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福星
(西南民族大学 旅游与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610041)
唐王朝对少数民族的政策一直是唐史的研究热点,而粟特人在唐的汉化演变无疑是一个重要的研究方向。唐王朝设置了以粟特人为主体的行政单位——“六胡州”。[1]51-60+108粟特人“六胡州”及其后继行政单位经历多次嬗替,情况较为复杂,[2]近来的主要研究,如张广达教授的《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对“六胡州”的居民的主体民族以及其变迁作了研究,[3]73-84+130还有艾冲教授的相关论文,对于“六胡州”的行政地域以及治所有深刻研究。[4]但笔者认为“六胡州”的行政建制演变与粟特人的汉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笔者草就此文,试对粟特“六胡州”演变与粟特汉化关系作初步探索,以期抛转引玉,为进一步理解唐的民族关系提供一个途径。
粟特人发源于中亚地区,以擅长于经营贸易著称于古籍史料,如《新唐书》记载“善商贾,好利,丈夫年二十去旁国,利所在无不至。”[5]6356粟特人又在中国古代史籍中被称为“昭武九姓”或者简称作“胡”。粟特人早期与古代中国的来往以贸易为主,北魏到隋,突厥强大,受到其的统治。贞观四年,突厥颉利可汗降于唐,粟特人也随之降唐。对于这些来降的少数民族,唐王朝采取了羁縻政策,在河曲设置了“六胡州”安置粟特人。
(一)粟特人的源流。根据相关学者的考证研究,粟特人源起中亚索格底亚那,[6]而索格底亚地处中亚,为连接欧亚非的交通枢纽。公元前四世纪,索格底亚那地区形成了以粟特民族为主的政权,被称为粟特诸国,这些国家“以康国为首组成了城邦群体”。[7]粟特人善于经营贸易往来,其商业范围广袤,和古代中国很早就有了联系。最早有记载的可追溯至西汉时期,“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国,与月氏大同俗。控弦者八九万人。与大宛邻国。国小,南羁事月氏,东羁事句奴。”[8]文中的康居,应是此时征服了索格底亚那地区的康居。[9]其后,隋唐时期,突厥强盛,康居西迁,“康者……始居祁连北昭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枝庶分王,曰安,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姓”,皆氏昭武。”[5]6360
再后,粟特便受到了突厥的统治。北魏时突厥立国,“后魏太武灭沮渠氏,阿史那以五百家奔茹茹,世居金山,工于铁作。金山状如兜鍪,俗呼兜鍪为“突厥”,因以为号。”,[10]北魏末年,突厥便统治了粟特人,“叶护可汗,西突厥也。叶护立,遂北并铁勒,西拒波斯,南接罽宾,悉归之。控弦数十万,霸有西域,旧据乌孙之地,又移庭于石国北千泉。其西域诸国王悉受颉利调发,并遣吐屯一人监统之,督其征赋。西戎之盛未之有也。”[11]整个西域都是突厥的统治范围,可见这个时候粟特人是属于突厥的一部分。而在贞观四年,东突厥投降于唐朝后,粟特人也随之降唐,并且融入到唐王朝中。
(二)“六胡州”的建置。关于“六胡州”的始置时间,史书上一般记载为高宗调露元年,例如《旧唐书》载为:“调露元年,又置鲁、丽、塞、含、依、契等六州,总为六胡州。”但艾冲教授根据《唐故陆胡州大首领安君墓志》推断调露元年应为别有含义,“六胡州”应始于太宗贞观四年对昭武九姓的安置,盖因安菩(即安君)的父亲原为昭武九姓的“安国大首领”,而生活在贞观年间的安菩则继承了这一职官并任“六胡州”大首领。至于史料所载的“调露元年”,艾冲教授指出应是指唐王朝改变了“六胡州”的行政长官的人选,开始由唐人担任。此外,《元和郡县志》由一句这样的描述:“调露元年於灵州南界置鲁、丽、含、塞、依、契等六州,以处突厥降户,时人谓之六胡州。”[12]160-161而这里的“突厥降户”,其含义见于《旧唐书》“突厥诸部落来降附者,多处之丰、胜、灵、夏、朔、代等六州,谓之降户。”[13]5246所以,突厥降户指突厥来附部众,彼时粟特属于突厥一部,称为突厥降户亦无不可。且在贞观四年,突厥部众来降时,唐太宗曾以颉利之地分为六州安置“突厥降众”。[14]2628-2630由此可见,“六胡州”的始置时间应是在贞观四年。
