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莆田行实考补

2020-02-25 11:32庞国雄王慧敏
三明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凤凰山莆田朱熹

庞国雄,王慧敏

(1.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2.莆田学院基础教育学院,福建 莆田 351100;3.莆田市南门教育集团柯朱学校,莆田 福建 351100)

朱熹(1130—1200)自言“少年过莆田,见林谦之”[1](P4137),这是朱熹自记经过莆田的最早时间。林谦之即后人尊称为“南夫子”[2](P128)的林光朝(1114—1178),莆田人,谦之为其字。绍兴八年(1138),林光朝“再举礼部不第”[3](P8923),归家途中从师吴中陆景端,其大致于绍兴九年与十年间(1139—1140)由钱塘返莆,授徒讲学于其家乡莆田黄石东井红泉义学,前后二十余年。朱熹于淳熙十六年(1189)十二月再次“拜命改知漳州”,二月中旬启程赴任,绍熙元年(1190)四月十九日“归郡”,经莆田,过福州,五月二十四日回到建阳[4](P1035)。这是有记载的朱熹最后一次途经莆田,也就是说,朱熹在莆田的所有行实当发生在朱熹少年始至绍熙元年(1190)五月。束景南先生的《朱熹年谱长编》较多记载朱熹在莆田的行迹,福建莆田俞宗建先生于2018年2月18日在莆田文化网上发表《朱熹“观书有感二首”创作时间地点考索及艺术价值》,其考证以为朱熹《观书有感》二首创作于莆田谷城山麓的国清塘(今莆田黄石镇境内),并在文末“附录二”有“朱熹十次过莆时间、事件记”,其中大半事件援引束景南的《朱熹年谱长编》。笔者在进行相关研究时搜得朱熹在莆行实的新资料,并对朱熹在莆活动情况做个补充和考订。

一、《凤凰山和林择之》作于淳熙十年(1183)

《朱熹年谱长编》有记:“绍兴二十二年(1152)……五月……经莆田,访艾轩林光朝、方翥、陈俊卿。”[4](P351)《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二:“某少年过莆田,见林谦之、方次云说一种道理,说得精神,极好听,为之踊跃鼓动。”[1](P4137)又云:“在兴化南寺,见艾轩言曾点言志一段。”[1](P4137)可知朱熹此次来莆在兴化南寺听过林光朝一场讲学。此“兴化南寺”即南宋时兴化军城南的南山广化寺,唐时称灵岩广化寺,现在寺额即“南山广化寺”,赵朴初题。南山指兴化郡城南的凤凰山,因位于郡城西南,莆田人呼之“南山”,广化寺即在其山麓东面。

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三“山川·兴化府”:

凤凰山,在府城外西南三里。陈时邑人郑露书堂在焉,后舍宅为寺。唐黄滔读书于此。又东北为月峰,有辛彜花最古。[5](P78)

《八闽通志》卷之十一“山川·兴化府”:

凤凰山在南厢。山形如凤之展翼,故名。梁陈间,邑儒郑露书堂在焉。[6](P300)

又,卷之七十九“寺观·兴化府”记:

灵岩广化寺在凤凰山下。梁陈间,邑儒郑露家焉,俄有神人鹤发麻衣,夕见于堂,请易为佛刹,露拜而诺之。永定二年为金仙院。隋开皇九年升为寺。唐景云二年赐额“灵岩”,柳公权书匾。黄滔有《灵岩寺碑》。宋太平兴国改赐今额。寺别为院者十,为庵者百有二十。[6](P862)

同卷又记:

曾开《天宫记》云:“南山广化寺有庵百余区。檐楹相摩,轩槛层出。如中峰、瑞泉、天宫皆号为绝景。”[6](P862)

上引文所言“郑露”即莆田郑氏始祖,其与弟郑庄、郑淑共创“湖山书堂”。据明代周华《福建兴化县志·儒林传》载:“(郑氏三兄弟)据南山之胜,构书堂以修儒业,作篇章以训弟子。”[7](P253)《八闽通志》卷四十五“学校·兴化府”:

郑氏湖山书堂在府城西南凤凰山下。梁陈间邑儒郑露读书于此,号“南湖先生”。后以其地施为金仙院,今广化寺讲堂是也。[6](P32)

故郑露书堂又称湖山书堂、南湖书堂。莆邑人、明代史学家黄仲昭曾称赞:“(郑)露在莆人未知学之先,与其弟从事诗书,开莆之儒学,亦可谓豪杰之士也欤。”[8](P637)《莆田广化寺志》存有《倡学祠堂题壁》七绝一首,题者注为“朱熹”,兹录诗如下:

倡学功高泽且宏,庆流奕叶盛云礽。三贤文献俨然在,云案薪传夜夜灯。[9](P36)

俞宗建先生《朱熹与莆田广化寺》一文录此诗题为《题南湖书堂》,并考得此诗为朱熹来莆田南山广化寺听林光朝讲学时参观郑露南湖书堂而作,认为“朱熹在莆田广化寺见艾轩(林光朝)言‘曾点言志’一段,《论林艾轩作文解经》并为《南湖书堂》题诗时间为1161年春,系朱熹来莆期间在广化寺所作。”[10]《朱子全书》第26册“朱子遗集卷六·佚文辑录”从林瞻岵《历代名人对莆田南山广化寺题咏》一书录得上述朱熹题诗,题为“题南湖书堂”。据束氏《年谱长编》所考,笔者推断朱熹得见南湖书堂最合适的机会就是这次来莆听林光朝在南山广化寺讲堂讲学,但俞先生认为朱熹此次来莆时间是绍兴三十一年(1161)春。束氏《年谱长编》“绍兴二十二年(1152)……五月……经莆田,访艾轩林光朝、方翥、陈俊卿”条考引朱熹《祭陈福公文》一文之“我从公游,出入三纪”及《陈俊卿行状》证得朱熹是于绍兴二十二年(1152)来莆,此论当是。同时,俞先生认为朱熹《曾点》一诗也作于此次来访,以为诗题与此次听林光朝讲道事合,但诗首句言“春服初成丽景迟”即与夏之五月不符。

另,俞宗建先生《朱熹与莆阳》一文认为朱熹《凤凰山和林择之》一诗亦作于此次来莆。[11]朱熹现存诗作另有一首《至凤凰山再作》,为方便讨论,兹将此二首同录于下:

《凤凰山和林择之》:木落譬鬟用,湖平妆镜空,荒茫余旧事,惨淡只悲风。兴发千里山,诗成一笑中,诸君莫惆怅,吾道固当穷。[1](P508)

《至凤凰山再作》:门前寒水青铜阙,林外晴峰紫帽孤。记得南垞通柳浪,依稀全是辋川图。[1](P463)

林择之即林用中,字择之。《八闽通志》卷六十二“人物·道学”:“林用中,字择之,古田人。始从林光朝学,后闻朱文公授徒建安,复往从焉。文公尝称其通悟修谨,嗜学不倦,谓为‘畏友’,与建阳蔡元定齐名。张栻守潭州,文公偕用中往访之,聚首年余,有《南岳唱酬集》。”[6](P32)朱熹回崇安授徒是在同安任满后,由于任满后他在等候代任者,实际是绍兴二十七年(1157)十月才罢归,同年十二月底才到崇安。林用之投朱熹门下最早当在绍兴二十八年(1158)春,这样一来,朱熹绍兴二十二年(1152)来莆田南山广化寺听道,林用之不在场,或者是林用之当时还不是林光朝门生。如此一来,可以排除朱熹《凤凰山和林择之》作于绍兴二十二年(1152)来莆时。束氏《年谱长编》将此二诗定为淳熙十年(1183)十月下旬从福州经莆田下泉州与好友游玩时作。其按语引朱熹《祭陈休斋文》“去岁之冬,复得见公……相与追游莲华、九日、凉峰、凤凰、云台之间”而定上述朱熹二诗作于泉州。之后束氏考证诸山,却未考得“凤凰山”所在之处。[4](P777-778)笔者据朱熹诗中所描述,可以确定诗中“凤凰山”即莆田广化寺所在的凤凰山。《至凤凰山再作》诗中“寒水”之“水”是指南山寺前的“南湖”,郑露三兄弟后世莆田人即称“南湖三先生”;“紫帽”即紫帽山,在凤凰山西;“南垞”即指郑露构于南山的湖山书堂。诗中“记得”二字可以印证朱熹来过凤凰山,且比《凤凰山和林择之》早作。至于在凤凰山是否可见紫帽山?《八闽通志》卷十一“山川·兴化府”记:

凤凰山在南厢。山形如凤之展翼,故名。梁、陈间,邑儒郑露书堂在焉。横山在鼓角山之西。木兰山其下为木兰陂。(上二山在惟新里)将军山又名将军岩。龟洋山产茶为莆之最。旧经云:“僧无了尝栖隐于此。遇一大龟蹑四小龟而行,因名。”山有六眸龟池、蒪口池。紫帽山与龟洋山相连。晓日笼烟,山色绚紫,故名。(上三山在文赋里。以上六山,俱府城西南)[6](P300)

这六座山同在莆田县城西南,山脉相连,相望不难。依朱熹《祭陈休斋文》所言“去岁之冬,复得见公……相与追游莲华、九日、凉峰、凤凰、云台之间”,再考此二诗所描述的时令气象,当是作于冬季。因为南方福建可以说是没有秋天这个季节的,到冬天也只有少许的秋意。另外,作为朱熹“高弟”,林用中常随朱熹出行,朱熹诗作中有30首和林用中的诗。综上述,笔者以为,《凤凰山和林择之》作于淳熙十年(1183)十月访陈俊卿游凤凰山时;《至凤凰山再作》当作于本年朱熹再从同安回崇安经莆田凤凰山时。

另,龚茂良墓“在县西南石马山”[12](P675)(今莆田市城厢区华亭镇山牌村内),即在兴化军郡城西南。陈俊卿家居玉湖浦边(今莆田市城厢区阔口村),在兴化军郡城东。故,朱熹由泉州北上,当先经龚茂良墓,再去县城东边的陈俊卿家。束氏《年谱长编》淳熙十年(1183)“十一月”条下应当调整此二行迹的顺序为是。

二、朱熹作《归乐堂记》于建阳

《朱熹“观书有感二首”创作时间地点考索及艺术价值》一文末“附录二”“朱熹十次过莆时间、事件记”之七记“1160年……12月11日,为仙游赖店乌墩村朱元飞家作《归乐堂记》。夏离开莆田,秋返回至武夷山。”[13]按:朱熹是在建阳为朱元飞家作《归乐堂记》。此《记》云:“予尝为吏于泉之同安,而与仙游朱侯彦实同僚相好也,其后予罢归。且五六年病卧田间,浸与当世不相闻知,独朱侯时时书来,访问缱绻,道语旧故,如平生欢。一日书抵予曰:吾方筑室先庐之侧,命之曰归乐之堂。盖四方之志倦矣,将讬于是而自休焉,子为我记之。……绍兴三十年十二月乙卯。”[1](P3700)很明显,是朱元飞写信请朱熹作《归乐堂记》的,可以确定不是在莆田朱家所作。朱元飞,字彦实,兴化军仙游人孝仁里(今莆田市仙游县赖店镇)乌墩人,绍兴二十三年(1153)为同安县学教谕,朱熹于绍兴二十三年(1153)秋七月至绍兴二十七年(1157)十月任同安主簿,二人为同僚之好。主簿任之后,朱熹罢归建阳,朱元飞于绍兴二十九年(1159)罢归,也就是说二人各在自己老家。二人常有信件来往,绍兴三十年(1160)十二月左右,朱熹收到朱元飞来信,于十二月十一日为其“归乐堂”作记。此时,朱元飞已是八十一岁高龄了。

三、“东坡山”即“棠坡山”

束氏《年谱长编》淳熙十年(1183)“十一月,北上至莆田,居白湖陈俊卿宅仰止堂,与陈俊卿、莆田守林元仲、草堂方秉白、网山林亦之交游酬唱”条按语下有:

“朱熹游莆田多有题刻”。《福建通志·金石志》卷十有“小苍野题名”:“淳熙癸卯中冬,朱仲晦登。”摩崖石刻在野林东坡小石山;《莆阳金石志初编》云:“在城南棠坡山……凡二行,计十字。《寰宇访碑录》误作八分体,《亦园脞牍》已辨其非。”又《闽中金石》卷九录“东坡小石山刻”:“朱仲晦登。”摩崖石刻在莆田小石山。[4](P781)

关于朱熹的这一行迹,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三“山川·兴化府·莆田县”亦有记:

东坡山,在府城外南五里,矗石如积,石上勒“淳熙癸夘仲冬朱仲晦登”。[5](P80)

《朱子全书》之“朱子佚文辑录”册收有录自民国《福建通志》卷二十六“福建金石志”“石”九“小苍野题名”条:“淳熙癸卯中冬,朱元晦登。”[1](P785)按:刻字为“中冬”,而非“仲冬”。虽所指相同,但应依所刻之字为据。摩崖石刻具体位置应以清代莆田人刘尚文《莆阳金石志初编》所记为准。今莆田市城南霞林街道尚有棠坡村,村西北面皆山,当地人呼为“棠坡山”。至于为何将“棠坡山”记为“东坡山”?笔者即是莆田人,在莆仙方言系里,“棠坡”与“东坡”音极其相近,应当是辑录金石者以莆田当地人的发音为文字记录的依据,加之是文人骚客所游之地,故以音近名人“东坡”而记之。《莆田金石木刻拓本志》(草稿)“宋刻拓本之部·朱熹书”条下记:“(小山野题名),此题名石刻在城南棠坡山(即东坡山)一块大石上,石广一亩余,高五六丈,其壁刻明佥都御史林有孚所书‘林埜’二字,每字大一丈余。一九五七年因就近采用石材炸毁。”[14](P30)

四、先访蔡襄故居再访龚茂良故居

《朱熹年谱长编》记:“绍熙元年(1190),四月十三日,至仙游,访蔡襄家,得其真迹跋之。再访龚茂良家,再跋《龚茂良陛辞奏稿》。”[4](P981)按:“仙游”当为“莆田”。蔡襄(1012—1067),兴化军仙游县唐安乡连江里赤湖蕉溪(今莆田市仙游县枫亭镇)人,于庆历五年(1045)“二月,挈妻拏还乡拜亲。旋复规划在兴化军城南营建新宅”[15](P64)。庆历八年(1048)春,蔡襄在其《乞复五塘札子》中称:“臣昨至兴化军,访闻得莆田县有陂塘五所……其为利害,公私均然。所有上件田土,虽是臣乡里,即本家及亲戚,无一亩相连。”[16](P484-485)可知此时蔡家在莆田城南定居了,置有田产,且蔡襄自称为莆田县人了。《兴化府志》《仙溪志》《莆阳比事》三书皆记蔡襄于“淳熙三年谥忠惠”。现莆田市城南霞林街道存有故居,立为祠堂。“蔡忠惠祠堂,在府城西南蔡宅。以祀宋端明殿学士襄。”[6](P412)现今,莆田人依然呼其故居地为“蔡垞”,即蔡宅。龚茂良(1121—1178),字实之,绍兴八年(1138)进士,兴化军莆田县龚屯(今莆田市城厢区华亭镇龚屯)人,后移居莆田城关义井和美巷[17](P523)(今莆田市实验小学校址地),其墓“在县西南石马山”[12](P675)(今莆田市城厢区华亭镇山牌村内)。淳熙十年(1183)的《答刘子澄书》(九):“莆中过实之墓下,并见其子弟。”朱熹作于淳熙十六年(1189)正月的《记参政龚公陛辞奏稿后》说:“予曩从(茂良)公游甚久……公薨后数年,过其故里。”绍熙元年(1190)四月作的《再跋龚公参政陛辞奏稿》:“今年复过莆中,公之二子及其孙堪复以此轴见示。”故,绍熙元年(1190)朱熹从崇安过莆赴漳州任,不论是访蔡襄家还是访龚茂良家,都是在兴化军的莆田县内,仙游县则在莆田县西南,再往西南才是泉州、漳州。朱熹必不至于先去仙游再折回访莆田城内的龚茂良。另,乾隆《仙游县志》卷四十九存有朱熹《蔡忠惠像赞》,记作于绍熙元年(1190)[18](P146),当补列于本年此条下。

