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廉
(香港城市大学 中文及历史学系,香港 999077)
李贽是在史上毁誉参半的思想家,明清的主流意见便将其看作是反儒学者,如乾隆时编纂的《四库全书总目》便云其“非圣无法”[1](P702);与此同时,社会上也存在肯定李贽为儒者的声音,如明朝的马经纶在《与当道书》中盛赞李贽的著述为“孔孟心传”[2](P265),同时代的沈铁甚至在《李卓吾传》称李贽是“圣贤”[3](P281),即儒学造诣高深而积极实践的人。
对于李贽是否儒者,明清两代士人的看法可谓置于两极。直至五四时期,学者为顺应社会上求新求变的呼声,普遍指李贽学术蕴含反儒学思想。举例说,吴虞就曾于《明李卓吾别传》一文里,说李贽乃“非儒反孔”之士。[4](P193)近几十年来,在涉及李贽儒学取向的研究中,学者已逐渐摆脱以往“非黑即白”的见解,而倾向更客观地评估李贽思想中的儒学特质。例如:学者李焯然认为“李贽只反假儒、假道学。……他是要辩明真儒与伪儒之别”[5](P160),指出李贽并不反对“真”的儒学,更言其学术本质实源于儒家思想。从近代相类的研究可见,李贽不但不如五四时人所想般“非儒反孔”,其学说更有以儒学为本的迹象。
李贽在《初潭集序》言其“虽落发为僧,而实儒也”[6](P292),在《三教归儒说》中则称儒学为三教之源[7](P107),皆可折射出其学说的儒学本质。根据众多学者的研究及李贽本人的言论,可以肯定的是,李贽学术具一定的儒学内涵。但既然李贽以儒学为其思想本源,那麽他又为何长期被视作儒学异端?李贽于《焚书·自序》曰其《说书》乃“发圣言之精蕴,阐日用之平常”[8](P188),即阐发儒学精深的含义;而《焚书》则“答知己书问,所言颇切近世学者膏肓”[8](P424)——考李贽在《焚书》的答问、言论,又是否对儒学奥义有所阐发呢?探讨以上问题,无论是对于研究李贽思想抑或是儒学,均能在某程度上产生积极作用。
无可否认,从现存的文献来看,可发现李贽思想中有不少渗透儒学的例子;至于李贽思想与传统儒学之间存在差异,亦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儒学有众多思想分支,李贽的言论即使偶有相契或相违,也并不代表是其对整个儒学体系的认同或反对。另一方面,李贽在不同著作中的立说,或各所不同,不宜一概而论。有鉴于此,笔者今选取李贽的《焚书》作为特定研究对象,试对其中“我为下下人说”的教学思想进行探讨,并就其对儒家“人皆可以为尧舜”思想的继承与拓展,略陈己见,以供斟酌。
《孟子·告子下》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孟子曰:然。”[9](P321)传统儒学提倡“性善论”,主张人性本善,皆可为善为圣。然而,参考有关学问在现实中的实践,可发现其在关怀对象方面存有一定的规范。《孟子·梁惠王上》 :“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9](P23)儒学认为士人在修养上异于一般百姓,即使在没有固定产业或收入的情况下,仍能秉持善良本心;而普通的百姓,若无固定的产业、收入,便难以保持本善之心了。
至于李贽论学,他在《焚书》中提出“为下下人说”的教学,以“下下人”作为学说的主要关怀对象,与传统着重教育“士”阶层的儒学有明显分别。《焚书·三大士像议》 :“人之下者,禽兽土木不若,固也;人之上者,且将咸若禽兽,生长草木,又岂禽兽草木可得同乎?我为下下人说,不为上上人说。”[3](P266)李贽指出“上上人”已“咸若禽兽,生长草木”,可成就自身而不须被引导;“下下人”则“禽兽土木不若”,能力尚未达标,因而需要受人指教。故此,李贽之教学乃专为“下下人”而设的,通过给予“下下人”合适的指引,使他们的能力提升至若干水平。