关于“六胡州”的行政疆域,“鲁、丽、塞、含、依、契等六州”,这是确认无疑的。具体的位置,根据《资治通鉴》的记载来看,“上卒用彦博策,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突利故所统之地,置顺、祐、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左置定襄都督府,右置云中都督府,以统其众。”[14]2634和《旧唐书.地理志》:“并属灵武都督府。”[14]2571即大体位置在当时的唐关内道北部,即今天的宁夏宁夏灵武市至陕西靖边县,是为农耕和游牧交错地带。关于“六胡州”始置时的行政长官,六州刺史均为昭武九姓部落首领,不以唐人任之。贞观四年,太宗安置受降少数民族的时候便有诸多事例,如突利任顺州都督,“五月辛未,以突利未顺州都督,使帅部落之官”,再如“丁丑,以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未丰州都督”。而且在安菩的墓志可见,“首领同京官五品,封定远将军,首领如故。”[15]安菩是以安国首领的身份兼任定远将军。在调露元年,始以唐人任之,不以昭武九姓的首领任命。
唐初,太宗采取温彦博的建议首次采取了边地少数民族羁縻政策,设置羁縻州县,在灵、夏二州境内设置了粟特“六胡州”,但是因为形势的复杂性和“六胡州”粟特的突厥化转汉化的反复性,其行政建制多变。高宗时期,“六胡州”刺史的人选改为唐人;武周和中宗时期,“六胡州”进行合并和单独设置都督府;开元时,“六胡州”粟特一迁一回,其行政建制转为正州县;天宝后,“六胡州”行政建制才趋于稳定下来。“六胡州”行政建制变化总的趋势是由羁縻州县转为正州县,粟特人亦由突厥化转为汉化。
(一)高宗时期。上文已提,“六胡州”建置之初,即贞观四年,是作为羁縻州安置少数民族,但是在调露元年的时候发生了变化,“六胡州”的刺史改由唐人担任,“调露元年……以唐人为刺史,谓之六胡州。”[16]羁縻性质转为了正州,直接受中央管辖。“六胡州”发生这种变化的直接原因是温傅和奉职的叛乱,“冬十月,单于大都护府突厥阿史德温傅及奉职二部相率反叛,立阿史那泥熟匐为可汗,二十四州首领并叛。”[13]135如果单单只是一场叛乱,“六胡州”的羁縻性质可能不会改变,但是这一场叛乱“二十四州首领皆叛”,波及范围大,而且唐王朝的平叛并非一帆风顺,第一次平叛遭到了失败。“遣单于大都护长史萧嗣业,将军花大智、李景嘉等讨之。与突厥战,为贼所败。”[13]138-139最后是由裴行俭率领三十万大军才平定此次叛乱。“又诏礼部尚书裴行俭为定襄道行军大总管,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等统众三十余万,讨击温傅,大破之。”[13]140从唐王朝的平叛反应可推知此次羁縻州叛乱的影响有多恶劣,故而高宗将同为羁縻州的“六胡州”刺史人选更改为唐人,试图把“六胡州”转为由中央直接控制的正州,加强对“六胡州”的控制,但是由于“六胡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粟特汉化未完成,这种控制是无法实现的。
(二)武周时期和中宗时期。在武周的长安四年,“六胡州”的六个州又合并为了“匡、长二州”。[5]1065武周朝合并“六胡州”的原因是为了应对漠北突厥的袭扰。神功元年,后突厥可汗默啜得到了来自武周的大批物资支持,开始强盛了起来。“乃悉驱六州降户数千帐以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数万斤,并许其昏。默啜由是益强。”[14]3538强大起来的后突厥成了此时唐王朝的边患,以长安年间为例,长安元年,“八月,突厥默啜寇边,命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元帅,统诸军击之,未行而虏退。”