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承焘教育理念述略

2020-02-23 00:08卢荻菲尔
关键词:朱生豪词学学生

卢荻菲尔

(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 素质教育部,江苏 南京 210023)

新中国成立后的中国文学史研究界有一个重要现象,一批经历民国的研究大家,如夏承焘、程千帆、唐圭璋、王瑶等,不仅自身的研究老树开新花,而且各自培养出一批出众的弟子,形成引人瞩目的学派。目前学界对诸大家学术成就的研究已相当丰富,但对他们教育成就的探讨并不多见。诸大家中,夏承焘留下的个人资料相对丰富,尤其是夏先生全部三大册日记的选辑《天风阁学词日记》,详细记载了其教学生涯,这为研究者研究其教育思想、教育理念提供了大量一手材料。

夏承焘(1900--1986),字瞿禅,浙江永嘉(今温州市)人。1918年5月毕业于浙江省立温州师范学校,同年秋任永嘉县立任桥第四高等小学教员[1]16。1921年任永嘉梧埏高等小学校长。同年赴西安,任中华圣公会中学教员,后兼任西北大学讲师。1925年回温州,先后在瓯海中学、温州中学、宁波第四中学和严州中学任教。1930年任之江大学国文系讲师,未几升任教授。1942年任浙江大学龙泉分校教授。抗战胜利后返杭州,任国立浙江大学教授。解放后,历任浙江大学、杭州大学中文系教授。夏先生一生著作等身,在开拓现代词学研究新局面的同时,以极大精力投入教学中,以育人为乐,门下人才辈出。

夏先生毕生以教书为乐。还在17岁时,先生便立志从教,打算用30年时间研习教育学,用10年时间遍览各国国情,“采其教育方法及风俗民情,然后毕生躬行教育事业”,并誓言:“以百折不回之坚忍心,务达我教育事业之目的。”[2]239对教学带来的快乐,夏先生深有体会:“教书趣味甚好,每日巴不到上课,课后心头甜蜜,愉快哉教书,南面不易矣。”[3]644夏先生多次说,“近年教书,意味醰醰,乐此不疲,可以终身”。夏先生对教学的喜爱甚至到不可一日无课的地步,只要第二天有课,当天晚上便“陶陶动兴”[3]666。和很多宁做研究而不愿教学的学者不同,夏先生对教学的由衷喜爱,使其工作和兴趣完全合一,达到一般学者难以企及的人生境界。夏先生的教育活动泽被深远。其弟子蔡义江回忆:“使我得益最多、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恩师夏承焘(字瞿禅)教授。”夏先生从教六十余年,“善于奖掖人才,扶植后进。他‘但开风气不为师’,从不以师道自居”。他的学生深受其赐而又不为所限,在学术上得以独立发展。门墙桃李,济济多士,遍布于海内外[4]116。著名学者任铭善、蒋礼鸿,著名翻译家朱生豪,台湾著名作家琦君(潘希真),著名词学家吴熊和、周笃文、彭靖、施议对等,均曾在夏先生门下问学,之后均在各自的领域卓然成为大家。夏先生在研究、教学两方面均开创大格局,尤其是出自其门下者非限于词学研究一科,这一独特现象背后的教育理念,实有细致研究的必要。

一、“南面教之,北面师之”

夏承焘一生乐于培育人才,又没有传统师道尊严的架子。在其数十年的教学生涯中,不仅发现、培育出一批才华横溢的学生,也放下身段,从学生中汲取新鲜知识,即其自谓的“南面教之,北面师之”。