李贽于《焚书》也有进一步说明应“为下下人说”的其他原因,如在《焚书·复邓石阳书》 :“弟则真为了下人说,恐其沉溺而不能出,如今之所谓出家儿者,祗知有持鉢糊口事耳。然世间惟下下人最多,所谓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若夫上上人,则举世绝少,非直少也,盖绝无之矣。”[13](P4)要成为“上上人”,要求极其严苛,故世上的“上上人”绝无仅有;若只为“上上人”说法,恐怕受益者寡。天下之大,惟“下下人”最多,而他们易被“糊口”等物欲所耽,妨碍其成为圣贤。有见及此,李贽以比比皆是的“下下人”作为主要教学对象,教育他们不溺于物欲,进而提升自我,朝着圣贤之路迈进。
李贽对“下下人”的特别关注在《焚书·高洁说》亦是有迹可寻 :“予性好高,好高则倨傲而不能下。然所不能下者,不能下彼一等倚势仗富之人耳。否则稍有片长寸善,虽隶卒人奴,无不拜也。予性好洁,好洁则狷隘不能容。然所不能容者,不能容彼一等趋势谄富之人耳。否则果有片善寸长,纵身为大人王公,无不宾也。”[14](P4)同样是有“片长寸善”,对于身为“大人王公”的“上上人”,李贽“无所不宾”,当“上上人”到访,李贽会好好招待他们;对于身为“隶卒人奴”的“下下人”,李贽则“无所不拜”,即主动去拜见他们。从李贽对“大人王公”与“隶卒人奴”的差别待遇,可看出其对“下下人”格外关照。
由上述分析可见,李贽“我为下下人说”的教学主张,显然与传统儒学以“士”为教育对象有所分歧。所谓的“下下人”,也就是“无恒产”且非士人的普通百姓。虽然传统儒家提出“人皆可以为尧舜”,但“下下人”却被看成是“无恒心”的一群,认为他们容易失却善心,较难“为尧舜”;李贽则只“为下下人说”,视“下下人”为其教学的主要受众。
传统儒学的教学语言过于深奥,脱离了“下下人”的日用常行——李贽既然有意专门教育“下下人”,其又以怎样的教学语言引导“下下人”成圣呢?
李贽赞同儒学所提倡的人性本善,而其与传统儒士在儒学教育上的不同,在于其关注到百姓入道学圣的困难。
传统儒士认为,“六经”蕴含着丰硕的儒家学问,乃修儒道者的必读书籍,《汉书·艺文志》云 :“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15](P169)传统儒学乃一门专为士大夫而设之学,儒士肩负协助君王“明教化”的重责,知识水平要求相对较高。至于目不识丁的平民百姓,因为其自身条件之限制,他们几近不可能“游文于六经”,故传统儒学的教学语言对“下下人”而言,恐怕是太过艰深。
此外,在湖南农业大学、湖南省农科院等高校院所专家的帮助下,宜章的茶园面积由2013年的0.8万亩增加到2017年的3.9万亩,良种茶园面积占茶园总面积的80%左右,其中莽山茶园占据了全县茶园面积的一半以上,种植了福云六号、福鼎大白茶、槠叶齐、萍云11号、黄金茶1号、英红九号、金观音、碧春早等优良品种。
李贽在《焚书》便试就教导“下下人”的理想教学语言提出见解,《焚书·答邓明府》 :“公我之所好察者,百姓日用之迩言也。……今令师之所以自为者,未尝有一厘自背于迩言。”[16](P188-189)李贽首先在其中对舜之“好察迩言”表示欣赏,并谈及自己尤其好察“百姓日用之迩言”,突显其对“下下人”的特别关注。李贽提到,“趋利避害”[16](P188-189)乃人所共好,所以投其所好的“迩言”适用于“诏学”,能使弟子专注于修道成圣;若舍弃浅近直接的“迩言”,而采取迂晦的语言来进行教学,“下下人”或不能理解个中深意,降低学习成效。