五、绍熙元年(1190)题“敬义堂”横匾

“绍熙二年(1191),朱熹在塔斗山隐晦台讲学。后在隐晦台原址建崇正堂,以祀朱子。当年,有朱子亲笔书‘敬义堂’横匾。”[19](P13)

按:此条记载见于《枫亭志》之“大事记”。枫亭即蔡襄出生地,后其于庆历年间迁居莆田县城南。其出生地在宋属兴化军仙游县唐安乡连江里,即今仙游县枫亭镇。清郝玉麟《福建通志》卷三“山川·仙游县”“塔斗山”条云:“在县城外南四十五里,上有虞峰岩、观海楼、万寿塔。塔前有书院,朱熹所建,其后有亭,曰:摘斗。一名螺峰。”[5](P80)卷十八“学校·仙游县儒学”记载:“会心书院,在塔斗山。”[5](P492)《莆仙文化研究》又云:“会心书院址在仙游县枫亭塔斗山,隋为寺庙,唐时在寺中辟书堂,北宋学者林迪在此讲学,蔡京、蔡卞曾师从之;南宋朱熹在此讲学并倡建为书院。”[20](P100)另,《枫亭志》之“文物”又记:

会心书院,位于塔斗山,宋时称会元书院。明嘉靖四年(1525)春,三峰朱衮知兴化,到此登山回顾,若有所会于心者,遂偕为定图,曰会心,以此也,倡修会心书院。蔡襄、蔡京、林亨、陈迁等从小皆在会心书院就读。宋代,理学家朱熹曾在此讲学。1958年毁坏,1997年侨胞杨先生捐资重建。[19](P277)

据此可知朱熹曾于枫亭讲学,并于塔斗山上倡建书院,彼时书院名为会元书院。《道光枫亭志》卷一“地理”之“塔斗山”条下记:

朱子至焉,信宿,招诸生讲学,因构书院,并手书‘敬义堂’三字以为匾。[21](P17)

按语下又称:

书院即为朱子所手建。……(郑氏)里志及仙游后修陈、胡两志倶不载此,并遗却朱子手书“敬义堂”匾字。此匾又经久藏民家未出,兹因道光戊子修崇正堂,此匾仍还斗山。朱彩登挂讫嗣,又新建会心书院,特辩正此事,撰次校正。[21](P18)

故,朱熹当年倡建的书院名为“会元书院”,后来明代的兴化知府朱衮改为“会心书院”。另据景氏《年谱长编》所记,朱熹于绍熙元年(1190)四月二十九日从漳州开始回建阳,专心著述,此后就没再来过莆田。故,“绍熙二年”当为“绍熙元年”之误。朱熹此时因倡道学而受权贵打压,且身罹疾病,又是六十花甲暮年之际,很可能意识到自己不会再南下来莆田等地了,趁最后讲学时建议在塔斗山建书院。另,枫亭镇有一梅岭,梅岭上有建于唐初年的朝天寺,寺内存朱熹无题诗刻:

去路霜威劲,归程雪意深。往返无几日,景物变千林。晓磴初移履,寒云欲满襟。玉梅悚半落,犹是慰幽觅。

又,《道光枫亭志》卷一“地理”云:

梅岭,为塔斗山来峰,紫阳朱子过此有诗题焉。[21](P18)

查朱熹诗集,其《登梅岭》一诗与上无题诗刻同。此诗所描述的时令气象非作于此次经过仙游枫亭游览梅岭时,但可以肯定的是朱熹在某次经过此地时所作,具体时间尚不可考。笔者就是莆田人,在枫亭民间尚有不少关于朱熹的传说和文字记载,但朱熹本人并无相关诗文记载为证,目前还未能确定这些行迹的真实性。