著名翻译家朱生豪1929年至1933年在之江大学(之江文理学院)国文系就读。当时国文系规模相当小,师生日常接触机会并不少,但朱生豪生性沉默寡言,与夏先生私下交往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夏先生还是通过批改朱生豪的试卷,发现其非同一般的能力。在1930年11月5日的日记中,夏先生说:“夕阅考卷,朱生豪不易才也。”[5]16312月8日又记:“阅卷,嘉兴朱生豪读晋诗随笔,极可佩。”[5]176次年1月13日再记:“夜阅文科学生试卷,朱生豪止十八岁,真可钦佩。”[5]1826月8日,在看了朱生豪讨论唐代诗人的几则短札后说:“多前人未发之论,爽利无比。聪明才力,在余师友之间,不当以学生视之。其人今年才二十岁,渊默如处子,轻易不肯发一言。闻英文甚深,之江办学数十年,恐无此未易才也。”[5]2086月16日,夏先生再次赞叹其才华:“朱生豪读词杂记百则,仍极精到,为批十字曰:审言集判,欲羞死味道矣。”[5]210朱生豪也确实不负众望,其翻译的莎士比亚戏剧作品迄今仍是难以逾越的经典,确可当得“不易才”三个字。

夏先生不仅在指导学生时不遗余力,从不摆出权威、师长的架子,而且秉持“三人行必有吾师也”之道,常常俯身向学生请教学术问题。俄国文学评论家维萨里昂·格里戈里耶维奇·别林斯基有言:“学生如果把教师当作范本而不是敌手,他就永远也不能青出于蓝。”[6]317夏先生引用此语鼓励学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超越老师,并践行之。

1931年6月18日,夏先生记:“朱生豪谓‘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白石词格似之。此语甚当。”[5]126此时,夏先生正研究南宋大词人姜夔(号白石道人)词,从其日记行文语气看,其学生朱生豪对姜夔词格的分析给夏先生以一定启示。

1941年6月,夏先生写成《四声绎说》初稿,1963年1月才定稿,次年发表于《中华文史论丛》,前后历时20余年,是夏先生词学理论的代表作之一。该文在论述四声与五音的关系时,就不止一次引用“予友任铭善”[7]423之说。任铭善,语言学家,1935年毕业于之江文理学院,是夏先生早期的得意弟子。任铭善对诗词鉴赏有独到的功夫,在之江文理学院求学期间,就与夏先生时相论辩,成为同事后,夏先生与其在学术上的互动更为频繁、深入。

《杜诗札记》是夏先生的另一名篇。夏先生在该文第三部分讨论杜甫诗中方言的运用时指出,杜诗中的“残”多应解释为“余”,其中一个外围的例证出自唐代变文《舜子变》中的一句“浑家不残性命”,其意为“全家不留性命也”。夏先生特意在这条例证后用括弧标出,这个观点出自其学生蒋礼鸿(后成为著名的语言学家)的《敦煌变文字义通释》。蒋礼鸿1938年毕业于之江文理学院国文系,在之江读书期间,深受夏先生的影响[8]8。《敦煌变文字义通释》初版于1959年,是蒋礼鸿的成名作。夏先生的这一做法充分体现了其治学之严谨,人品之谦逊。

在任铭善40岁生日时,夏先生曾赠对联一副祝寿,上联为“念尔嘉名,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下联为“是余至乐,南面教之,北面师之”。“南面教之,北面师之”,贯穿于他一生的教育实践中。

明代文学研究大家徐步奎抗战时期在浙江大学龙泉分校师范学院读书,深受夏先生的影响。徐步奎毕业后入温州师范学校任教,1954年,在夏先生的帮助下调入浙江师范学院中文系。从此徐步奎和夏先生朝夕相处。徐步奎继续向夏先生求教,而夏先生也主动与徐步奎商讨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等问题。当夏先生发现徐步奎准备的讲稿比自己的更完备时,就直接采用徐的讲稿。除了与徐步奎商讨讲义外,夏先生还请徐步奎为自己的研究论著提出批评意见[9]289。此段学术交往,夏先生在1954年至1956年的日记中有详细记载。

1960年毕业于杭州大学中文系的王尚文,对夏先生平等对待学生的态度体会极深。1975年,王尚文路过杭州,拜访夏先生,顺便拿出在火车上草成的几首作品呈请指教。夏先生拿着作品说:“我们商量商量。”[10]学术水平如此之高、学术地位如此之尊的夏先生,以这样的姿态与无名之辈交流,令初出茅庐的王尚文异常感动,这“商量”二字,王尚文一直记得。