李贽于《焚书·答邓明府》又云 :“而所以诏学者,则必曰专志道德,不可贪位慕禄也,不可患得患失也,不可贪货贪色、多买宠妾田宅为子孙业也。视一切迩言,皆如毒药利刃,非但不好察之矣。审如是,其谁听之?”[16](P189)李贽志在批评传统儒者在推动儒学普及化时舍近求远:传统儒者往往使用“令行禁止”式的言语,试图令“下下人”远离损害修行的欲望,从而专注于道德事业;然而,此举忽略了“迩言”对于化育“下下人”的重要性,导致“下下人”对学习传统儒学兴味索然。想引导“下下人”入道成圣,却避而不用“下下人”感兴趣的“迩言”,无疑是缘木求鱼。
李贽留意到传统儒学虽谓“人皆可以为尧舜”,却在教学实践上忽略了切合“下下人”的实际情况,因此李贽倡导以“迩言”作为教学“下下人”的语言,满足他们的日用需要。传统儒学着重培养的“上上人”饱览圣贤书,且有着高度道德自觉,不为人欲所耽,善于修身;如果将衡量“上上人”的标准,用作是评估“下下人”的准则,未免流于苛求。李贽于是投“下下人”所好,运用“迩言”向他们说法,深入浅出,以有效辅导“下下人”成圣。
笔者认为,李贽学术与传统儒学均肯定“人皆可以为尧舜”;两者之间的差异,在于李贽以“下下人”为其教学的关注焦点。至于李贽对人欲的认可,如其在《焚书·李生十交文》称“酒食”为“最日用之第一义”[17](P442),肯定人的饮食之欲,则可视为其接引“下下人”所用的“迩言”。
李贽于《焚书·答耿司寇》曾言 :“孔子知人之好名也,故以名教诱之;大雄氏知人之怕死,故以死惧之;老氏知人之贪生也,故以长生引之:皆不得已权立名色以化诱后人,非真实也。”[8](P188)李贽指三教各也设了特有名目诱世人入道,而其提倡的“好察迩言”亦不例外,意图以“日用之迩言”诱导普通百姓成圣。须注意的是,李贽说这种做法是“不得已”和“非真实”的,即其学术虽标榜“人欲”,世人执于欲望却非其所愿。
李贽在《焚书·答邓明府》曰 :“且愚之所好察者,迩言也。而吾身之所履者,则不贪财也,不好色也,不居权势也,不患失得也,不遗居积于后人也,不求风水以图福荫也。……未曾问学者以为迩耳,自大道观之,则皆不迩也。”[13](P17)从表面上看,李贽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利用“好货”[13](P17)、“好色”[13](P17)等“真迩言”[13](P17)化诱“下下人”;另一方面,自己却严格履行“不贪财”“不好色”等生活态度,具备传统儒者的道德修养。事实上,李贽深明“好货”“好色”等,乃百姓“共好而共习,共知而共言”[13](P17)之欲望,若一味封堵,反而会使他们丧失成圣的意欲,于教学无益。
正如其在《焚书·答刘方伯书》中所云 :“夫惟渐次导之,使令归实,归实之后,名亦无有。”[13](P23)李贽先以“迩言”诱“下下人”入道,当他们真正掌握儒学时,自然得悟大道之“不迩”,不为欲望所累,而专心致志于道德。对比起传统儒学所倡的“养心莫善于寡欲”[9](P403),以至是宋明理学家主张的“存天理,灭人欲”[12](P137),李贽对于“人欲”相对持有更开放的态度。其“为下下人说”的教学方式,正视人欲存在的必然性,吁“下下人”毋须完全摒弃欲望而学道。
《焚书·寒灯小话》 :“吾谓不如取天人之所独知独能者而以与之好,而略其所不知不能之不如世间人者,而不为之求备焉,则善矣。”[8](P504)李贽认为,与“上上人”相比,“下下人”实有太多“不知不能”,故不宜以同样的标准去量度“下下人”;就算只聚焦于“下下人”的“独知独能”,亦不可求全责备,而应宽恕、包容“下下人”的不足。
