态的成果,开启着自我保护和自我建设的机制,这种机制极大促进了人类的适应、发展、扩张,构成了人类的文明。对教育而言,不仅要传承和学习这些保护机制与文明成果,更多地还要让学习者反思人类在此过程中的代价和教训,尤其是作为社会人的责任。
正如马克思指出的,“既然是环境造就人,那就必须以合乎人性的方式去造就环境。既然人天生就是社会的,那他就只能在社会中发展自己的真正的天性”。教育是人类社会可以创设模拟环境的实践活动。因此,教育的使命并不在于教给人们掌握应对的技能与方法,更不是教给人们记住某种知识体系的概念,人工智能终究会打破人类的局限,重新设置人类知识的储存、接受方式。当人类摆脱了传统的学习内容和方式时,教育应表现出怎样的存在意义?教育已经刻不容缓地要把关注的重点从个体的能力转向整体的价值,凸显人类的独立性与价值性。
人工智能是人类进步的产物,将深刻改变未来社会的生产力要素。但作为一种人类的延伸功能,人工智能将导致个体人的极大分化。个体人的适应性不同,差异会逐步加大,如果人工智能使个体人的能力逐步弱化,这将是人类社会的退步。教育应该激发个体人的不同潜力,让人而不是智能机器成为支持社会多样性的基础。教育要实现人的个体关怀,让人成为社会的主人。约瑟夫·奥恩提出“防范机器人(robot-proof)”教育,就是指培养我们人类的独特性。
这是一个多元的社会,必定支持多样性的存在,但人类终究是命运共同体。作为人的社会,教育要引导人们构建一致性的共同价值。当前人类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建立仁爱、友善、公正、互助等价值观。这不仅是主体间的要求,也是主客体间的要求。随着人类创设的环境发生变化,人类面临的考验越来越多,越来越严峻。对人类而言,很多问题没有地域与种族的界限,是人类的共同问题。技术可以多种,制度可以多样,文化可以多元,但人性立场应该一致。在由人类和技术引发的高风险社会,教育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地需要关注对人的研究,让每一个身处不同文化背景的个体,都能秉持健全的立场、科学的精神与独立的人格,成为真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