夏先生博学多识,对西方文学也颇有兴趣,这在其日记中屡有记载。当外文系的同学旁听他的课时,夏先生抓住机会请他们推荐西洋名著,同时启发学生以西方文学的分析技巧来欣赏中国古典文学[4]160。这种由夏先生主动发起的师生双向互动,不仅激发了学生的学习兴趣,也大大拓展了夏先生的知识面,正是其“北面师之”理念的体现。

二、从教书到育人

夏承焘不但通过“言传”,在诗词文章的教学中传授做人的道理,而且通过“身教”,在日常生活中以自己的一言一行感染学生,在为人处事、砥砺精神等各方面给予学生帮助。

夏先生教导学生要宽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感染学生。琦君在《卅年点滴念师恩》中回忆,夏先生的同事也是其学生任铭善在教学中对学生要求严格,上课时不苟言笑,对夏先生的宽容颇有看法,认为这种宽容会贻误懒惰的学生。对于学生兼同事的这一提醒,夏先生一方面以海纳百川的态度认同道:“如卿言亦复佳。”另一方面,也不忘将任铭善与自身的做法作一区分,他认为自己坚持的是“做人的道理”,而任铭善教的是“为学的态度”[4]150。一语中的,点出其教书育人的宗旨。

夏先生教导学生虚心向学,尊重其他学者,不带成见地了解各种不同的论见。他曾做了一首语重心长的诗赠予学生:“我爱青年似青竹,凌霄气概肯虚心。”[11]他谆谆教导学生,做学问时应“有若无,实若虚……有了学问要像没有学问那样,充实要像空虚那样,不要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不要有了一点学问就骄傲起来”[4]205。夏先生自己就从不端架子,吴熊和说:“夏承焘先生虚怀若谷,向他提意见从无扞格。”[12]在与学生交流的过程中,夏先生善于虚心聆听,随时准备一个笔记本,遇到有意思的地方,随手记下来[11]。对同仁,夏先生破除“文人相轻”的陋习,总是看到别人的长处,这种优秀的品质,使学生受益匪浅。他的学生蒋礼鸿在《自传》中写道:“夏瞿禅先生谦虚乐学的读书态度……对我有所熏陶、启发。”[8]9

夏先生教导学生随性自然,睿智生活。引导学生从文学作品或古代人物的成败中得到启示。他用古代的文学家,诸如唐宋八大家,引导学生通过学习诗词、文章来怡情养性,“念诗词如唱歌曲,可以养性怡情”。他用历史人物的成败来砥砺学生,引导学生体悟生命的智慧,“读圣贤书,便悟得安身立命的志节,也要有明哲保身的智慧”。他身体力行实践着自己的人生哲学。夏先生的学生、著名《红楼梦》研究专家蔡义江回忆,夏先生乐观豁达,“从来没有见过他有发怒或发愁的时候”,不管碰见什么事、什么人,从不疾言厉色。日常谈吐“充满诙谐幽默,特别喜欢讲笑话”[11]。在蔡义江的印象中,“夏先生很赞赏苏轼在仕途中备受打击,多次被贬谪到偏远地区,却始终不改其乐观的处世态度,他自己那种处变不惊的涵养,应该受到了苏东坡的影响”[11]。

夏先生教导学生“争角色而不争名位”。据夏先生词学研究的传承者吴熊和回忆,夏先生喜欢看戏曲,常举一例说明什么是“争角色”:有一出戏,剧中人物一个是王者,虽冠冕高耸,端坐台中,但因终场并无戏份,不免神色索然;另一人物虽为一介平民,但戏份十足,一出场便满台生辉,兼以演员的精彩演出,将全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没人再关注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物。夏先生希望学生从此戏曲中得到启示,即在日常工作、生活中,应该力争的是角色,而非名位,“名位是虚器,角色则贵在实干。……夏先生说的争角色,就是要为人民、为祖国做出更大的业绩”[4]181。夏先生言出必行,他认准了自己的角色,在这个角色上灿然生辉,一生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繁荣发展鞠躬尽瘁。沈善洪、金锵、江熊坚在《教育家、学者、诗人夏承焘教授的一生》中说:“在‘十年浩劫’中,夏先生遭受不白之冤,身心备受摧残。但夏先生一面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鄙夷不屑,一面仍以乐观开朗的态度,展望国家的前途。”[4]9这种“争角色”的人生观令人肃然起敬。他的一生,在两个角色上均发挥得淋漓尽致,不但在词学研究方面开宗立派,而且孜孜于教育事业。夏先生将他的积蓄用于推进词学发展,倡议建立中国韵文学会,并捐款4万元作为“夏承焘词学奖金”,以奖掖后进。