李贽于《焚书·答李如真》谓“人之贤不肖悬绝且千万馀里”[8](P279),指出“上上人”与“下下人”之间的差异甚大,不能一概而论。正因两者能力悬殊,尽管已用“迩言”吸引“下下人”学道,结果也未必理想。面对这种情况,李贽在《焚书·与友人书》提出了应对方案 :“以中者养不中,才者养不才,其道当如是也。养者,养其体肤,饮食衣服宫室之而已也。如尧之于朱,舜之于象,孔之于伯鱼,但使之得所养而已也,此圣人所以为真能爱子与悌弟也。……若夫不中不才子弟,只可养,不可弃,只可顺,不可逆。逆则相反,顺则相成。”[13](P32)“上上人”作为“下下人”之导师,即使教学效果未如理想,也不能放弃“不中不才”的他们,而是要循循善诱,耐心进行教养。
传统儒学视“下下人”为“下愚”[9](P301),资质愚钝,要使他们成功学道绝非易事;但若是漠视“下下人”的需求,对他们严加苛责、排斥,正所谓“压迫愈大,反抗愈大”,他们只会更为叛逆,离道愈远。因此,李贽提出了“只可顺,不可逆”的教学方式,逆之则不达,而顺之则成。惟有从“下下人”的立场出发,教学时考虑到他们的条件、需要,方能“使之得所”[13](P8),导之入道成圣。
李贽在世之时,已有道学家视其学术为儒学异端,从《明儒学案》便可瞥见一二 :“李卓吾倡为异说,破除名行,楚人从者甚众,风习为之一变。”[17](P361)所谓“倡为异说,破除名行”,即批判李贽学说标新立异,有违先贤往哲之道。《邹颖泉语录》则记载刘元卿问邹颖泉 :“何近日从卓吾者之多也?”[17](P361)邹颖泉回答 :“人心谁不欲为圣贤,顾无奈圣贤碍手耳。今渠谓酒色财气,一切不碍,菩提路有此便宜事,谁不从之?”[17](P361)在时人看来,李贽学术蔚然成风是因为其擅“哗众取宠”,大兴享乐主义,使大批“不欲为圣贤”、沉迷“酒色财气”之徒趋之若鹜。
对李贽学术予以推崇的普遍是“文学上、美学上的激进派”[18](P317),像公安三袁等阳明学拥趸,这不免令人相信李贽学派乃不折不扣的儒学反动势力。然而,若细心审视李贽的追随者对于其学术的评价,可发现他们之所以拥护李贽之学,并不是因为其教学方式“标新立异”,而是由于他们认为李贽乃传统儒学的传承者。举例说,刘东星在《续焚书·序言善篇》则表示李贽是“知行合一”的儒学传人 :“卓吾子之心之身之善,余既久相与处,而知之审矣。……其子弟从之则孝悌忠信,卓吾子之身之心皆兼而有之矣,奚独言善,又奚独将死也!”[8](P615)至于祝世禄便在《藏书.祝序》中表达了对李贽宏扬圣学的肯定,并盛赞李贽的学术著作乃满载“治平之事”[3](P88)与“用人之方”[3](P88)的积极用世之儒学奇书。
究产生以上迥异观点的原因,应在于众学者对李贽教导“下下人”的方式之接受程度有所不同。其中张鼐于《读卓吾老子书述》便试指出李贽学术的儒学本怀,以及提出其“下下人”教学方式可能的流弊 :“卓吾疾末世为人之儒,假义理,设墙壁,种种章句解说,俱逐耳目之流,不认性命之源,遂以脱落世法之踪,破人间涂面登场之习,事可怪而心则真,迹若奇而肠则热。……此惟世上第一机人能信受之,五浊世中哪得有奇男子善读卓吾书,别其非是者!”[13](P107)李贽极力批评执着于“假义理”的伪道学家,并试图用“绝尽支蔓,直见本心”[13](P107)的形式来进行教学,将尊重人欲的“真道学”发扬光大。但是,李贽以“脱落世法之踪,破人间涂面登场之习”[13](P107)的崭新形式宣扬儒学,未必与预期一样能够导人成圣,情况更可能相反——弟子不但学道不成,而缺少礼法的规管,更会使他们耽溺于“酒色财气”之中无法自拔,沦为对物欲“无忌惮”之“小人”。张鼐不禁慨叹:恐怕只有“第一机人”,也就是万里挑一、天资聪敏的“上上人”,方能领悟和习得李贽学术的真理。