长安二年,“空厥寇盐、夏二州。三月,庚寅,突厥破石岭,寇并州。”“秋,七月,甲午,突厥寇代州。”“壬申,突厥寇忻州。”直到长安三年,默啜请求以女嫁给太子的儿子,“长安三年,遣使者莫贺达干请进女女皇太子子,”[5]6186-6188后突厥对唐的威胁才稍稍停滞。就这短短两年之间,后突厥便屡次寇边且无败绩,对唐的关内道北部形成强大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把原本分散的六胡州合并为两州,可以提高行政效率,加强对后突厥的防备。中宗神龙三年,六胡州改为兰池都督府,“神龙三年复置兰池都督府,在盐州白池县北八十里,仍分六州各为一县以隶之。”[12]175这一次的变动和后突厥的关系更加明显,神龙二年,“十二月,己卯,突厥默啜寇鸣沙,灵武军大总管沙吒忠义与战,军败,死者六千馀人。丁巳,突厥进寇原、会等州,掠陇右牧马万馀匹而去。”[14]3870神龙二年末发生了突厥袭扰,神龙三年便改设兰池都督府,把兰池和六胡州各地连起来,其目的不言而喻。唐中央对“六胡州”进行行政合并,并且单独设置了一个都督府,提高了其行政级别,指在加强对“六胡州”的控制。
(三)开元时期。《旧唐书》记“开元十年,复分为鲁、丽、契、塞四州。十一年,克定康待宾后,迁其人于河南、江淮之地。十八年,又为匡、长二州。二十六年,自江淮放回胡户,于此置宥州及延恩、怀德、归仁三县。天宝元年,改为宁朔郡。”开元十年和十一年“六胡州”的行政建制变动和移民也是与胡民叛乱有关。开元九年,“夏四月庚寅,兰池州叛胡显首伪称叶护康待宾、安慕容,为多览杀大将军何黑奴,伪将军石神奴、康铁头等,据长泉县,攻陷六胡州。”[13]1027开元十年,“康待宾馀党康愿子反,自称可汗。”[14]2011-2886很明显,康待宾的叛乱使玄宗把六胡州改为四州,之所以把六州改为四州,笔者认为这和人口数量有关。“秋,七月,己酉,王晙大破康待宾,生擒之,杀叛胡万五千人。”而河曲六州不过“十万余口”,[1]51-60+108而六胡州仅为河曲六州的一部分。开元十八年废四州改为匡、长二州应也是人口因素,如艾冲教授所指出:“此期间,留居原地的昭武九姓约三万左右。”[1]51-60+108而开元十一年的移民和开元二十六年的遣返,笔者认为这和“六胡州”粟特的汉化程度有关系,此先按下不表,下文作详细分析。
(四)天宝后。天宝年后的“六胡州”在行政建制上与前期相比较为安稳,据《元和郡县图志》记载:“二十六年还其馀党,遂於此置宥州,以宽宥为名也。後为宁朔郡,领县三:怀德,延恩,归仁。”开元二十六年,原先移民到江淮地区的粟特人遣返“六胡州”,改名为宥州,后又更名为宁朔郡,隶三县,这其实与前面设置兰池都督府是一样的意思,不过是从都督府变成了郡,六州则成了三县,因此这里的宥州可以看作是专门管理粟特人的行政建制。但粟特宥州并未持续太久,应是在宝应年间废除,“宝应已後,因循遂废”。[12]184废除的原因和开元十一年“六胡州”移民到江淮地区又遣返有关。唐宪宗元和九年,又再度设置宥州,“至九年五月,诏复於经略军城置宥州,仍为上州,於州郭下置延恩县为上县,改隶夏绥银观察使”,[12]190-191需要注意的是,此时的宥州已经不是专门管理粟特人的行政建制了,而是为党项人而建置的。[17]到此为止,唐“六胡州”的行政建制变化基本结束。[12]215
“六胡州”的行政建制演变浅一看,似乎更多的是与外在的草原王朝的互动相关,无论是“六胡州”的建置还是在武周中宗时期的各种调动亦或者是玄宗时合并、改名等等,无不与突厥的战和相连,每与突厥发生重大冲突,“六胡州”行政建制都会相应作出改变,但是需要注意到两个问题,第一个,“六胡州”安置的是粟特人,那么这与中原和漠北的战和又有何种联系呢?第二个,天宝四年,突厥便已经灭亡,“回纥怀仁可汗击突厥白眉可汗,杀之,传首京师。突厥毗伽可敦帅众来降。于是北边晏然,烽燧无警矣。回纥斥地愈广,东际室韦,西抵金山,南跨大漠,尽有突厥故地。”[14]2935-2936加之天宝年间,正是唐王朝国力鼎盛之时,“北边晏然,烽燧无警”,中原和草原处在和平期,那对天宝十年、十一年的叛乱要怎么样理解呢?