夏先生教导学生精忠报国。夏先生在讲授诗词时,深入挖掘其中的“志”,用爱国主义精神教育和熏陶学生。他也将孔子的教育方式用得恰到好处,常常通过“无拘无束的随意漫谈”[4]181,教给学生研究方法、人生哲理。在这一点上,夏先生与程千帆、王瑶等先生颇为相似。程千帆先生带博士生的一个办法是让学生陪其散步,王瑶先生的办法是与学生一起喝酒聊天。在这种非班级授课式、看似很不正式的教学过程中,老师漫谈学界掌故、研究心得,臧否古今学人论著,学生无拘无束地听,随心所欲地问,于潜移默化中对古今学人的道德文章了然于胸。

三、课堂之外的教导和关心

夏承焘之所以成为一代宗师,不仅源于他对校园之内、课堂之上的教学、育人极其认真,还在于他对学生的持续关怀。学生虽毕业离校,夏先生仍然谆谆教导,关注他们在学术方面的发展。琦君回忆道:“卒业后,同学们各分东西。我僻处山城中,书信逾月始达。”而夏先生仍不时来函,“引先贤西哲之言,或记录读书心得相告,并指点我如何读书、作词,诲勉谆谆”。正因为老师的督促,琦君感念师恩之下,从事学术之心“实不敢稍有懈怠”[4]151。

夏先生对学生的学业、事业寄予厚望,但有时候因种种原因,学生难免未达老师的期望。王尚文回忆道:“我真切感到先生是希望我学有所成的,但我却辜负了先生。”[10]琦君卒业后,夏先生嘱其写《沪上朋游之乐》,并时时关注该文的进展情况。可惜因战乱流离,琦君未能动笔。当夏先生询问完稿与否时,琦君深感惭愧。夏先生经常与琦君书信往来,得知琦君安心读书,甚感欣慰,建议琦君读《老子》《论语》《孟子》,并指导琦君进行词创作。夏先生对琦君评价很高,称其“前途无量”,鼓励琦君在工作之余,读书习字“最好勿一日中断”,认为以琦君的性情身世,“体贴人情,观察物态”,如有“佛家怜悯心肠”,“期以十年,必能有所成”[4]166,并提出具体的要求,建议琦君“发挥女性温柔敦厚之美德”,先从做札记入手,解决一个个小问题[4]167。

徐步奎抗战期间在浙江大学龙泉分校师范学院中文系上学时,就常向夏先生问学。1947年毕业后,经常将自己的论文寄给夏先生,夏先生均给予认真的指导:“为了能对徐步奎的论文提出真正有指导价值的意见,夏先生从阅读徐步奎的论文开始,接着阅读徐文论述的原著,还核对了徐文中引文的原文。在此基础上提出的评阅意见,自然不乏真知灼见,也自然会使徐步奎获益匪浅。”[9]289

对于学生的请教,夏先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管学生请教的问题是浅显的,还是高深的,都给予答复。有时因某种原因,夏先生没能及时回复学生,多年以后,他仍然铭记在心,将修改意见邮寄给学生。王尚文便有此经历。1984年初,王尚文收到夏先生寄来的一包物品,打开一看,竟是自己在六十年代初写的一篇关于苏轼的文章。事过20年,他自己也忘了这篇文章的存在,没想到夏先生一直惦记在心。王尚文回忆说,四五万字的稿子,写在灰暗粗劣的稿纸上,“我正后悔当时年少无知,竟然会拿这样的东西去消耗老师宝贵的时间、精力,看着上面他亲笔写的许多批语和改的错字,我的眼睛湿润了”[10]。