张鼐的忧虑不无道理,李贽所倡的“一切不碍”之说,把传统儒学里令“下下人”望而生畏的“清规戒律”全都消解,这固然能降低学习圣贤之学的难度;但如果弟子将修身养心的工夫统统抛却,他们与不习儒学的凡夫俗子有何差异?又何以成为圣人?若过分放纵,不难想像在现实中会发生“俗子僭其奇诞以自淫放”[13](P107)的情况,有碍儒学修行。就此,李贽于《焚书·批下学上达语》表明适用于“下下人”的“下学”,不能和适用于“上上人”的“上达”之学同日而语,两者的教学成效大相径庭,然“下学”的设立却是别具人文意义:
“然下学自是下学,上达自是上达,若即下学便以为上达,亦不可也。……今观洒扫应对,虽下愚之人亦能之,唯不能达乎其上,是以谓之下学也,……然则下学者,圣凡之所同。夫凡民既与圣人同其学矣,则谓满街皆是圣人,何不可也?上达者,圣人之所独,则凡见之为仁智,与日用而不知者,总是不达,则总是凡民明矣。”[13](P59)
尽管李贽认同“人皆可以为尧舜”,他仍能辨清“圣人”与“下愚之人”于吸收儒学知识上之分别——“圣人”具“聪明圣智”[13](P59),故“可以语上”[13](P59),于学能“上达”;“下愚之人”则“不可语上”,只适合以“洒扫应对”、“圣凡之所同”的“下学”教而化之。李贽深明,“下学”始终比不上“上达”之学般接近圣贤之道,“下下人”即使学习“下学”,也未必可以成圣;但若果盲目跟从道学家一贯的儒学教育手段——只推行“圣人之学”,那麽“成圣”就会变成“惟士为能”,“下下人”则永远不可能成圣,离“善”愈远而离“恶”愈近,此亦有违儒家“人皆可以为尧舜”的积极教学主张。
基于李贽对“世间惟下下人最多”的现实认知,以及其对“下下人”的儒家关怀,他坚持推广标榜“人欲”、“日用而不知”的“下学”诱接“下下人”学道成圣。李贽知道“上达”之学导人成圣的效果必远超于“下学”,李贽亦坦言“下学”为“不达”之学——虽“不达”圣人,但至少让“下下人”看见自己成圣的可能,不再因“成圣”是“上上人”的专利而自卑,鼓励他们自主、自强、自立,突显儒学教育“有教无类”、平等之人文精神。
传统儒学主张“人皆可以为尧舜”,却一直未有就如何教“下下人”成圣展开讨论,更遑论落实具体的教学方针。鉴于此,李贽提出“为下下人说”的学问,将为世最多的“下下人”定为其主要教学对象,关怀传统儒家教学未有顾及的“下下人”。
李贽明白到“无恒产”而非士的“下下人”,因为自身能力的限制,会较难入道,故李贽以包容“下下人”的“不知不能”为其教学起点,并以浅近直接的“迩言”作为其教学语言。其倡议使用的“迩言”,非但比传统儒家教学所用的语言浅白易明,且更能照顾到“下下人”的人欲所需,诱导他们学道成圣。
至于作为“下下人”导师的“上上人”,在李贽看来,若导师做到“不责人之必能”[13](P3),投百姓之日用所好,尽心教养而决不效弃,“人人皆可以为圣”[13](P3)则指日可待。
虽然在实际演练方面,以“酒色财气”等名目诱“下下人”成圣的效果或许未如理想,但李贽重申设立“下学”之目的是让凡民与圣人“同其学”,可见“下下人”教学的真正价值在于肯定“下下人”之善性,宣扬博愛、“圣凡平等”的人文精神。
总括而言,李贽继承了儒学“人皆可以为尧舜”之说,认同人性本善而皆可为圣,并就传统儒学的教学对象、教学语言及教学方式作出改良,以达成“为下下人说”教学思想的终极目标——强调“圣凡平等”,引导“下下人”成圣,全面实践“人皆可以为尧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