第一,粟特人的突厥化。前文业已提到,早在北魏末年,突厥便已经统治了粟特人,到天宝四年突厥覆灭,中间数百年的时间,很那想象粟特人这个民族不会受到突厥的影响。如果说入华夏则汉化,那么此时的粟特应是入突厥而突厥化。又根据“上卒用彦博策,处突厥降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又分颉利之地为六州”,[14]2627可见“六胡州”的粟特人是属于东突厥内部的。再例如《新唐书》的记载:“突利初为泥步设,得隋淮南公主以为妻。颉利之立,用次弟为延陀设,主延陀部,步利设主霫部,统特勒主胡部,斛特勒主斛薛部。”[5]6185这里的“胡部”即为粟特人。[39]粟特人原本生活在中亚,其地适合半牧半农,这也是粟特人也是沿着西域绿洲发展的原因,[3]73-84+130但在突厥统治时期,他们却如同其他被统治的游牧民族一样,以游牧部族而居,出于对所在环境的反应,一定程度被突厥化。[5]6190-6193突厥化的粟特人对唐王朝关于“六胡州”统治施以不利影响。首先,这些原本以经商贸易著称的粟特人被突厥化以游牧为生,简单来说,从商人成了牧民。《新唐书》载:“始,降户之南也,单于副都护张知运尽敛其兵,戎人怨怒;及姜晦为巡边使,遮诉禁弓矢无以射猎为生,晦悉还之。”[18]又据安菩墓志铭,“衙帐百姓归中国”,[13]2163可推知这群突厥化的粟特人从群落组织形式到生产方式都依然同游牧民族相同。然后这种相同让粟特人在突厥统治和唐王朝统治中偏向了突厥。在康待宾之乱中,这点表现的很明显,“夏四月庚寅,兰池州叛胡显首伪称叶护康待宾、安慕容,为多览杀大将军何黑奴,伪将军石神奴、康铁头等,据长泉县,攻陷六胡州。”[13]2622“时有康待宾余党庆州方渠降胡康愿子自立为可汗,举兵反,谋掠监牧马,西涉河出塞。”[14]2631康待宾和康愿子叛乱之后,用的都是突厥的名号,例如“叶护”“可汗”;此外,在起兵后,他们不是向长安进攻,或者四处攻略城池,而是“谋掠监牧马,西涉河出塞”,抢夺牧马,去北方草原,这些“六胡州”粟特人认同突厥文化而不满唐王朝统治可见一斑。
第二,粟特人的汉化。少数民族的汉化一直是中国古代绕不开的课题,粟特人在唐的汉化尤为典型。贞观四年,东突厥降唐,粟特亦随之归附,但是这个时候粟特分成了两批,一批是进入长安内地的,以安菩家族为代表;另一批则是进入“六胡州”边地的,以康待宾等人为代表,这些粟特人作为降众入唐,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汉化。著名民族学学者萧启庆先生在他的《论元代蒙古色目人的汉化与士人化》指出文化的认同和政治是脱不开干系的,色目人在政治上保有主动性,是政治上的大多数,而汉人在政治中是少数,所以色目人保持他们的族性认同。但是,在生活上,却已经基本融入汉文化圈,诗词章句,衣食行住,成为一个标准的汉族士子。这种汉化,是保持着族性的汉化。再回观长安粟特和“六胡州”粟特的汉化,长安粟特在内地,这群粟特人在长安都封了官职,“皆拜将军、中郎将,五品已上百馀人,殆与朝士相半”,[13]5056-5058他们在长安丧失了政治的主动性,很快被彻底的汉化。以安菩家族为例,安菩的儿子安金藏以“忠君”著称于史书,“吾子不能自明,不如尔之忠也!”“玄宗即位,追思金藏忠节”,[19]在安菩墓葬被发现以前,没有人会认为安金藏是新附粟特人的下一代。所以,长安内地这批粟特人很早就完成了汉化。