夏先生不仅关心学生学业,而且在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即便学生毕业离校之后,夏先生仍然一如既往地关心学生的成长、发展,甚至健康。在他的学生生病时或情感上出现纠葛时,他都予以关怀,这种关怀有时表现为嘘寒问暖,有时表现为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琦君有段时间久咳不愈,怀疑自己得了肺病,一度精神萎靡。夏先生去探望时,笑而不语,这种镇定的神态胜似千言万语,以轻松的方式化解了琦君的担忧。第二天,夏先生又特意为琦君寄去用明代书法家黄道周的字体写的《维摩诘经问疾》,让其慢慢体会。琦君刚开始读的时候,一知半解,经过夏先生点拨:“我空则病空,不以病为苦。……在痛苦中体会人生,不起厌离念,怨恨恼怒念,以一身所授,推悯大众。”[4]151琦君“略略懂得化烦恼为菩提的妙理”,后琦君遵夏先生嘱,每天用工楷抄写经书,精神状态明显好转。

王权是夏先生1925年在温州中学教书时的学生。王权离校后,夏先生不仅仍然“不厌其烦地以甘苦之言相勖勉”[4]169,鼓励其坚持向学,还在王权赴杭州就医时,数次冒雨到医院看望,并为其安排住处。夏先生在杭大中文系任教时的学生王尚文因病休学,夏先生特意带其到精通中医的杭州大学陆维钊教授家中,请其为王尚文把脉开方。夏先生嘱咐王尚文要特别注意营养,但当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王尚文信口发了一句牢骚:“山区连油也缺呢。”夏先生当场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等王尚文离校返家时,却拿出当时很难得的一捆香肠送给他,并幽默地说:“这东西里面有点油的。”[10]夏先生抗战时期在浙江大学龙泉分校教过的学生黄礼芳,在遇到婚姻方面的挫折时,求教于夏先生。夏先生开导黄礼芳勿以此事影响治学、教书育人。黄礼芳听后深受启发,“从此就克制自己的情绪,白天里专心致志于教学,入晚即挑灯夜读,并决心以教育淮南中学生为己任”[4]191。

夏先生少时即能背诵《十三经》,及长,又得江浙沪老派学者如朱彊村等人的悉心指点,加之夏先生自身注意吸收新知,主动与新派学人沟通联系,终于成为民国大学中少数以词学研究见长的教授之一。其研究不仅继承传统,而且自觉运用现代学术方法,中西合璧,开创出一条现代词学研究的新路。不过,必须指出的是,1949年前的夏先生虽已隐隐然有开宗立派之势,但其声名、地位尚不能与陈寅恪、陈垣等大师相比,即便在同辈文史学者中,也并非出类拔萃。

然而,论到对培育人才的热爱、因材施教的技巧,夏先生则当仁不让。夏先生自己也说,一流教师教出来的学生往往是二流,反倒是第二流的教师有可能教出一流的学生[6]316。在教育理念方面,夏先生既注重传统的小学,又注意吸收西学的有益养分;既对学生倾囊相授,又能不耻下问;既关注学生的学业,也关注其心理、生活,传道、授业、解惑兼而有之。在教学方式方面,夏先生将传统的书院式教学方式与现代学校教学方式结合起来,不仅使自己的一身功夫传承下来,使杭州成为词学研究重镇,也造就了一批词学研究的中坚力量。夏先生教书育人的成就不是个例,与其经历接近的一批学者如程千帆、唐圭璋、王瑶,留存的资料相对较少,特别是没有日记这种一手材料,但从其与弟子们的书信往还、弟子们的回忆中,大致还可看出,诸人的教育理念和夏先生颇为相近,也均在各自的领域开宗立派,终成一代宗师。在学术研究热衷于追慕全球化潮流的今天,梳理夏承焘、程千帆、唐圭璋、王瑶等人守正创新式的教育理念,对中国文史研究的再出发和中华文化的传承,无疑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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