六、《观书有感》作于建阳

俞宗建先生《朱熹“观书有感二首”创作时间地点考索及艺术价值》(下简称《考索》)一文2018年2月28日发表在莆田文化网,其另有《朱熹半亩方塘考》一书于2018年10月出版,此书观点集中体现在前文《考索》里。考证资料图文并茂,将朱熹讲学红泉义斋、题匾“濯缨亭”、留字“天光云影”、国清塘联系起来,从而得出朱熹“观书有感二首”作于莆田的结论。笔者在《八闽通志》卷七十三“宫室”条下查得:

天光云影亭在考亭书院之西。宋绍兴二年,朱熹凿方塘半亩,构亭其上,匾曰“天光云影”。熹《观书有感》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名亭之义盖取诸此。国朝永乐十四年圮于水,天顺六年府推官胡组重建。[6](P766)

“绍兴二年”当为“绍熙二年”,“绍兴二年”朱熹才三岁。此条记载清楚记载朱子《观书有感》创作时地及创作背景。另据嘉靖《建阳县志》卷七记载:

半亩方塘亭,在妙高峰之下,有石勒“源头活水”四字,盖取朱文公诗意。[22](P3)

又:

天光云影亭,在考亭书院之西,文公故居门外。绍熙三年(1193)壬子,朱文公所构。手书四字揭于门楣,诗云: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22](P3)

以此二条,《观书有感》创作取材地更应该是建阳朱熹所居处。另外,《观书有感》“天光云影共徘徊”实是借另一诗人的诗句。此诗为《江口归帆》:“春江春水碧于苔,江口江花两岸开。一棹柳边撑雾去,片帆天外逐风回。蓬窗斜倚歌明月,铁笛横吹弄落梅。更有可人情义处,天光云影共徘徊。”这首诗歌是北宋末年莆田诗人方维所作。《八闽通志》卷之五十三记载:“政和二年(1112)壬辰特奏名:方维,兴化军人。朝奉郎、知封州。”[6](P2430)朱熹生于1130年,《观书有感》大致作于绍熙三年(1193)之后,也就是说朱熹整句借用了方维的诗句。钱钟书《谈艺录》评朱熹时论说到:“(朱熹)晚作尤粗率,早作虽修洁,而模拟之迹太著。”[23](P88)故,笔者以为“朱熹《观书有感》作于莆田”一说难以成立,作于建阳当为更合理。

七、余论

笔者在前人及时人的研究成果基础上,利用笔者身为莆田人的便利,熟悉当年朱熹行迹的地理位置所在,结合史书、方志,补充并考辨了朱熹在莆田的部分行实,以便更贴近当时的事实,以希对研究朱熹在莆田对理学的交流、传播、接受与影响,以及研究朱熹对后来闽学的形成、定型、传播、接受及影响有所裨益。同时,也希望能对朱熹在莆田的行实起到正本溯源的作用。依《朱熹年谱长编》,粗略估算朱熹生年特地来莆田或是途经莆田的次数有十余次,而且他在莆田的行迹时间跨度长达三十年之久。乾道五年(1169),朱熹创“中和新说”,标志朱熹哲学思想的成熟。总结朱熹在莆的时段,12世纪六十年代及七十年代不曾发现有其来莆田的纪录,但同时却可以发现朱熹于理学、哲学、教育等方面的发韧期和成熟期都来过莆田,其与当时莆田理学代表人物林光朝、方翥的理学交流,与当时名臣陈俊卿、龚茂良交好,接收陈俊卿兄长及儿子为门生,并利用经停莆田的时机进行讲学,倡建书院。可以说,莆田“文献名邦”的学术血脉延续很难忽略朱熹的影响。直至今日,莆田文献还有诸多朱熹在莆田进行交游及学术活动的记载,但苦于难以找到相应的佐证,至今无法确定其行实发生具体时地及内容。如游囊山、游壶公山、拜访郑樵、访徐寅故居、讲学红泉义斋、讲学壶山藏修精舍、题字“九牧林”澄渚书堂,还有为莆田及仙游朱氏家谱作记,为莆田黄氏作祠堂记等等,都缺乏相应的文字记录资料。笔者一直致力于家乡莆田的古代文化名人研究,也将继续寻找朱熹在莆田的行实资料,希望可以有更多的新发现,为家乡本土文化的发掘与发扬尽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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