反观“六胡州”粟特,他们的汉化应推迟到开元年间完成。贞观时期,他们是羁縻州,在政治上依旧有高度主动性。所以这批粟特人在族性上偏向于突厥,发动了温傅、奉职叛乱。武周和中宗时期,虽然此时“六胡州”的最高行政长官由唐人担任,但正逢后突厥强盛,吐蕃兴起,“六胡州”粟特人实际成了三个势力都要拉拢的所在,各方势力的角力使得粟特人再度保持了自己的政治主动性,他们的族性依旧是偏向于突厥,所以这个时期的“六胡州”建制变动频繁。开元四年,突厥已经覆灭,但是“六胡州”粟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政治主动性,偏向于突厥,所以,开元十年和十一年爆发了康待宾和康愿子的反叛,而这一次玄宗直接把粟特人移民至江淮地区,也就是唐的内地。开元二十六年遣返,刚好是一代人的时间,新的一代粟特人在唐内地生长,江淮的自然环境决定了他们无法保持游牧民族的生活习俗,江淮的政治环境则让他们丧失了政治主动性,可以推断这一代人被彻底汉化了。以上也仅仅是一种推断,又据《从通婚的变化看唐代人华粟特人的汉化—以墓志材料为中心》一文中学者刘惠琴和陈海涛指出,粟特人与汉族通婚情况在开元年发生了转变,前期粟特人婚姻以本族和其他少数民族为主,在开元后,和汉族的通婚增多,粟特族通过婚姻逐步融入了汉族。[20]那么是什么使粟特人的主要通婚对象由其他少数民族转为汉族呢?显而易见,是因为接触对象的转变,由北方到南方的汉族内地,通婚对象只有汉族。此外,唐粟特人的仕途变化也可以充分说明,自开元以来,才有入仕粟特人在淮南的活动。[13]3785
粟特人从突厥化到汉化的完成,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对唐王朝统治的维护与否。以安史之乱为例,姑且不论安史之乱能为唐民族矛盾的反映争议不休,事实是安史之乱的发动者为安禄山,系粟特人后裔,但是安禄山的两个兄弟安思顺,安元贞却依旧是唐王朝的拥趸,“翰之守潼关也,主天下兵权,肆志报怨,诬奏户部尚书安思顺与禄山潜通,伪令人为禄山遗思顺书,于关门擒之以献。其年三月,思顺及弟太仆卿元贞坐诛,徙其家属于岭外,天下冤之。”[13]3569由“天下冤之”可见当时的人对于安思顺和安元贞忠心的赞同。此外,在安史之乱中,有相当数量的粟特人参与平叛,例如李抱玉,“武德功臣安兴贵之裔”,是为粟特后裔,在安史之乱中“固河阳,复怀州,皆功居第一。”[14]2966在为唐王朝的平叛中立下赫赫战功。更为引人注目的是《资治通鉴》所记载一条史料:“扶凤民康景龙等自相帅,击贼所署宣慰使薛总,斩首二百余级。”[21]粟特民众自发平叛,维护唐王朝的统治秩序。由此可见,汉化粟特和突厥化粟特对于唐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所以在开元二十六年粟特回迁后,“六胡州”便没有再出现过以粟特为主体的反叛了,其行政建制也基本维持不变。
所以,“六胡州”的行政建制演变浅看是由中原与草原王朝的战和关系决定的,但实际影响它的是粟特人的汉化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